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亚里士多德的技术价值思想
2014-04-09巨乃岐
巨乃岐
(信息工程大学理学院人文社科系,河南郑州450001)
作为一位百科全书式的文化巨人,亚里士多德可谓思想深刻、体系庞大、著述颇丰,尽管他一生并没有以“技术”冠名的专著,但是,在其重要著作《尼各马科伦理学》、《形而上学》和《物理学》中却有大量阐述技术价值的思想。
一、技术的丰富内涵
亚里士多德所理解的技术,是一个内涵十分广泛的概念,既指社会劳动和生产的技能技巧,也指人们的医疗、建筑、雕塑、绘画、演奏等方法和艺术,还指演讲论辩的艺术和文学创作的修辞等。因此,他常常用“技艺”一词来表达技术,把技术看作人类制作的智慧,其中心含义是技能、技巧和方法,其共同特点是创造性、新颖性和操作性。他说:“一般说来,技艺一部分是完成自然不能完成的东西,一部分是模仿自然。”[1]20一方面,技术首先指运用于生产领域的能力和技巧,人依靠这种能力和技巧以生产自然界本来没有的东西,如陶器、铜器、铁器、机器等就是人类运用技术创造出来的。这表明了人的能动性和创造性。对此,亚里士多德的“四因说”有系统阐述。另一方面,技术还指文学、艺术、辩术中的技巧和方法。亚里士多德认为,诗歌、文学、戏曲、艺术等技艺主要是模仿生活,其水平的高低直接取决于模仿技巧的娴熟程度。亚里士多德关于“修辞学”、“辩证法”、“逻辑学”的深入研究,目的就是给人们提供有关技艺方面的一般方法和技巧。由此可见,亚里士多德的技术概念内涵是极其丰富的,事实上,他有关技术研究的成果及其水平也是前所未有的。
二、技术制作的“四因说”思想
“四因说”是亚里士多德为探寻万物演化机理及其“始基”而提出的理论。这一理论认为,自然万物都是由质料因、动力因、形式因和目的因构成的,旨在回答“具体事物从何产生”、“它为何如此这般”等问题。就其实质而言,它“是一种关于造物活动和人工制品的理论”[2]。
(一)技术制作的质料因。
亚里士多德认为,质料是技术制品由之而生成的载体,是万事万物赖以构成的基质。没有质料,一切事物都将无从谈起,技术发明也将成为不可能。他说:“生成东西的生成可以分为下列各种情形:有些是形状的改变,如从青铜生成雕像;有些是增加,如被生长的东西;有些是减少,如从一块石头制成赫尔墨斯雕像;有些是组合,如建造房屋。很明显,所有这些生成的东西都是从某些载体中生成的。”很显然,没有石料便没有房屋,没有金属便没有铜器和铁器。亚里士多德认为,质料是无灵性无活力的材料,其根本性质是“承受”,是承受加于其上的各种改变。质料的承受能力源自内在的必然本性。“必然的东西在质料中。”[3]460如果没有这些必然本性,生成就不可能。譬如说,锯子必须用铁来做,因为如果要有锯子并让它锯开木材,它就必须具备如此特性的锯齿,否则分割就不存在,而羊毛和木头均不具备这种特性。在这里,亚里士多德明确指出了质料的本质属性,即:质料的“潜在属性”是技术产品赖以构成的内在根据。亚里士多德指出,质料是技术产品潜在的存在,如木材潜在地是箱子,就像黏土潜在地是瓷器一样。
(二)技术制作的形式因。
亚里士多德认为,形式构成事物的本质,是一事物区别于他事物的根本所在。每个事物都由质料和形式构成,二者虽然不可分割,但形式是第一位的,是其所是,质料则是第二位的,是受动因素。在他看来,技术制作中最重要的并起决定作用的不是质料而是形式。使质料成为某物而不是另一物的原因不是质料而是形式。只有人用确定的形式加工某种质料,才能形成确定的东西,如床、凳子。因此,技术制作的过程,就是对质料进行加工并赋予其具体形式的过程。例如制作铜球,亚里士多德认为,有两种不同的形式,一种是内在的,一种是外在的。他说,在自然生长的过程中,形式对事物来说是内在的,如树木自然生长、鸡蛋变成小鸡就是这样;而在技术制作过程中,形式是外在的,是人赋予技术产品以形式。就是说,技术产品的形式不是内生的,而是外赋的。这种外在的形式首先存在于人的头脑中,而后才赋予事物。他说:“由于技术生成的东西,它们的形式都在灵魂中。”[4]163譬如,一座房子不是另一座房子生成的,而是来自思想中的房子。这样,技术制作过程就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一是技术构思阶段,即生产者在头脑中设定形式的阶段;二是实施阶段,即技术人员将头脑中设定的形式赋予质料以形成现实的技术产品的阶段。
(三)技术制作的动力因。
