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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中华宗教诗学”概念的提出及思考

2014-04-08张兆勇李群喜

淮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学人士人诗学

张兆勇,李群喜

(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淮北 235000)

·文学艺术与历史文化研究·

关于“中华宗教诗学”概念的提出及思考

张兆勇,李群喜

(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淮北 235000)

“中华宗教诗学”指几千年来以诗承传的中华根本性民族精神:忧患、知耻、奋进、慎思。这种宗教的根本性在于它既不同于佛教,亦不同于道教,与儒家道统亦有区别。而宗教诗学指士人把诗作作为他特殊的传导方式和批评方式,它应从先秦孔子“删诗之旨”即很成熟,此后各代均有自己变现,宋代士人又对之进行了内涵与方式的再完善。

问题域;本根;绵绵一息;圣证

所谓“中华宗教诗学”是指几千年来以诗承传的中华根本性民族精神及对之的研究。从宗教角度说,它既不同于道教,亦不同于佛教;从道统角度说,它与儒家道统既有联系,亦有区别。它有着别样潜行与生命力。

其实,这不是新鲜概念或命题。因为与之相关的几个概念几乎也是二十世纪西方文化反思的主旋律,例如:文化本质、人的本质、人的家园、人行为的动因、人生价值标尺等。西方既重新审视了这些与宗教的关系、重审了宗教的意义,也重审了诗的意义,诗之于宗教的关系等。

于是,越来越多的西方学人在他们的思路中往往将文化——宗教——诗联系在一起,从文化角度或更精细地从宗教,依着宗教心理状态、宗教的途径来定位诗的价值,诗之于人生本质的意义。总之,依此种方式研究诗是二十世纪学人普遍的兴趣点。

假如我们将此称为“宗教诗学”问题域,那么这个思路框架、架构取向能否挪移至中华,从而展开对中华诗坛考察,对中华诗的宗教意义展开探寻?这实在是一个卓有探寻意义的问题。

前些年拜读过张志刚先生的《宗教文化学导论》[1],他断言宗教与文化联系研究已经到了展开研究的时候了。在我们看来“展开研究”除了要借鉴二十世纪西方学人的思路,还应考察在我国五千多年中华文化里宗教与诗的关系,我们的前人对此的倾诉暨对此丰厚不懈的实践成就。关于此,至少可以从以下问题展开:

什么是中华本根的宗教精神?诗在展衍本根宗教时其角色定位,其特色何为?

中国大量诗论对此是怎样表述的?它们的展衍、启示、遮蔽应有什么样的呈现?而先后所起的道、释对照之又应归属为什么性质?中国诗论所体现的宗教性在释、道这里又有哪些展衍与分工?它们与中华本根宗教承传有哪些不同?在笔者看来,所有这些均应是“展开研究”关乎中华“宗教诗学”的问题域。

不必讳言,以“宗教诗学”命名引发当前中国传统诗学研究易产生许多领会上的歧意。就当前的学术界看,在不同的领会歧途均已有学人研究且有丰硕之果。

首先,在文献层面,指关于宗教人(包括佛教、道教信仰者)所创作诗的文献整理,宗教人的身世研究。这些在学界一直均是热门话题。

其次,在关乎宗教的诗歌艺术价值评估方面,包括对不同身份的诗人所创作的涉及宗教(包括对佛、道甚或其它教派)的诗进行整理、评估。这也是学人研究的热点。

再次,在理论层面,指针对以宗教思维、宗教方式、宗教价值趋向来指认、定性、升华诗的特征、规律、审美评估等理论的研究。尤其在于,假如我们把诗的定义泛化一些,这一理论研究范围实际上涵盖了画论、乐论、书论、诗词曲论等的遗产。

其实,笔者想要说的是,宗教在中国当然包括道教、佛教,诚如许多学人所概括的那样:一个民族的文化精神传衍虽有众多因素,但不能离开有一根本性的宗教意识支撑。①二十世纪以来西方不同层面上的学人均分别承认了文化与宗教的依存性,②宗教对科学的原动力,③我想对一个民族来说可能更是指这种宗教。

