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父厌己的悲剧
——论范晔的分裂人格
2014-04-03郑丽霞
董 慧,郑丽霞
(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在王文兴的小说中,有很多看似对于传统的否定其实是对于现实的质疑。他是以否定传统的方式否定现实。《家变》中,王文兴对主人公范晔的心理进行了深入细微的描写,他的恋父、恨父、虐父到逐父的过程,表面看来好似不孝子对于父亲的刻薄,对于伦理道德的叛逆,丧失了“良心”,深究内因,是其由父亲的恶习反观到自己恶习,终而厌恶自身、设法逃避又无处可逃,最终采取极端方式的精神写照。他的痛苦不仅在于他对于父亲所代表的传统的否定,而且他从父亲那里看透了自己生活的丑陋面目,对于自己安身立命的人生原则彻底失望又无力改变,最终只能将其毁灭的悲剧。他的每一个或歇斯底里,或冷漠残忍的举动都是其潜意识里逃遁和毁灭的展现。运用弗洛伊德的三重人格学说恰能分析范晔的人格裂变。
一、本我的膨胀、自我的失衡与超我的无力
弗洛伊德晚年提出三重人格理论,即本我、自我和超我。在弗洛伊德看来,本我是最原始的、与生俱来的潜意识部分,包括人类本能的、性的内驱力和被压抑的无意识的倾向。本我是不顾任何理性和伦理道德的约束而纯粹发泄欲望的本能冲动,是一种原始欲望的满足。在很大程度上,它是人的一切精神活动的能量来源。本我奉行的是快乐原则,而个人的快乐很多时候会引起与各种社会道德规范之间的矛盾冲突。自我处在本我与超我之间,按照理性和现实原则来调节和控制本我的活动,压抑本我的非理性冲动。它会将那些不能被社会容纳的欲望压抑或驱逐到潜意识中去,协助本我躲开外部世界的威胁力量,为本我寻找达到目的的最佳方式。三重人格平衡的关键点就是自我的平衡。超我是弗洛伊德人格结构中最高的层次。包括自我理想和良心两部分。它主要受到道德和规范的约束,是人们传统意义上追求的真善美的境界。超我趋向“完美”,而本我趋向“快乐”,这一对天生的矛盾就只能通过自我来调节。它既要强行压抑本能冲动,还要把握好度,既要防止过度压抑造成的精神伤害,又不能使本我与社会道德发生冲突。如果自我的力量足够强大,调节有力,则人性处于正常状态;如果自我本身无力调和,或干脆倒向一边,人的精神就会失常,导致人格分裂。
《家变》是一篇没有男女爱情,只写儿子与父母之情的小说。在儿子眼中,父亲由从前的高大有力、和蔼可亲渐渐变得怯懦无能、卑劣渺小。小说由父亲范闽贤的突然失踪写起,回溯了儿子范晔由小到大的经历,细腻地展现了儿子对于父亲感情的逐步变化——由儿时的崇拜、依赖到后来的不解、反对、鄙夷甚至怒目而视。造成这一重大转变的核心因素是什么?笼统地说是随着范晔的成长逐步发展成熟的西化价值观,具体的说就是范晔对于金钱、文明的渴望和范闽贤对此的缺失。
在文化环境上,台湾官方20世纪五六十年代强行的“反共文学”切断了台湾与大陆文化的脐带,文化上的无根状态,使其不得不转向西方寻求出路。60年代的台湾,在全盘西化的步伐下,受压抑的境遇,苦闷的灵魂,以及大陆文化断奶的彷徨,给每个青年人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们不知何去何从。范晔是台湾西化过程中培养出来的知识分子,冷淡亲情关系,祟拜金钱,把赚钱的多少作为家中地位高低的象征。随着范晔一点点长大,这个曾经带给他温暖与快乐的家渐渐变成了灵魂的废墟。由于父亲懦弱无能、不善交际,赚到的钱越来越少,全家不得不为了金钱一次次向尊严、理性和道德妥协:父亲向母亲“借”她的唯一首饰——翡翠戒指拿去当钱,遭到拒绝。