赋予质料以形式的技术制作过程不是自动完成的,木头不会自动地变成床,是木工使它成为床的。亚里士多德因此又提出了动力因。他说,制作者是技术产品的动力因。“创制的本原或者是心灵或理智,或者是技术,或者是某种潜能,它们都在创制者之中。”[4]146就是说,制作者是技术过程中的推动者和主体,其活动就是创制、制作和塑造。制作者主体的制作能力,是受动者质料所没有的。这就是制作者作为动力因的内在根据。亚里士多德认为,制作能力是制作者理性能力的表现。他说:“如若不具备理性品质,创制也就不是技术,这种品质不存在,技术也就不存在。所以,技术和具有真正理性的创造品质是一回事情。”[5]124理性能力实质上就是认识能力。制作者既要认识形式,也要认识质料。例如,建筑师既要知道房屋的形式,也要了解它的质料,如砖瓦和木材。亚里士多德认为,这种理性认识既来自经验,但又高于经验,“经验只知道特殊,技术才知道普遍”,“有经验的人只知道其然,而不知道其所以然;有技术的人则知道其所以然,知道原因”[4]28。因此,技术理性认识比经验更接近科学。他强调指出,制作者理性能力的运用是一个自主的过程,这一过程对制作者来说是“自愿的”,是经过预先的“考虑”而主动地、有选择地进行的,是基于质料基础上的加工赋形过程,它既“模仿自然”又超越自然,生产自然本身不能产生的东西。因此,“人们对技术的考虑多于科学,因为技术更难决断”[5]51。也就是说,技术制作是由制作者、制作工具和制作对象多个要素所构成的一个复杂的运动过程。
(四)技术制作的目的因。
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技术制作的过程就是制作者为了一个明确的目的而有计划有意识的活动过程。他说:“一切创制活动都是为了某种目的的活动。”[5]122在其《物理学》一书中,他由技术过程是有目的的活动,进而断定自然过程也是有目的的过程。他说,一切技术,一切规划以及一切实践和抉择,都以某种善为目标。他强调指出了目的的权威中心地位。“在任何具有一个目的的过程中,人们安排先行和后继的各个阶段都是为了这个目的。”[3]52在技术制作中,质料固然重要,如若没有具有某种必然本性的质料,制作便成为“无米之炊”,生成也就不可能,但生成却不是质料的自为运动,而是在主体的推动下为了目的并实现目的的活动。亚里士多德举例说,锯之所以是这样,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锯,而且也是为了这样锯。因此,形式与目的更为接近,它们二者实质完全一致,尽管它们本身存在差别。“形式”是研究事物“是什么”的,它构成事物的本质。从对事物的认识上说,认识事物的形式比认识事物的质料更重要,不知道事物的形式就谈不上智慧。但从形式与目的的关系上说,由于目的决定形式,所以了解事物的“目的”更为根本。失去了目的,形式将成为盲目的。因此,对于形式而言,目的才是普照的光。由于人的目的是多种多样的,因此,技术制作也是多种多样的。对于各种各样的技术目的,亚里士多德作了具体分析。他认为,从制作过程看,在整个技术制作中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个技术目的才是最重要的和起决定作用的,其他的技术目的都是从属的和手段性的。换句话说,从属技术皆以主导技术的目的为目的。亚里士多德说,尽管技术制作的目的是多种多样的,但从根本性质上说又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满足基本生活需要的实用目的,一类是不以满足基本生活需要为内容的非实用目的。他说:“在被发现的越来越多的技术中,有的为生活必需,有的供消磨时间。与前者相比较,后者总被当作更加智慧的,因为这些技术的科学,并不是为了实用。”[4]29
总之,“四因说”表明,技术制作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是人力、物力和思想力等多种因素相辅相成、综合作用的结果,其中,既有人对物的设计、利用、驾驭和控制过程,也有物对人的承受、负载、接纳和支持过程,还有人与物之间的相互适应、相互作用、相互成就、相互转化过程。
三、技术的价值分析
亚里士多德认为,技术作为人类特有的理性和能力,具有多方面的价值。
(一)技术的人学价值。
