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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典与新文化运动时期的鬼神观

2014-03-31

关键词:刘文典鬼神

黄 伟

(安徽大学历史系,合肥230039)

【史学新探】

刘文典与新文化运动时期的鬼神观

黄 伟

(安徽大学历史系,合肥230039)

在中国社会急速转型的民国时期,民众精神思想极度贫乏,因而封建鬼神的唯心主义思潮进入大众视野。刘文典用文章对封建的鬼神观进行严厉批判,同时引进了一些西方先进的哲学理念。他深信观念的改变对于一个人乃至一个国家都具有重要作用,主张从西学的角度来改变国人的精神面貌。

刘文典;新文化运动;鬼神观

刘文典(公元1891-1958年),字叔雅,安徽合肥人,著名教育家、国学大师。他早年参加同盟会,1917年经陈独秀推荐到北京大学任教,是新文化运动的主要倡导者之一。1927年刘文典应安徽省政府邀请参与安徽大学筹备工作,后行校长职权。1928年11月28日安徽爆发学潮,蒋介石斥其办学无方,将其羁押。1928年底他重回北大,1929年经罗家伦介绍进入清华大学,同时在北京大学兼课。1931年8月,朱自清休假出国,刘文典任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代理主任。1938年春,刘文典在叶企孙帮助下脱离险境辗转到达昆明,在西南联合大学任教。1943年11月19日,他应熊庆来邀请移教于云南大学。1956年1月,刘文典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并受到毛泽东主席接见。同年被评为国家一级教授,云南全省文科仅其一人。

一、新文化学派与灵学派的论争

鬼神观念自古就有,究其原因大概与当时生产力不发达有关。统治者大力提倡也使其在中国几千年历史中长盛不衰。进入民国以后,道德的大滑坡和社会的突然巨变使不少人的精神世界极度空虚,灵学派思想乘虚而入,继而成为反对新文化运动的一支重要力量。

1917年杨天璿、陆逵等人在上海成立上海灵学会,并出版《灵学丛志》专门宣传灵学。该刊宗旨称,“人生大惑不解问题,其在人鬼生死之间乎?本会同人研求斯学,组织灵学会,遇有精微不可通之故则借经于扶乱,以递人鬼之由,以洞幽明之隔,所得各种学理往往奇绝,而于人鬼生死问题,尤能打破后壁直接了解……比闻欧西哲学家,研求灵智之学,撰著神秘之书,一日千里。本会起而与之相应,窃意海内承学之士,有乐于引为同志”;“本会专研人鬼之理、仙佛之道以及立身修养,种种要义,极有益于人生世道”。[1]1920年,北京出现了另一个灵学组织悟善社,并出版《灵学要志》,以“孚佑帝君”为坛主。其主张“鬼神之说不张,国家之命遂促”,“借神道之糟粕,挽末流之颓靡”。[2]这股“鬼神救国”思潮,带动全国范围内封建迷信猖獗。这也是继义和团运动后,第一次由文人出面举起鬼神旗帜。

不久,各地灵学组织先后冒出,并且翻译了不少外国著作。其实,灵学有着深厚的历史背景。早在清末时,就有许多灵学组织。上海《申报》每期也会刊登大量的灵学广告,《东方杂志》也有不少介绍灵学的文章,像陶成章、蔡元培、伍廷芳和商务印书馆等有影响力的人物和机构,也在积极宣传封建鬼神,甚至连《天演论》的翻译者严复也积极推崇鬼神。严复曾高度赞扬灵学骨干俞复:“神秘一事是自有人类未行解决问题,故英之硕学格罗芬临终谓20世纪将有极大极要发明,而人类从此乃进一解耳,先生以先觉之姿,发起斯事,令人景仰无已。”[2]伍廷芳说:“近观吾人,亦皆以目前物质为心,无所信仰,置仁义道德于不问。故以二千余年儒释佛老之教,一切视若迂腐之论,以致上下交征,有危祖国。”[3]因此,他认为有必要研究灵学。由于灵学思想迎合了人们长生不老和预知未来的心理,加之又标榜学术研究,这些因素使其披上了一层科学的外衣,所以其主张的“鬼神观”得到当时不少人接受,以致出现凡事必“问卦”的局面。这是提倡新文化运动的志士始料未及的。

