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漪艺术歌曲演唱研究
——以歌曲《山鬼》为例*
2014-04-01吴艳玲
吴艳玲
(菏泽学院 音乐系,山东 菏泽 274015)
一、傅雪漪古典诗词歌曲简述
傅雪漪(1922-2007.9.21),原名傅鼎梅,著名昆曲音乐家。他曾担任文化部振兴昆剧艺术的第一任指导委员,并历任《中国戏曲志》的特约编审。
傅雪漪自18岁学习昆曲,擅长中国古典诗词音乐,曾为南戏《张协状元》、昆曲《蔡文姬》、《西厢记》等数部剧目作曲。傅雪漪凭着良好的文学修养和艺术功底,创作了大量中国古典诗词歌曲,并对古典诗词创作有相关著述,发表有《中国古典诗词曲演唱教学札记》、《试论词调音乐》等。在傅雪漪老师的古典诗词歌曲艺术中,其独特的见解和艺术风格都可以从这些资料中获得重要的佐证和线索。
傅雪漪老师具有深厚的古典文学底蕴,同时也对中国传统音乐创作技法颇有造诣和创新。他博采古典诗词中的意境之美,又集合了传统五声音阶等多重调式,将古典诗词歌曲发展成为具有鲜明戏曲特色的新音乐形式。其古典诗词歌曲创作具有鲜明的特色,除了采用传统的民族调式之前,他还常大量使用散板,旋律上多采用五度及七度的跳进,表现丰富的情感变化。唱腔上,采用一字多腔的拖腔处理,将昆曲艺术的唱法融于其中,并频繁使用诸如倚音、擞音、颤音等润腔手法,立体呈现出具有鲜明古典诗词风格的声韵意境之美。傅雪漪先生认为,古典诗词歌曲的演唱“不是单纯的唱声音、唱旋律,而是要唱语言、唱内容、唱感情、唱风格、唱神采、唱意境。”
在傅雪漪看来,中国古典诗词歌曲演唱的关键,是要唱出意境,抓住古典诗词歌曲的意境之美,才能唱出其中的韵味,而韵味的体现就是对意境的把握。
现以古体诗歌《山鬼》为例,借以分析傅雪漪老师的中国古典诗词歌曲的意境及演唱技巧的处理。
二、《山鬼》意境及演唱分析
1.词作者及《山鬼》创作背景
《山鬼》作者屈原,他出身楚国贵族,早年受楚怀王信任,后屡遭排挤,流放汉北。流放期间,将短歌发展为长篇,表达对楚国的热爱,引用楚地方言,写作形式参差错落,一唱三叹。其代表作品有《九歌》、《天问》、《离骚》等。屈原根据民间祭神乐歌的形式,通过描述鬼神的相知相恋,创作出具有浪漫神话色彩的《九歌》,其中《山鬼》便是具有鲜明特色的一篇,其浪漫动人的故事为后人所传诵。山鬼是一般所说的山神,但未获天帝册封,只能在夜间出现,在称谓上便不配为神,只能为“鬼”。山鬼在爱情中的挣扎和苦痛,在其中有非常细腻的刻画和传神的表达。
虽然都是同样的诗词,但不同的作曲家却能创作出迥然有别的古曲风格。屈原《九歌》中的《山鬼》是作曲家比较喜欢并乐于创作的古典诗词之一,而演唱者的演绎风格也各有不同。施光南和白诚仁也曾为《山鬼》谱曲,但与傅雪漪的创作比较起来,表现方式各有侧重,风格截然不同。施光南在为歌剧《屈原》中的《山鬼》设计音乐时,并没有添加歌词来演唱,而是发扬歌唱演员的花腔演唱所能表现的艺术力,将音乐的渲染集中表现在意境的制造上,细听细唱傅雪漪老师的《山鬼》,会给人一种迷离恍惚,来去飘忽的音韵之美,制造出神秘的仙野气氛。
