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年笔记（6首）

和贤茂

贤茂，关于周末饮酒，你写了两首诗

我读了都很感动，恰如饮酒之时

听你用微醉的新繁方言说的那些话

“身体慢慢变得暖和

我在想还有没有其他需要想念的朋友”

这是你第二首诗里写的

而你在去年那首诗中还写过

“初秋心情的不确定

如诗中的神来之笔”

现在是初春，坐在屋顶的花园饮茶

看着凋谢的桃花已隐含夏天的果实

一只大鸟从树上腾空而起

如神来之笔，将我的心情带入多年前的神仙树旧居

那个黄昏，或许也是周末，你从南京回来

告诉我你将去川大彭山校区任教的消息

我举杯庆贺，这意味着多年来一年一饮的友谊

将递增为一周一饮（至少一月一饮）

但事实并非如此，正如你诗中写到

“我们好久没有见面”

是啊，我们总是好久才见上一面，喝一次酒

怀想过去的岁月，展望未来的人生

“那么告诉我们一定要振作

要坚持这春日夜色中的克制和忍耐”

我不得不再次引用你的诗句，“你看，

虽然还是昨天，但恍惚却早已遥远”

用作这首诗的结束

因为它们实在是写得太好了

写作者

他已筋疲力尽

不停地在书信中言及穷困

“我恳求你，如果，明天

还没寄钱来，我就完了。”

他已经五十岁，为自己

不能像托尔斯泰

屠格涅夫和冈察洛夫那样

从容不迫地写作（不为钱发愁）而抱怨

尽管这样，他还是在五十岁以后

写出了卡拉玛卓夫兄弟

这可能是他最好的小说

不，他所有的小说都是最好的

无人能及，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继续在书信中自责

焦虑，希望有朝一日

不为合约写作

不赶时间

能自由地按照自己的意愿完成一部小说

他有妻子儿女，他不蔑视生活

“可是，让我绝望的是

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

像不久之前那样快速地工作了”

在他五十八岁，也就是逝世前两年，他写道

“我越是前进，工作越是困难

我常常生出一些总是难以抚慰的想法

一些阴郁的想法……”

而这一时期

他恰好在写作卡拉玛卓夫兄弟

——安德烈·纪德

在讲述陀斯妥耶夫斯基的

一本书中这样写道

早晨的烟草

阿坝师专那部纪录片还需补拍

几个镜头，并做后期剪辑，这个事情

像一块磨盘压在心头

自己的小说放在电脑的文件夹里

期待我敲打键盘将故事延续

我确实是一个软弱的人

在矛盾重重的境况中，只能抽烟解闷

或阅读无关的画册（比如夏加尔）

以逃避现实

早晨，我养在屋顶的公鸡引颈高歌

但我却并不感到乐观

李商隐的诗

我的脚需要暖气

最好还有一顶帽子

柔软的，厚实的

毛线编织的，戴在头上

在这个阴郁的星期一

我没奢望雪花会突然降临

倒是想象过雨水

如何不期而至

打湿阳台上的栏杆

我或者还会因为寒冷

而幻想过一场爱情

像电视剧一样

虚假而浪漫

也可能此时此刻

我真正需要的

是一杯咖啡

一支香烟

一首诗

李商隐的诗

去石经寺烧香

寺庙在龙泉山上

因一个藏传佛教的典故而得名

这十年我每年都去烧一次香

有时还去两次，三次

季节不论，看心情

上龙泉山的路是老成渝公路

坡度大，弯道急

现在去重庆已经不走这条路了

这条路便成了仅仅是去龙泉

看挑花，烧香的路

我每次花二十元钱买香烛

烧的是平安香

没求过福

只有一次许过愿

后来愿望实现

去烧过一次还愿香

寺内有两株贞观年间的银杏树

是我特别看重的

每次去都要停下来

仰望一下

感慨它们了不起

不容易，历经千年

能够活到现在

得知这个寺庙

还是一位朋友的推荐

说起来很有意思

这位朋友也姓石

名叫石光华

他告诉我，龙泉山上有个石经寺

跟藏传佛教有点渊源

值得去看一下

那以后，石经寺

就成了我每年必去的地方

另外，我也很喜欢通向寺庙的

那条盘山公路

给小学生上诗歌课

我先介绍，我叫何小竹

我是一个诗人

我17岁开始写诗，今年50了

我还在写诗。然后

我提出一个问题：

为什么写诗？

我说，一千个人

有一千个理由

我的理由是，为了表达

为此，我准备了柏桦的一首诗

这首诗就叫表达

“我要表达一种情绪

一种白色的情绪”

这首诗对他们来说可能深奥了一点

但我朗读它的目的

是想让这些小耳朵

据说有四百只小耳朵

来听我的诗歌讲座

我要让这四百只小耳朵

听一听，感受一下，一首好诗

应该是什么声音，什么节奏

也让他们知道

一种情绪，哪怕说不清楚的情绪

也可以表达，用诗歌来表达

为了离他们更近一点

我又读了李白的送汪伦

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

以及薛涛的一首诗

我也读了自己的诗

一首隧道，一首指路

最后，我又提出一个问题

什么是诗

关于这个问题

我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引用了孔子的名言

不读诗，无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