对这种逆社会潮流而动的“鬼神观”,陈独秀、鲁迅、刘文典和易白沙等人以《新青年》为阵地,纷纷撰文批评。陈独秀指出:“吾人感觉所及之物,今日科学,略可解释……鬼果形质俱备,惟非普通人眼所能见;则今人之于鬼,犹古人之于微生物,虽非人之所能见,而其物质的存在与活动,可以科学解释之,当然无疑。审是则物灵二元说,尚有立足之余地乎?”[4]鲁迅说:“现在有一班好讲鬼话的人最恨科学,因为科学能教道理明白,能教人思路清楚,不许鬼混,所以自然而然的成了讲鬼话的人的对头。于是讲鬼话的人便须想一个方法排除他。其中最巧妙的是捣乱。先把科学东扯西拉,羼进鬼话,弄得是非不明,连科学也带了妖气。”[5]易白沙说:“愚意鬼神之说,关于国家盛衰……自古诸族但有以笃信鬼神亡国者,未闻可以救亡也!”[6]丁文江在批判张君劢提倡玄学时指出:“我做这篇文章的目的不是要救我的朋友张君劢,是要提醒没有给玄学鬼附上身的青年学生。”[7]

1918年12月,《新青年》发表《鬼相之研究》,作者首先表示承认鬼神不存在,但对于“摄鬼相念写等事实,则积极是认之”。随后王星拱用化学原理,陈大齐用科学方法论向其解释无鬼神的观点。陈独秀也说:“宇宙间万象森罗中,有客观的实质和主观的幻觉二种。”[8]总的说来,这场斗争涉及很广,究其实质则是唯物主义反对唯心主义、科学思想反对迷信思想的一次大论战。争论的结果使得科学思想得到进一步传播。

二、对鬼神观念的批判

陈独秀发表《有鬼论质疑》后遭到易乙玄等鬼神信仰者反驳,刘文典应陈之邀作《难易乙玄君》对反驳者观点逐一批判。他说,易乙玄认为“所谓灵力,为先天的、自存的、Plation谓之本体,Spinozer则谓灵物乃本体之属性也……Spinozer为何国何时人,记者浅陋,诚未之前闻。十七世纪荷兰有哲学家名Spinosa者,生于亚姆斯特丹而著书于海牙,持‘宇宙即神’之说,为近世哲学之巨子。然此君所著书,颇持形神一体之说,与唯物论相似,又非主张有鬼者所得假借也”。[9]102

易乙玄认为:“西洋近虽有以精密器械(如心脏悸动计,电气记录法,压力计等)证明有鬼……而此超自然之理,则终非科学所能解释,亦如科学之不能诠哲学也。”刘文典反驳:“以心脏悸动计,电气记录法,压力计等器械证明有鬼之说,已极虚诞。今姑认此为事实,然鬼既可用器械证明,则其为有形有质无疑。其有重量,占空间,亦必与其他物质无异。是易子之所谓鬼者,殆化学上原质之一种。”[9]103刘文典对易乙玄既主张鬼神又以科学标榜的观点进行了嘲讽:“易子既主张有鬼,又颇欲假借西洋学者之言以文饰己说,则请勿拉扯柏拉图,斯宾挪莎诸公。英国巴敏搿姆大学校长罗的博士所著《死后之生存》及比国文豪梅特尔林克氏所著《死后若何》二书,尚可一读。斯二子者皆西洋人之主张有鬼者,其言亦较有价值也。”[9]107