父母反目,展示人心本相;情窦初开的范晔想要见到美丽的表姐,却因家里欠着舅母的钱,无脸再见;母亲为了节省开支以卑劣的手段解雇佣人,父亲“由起始就如若没发生什么事一样,容脸极其随宁”。[1]95范晔一面感受到父母的卑微猥琐,一面诅咒他们所居住的破旧老屋、颓败的院落和臭气熏天的公共厕所;范晔指责父亲对爷爷没尽过孝道,在妈妈生病时拿出陈年旧药糊弄妈妈;他以紧闭三天和停饭两餐来惩罚父亲向姑姑要钱……正如范晔自己所顿悟:“一切的问题都在于‘经济’两个字可以解释。”[1]172没有钱,使得范晔一家最起码的生存欲望都很难得到满足,更别提什么精神享受和自我价值的实现了。面对这样的窘境,范晔将一切责任都归结到父亲无能上。他认为如果父亲再努力些,再优秀些,就可以使他过上更好的生活。他开始鄙视父亲,每次冲父亲发火都是极力在表达他与父亲人生观、价值观的迥然不同,他想用一种咆哮来表达自己对父亲的不耻,甚至他毫不隐藏自己对父亲深深的恨意,从第一次挨打到与父亲摔跤再到梦中出现的杀父情节,都可视为范晔本我世界的清晰显现。或者说,范晔的本我世界中,有一种极力隐藏的的弑父情结。
然而,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可能会因为父亲无能就轻视他,粗鄙就嘲笑他,也可能因为他毒打了你而憎恨他。但是对于给予生命,哺育成长的父亲,仅仅因为他无力赚钱就想要杀了他吗?什么才是范晔的本我世界中想要弑父的最主要原因呢?
下面几个情节似乎可作为注脚。
与父亲洗澡的情节中,范晔发现“同爸爸一样,他亦除掉衣服,一身细纤小白体在一身雄魁的白体旁”;[1]38他“恨憎这由爸爸给他的大风耳,自妈妈得来的小嘴巴,自爸爸得来的那种雪白的肤色……”;[1]45他铺陈父母的诸多缺点,生活恶习、愚蠢的认知、吃香蕉的方式、粗鄙的骂人、不赡养爷爷、不关心哥哥……有时“他的(父亲的)行事留给他一类更坏更坏的影响,使他不知不觉的也照着样错下了,引得旁人对他讥笑!”[1]144父子争吵到白热化,父亲拿出惯用的伎俩装作头昏踉跄时,他也将他的手按在他的胸怀上,嚷着“好痛”,“他的父亲突然惊呆了,一时也忘掉了他刚刚还头昏的”。[1]151后来父亲又协助母亲搀扶他,给他捧热水……范晔看见父母为他憔损焦虑的样子还涌出一阵羞愧。父亲装病,儿子也装病,父子俩如出一辙!“他今天,深然以为耻的,居然也和他的爸爸一个准样——他的确许许多多方面像他的父母亲,更尤其像他的父亲。不错,自进大学以来便有很多的人说他好像他的父亲,他听到了感觉无尽的箠痛,是真的,检讨起来,叫他更加的难过,他的一些懦弱,跟某些缺乏进奋的情况的确就象他的父亲。而他之对于这种缺点却不能泄恨于他的父亲,因为他的情况已势成他必理先憎恨他自身”。[1]145父亲在无意识中充当了镜子的角色,让范晔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范晔所憎恨的父亲的懦弱、无能、猥琐其实正是他自身的写照。平时,这些缺点都被遮蔽,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无能,而一旦父亲那些可鄙可笑的行为出现时,总让范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不愿承认这些行为或心理他都曾有过,为了显示他与这些想法和做法大相径庭,他则必须对父亲怒目而视,大发雷霆。其实,这正是自己的内心丑恶被人揭穿后极力掩饰的慌张心态。