而对中华来说,这一根本性宗教显然不能就是道教或佛教。这一根本性宗教是什么?它的方式、思维方法、价值趋向,怎样引领着诗学、凝聚诗性精神,怎样渗透于诗学?显然所谓“宗教诗学”其更本质、更值得探寻的问题应在于此。如此说来,所提出“宗教诗学”者,若把它作为理论命题,那么其所涉猎至少有两个层面上的问题。首先即关于道教的、关于佛教的、关于道统的俚清。除此还有更深更重要的层面,即民族宗教精神的开掘。而对于“中华宗教诗学”来说,只有两方面综合才能是它的合理架构,尤其是第一个层面中儒、释与道统三方面研究结合在其相比中见出各自的特点,才能突显出另一层面的民族真精神,从而把握宗教诗学的真命脉。

从中国学术史上,我们知道从宋代起中国士人在谈论自己绵绵一息的中华民族精神内质时喜欢就三个命题展衍它们时而单线、时而交错的思维轨迹。它们是:

①所谓十六字的心传,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大禹·谟》)

②所谓天人合一观念:“万物负阴而抱阳,充气以为和也。”(《老子·四十二章》)“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孟子·尽心上》)

③孔子的感慨:“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

针对于此,我们发现有这样一些特点能概括宋代以来士人对这三个命题的深沉关切:

①宋代士人越来越滋生维护其自觉的立场。所谓从宋代开始,并非说以前没有,而是指宋代的士人越来越以自觉而呈其特征,越来越以自觉去以养护。其表现出的敬仰、诚信、从容等心理状况,尤其见出对此大宗教的至诚。对于此,如果将张载的“四为”姑称为儒者宗教“四句偈”,④那么大程《识仁篇》⑤又经典阐发了什么样才能是真正的仁者,尤有宗教意味。

②宋代士人进一步突显其以“道心”并加以充实其内含,进一步努力将三个命题加以熔炼,以作为支撑其框架。经过熔炼宋人发现天地精神作为“道心”主要取其劲健、宽容、自强与厚载。而我人的态度:忧患,崇仰,安稳,宋代士人发现华夏诗人的魅力在于经常以其独特唯一表现对其感受。此也应说是诗的魅力,或云诗之宗教性。

③宋代士人普遍是用浓郁的还原思维将天、地、人沟通,并以此作为“道心”的背景。从而在这个意义上进一步总结陈述“道心”的人文审美特征,比如:无言、萧散、外枯中膏等人文特质,从而使其主体化。

我们不难感受到宋代学人在展开这些思路时所由衷流溢的是其敬畏、崇仰、优游、自信的心态。而这正好才是大宗教的情怀。如果说,宋代士人将这种心态深深地扎到先秦儒道先哲,实现着所谓儒道互补;扎到了禅门,使后人能反观他们透亮灵澈的心愫,那么这种心愫最终又实现在生活中、在艺术创造中的软着陆。这也是宋代士人的创造性。在此完全可结论为:宗教文化化、文化世俗化、世俗诗化。终于在宋代道学这里宇宙之间仅存唯一一种怀着感激的人生态度,此即宗教心态。所谓“存,吾顺事;没,吾宁也。”张载《西铭》(即《正蒙·乾称》首段)以精湛命题,千古一息,往上通达着《论语》上太多的箴言,所谓“君子和而不同”(《子路》)所谓“道之将行也与,命也。”(《宪问》)“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述而》)

在本文中,我想要表达的是对“人心惟危”根本性的忧患应看成是中华这些心态最本然的宗教意念背景。只有把宗教诗学定位到此,定位为关于此的诗性精神的承传上,才能理顺、彰显它的魅力,体悟到它“无待”的生命特质。

从诗史上看,事实上亦是如此。从孔子的删诗之旨,到汉乐府的不绝如缕,再到《古诗十九首》的惊心动魄,此后各代一直在倡言道统,追问道心,各代的那种深悲极乐,所谓“流水淡,路茫茫,凭高目断,鸿雁来时,无限思量。”(晏殊《诉衷情》)那种义无反顾,那种悲壮,所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晏殊《浣溪沙》词)总之,宋代人想要感动人的和能够感动人的差不多均在于此。而把握中华宗教理应到此查询与守候,比如说从北宋末开始,广大士人虽既已忿愤着江西诗派的过于文字、议论、典故,但南宋朝士人始终没摆脱敬佩山谷及追随者所承传的刻意性。尤其敬佩这种承传的刻意以至于诗的“活拔拔”,其原因即在山谷将生活悟道为诗,能以至于高绝。

在我们看来,山谷诗的魅力恰在于是真正以此贯彻了华夏真宗教和凭其尖新、忌俗触及着中华宗教诗学所应涉及范围,应是体验与关涉、宗教与诗学、心灵与物化的完美实例,这应是受到景仰的原因。