对于迷信的危害,日本学者邱浅次郎说过:“以迷信治民,在‘治人者’诚然是很省事的,但是国家的进步就因此迟缓了。奖励人民的研究心,在‘治人者’诚然多费些事,但是国家的进步很快的。总之以迷信治民,就是为现在而牺牲将来,现在如果有采取这种政策的国家,他那国的前途实在是很危险的。”[10]88刘文典对此非常理解,他感叹道:“呜呼!八表同昏,天地既闭,国人对现世界绝望灰心,乃相率而逃于鬼。有鬼作鬼编而报资不收冥镪之杂志,有荀、墨降灵而诗文能作近体之乩坛,害之所极,足以阻科学之进步,堕民族之精神。此士君子所不可忽视,谋国者所当深省者也。韩非子曰:‘用时日事鬼神,信卜筮,而好祭祀者,可亡也。’前者吾国亡征毕备,唯未有此。今既具焉,亡其无日矣!”[9]107

刘文典还翻译了德国哲学家海克尔(Haeckel)的《生命之不可思议》,并发表了其中的章节《灵异论》,希望人们进一步认识灵学鬼神观的危害。他说:“这两年,国人因为精神的不安,政治的混乱,生事的压迫,更加缺乏科学知识,固执陈旧思想,所以群众心理,忽起变乱。甚么《灵学杂志》、心灵学、四秉十六司、城隍土地、四大元帅、玉鼎真人、盛德壇、先天道,百怪千奇,纷纷出现。科学昌明的时代,万不能容这种惑世诬民的东西来作怪害人……我所以发奋把Haeckel的Die Lebenswunder和Die Weltratsel两部书译成中国话,叫那些好学深思的青年读了,好自己建立个合理的人生观、世界观,仗着纯粹理性的光明,去求他们自己的幸福。”[10]884-885

三、用进化论观点启迪国人

在启迪国人精神世界方面,刘文典决定将西方的生物哲学观点引入中国。他认为:“个体发生Ontogeny本是系统发生Phylogeny的一个重演,譬如一个人在胎里的发育程序,是要把单细胞生物以至人类的层层进化阶级的概要重演一遭。”[9]11他非常推崇生物哲学,曾评价德国生物哲学家海克尔道:“其谓社会人生诸庞杂宪像,皆由简单之物质进化而出,又谓意思为出于脑髓之构造,举心之作用尽归之物质,而不自觉其非,故考其实,赫氏固唯物派之豪帅也。”[9]68

关于生物的进化,达尔文曾这样记述:“这些法则,就其最广泛的意义而言,乃是伴随着生殖的‘生长’,几乎包含在生殖内的‘遗传’,由于生活条件的间接与直接作用以及使用与不使用所引起的“变异”,足以导致‘生存斗争’并从而导致‘自然选择’,且使‘性状趋异’以及改进较少类型‘灭绝的’的‘增殖率’。”[11]国人广泛接触生物进化思想是在严复翻译赫胥黎的《天演论》之后。吴汝伦曾评价严复翻译此书:“抑严子之译是书,不惟自传其文而已。盖谓赫胥氏以人持天,以人治之日新,卫其种族之说,其义富,其辞危,使读焉者怵焉知变,于国论殆有助乎。”[12]《天演论》在中国产生了重大影响:“《天演论》出版之后,不上几年,便风行到全国,竟做了中学生的读物了。”[13]

刘文典对生物进化论认识较早。1908年底他赴日本留学,读邱浅次郎《宇宙之谜》和《生命之不可思议》后说:“近世科学的可贵,晓得哲学万离不了生物学,晓得国家社会的一切问题都要依据生物学来解决,才晓得不但是中国的学,就连学西洋那些‘没有科学上根据的哲学’都是不中用的。我的世界观、人生观从此就略定了,枝叶上虽然也学着时髦,时时有些变化,根本上却从来没有生什么动摇。我从此把历史上遗留下来的、思想上的枷锁一齐都扭脱了,承传的谬说和因袭的思想都打破了,只仗着理性的光明,不怕他四围的黑暗。我以为道德的观念,社会的制度,经济的组织,但有不合生物学原理的,都要把他改造过才是。但我早年自误,对于生物哲学是竟有志未遂,现在‘寒鸦理旧巢’似的来重新讲习,已经是很迟了。”[9]20

