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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或者说出真实

2014-04-10林超然

岁月 2014年4期
关键词:胡闹出格梦华

林超然

也许人生本来就是一整场不断加长无休无止的聚会,聚会也是最好的舞台和镜鉴,能展览、映照出人心幽微的最大值,聚会当然也因此成了小说里的常客。

曾剑的《聚会》用的是慢慢煨文火炖的路数,不厌其烦的叙事地道、考究、老辣,本来并不起眼的素材却被莳弄出荡气回肠的景致,色香味俱佳。作家似不经意地拾起一片寻常百姓生存现实的叶子凑近了让我们看下,初读不以为然,再读心上复杂,三读背脊生凉。

沿着文字的指点,我们很轻易就置身于匹夫匹妇的工作现场。“打开电脑,沏茶、看通知、下通知,上午把一天的活干完,下午,就是她们谈天说地的时间。她们谈国家大事,说周边人的隐私”,“现在都电脑办公,什么文书、会议通知、总结什么的,本单位往年都有,网上也是现成的,大不了把年月日改一改,数据改一改,单位名称改一改”,“第一次发工资,陈梦华心里虚”,赵红霞的班“也是上不上都行,工资照拿”,并且“这样的员工遍布城市很多角落”。这不多的描述已经足够了,单位的人浮于事,角色的百无聊赖,灵魂的失血苍白,诗意的荡然无存,都历历如在目前。

其实,这些人来办公室也像是一种“聚会”,至少在他们这儿,对闲聊的劲头儿更大。一些办公室的这种“闲”特别令人失望。

那么,走出职业身份的他们会不会就不再是面目模糊可有可无的“影子人”了呢?他们的生命会不会在别处多一种华彩?对这个问题,这篇小说的答案是否定的。

常常聚会的是四个女人:在开发区政府上班的赵红霞、妇科医生李丽、职业中专的老师郑海燕,再加上在城建局下属单位工作的陈梦华。她们都是人见人羡的职业女性,都该有幸福的感情生活和婚姻家庭,至少她们有充足的理由大胆捍卫或者怀抱梦想。而真实的情况却是她们还老老实实困守着“第二性”,一切都等着男人来裁处。赵红霞的老公是开大卡车跑长途运输的,挺能挣钱每月收入有两万。当大家调侃他也可能在外面找女人时,赵红霞说“找就找吧,钱都交给我就行”。李丽的男人是一名普通法官,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可她与科室主任有一腿。众人说起那人可能还有别的情人时,她说:“本来人家就不是我的私有品,属于我的那个夜晚,他是我的就行。我理智得很。别以为领导对你好,你就像领导夫人似的耀武扬威,那样的女人,就是蠢猪一个。”

当年婆婆嫌郑海燕生了个女儿,逼她与儿子离了婚。现在郑海燕又被一个男的甩了,这个男的觉得燕子不错,但是嫌她十岁的女儿碍事。聚会时经历离婚十年压抑的她,竟有一个特别出格的举动——她要陈梦华把丈夫周水平借给她“用一晚上”,之后干脆把自己和周水平锁进卧室。郑海燕是人来疯胡闹玩大了,还是以酒盖脸暴露了潜意识里的真实?不管是哪种,她都无异于放弃尊严自贬身价——那一刻她是半跪着的!她的形象虽嫌丑陋,却仍会博得人们的一丝同情。

本来稍微多一点优越感、安全感的原该是陈梦华,自己有体面的工作,丈夫周水平是城建局的副主任,夫妻感情也和美,但此番聚会让这一切都轰然崩塌。我们可以把郑海燕的“出格”理解为一种醉酒后的疯癫,一种成年人间的玩笑,一种逢场作戏,可小说里包括陈梦华在内的许多人都当真了。让一种胡闹变作真实,假戏真唱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包括夫妻之间的不信任,否则《聚会》的情节焉能得逞?

作品只是尘世一瞥,是小百姓生活的一个剪影。读小说有时是可以不必当真的,更何况作家设计了一个相对开放的结尾。不过这篇小说的确做到了细节仿真,太多的东西由不得你不相信。如果某一天我们摊开双手,会不会像陈梦华一样突然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人必须克服时代一天天多起来的失衡、猜疑、冷漠、破坏的情绪,否则我们终将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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