范晔的悲剧在于,他无可逃避地从父亲身上继承了这些遗传缺点,随着世界观和人生观的成熟他又看清了这些缺点。如果说范晔有些聪明和睿智的话,那就是他对自身现状的清楚认识。他深感自身的孱弱、无能,他极度不耻,又无力改变。那么只有一种方法,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他设法将自身的这些缺点实实在在掩盖起来,避免触目就惊心,然而父亲如影随形。他那些可笑可鄙的言行举止总是肆无忌惮地把范晔最想隐藏的东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范晔)越隐藏,他(父亲)就越抛露,他(范晔)越自卑,他(父亲)越自贱。整整是个欲盖弥彰!他想要逃避却又无法逃避——这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他的生身父亲!范晔可以忍受生活的贫瘠,可以忽视父母的卑琐,可是当他立身行事的原则一次次遭到践踏的时候,当他用生命去掩护内心的丑陋一次次曝光的时候,他作为人的尊严彻底坍塌。父亲的言行已经超越了他所能容忍的底线,他痛恨这个给了他生命又没能给他尊严的父亲。他怎能无视于这样一个照出自己全部缺点的镜子的存在?他怎能允许自己丑陋的裸体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于是他的“本我”超速膨胀,他急于要改变这一现状,搬走这面镜子。
范晔最初的本我只是想要发发脾气,以显示对于其父行为的不认同。但仅仅不认同还不足以消除其怒火,他又对父亲进行了惩罚:禁止吃饭、禁止出门。父亲无奈地忍受了,他永远不懂得他的懦弱和妥协只会使儿子更加轻视他,憎恨他。范晔也没有因此得到快乐,他越是发脾气,越觉得自己在迫近这些恶习,同时他还要承担“不孝”的罪名和良心的愧疚与自责。他发泄怒火的同时也加重了心理负担。
随着父子矛盾的升级,范晔越发无力摆脱这种纠结,他渴望有一朝痛击那面照出自己的镜子,让自己的招风耳、小嘴巴、白皮肤和他的懦弱、无能、胆小和恐惧都随之消失。他要打碎这反观自身的镜子,他要杀了他父亲!
弗洛伊德认为梦的本质就是被压抑愿望的满足。范晔被压抑的、又极度隐秘的心理终于在149节中显现出来:“他伸出了手去触接抓到那一柄早先他的父亲抛到他旁边唾手可得的水泥地上的一柄亮晃晃钢刀,一高举贯歃进他之父亲的胸部——他的父亲沥血闯起来狂奔,他是时也从地面上爬起来直追,他又向着他父亲的背后猛击一刀,又再猛捶一刀……”[1]168向自己的父亲狠刺三刀!这是范晔一直以来想做而没有敢去做的事情,这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终于在梦中怒放。在这一幕中我们看到的不再是范晔丑陋、懦弱和妥协,而是勇猛、果断和凶残!范晔终于在自己的世界中痛快地宣泄了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他成了自己的英雄。这是他潜意识当中自我价值的体现。
当然,范晔不可能让本我为所欲为。他的自我也一次次以理智和孝道压制着本我。他害怕父母的早逝,想以严惩自身获得父母的长存。于是,他猛掌自己的两颊;他学了摔跤将父亲摔倒后又深深的自疚;范晔与父亲因为小事争吵,拜倒在父亲头晕高血压的症状下,他告诉自己要永久永久地忍耐下去,忍受下去;在一个穆静的夜晚,范晔深感自己对不起父亲,决定彻底跟换对他不人道的态度。小说也交代了这种半夜咎悔不知道来临过几许几回了,每一次最多“维持个一日两日罢了,如此这般的情形很叫他憎恨他自己鄙恨得不得了”。[1]174
在自我的“救赎”过程中,虽然他也一次次地究罪于自己,并一次次地起誓发愿,但终究没能成功地抑制那个强大的本我。或者说,范晔的这种所谓“自责”根本就是在为其自我倒向本我做个苍凉的掩饰。他的自我只是在行动上抑制了本我去杀人,却允许这残忍的想法在潜意识中疯长。