由于进化论的影响,刘文典将翻译作品从纯粹自然科学和政治领域转到生物进化学说。他在翻译《近世思想中之科学精神》、《叔本华自我意识说》、《佛兰克林自传》、《美国人之自由精神》等著作之后,着重翻译了一些进化论书籍,如日本学者丘浅次郎的《进化与人生》、《进化论讲话》,以及海克尔的《生命之不可思议》。邱浅次郎说:“人类的生存竞争上,各民族除了自己的实力之外,别的都靠不住,如果不常常竭力发展自己的势力,连生存都保不住的。”[10]56“‘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是生物进化的一个大原因,人间社会的一切事也是不能出乎这个原则之外,这是明明白白的。要把自然淘汰止住,教优者劣者都一样的生存繁殖,其结果就会怎样呢?就是‘进化’的反面‘退化’。”[10]137刘文典翻译西方生物进化学说的文章在社会上产生了很大影响。著名教授金克木回忆道:“此书是通俗读物,译文是传统白话文体,一点欧化或日化的句子都没有,比文言的《天演论》好懂多了。”[10]4

1922年,刘文典翻译海克尔的《生命之不可思议》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海克尔将达尔文主义引入人类社会领域,从生物学角度阐释进化论的要义,这对当时灵学笼罩的中国具有重要意义。刘文典说:“我着手译这部书,是在三年以前,正当《灵学杂志》初出版,许多‘白日见鬼’的人闹得乌烟瘴气的时候。我目睹那些人那个中风狂走的惨象,心里就着实难受,就发愿要译几部通俗的科学书来救济他们,并且防止别人再去陷溺。”[10]177丘浅次郎推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认为推及国家也是如此。刘文典主张“用生物学知识打破旧恶思想”,他认为“中国一切的祸乱都是那旧而恶的思想在那里作祟。要把那些旧的恶的思想扫荡肃清,唯有灌输生物学上的知识到一般人的头脑子里去。关于进化论的知识尤其要紧,因为一个人对于宇宙的进化、生物的进化没有相当的了解,决不能有正当的宇宙观、人生观,这个人也就是决不能算社会上的一个有用的分子了”;正是因为心中始终保持这种思想,“我就翻译出了几部通俗的生物学书,如赫凯尔(海克尔)的《生命之不可思议》、邱浅次郎的《进化与人生》之类”。[10]529

四、主张从哲学领域批判灵学

无论中西,玄学的鬼神观一直是反对科学的。新文化运动与鬼神观斗争的实质,就是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斗争。欧洲国家直到19世纪末才基本结束了玄学与科学的争斗,20世纪初的中国却被灵学的阴影所笼罩。刘文典认为必须从最深层次对其进行批判,只有这样才能让民众真正认清灵学“鬼神”的面目。灵学思想恰好是唯心主义的体现,因此他选择从考察唯物、唯心的得失着手,而要理清这个问题,就应该先弄清楚不可知论。法国人孔德创立实证学派,斯宾塞在此基础上创造了不可知论。他从牛顿的经典物理学出发,认为绝对的“力”是恒久存在的,是一切现象的终极原因,是最高的实在;但人们所能感觉到的力只是这种绝对的“力”的符号,而它本身是不可知的。刘文典说:“形而上学之需(Need of Metaphysics)实与人生俱来,虽有圣人,不可得废,纵一时学者恶之,其名不存而其实自在。”因此,“人类实形而上学之动物(Animal Metaphysicum),其所以异于禽兽者在此也”。[9]65