白诚仁所作的《山鬼》则音调高昂,音乐技巧上更富有张力,突出了山中女神的仙人气势,给人一种飘然欲仙的飘渺之美;而傅雪漪作曲的《山鬼》则将落脚点落在山鬼的柔情和内心情绪的刻画上面,将人物的柔和深情细腻勾画,仿佛层层揭开面纱,向听者宣告这是一位真实而又羞涩的邻家姑娘,她温柔而又多情,看起来多么真实自然。
在傅雪漪老师的音乐中,同样的词都被赋予了千变万化的色彩,不同的音乐感受都来自于对古典诗词的词境体会和挖掘,而对演唱者来说,这既是对音乐韵味的表达,更是古典音乐的美好体验和追求过程。
2.《山鬼》的意境及演唱处理分析
从音乐结构上来看,《山鬼》通篇结构完整,人物刻画细腻真实,通过对山鬼的爱情描绘,向世人展示婉转动人的女鬼恋歌。全诗共分为三个部分,在音乐处理形式上,多以伴唱和独唱交替的组合形式来进行。但有一个鲜明的特点,那就是其中的伴唱贯穿始终,这个目的不言而喻,也是为了烘托人物心情,介绍人物,展现女鬼的性格及情感特征。而独唱部分则用来独立表现歌曲的内在心灵变换,用于表达心声,抒发个人情怀。在歌唱变化和细节展现方面,整首歌曲速度时松时紧,力度忽强忽弱,渲染了山鬼从喜悦到绝望的心情变化。
一开始,音乐就以散板开场,在山岭重重若隐若现的一派迷茫中,一阵女声伴唱的“啊”,揭开了一幕爱的传奇。上下两句对比明显,上句是轻柔的女高音声部,在这个处理中,可以看到这是傅雪漪想要表现山鬼的脱俗和典雅,从演唱的角度来分析,仿佛是对山鬼的由衷赞美,但到了下句,音域则又急转而下,突然徘徊在低音区,仿佛一声叹息,早有预兆。
在第一节中,生动描写了山鬼姣好的容貌和神奇体态。她忽隐忽现,在模糊的云雾中人影窈窕,在音乐伴唱的渲染中,由远至近出来一位妙龄的女子。那个身披辟荔石兰,腰束女萝杜衡的人,正一路走来,此刻在她的身边,众多的香草环绕,正是如此一位芳香四溢的女神,多么动人心魄。她爱笑,爱动,笑起来又分外妖娆。在这一乐段中,歌曲通过独唱表白的音乐处理,2/4节拍上板,通过平稳的节奏控制,要求演唱者气口要有所控制,要唱出赞美的语气,呈现山鬼的身段婀娜与美丽神态。
进入此乐段,以伴唱的形式呈现山鬼出行的场面。她乘坐辛夷和桂树,猛兽赤豹和文狸为她护驾,让人想象到她那鲜明美丽的身影。而她手执香花,满心欢喜想要送给心上的人儿。
山鬼在约定处焦急等待情人。音乐表现也时松时紧,速度忽快忽慢,细致刻画山鬼的内心变化。前面间奏渐慢,引出山鬼的犹豫和期盼。紧接着速度突然慢了一倍,表现内心的幽怨,原来在这一路的跋涉中,山高路险,错过了约会的时间,她的情郎已不知何时远去。在“路艰难兮独后来”这一句中,通过突然将音区翻高的音乐处理,突出展示山鬼一路艰辛赴约情人的真挚情谊,表达出山鬼迫切想要见到情人的内心期盼。及至到了 “独后来”这个句子中,速度由慢速渐回原速,表现山鬼来见情人的迫切感。
“表独立兮山之上”这句中,用了四小节描写山鬼独自等待的孤独。有一种镜头感,仿佛巫峡中的神女峰。紧接下来四句节奏拉紧,陈述了时空的变化,风雨交加,山鬼的心头也蒙上了阴影,可是她仍然忘记归去痴痴等待。结尾速度突慢,山鬼的内心幽怨无助,充满了“春去如何遣”的嗟叹。