所可慰藉的是对这一宗教的关切,对此宗教诗性的挖掘以及诗学意识构建,历史上从来没断线过,而是“金线暗随鸳鸯浴”,尤如“鸳鸯绣出从君看,莫把金针度与人。”(五祖法演语)像历史上的钟嵘,陈子昂,李、杜,韩、柳,张戒,一直到王船山等,他们均是维护着诗性精神的典范,正是有这些学人的卓越成就,才使中华诗学有浓郁的宗教性。在这一点上,船山是后起的,也是一个卓越的终结者。从他的《畺斋诗话》到三本诗的评选均在贯彻着对诗性精神的找寻与维护,⑥从中能感到他找寻的艰辛,获得的深刻孤独。

综上看来,宗教诗学实际是非常广义的概念。它理应跨越中国的道教、佛教,但它更包涵着儒教的中华根本性宗教。就这一点来说,结合历代学人的心灵感悟,本文或可以做如下总结以作为本纲要的总结。

1.中华学人曾成功地利用道教概括过他们对诗、诗人的把握,比如司空图、白玉蟾、朱权等。

2.中国学人也曾成功地利用佛教概括过对为诗的领会,如中晚唐以皎然为代表的系列僧人,宋代以后以禅喻诗、以禅喻画,所编织的太复杂的诗道与佛禅的关系。

3.相比之下,中国学人更是在华夏民族根本性宗教的意义上体现着宗教的心态。并以此心态创造了、建立起与诗的千丝万缕的联系,从而表现出中华士人的最根本志趣。这也正好在这个意义上,完好地保持着删诗的尊严,体现着诗——宗教的绵绵一息。

而所谓建立“中华宗教诗学”同时兼顾着三个层面,即是洞彻关于宗教的定义,关于诗的宗教定位,关于历史上儒释道三家分担的角色。如果说要营造中华宗教诗学,显然三个层面要同时兼顾。而它的价值与意义在于,只有如此才能将关于“中华宗教诗学”命题以立体思维落实到它的主题思维,它的真背景上,才显得不空洞,才能在立体思维的相映之中建立起关于中华的宗教诗学理论来。

以下笔者想按照这个思路试着将中国汉代以来关于诗学名著作粗略的排队如下:

首先,具道教倾向的有:

(1)《列子》(2)《高士传》(晋皇甫谧)(3)《抱朴子》(晋葛洪)(4)《二十四诗品》(唐司空图)(5)白玉蟾(南宋)(6)《太和正音谱》(明朱权)。

其次,具佛教倾向的有:

(1)宗炳《画山水序》(六家七宗的支道林、慧远均具有影响力的相呼应篇什)(2)王维(皎然、齐己、贯休、遍照金刚诸篇,均可与王维媲美并全面铺开了佛学诗观)(3)五祖法演(4)赵孟頫(5)董其昌(6)王渔洋。

再次,倾向于玄学的有:

(1)竹林七贤诸篇(2)陆机《文赋》(3)钟嵘《诗品》(4)刘义庆《世说新语》、刘邵《人物志》(5)谢灵运《与诸生辩道书》(6)昭明太子《文选序》。

第四,倾向于儒家的有:

(1)《诗大序》(《琴操》与之相近)(2)陈子昂《修竹篇序》(3)李、杜风雅论诸篇(4)韩、柳、刘道统诸篇(5)柳(开)、石(介)、胡(瑗)道统呼吁与欧阳修的再倡导(6)苏、黄道学(7)从陈师道到吕本中、南宋四大家的江西诗派之论(刘克庄、蔡正孙、方回的江西再论)(8)严羽“第一义谛”与张炎“骚雅”(9)朱子“道心”,范成大《梅》《菊》二谱品质探(10)明人“正统”争议(11)王阳明为诗心路(12)清儒在诗上、词上对本真前赴后继的求解(13)龚自珍《夜坐》:“春夜伤心坐画屏,不如放眼入青冥。”

龚自珍《己亥杂诗》:“陶潜酷似卧龙豪,万古浔阳松菊高。莫信诗人竟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骚。”

上面列举应是对中国《诗大序》以后诗学名著的大概罗列。在我们看来,第一类倾向于道家者,主要是指在这些著作中从不同侧面反复描摹了道家羽化的风度与风范。他们的描摹经常被用来作为诗人心期的境界与感觉,因而有引导诗人的文论意义。当然关于此可以追踪至《老》《庄》,但像上述这些所起的是更具明确意义的道教中介推进,并且各有其特点,自然不能忽视。