刘文典在《甲寅》上发表的《唯物唯心得失论》,分析了两者的不足。首先就唯物论来说,早期的朴素唯物主义关于世界的构成主要分三种,一是古希腊哲学家泰利斯的水是万物的本源,中国的管子也认为水是万物的本源;二是能量守恒定律;三是世界由星云(Nebula)组成。这几种观点基本都能言之成理。“然钩深索隐之士,终不能宗唯物论。何者?”刘文典认为:“唯物论但足以说物,不足以说心也。如斯派说,则近世心学当归唯物论,何竟适得其反耶?心实时生时灭而无常住之体,使吾人言心之体,则唯物派之攻之也。”因此,刘文典进一步指出:“埃纳支不生灭律(能量守恒定律)但可成一家言,而非绝对定理,况物理化学家之攻其谬者亦不乏人,是斯律虽在方术,犹非不易之定律。妄人乃执以绳心,不亦荒乎……埃纳支不生灭律,实不足以解心也。”至于世界是由星云组成的观点,刘文典认为“能视为臆说,而难据为佐证,性命之元始与其命数,非吾人所可得而体验,纵谓神须受行之限制,然不得遂谓当为其役也。心灵性命,自循其特殊之轨辙,绝非无机物之律所可得绳,斯绝无疑义者也”。[9]70-71

关于唯心论,刘文典认为“举世一切,尽谓为吾之心,其妄不待智者而后知之矣。唯心论之无以解于他心,与唯物论之无以解于己心,其失均也。唯心论者之不解心何以广延性(Attribute of extension),与唯物论者之不解物质何以能思,其阙一也”。他进一步指出:“唯心论重内观而轻体感,尊精神而贬物质,使民有幽玄深邃之思,足以尽矫唯物论之弊,此其所长也。隘者为之,则唯内观而不外察,知有心不知有物,终为一偏之论。”[9]75

最后,刘文典认为:“综观二派,各有得失而皆不完。斯宾塞曰:‘唯心唯物之争,言辞之争而已,实则两俱失之也’。呜呼!斯宾塞可谓知言。《大道篇》所可贵者,此数字耳。今求其调和二派者,则有二元论与一元论。”而唯心与唯物的界限其实很模糊的:“谢灵格(谢林,笔者注)谓自然为心之可见者,又其所谓绝对亦为精神,是一唯心论也。黑格尔之属唯心派,尤无待论,赫凯儿则又倾于唯心者也。又是观之,倭铿之言良信,主气主理二派,实皆不足以息此争,徒滋乱焉而已。”[9]76

物质和意识本源问题直到马克思主义哲学出现才得以真正解决。1917年马克思主义哲学开始系统传入中国,虽然刘文典没有认识到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可以解决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争吵,但他对唯物、唯心得失的见解也使国人对鬼神本质有了一定了解。

五、肯定叔本华的“意志”说

如果不让人们信仰鬼神,那么他们的精神应该如何寄托呢,刘文典决定将叔本华“意志”说引入中国。他认为,由于意识对物质具有重大的能动作用,民众一旦树立救国图存的意志,灵学鬼神观将没有立足之地,中国的发展才会步入正途。

刘文典早年参加同盟会时,国内一片混乱:“盗贼盈国,天地既闭,崩离之祸,不可三稔,而夸者死权,贪夫殉财,邪僻之徒,役奸智以投之,若蝉之赴明火,朝无不二之臣,野寡纯德之士。”[9]78刘文典认为,叔本华“其学说浸润于人心者至深,征诸北欧之文艺自然派、新理想派之人生观艺术观,与旷世文豪托尔斯泰之思想,实皆与叔氏之说有同感焉,斯可见其影响于世人之精神生活者至大”。[9]79刘文典更是对其意志说推崇备至,确信这对于振奋国人的意志非常有意义:“先生之说以无生为归,厌生愤世,然通其义可以为天下之大勇。被之横舍则士知廉让,陈之行阵则兵乐死绥,其说一变而为尼采超人主义,再变为今日德意志军国主义。”[9]78