首先,技术是人区别于其他一切动物的标志。正如古希腊哲学家阿那克萨戈拉一样,亚里士多德也认为,人与动物是不同的,人有技术、有思想,并且能够思维和推理,但动物却没有。他说:“唯有人类才凭技术和推理生活。”[6]4他认为,技术是人所特有的智慧和能力,人类依靠它生存,依赖它生活,凭借它创造自然界本身不可能产生的东西。他说,技术的产生源于人的先天组织结构,直接诞生于手。为此,他对人手与动物器官作了详细比较。他认为,尽管动物的体力、敏捷性、速度等比人强,但是,它的器官是固化了的和不变的,而人手却是未定型的,因而是多功能的。他在《动物部分》一书中有一段著名的文字,对人手作了分析,他说,人的手是多功能的,它是绝无仅有的:“它似乎并非仅仅是一件工具,而是多种工具”,“可以说,它是一件可以代替其他工具的工具”。亚里士多德指出,正是人手功能的未确定性这一特征把人造成了技术动物。其他动物装备着“鞋”、“武器”和“盔甲”,不能“在睡觉时脱下来”,它们以不变的方式记录在它们的解剖学结构中;而人却与此相反,可以支配对他们来说是身体之外的各种工具。因此,可以肯定地说,人手是一切技术产生的真正起点。这一思想为后来的技术哲学家卡普、舒普等人所继承和发展。
其次,技术作为人区别于其他一切动物的标志,同时也是人类以智慧的方式生存发展的特有工具。与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等古代圣哲一样,亚里士多德也很看重知识和智慧。事实上,他们都奉行“知识即美德”的智德观。技术作为人类以智慧的方式生存发展的特有工具,更加深刻而鲜明地反映了亚里士多德的技术人学价值思想。早在亚里士多德之前,关于智力与手之间关系的问题就曾有过讨论。前苏格拉底的观点认为,人之所以具有智力是因为人有手,手的活动是人产生智力的原因。与此相反,斯塔吉里特人却认为,因为人有智力所以他才有手,手不是智力的原因而是其结果。创立并坚持“四因说”的亚里士多德则明确地站在目的论的立场指出:“更为合理的解释是,应该说,因为他是最为有智力的,所以才有手……实际上,最有智力的生物是那种能够很好地使用最大数量工具的生物……因此,是大自然从远处给予了有能力获得最大数量技术的生物最为有用的工具。”[7]40-41所以说,技术的人学价值集中体现在它是以智慧方式生存生活的人的特有的工具,正像人的特有器官——手——一样。
(二)技术的知识价值。
亚里士多德认为,技术是人类制作的智慧,是一种普遍性的知识,在人类的知识系统中极为重要。他说,技术是介于经验知识与思辨科学之间的一种重要知识。经验是对常见事物个别属性和外在形态的习惯看法,它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属于认识的初级阶段,具有直观性、形象性的特点。而技术则是在大量的和可靠的经验知识的基础上形成的,是关于人造事物的内在结构、运行机理和活动原理的知识,它能告诉人们“为什么”,既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因此是普遍性的知识。正因如此,亚里士多德认为,技术、技艺属于广义的“科学”,是人的智慧的表现和结晶,是一种普遍性的知识。他说:“人们仰慕发明某种技艺的人,原因是他更聪明,但是创造某种科学知识(如数学)的则更聪明。”[8]6换句话说,技术发明者比一般人聪明,而科学家和思想家比技术发明者更聪明。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思辨科学(哲学)居于人类知识大厦的最高层,而技术的地位仅次于它。事实上,在《形而上学》第六卷中,他明确把技术纳入“科学”范畴,看作“科学”的三种基本形式之一,称之为“创制科学”,与科学的其他两种形式即“思辨科学”(包括数学、物理学和第一哲学或神学)和“实践科学”(包括伦理学、政治学等)相并列[6]143。技术作为一种“创制科学”意味着,它是能够揭示事物内在规律、具有普遍性的理论知识。因此,它是人类智慧的表现,具有崇高的价值。亚里士多德把技术看作普遍知识、创制科学和制作智慧,集中反映了技术作为真理的巨大价值。
(三)技术的经济社会价值。
亚里士多德极力推崇哲学特别是所谓“第一哲学”(神学),这固然是事实,但是,他这样做并不意味着就必须鄙薄技术。实际上,他把技术视为人类知识的重要形式,称为创制科学,认为,技术与人类生活生产直接关联,是最为典型的实用性知识,具有重要的经济社会价值。亚里士多德指出,技术是人工制品的原因和根源,属于实利性的知识。技术制品作为人造事物关涉人的经济利益,受到普通百姓的关心和追逐。亚里士多德说,与形成自然事物的自然力量相比,技术更直接更有力地作用于人们的生产和生活,给人们带来直接的经济物质利益。因此,重视和利用技术,表现和展示技艺,无疑是人的明智选择,这样做不仅对他们自己而且对整个城邦都是非常有益的,因为在每一个城邦中“技术人员必不可少”[7]45,城邦本身就是由“设计者和生产、制造者”组成的[7]43。不仅如此,亚里士多德说,技术之所以具有直接的经济社会价值,是因为它能够直接解决人们在经济物质生活方面所遇到的各种现实问题,而人们只有在完全解决了生活物质资料方面的问题以后才可能真正开始思辨哲学的思考。因而相比较而言,为求知而求知的“思辨哲学”虽然更为高级、“更为高尚”,但是,以技术知识为重要内容的“创制科学”却“更为必要”[6]10。