那么,范晔的超我世界呢?他的思想中没有一点向上与健康的情愫吗?当然有。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也有着对真善美的纯朴追求。在他人格结构中,超我也时常显现。寻找父亲便是他超我的存在。从第一篇寻父启事一直到最后一篇,都表达了他对于父亲的深切思念之情,希望父亲速速返回,还特意申明“一切问题当照尊意解决”。[1]14这当然是个美丽的梦想。范晔在超我世界希望构建一个幸福、祥和的家庭,他希望像许多传统士大夫家族一样,父慈子孝,他更希望能像某些官宦家庭那样,父亲具有不容置疑的权威,一切问题照父意解决。即使没有那么理想,他也仍然想要父亲速速回家,并像从前一次次的发誓所言,一切事情顺从父亲的决定。昂贵的登报寻人费用没有使他放弃,他猜测父亲可能在考验他寻找的决心和诚意。他请了假,一次次奔波于台北市和周边城市的庙宇和福利院,甚至在大街看到乞讨的人也驻足留心,尽管他早已确定那不是他的父亲。他奔波、劳碌、往返数次,他忏悔、希冀、坚持不懈。
然而,这所谓的超我如同海市蜃楼。首先,他的忏悔是建立在他父亲已经不在家里的基础上的。这就意味着真实地揭露其内心丑陋的那面镜子并不存在,范晔每天生活在他小心营造的安全港湾。母亲和邻居永远不知道他在外懦弱无能和被嘲笑,他一回到家就可以忘却他所不耻的、羞于告人的种种经历。相反,不惜钱财和时间寻找父亲的过程,成功地树立了他“孝子”的形象,这个光环使他得到母亲的认可,让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价值实现感。所以他积极去找,不辞辛劳。可以想象,一旦他父亲真的回来了,生活又恢复到从前,能照出自己猥琐丑陋的镜子再次出现时,范晔还能如此安然吗?答案是否定的。范晔虽有堂而皇之的超我的存在,却只是一个符号,它可以指引他在空虚中寻找,一旦找到了他的父亲,那个美丽的梦想也就破灭了。果然,过了不久,范晔就将寻找父亲的计划忘了。
范晔超我世界的最高境界还体现在他与一位同街的退休老人的相处中。这位老人曾是中央机构的质询委员,住巷子头的一幢宽阔的犹如议事厅一样的房子里。老人从容、儒雅、博学,令范晔倾慕,老人的优越、恬淡的生活方式更让范晔心向往之。老人带给范晔的是带着上流社会气息的文明之风,这与范晔狭仄窘迫形成了鲜明对比。这种交往给范晔带来耳目一新的感觉,这是他幻想的乌托邦。
寻父的理想是虚幻的,向往的文明生活方式是难以实现的。范晔超我世界中的美好蓝图虽然充满道德、审美的价值,却无法推动他走向文明和健康。这种美好一旦遭遇邋遢的现实就会化为泡影,想要借助它的吸引将范晔引向真、善、美的道路是不可能的。空灵弱小的超我世界在抗衡风卷残云的本我世界时,显得那么无力。
在范晔的心理世界中,本我欲求极度膨胀,自我调节严重失衡,超我想象空虚无力。这必然导致范晔的人格分裂,逐步滑向本我的恶的世界。
二、分裂的悲剧:自我囚禁、恨父厌己、日渐萎顿
小说结尾,范晔与母亲过着相依为命的平静生活。范晔似乎已经忘记了寻找父亲的事情,母亲也越来越健康。看起来家庭和睦了,范晔不再歇斯底里了,生活幸福了。其实这才仅仅是悲剧的开始。范晔的分裂人格将会使其滑入自我囚禁、恨父厌己、日渐萎顿的三重悲剧中。
自我囚禁是范晔失去父亲后本能的选择。当一个人意识到他自身不足时,他会想办法弥补或改进不足。无力改进时他会想办法遮掩,遮掩不住,没有退路时才会发作、暴怒以维持其内心平衡。虽然这是一种痛苦的经历,但至少其还能够在理想与现实世界中徘徊和挣扎。忽然有一天,他面对的所有阻力都消失了,他不必再为自己的缺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担忧了,他就会永远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与现实脱节。