第二类倾向于佛学的,如果不整理一下,还觉得佛禅与中华文论的滋长很密切,但真的整理就不难看出,佛禅对中国文论影响其实很小、很少。它差不多又可分三个系列:

一者,即宗炳等对佛影、传神论的引鉴。二者,贯休、齐己、遍照等的登堂入室思维。三者,即以王维为开山或被推为开山,以禅悦、禅照、禅境来隐喻诗作、诗境、诗韵。从董其昌到王渔洋,他们又创造性将上述几方面结合一起,尤其是引司空图、严羽的加入充实及引中唐即有的登堂入室思维成为一个有影响的诗论支派,这一派的影响还表现在对绘画的批评上,促成诗画批评联璧。

和道家、释家相比,儒家显然泱泱大观。但要摸清儒教的真面目,正要将其放到以下几个层面上:

首先,从《诗大序》以来,风雅、道统与政治性的胶着倡论往往是风沙俱下。虽表现着儒家的浩然豪气,却忽略了在细部舒展的内在性及审美情操,因此往往不能最终导致心与心的相沟通。

其次,是从玄学层面。它的建设性在于是“人的自觉”后对《诗大序》的形而上的再扩展,要么从建设,要么从梳理,要么从整理维护。一句话,玄学走完了一条曲折的以“玄对山水”“目击道存”的体道之路,从中虽体现着儒者精神,但内涵缺充实。

再次,自北宋道学以来,道学学人几经努力,找准主体抒情切入角度,找准了敬畏的灵性储备,找准了历史上此敬畏之心传播的绵绵一息。他们既按照这个思路对中华诗人进行精确分析,也有意识在这个意义上有意做大、做强以体现自己的时代精神。

到此,笔者想要说的是,若要建立“中华宗教诗学”,首先要在不同层面上将中华文论诸篇还原它本来的意义,还原它所处的历史环节。其次本着中华宗教找到它们在诗论上的变化与所藏。特别是能以领会孔子的以“兴、观、群、怨”展开的删诗之为作为思维背景。

其实,关于“宗教诗学”确立历代学人在理论层面已筚路蓝缕,是他们发现同时他们自己亦在传递、秉赋中华诗教的正脉。比如,阮籍《乐论》,钟嵘《诗品序》,李、杜的风骚论,苏、黄“韵味”,张戒的杜甫情结,最终以朱子“道心”到王船山“圣证”说:以上即是试列举一些略其印迹。

而从诗的创作层面说,《古诗十九首》、曹子建、陶渊明、老杜、韦应物又是被学人反复推碑的精华。笔者最后想说,在学人眼里并不是其他诗人不好,而是说上述更是圣证。他们具更纯真的忧患意识,他们更显活泼自在的生命情结和生命境界。这个境界从心的层面叫“道心”,从人格层面叫“外枯中膏”,从与自然交融角度叫“萧散”。显然,中华宗教诗学研究最终应定位于此,聚焦于此。学人体悟到此即体悟到关于宗教诗学的“圣证”。

注释:

①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海森伯说:“宗教是伦理学的基础,而伦理学则是生活的先决条件。”爱因斯坦也认为科学只能断言“是什么”,而不能断言“应当是什么”。

②美籍德国神学家蒂利希认为“宗教是文化的本体,文化是宗教的形式。”

③德国物理学家普朗克云:“人需要自然科学是为了认识世界,人需要宗教则是为了行动。”爱因斯坦说:“在我们这个唯物论的时代,只有严肃的科学工作者才是深信宗教的人。”

④即著名的张载“四为”。见《张载集·张子语录》卷中。

⑤即“学者须先识仁。”见《二程遗书》卷上。

⑥即王船山《古诗评选》《唐诗评选》《明诗评选》。在三书中的不同之处,他对从《古诗十九首》、曹植、杜甫、韦应物等的诗性承传做了艰苦搜寻。

[1] 张志刚.宗教文化学导论[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

责任编辑:张彩云

I207.2 I207.99

A

1671-8275(2014)01-0024-03

2013-12-23

张兆勇(1965-),男,安徽五河人,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与传统文化。李群喜(1988-),男,安徽太湖人,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文艺学专业2012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古代文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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