(四)技术的手段价值。
亚里士多德认为,人的基本行为有两种,一种是实践,一种是创制,二者完全不同。实践是一种以自身为目的的活动,因此是自为的、自足的和自由的活动;创制则是以外在事物为目的的活动,因此是一种受动的、受限的和有条件的活动。创制的目的旨在创制(Making)出某个超越自身的客体,其目的是外在的,其意义由他物来规定。正是由于这一点,创制活动的成果比创制过程本身更高贵,由此,技术的手段价值完全凸显出来了。技术的手段价值意味着,技术生产的目的是从外部规定的,是为某个确定的目的服务的。由于人的目的是多种多样的,因此,技术必然也是多种多样的。然而,由于每个人的兴趣、需要各不相同,彼此之间的目的必然相异甚至对立,这势必带来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形成利益冲突并损害国家。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也是出于技术手段价值的内在要求,亚里士多德明确提出,一切技术、一切规划和选择,都应该以善为目标。他说,一切技艺都是摹仿自然,文学艺术是摹仿生活,而摹仿有三种方式,一种是照事物本来的样子去模仿,一种是照人们所说的事物的样子去模仿,还有一种是照事物应该有的样子去模仿,真正可取的和正确的模仿是第三种方式。他分析说,从理论上讲,在技术制作的过程中,存在着多种多样的可能性,也存在着完全相反的可能性,而在现实的技术活动中,完全相反的可能性往往不可能同时存在,例如健康与生病、善良与邪恶、造福与祸害。他说:“那些有理性的潜能,每一种都具有相反的结果,而非理性的潜能每种只有一种结果。例如加热的结果只能是热,而医术既可造成疾病,也可造成健康。”[6]209可以看出,亚里士多德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技术活动的双重性和危险性。在这里,选择是第一位的,也是决定性的。对此,亚里士多德强调指出,具备技术知识、掌握技术方法的人都应当有正确的目的、向善的欲求和理性的选择。所谓正确的目的、向善的欲求和理性的选择就是依据“技术理性”作出合理选择。亚里士多德指出:“营造就是一种技术,并且是依理性创制的技术,没有一种技术不是依理性创制的品质。这种品质不存在,技术也就不存在。所以,技术和依真理性创制的品质是同一的。”[9]133在这里,亚里士多德的“技术理性”不是现代西方以算计为特质的“工具理性”,而是“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之统一的“技术理性”。总之,亚里士多德关于技术活动以善为目标的思想,深刻揭示了技术活动的应然要求,科学规定了技术制造者的价值追求,集中凸显了技术发展的人文要求。亚氏的这一思想即使在现代仍然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对技术的发展有着永恒的指导价值。
(五)技术的真理价值。
技术活动能够制作出各种不同的人工产品,满足人类生产和生活的各种需要,这体现了技术的手段价值。然而,技术并非手段价值的一统天下。除了作为手段之外,技术还具有更高的价值——真理价值。亚里士多德指出:“在被发现的越来越多的技术中,有的为生活所必需,有的供消磨时间。与前者比较,后者总被当作更加智慧的,因为这些技术的科学,并不是为了实用。”这里的“消磨时间”或打发闲暇其实就是探求真理,因为只有在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已经具备的时候和条件下,“自由的科学”——哲学——才首先被发现[6]7。对此,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科伦理学》中指出,人类“探索真理的方式有五种,这就是:技术、科学、明智、智慧、理智”[9]132。