镜子打碎了,他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缺点,也就无需掩饰了,甚至很有可能在生活中将它放大,逐渐意识不到这是自己的缺点,视之为自然。范晔很享受这块“净土”。在只有他和妈妈的世界里,他是世界的主宰,他变得留恋家,与同事极少接触,不交朋友。他害怕与外部世界接触,他害怕同事嘲笑他、轻视他,他不敢向某个女孩表达爱慕,更没有能力在事业的舞台上实现自身价值。长此以往,范晔完全变成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
恨父厌己是范晔最可悲之处。其实,将弑父作为范晔本我世界终极欲望并不准确。他想要弑父是因为恨父,他恨父是因为他自己像极了他的父亲。所以,准确地说,他不是恨父,而是“恨己”。他厌恶父亲遗留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容貌、身材、性格、品性……他所拥有的一切在现实世界中都是那么一文不值,甚至让人耻笑,这让他对于自我彻底失望。所以他对父亲的刻薄和虐待并不是单纯针对父亲本人的,从某种角度来说,都是针对他自己的。他通过这种方式掩饰内心,又自我折磨,他想通过毁灭父亲借以毁灭自己。“他的恨父厌己原是一体两面”。[2]40一个憎恨、厌恶自己的人很难找到生存的支点,他既要承受来自周围世界的白眼,又要时刻忍耐自己的无能和丑陋。强烈的自卑让范晔犹如惊弓之鸟,时时从空中跌落。如果说恨父的范晔是可憎的,那么厌己的范晔则是可悲的。
日渐萎顿是范晔的必然结局。强烈的自卑感和厌己感让他永远没有机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只能与母亲过着相互依靠、相互欣赏的畸形生活。正常男人所需要的事业的成就感、朋友亲人的信任感、应该承担的责任感、被爱情撞击的眩晕感等他没有办法品尝。他曾经鄙夷他的父亲,可是他的父亲却在任何方面都超越于他。他父亲有三个儿子,有老婆有家庭,虽然收入微薄却能维持家用,也曾在孩子小的时候成为孩子崇拜的英雄。而他,什么也没有。憎父恨父的他仅仅继承了父亲的缺点,父亲的荣耀——如果娶老婆、生孩子、维持家庭可以算是范闽贤一生的荣耀的话——他都未曾有过。没有充裕的金钱,没有真挚的爱情,没有可贵的尊严,没有快乐,没有满足,只能瑟缩在角落里躲避歧视。一个脱离社会的人,他的人生价值何在?他的生命意义何在?有一天,他躲累了,逃累了,必将枯倒在与世隔绝的真空中。当一个人丧失自信,只剩自卑的时候,无异于自戕。
在以往的评价中,我们更倾向于同情父亲。认为他虽然无能、卑琐,也不至于罪大恶极,遭受儿子的虐待和驱逐。而范晔,一直是被人们指责的对象,认为其拜金、不孝、懦弱又无能。其实,范晔才是小说中最可悲的人物。他痛击能够反观自身的镜子,却只能靠逃避维持生活,最终只能是迷失在生活的漩涡中。
王文兴的《家变》,“深入人物的心理世界,通过对人物内心尤其是潜意识的细致探索,追寻自我形象和生命意义,表现了对现实生活和社会秩序的质疑与颠覆”。[3]44主人公范晔一直在自我和超我之间的挣扎,他的痛苦,他的挣扎都是对于自我的一种质疑和否定。用弗洛伊德的三重人格理论去分析其心理状态,能够让我们在另一个层面重新解读人的精神的复杂存在。
[参 考 文 献]
[1]王文兴.家变[M].沈阳:辽宁大学出版社,1988.
[2]朱立立.现代汉语的个体私语奇观——从精神史角度看王文兴小说语言实验的意义[J].华文文学,2003,(3) .
[3]方忠.论王文兴短篇小说的现代主义特征[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