此刻,山鬼的情绪在不断转换。音乐也起伏波动,在间奏部分速度加快,并从前三小节开始,运用小切分节奏引入另一个空间画面中。为了加强渲染情绪,采用多角度表述,在进入女声伴唱部分时,曲调陈郁零落,其目的是为了加强衬托女鬼的内心情感,对其做了评述,让听者能够感受到山鬼来时跋涉的艰辛,仿佛历历在目:那里到处是嶙峋山石,荆棘葛蔓。而在进入女独的部分时,音乐的处理又有了变化,此刻曲子的意境衬托山鬼内心的怅惘,但在幽怨中还透出一丝安慰来。这种矛盾的心绪都是透过乐曲突然的慢速设计彰显出来。
山鬼不见爱人归来,此刻情绪不断渲染。两个声部的女声伴唱,描述女鬼孤独怅惘的生活场景,她在山间的芬芳杜若中向着远方追问:我如这松柏一般坚贞不变,为何你却将我抛弃?你真的不再思念我了吗?此时速度由原速再次放慢,山鬼的忍耐已经几近崩溃,她内心的疑虑和绝望愈加明显,在尾句的最后一句独白,通过慢速的悲叹,充满了灰色的寂寞,此刻的意境都随着山鬼的情绪起落逐渐变得一团晦暗,听者的心也时时被揪紧。
山鬼在凄苦风雨中,久等不来情人,最终情绪达到了绝望,“风飒飒兮木萧萧”此句对应初来时的心情,音乐回到初来时的原速,但在“思公子兮徒离忧”中,音调突然调高跨度,犹如一声悲悯的慨叹,将歌曲的情绪又推向波峰,使人心不由揪紧,而此时速度也渐渐放慢,歌唱处理时,要进行后半拍起唱,音高跨度有十度之遥,将山鬼在凄风苦雨中的绝望展露无遗,并通过一句慨叹和呐喊,一语道出山鬼的心声:思念你只能徒增忧愁啊!
在“徒离优”的感叹中,此句旋律做了下行的处理,速度也有了减慢的变化,表现山鬼失落中透着绝望的情绪。为了加重渲染此种情绪,歌曲在最后部分进行了重复处理。节奏自由,伴唱部分以散板来衬托,女独部分的一句 “徒离忧”,将女鬼的情绪放在高音区展示渲染,将其绝望的情感引向高潮部分,而到换气部分,则在“徒”字的地方逐渐加强,再到“离忧”的字句时,则变为弱处理,作为mp的延伸,继续进行弱处理,从速度的减慢,再到尾音力度的的pP,通过渲染和音乐的幻化,让听众感受到在萧瑟空寂的凄风苦雨中,女鬼那自怜忧伤的倩影,渐行渐远,淡淡隐去,给人一种怅然若失,无法忘怀的凄美空灵之感。
三、小结
傅雪漪老师在《山鬼》中的音乐及其演唱艺术处理,是其古体诗词歌曲中富于代表性的古诗词造诣的集中体现。其中对山鬼的情绪渲染和人物的形象描绘,都具有成熟的古典文学底蕴,意境的表现也借用音乐处理,突出表现出山鬼的自怨自艾。为了通过演唱技巧表现出来这种古典韵味,傅老师跟随着山鬼的情绪发展,在音乐设计中变化了速度和力度,并采用突慢或散唱的音乐处理;控制好强弱力度,也对演唱中的气口安排做了铺陈,正如他所信奉的那样,古典诗词具有博大精深的文化底蕴,那么同样,演唱技巧也同样要颇有讲究,将其唯美的意境传达出来。
参考文献:
[1]李映秋.傅雪漪创作的中国古典诗词歌曲研究与古曲演唱体会[D].北京:中国音乐学院,2011.
[2]吉颖颖.傅雪漪古典诗词歌曲演唱探析[J].中国音乐学,2009,(4):97~99.
[3]吉颖颖.傅雪漪古典诗词歌曲演唱初探[J].戏剧之家,2010,(1):64~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