就是说,存在世界通过五种方式向人的心灵世界展开,而技术就是其中一种。不仅如此,技术作为探索真理的方式,同时具有矫正意见、判断真伪从而甄别真理的独特功能与优势。由此可见,如果我们只是从实用性上来看技术的本质和价值,那么,就还没有完全领会亚里士多德技术思想的深刻意蕴。事实上,古希腊人的“真理”概念是一个本体论范畴,具有“本真”、“本原”的含义。亚里士多德说:“使后来的事物成为真的原因就是最高的真。”[6]42技术是人造物实体的本原,这证明了技术的真理旨趣和真正意蕴。换言之,技术就是把潜在的东西转化为显在的东西,把不在场的东西带到现场、送到眼前,一言以蔽之,让真理自身显现出来,正像海德格尔所说的:在亚里士多德那里,技术是一种解蔽方式,它揭示那种并非自己产出自己的东西。海德格尔所说的“解蔽”,其实就是借助技术的手段透视存在世界、通达存在本身、揭示存在真理的方式。技术的真理价值由此展现出来了。技术的真理价值意味着,技术是人们对存在与本体的窥视与洞见,是人的思想透视真理的现实棱镜和窗口。
(六)技术的生成价值。
亚里士多德认为,通过技术这种品质正在形成的过程,是某种事物从不存在,从作为质料和潜在的东西,到作为一种现实存在而不断变化并趋近的过程。所谓生成,就是当下还不存在,但又正在走向存在的一种实现过程。例如,轮船的打造通过匠人的造船活动而生成。在亚里士多德看来,生成有两种,一种是自然生成,一种是人工生成。尽管一切“自然实体”和“人工产物”实体都有生灭变化,但是,它们的生灭变化有着本质上的差异。“自然实体”的生灭变化源自内部原因,它因自然而生成;而“人工产物”则不然,它不因自然生成,而“因人工生成”,即“技术制作”[6]164。离开了技术制作,人工产物便无法生成。亚里士多德说:“凡存在的事物有的是由于自然而存在,有的则是由于别的原因而存在。一切自然事物都明显地在自身内有一个运动和静止的根源。反之,床、衣服或其他诸如此类的事物,在它们各自的名称规定范围内,亦即在它们是技术产品范围内说,都没有这样一个内在的变化的冲动力。”[10]因此,技术制作是人工产物生成的真正原因。在《尼各马科伦理学》中,他强调指出:“一切技术都和生成有关,而创制就是去思辨某种可能生成的东西怎样生成。它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这些事物的开始之点是在创制者中,而不在被创制物中。凡是由于必然而存在或生成的东西都与技术无关,那些顺乎自然的东西也是这样,它们在自身内有着生成的始点。”[9]133
技术的生成价值意味着,技术是人工物的本原。所谓本原,就是事物的初始原因和生成起点。技术就是人工物的最初原因和生成起点。譬如说,没有酝酿技术,就没有酒,所以,酝酿技术是酒的本原,酒是酝酿技术的产物。同样的,技术是人工世界的本原,人工世界是技术的产物。技术的生成价值深刻揭示了技术制作的本体意义,它表明,人类的技术活动是新的世界(人工世界,人的世界)生成和存在的本原,一句话,人的技术活动已经成为人所发现的新的世界——人的本体世界——的真正缔造者。
[1] 陈昌曙.技术哲学引论[M].北京:科学出版社,1999.
[2] 李伯聪.工程哲学引论[M].郑州:大象出版社,2002:15.
[3] 苗力田.亚里士多德全集:第二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
[4] 苗力田.亚里士多德全集:第七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3.
[5] 苗力田.亚里士多德全集:第八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2.
[6] 苗力田.亚里士多德选集:形而上学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
[7] [法]让·伊夫·戈菲.技术哲学[M].董茂永,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8]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
[9] 苗力田.亚里士多德选集·伦理学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
[10] 亚里士多德.物理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