刘文典认为叔本华的意志就是斯宾诺莎所谓的本质和谢灵格所谓的绝对,但不同于本质是神的观点,而是无意识的造化结果。他说,叔本华的“意志现于宇宙间,构成万有(即principium indiuiduationis)然其自身又非空间时间律之主宰,且不可思议。人之智灵但知其陆续表现而已,意志之次第表现于时间实依一定之律一定之型,此一定之型即柏拉图所谓意象(Idea)也。自人类以至于庶物皆由之而生,其超出空间时间永久不易亦犹意志。唯由此而生之个体变化不息耳”。[9]83

刘文典认为叔本华的意志说也有很大的弊端:“叔君以为意志唯求生存,诚如其说,似人之大欲,唯在求生,他非所恤,何世多有自经沟渎者乎?人生斯世,但为生存,则亦何用此生为?况叔君之说主厌世,自求涅槃,此又何说乎?忠义之士,宁杀身以成仁,不求生以害义,文文山、史道领甘死如饴,或且湛族而不悔,可知求生意志之上,犹必有至高至圣之意志在也。康德之说虽不尽是,而道心之论,则可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易,所以有此世界,乾坤所以不熄灭,以有求仁意志(Wille Zum Guten)在也。”[9]77很明显,刘文典认为意志在求生存之外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作用,这就是为祖国实现自我价值;在灵学空前传播的当时之中国,救国图存也许比对灵学的“鬼神”信仰更重要。

总的说来,刘文典对鬼神观的批判层层推进,是彻底的。他不但直接在《新青年》上写文章批判灵学的鬼神论,还翻译各种西方原著,引入各种先进的哲学理念,希望可以在精神上陶冶国人的情操。正是刘文典这样的仁人志士摇旗呐喊,才使得人们走出鬼神的迷途,转而接受新文化运动所提倡的新观念。

[1]佚名.灵学杂志[N].时报,1918-02-26.

[2]严复.严几道先生书[J].灵学丛志,1918,(1):1-3.

[3]佚名.伍博士演讲通神学[N].申报,1920-11-12.

[4]陈独秀.有鬼论质疑[J].新青年,1918,4(5):41-43.

[5]鲁迅.热风:33[J].新青年,1918,5(4):36-39.

[6]易白沙.诸子无鬼论[J].新青年,1918,5(1):15-27.

[7]丁文江.玄学与科学[J].努力周报,1923,(48-49):56-61.

[8]陈独秀.独秀文存[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482-485.

[9]诸伟奇,刘兴育.刘文典诗文存稿[M].合肥:黄山书社,2008.

[10]刘文典.刘文典全集:4[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1999.

[11]达尔文.物种起源[M].谢蕴贞,译.北京:中华书局,2012:562.

[12]严复.天演论[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2.

[13]胡适,欧阳哲生.胡适全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70.

Liu Wendian and the Parapsychology Trend During the New Culture Movement

HUANG Wei
(Department of History,AnHui University,HeFei230039,China)

The rapid transformation of Chinese society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caused the extremely poor public thoughts,so the Parapsychology Trend entered the public view.Under this situation Liu Wendian wrote some articles criticized the feudal concept of Parapsychology Trend,in the meantime he had translated some advanced western philosophy thoughts.Liu Wendian firmly believed that the change of perception was crucial to a person even to a country,so he advocated changing countrymen’smental outlook from the view ofwestern learning.

Liu Wendian;The New Culture Movement;Parapsychology Trend;

K825.8

A

1672-3910(2014)04-0021-05

2014-02-20

安徽省重大教学改革研究项目(2013ZDJY034);安徽大学重点资助项目(37040008)

黄伟(1983-),男,湖南麻阳人,博士生,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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