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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简化的大学教师群体:基于复杂性 管理科学的研究视角

2014-03-29

重庆高教研究 2014年3期
关键词:智性管理科学复杂性

程 瑛

(广州大学 教育学院, 广东 广州 510006)

当前,大学教师管理领域存在突出矛盾:一方面,大学教师管理理论空前繁荣,制度管理、目标管理、柔性管理、绩效管理、合同管理、情感管理、压力管理、生态管理等理念次第介入[1];另一方面,大学教师管理实践正面临不可遏制的全面标准化、量化与电子化趋势。这种困境下,回过头来重新认知大学教师群体的基本属性显得很有必要。

一、大学教师群体是智性管理客体

(一)关于大学教师群体管理属性的三种说法

关于大学教师群体的管理属性,大致存在三种说法。比较早的界定来自于王亚朴所编的《高等教育管理》,该书明确指出高等教育管理涵盖“管理目标和原则、管理机构和管理者,人、财、物、事、时间、信息的管理,管理过程、管理制度和管理方法等”[2],其中“人”主要指大学教师与学生,是高等教育的管理客体。学者薛天祥[3]、赵敏[4]等也有过类似的阐述。 与持“客体说”相比,多数学者更愿意选择“对象说”。如姚启和主编的《高等教育管理学》认为,“高等教育管理的主要对象是教师和学生”[5]等。“被管理者说”与“客体说”“对象说”均不同,很少得到系统、明确的论述,然由于与管理者构成一对矛盾关系,因此“被管理者”一词大量散见于与管理者主题相关的各类研究中。

(二)大学教师群体具有智性特质

以上研究表明:“对象说”与“被管理者说”皆属于典型的传统管理理论,这样的管理制度下,大学教师群体权力的自主性被架空,转而处于被安排的序列中,因此,这样的说法至少应逐步淡出高等教育管理的实践领域。相比较而言,“客体说”与现代管理理论的精神比较接近,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人”这一因素的重要性,这符合大学教师群体及其需求应得到相应尊重的需要。通过“客体说”的相关内涵界定,我们发现,作为客体的人虽获得一席之地,而人的特殊性却远没体现出来。换言之,高等教育管理客体中存在的大量的事、财、物、时间、空间、信息等因素几乎要将人这一客体淹没,这也是为什么对于管理客体的分类时常出现“三因素论”(人、财、物)、“四因素论”(人、财、物、事)、“五因素论”(人、财、物、时间、信息)等说法[6]的根本原因。

为改变当前称谓杂冗的随意性局面,高等教育管理客体需要一个基于理论原点的分类。“管理客体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是‘物’;一类是‘人’;一类是‘人—物(或人)’”[7],根据这一标准,高等教育管理客体便可划分为物性管理客体、智性管理客体与中介管理客体这三种。其中智性管理客体——人是高等教育管理的第一客体、第一要素、第一对象,因为人的智性决定了这一点。在高等教育管理中,大学教师群体的智性尤其应该被认知。

“所谓‘智性’(拉丁文intellectus)在德文中相当于Verstand,也可以译作‘知性’‘悟性’或‘理智’(均为德文Verstand的中文译名),是16至18世纪西欧大陆唯理论(Intellektualismus)哲学的核心概念”[8]。拥有智性的人表现出卓越的“智识”,能“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活动具有自发性”[9],且竭力维护,典型表现是“我思故我在”。因此,从大学教师那里可以发现:第一,这是一个具有强大创造力的知识群体;第二,这种创造力必须以自发、自主、自由为前提。这也就是说,针对这个群体的一切管理都必须以认知与尊重这个群体的智性特质为前提,只有这样,管理才可能是有效的。反过来,这个群体才有可能自觉维护大学组织的主体地位,才有可能自觉接受原则理性、制度理性、政策理性的引导。大学教师群体与大学组织及管理系统间当前矛盾重重,很可能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大学没有为大学教师群体的智性活动准备好一个适宜的空间。借助复杂性管理科学这一理论工具,并结合高等教育管理的大量事实,以忽视大学教师群体的智性特质为特征的简化管理的问题被观测得很清楚。

二、复杂性管理科学对大学教师群体的管理研究具有适切性

(一)复杂性管理科学的基本主张

一直以来,科学家们常倾向于用尽可能少的基本概念来解释复杂的自然现象。因为,现象世界是如此复杂,使得人们在认识过程中不得不常把影响事物发展的初始条件因素群、过程因素群、结果因素群等化约为少许简明因素,抑或抽象为一个共同本质。然而,人们逐渐意识到,无论是宇宙的起源、生命的律动、社会的发展以及微观世界的奥秘机理都存在着简单性思维模式所无法深入解释的复杂现象。由此,法国哲学家埃德加·莫兰有针对性地提出复杂性管理科学的研究主张:复杂的东西不能用一个关键词(概念)来概括,不能归结为一条规律,也不能化归为一个简单的思想[10]。莫兰认为,世界的存在既不可能是纯粹地有序,也不可能是纯粹地无序,在一个只有无序性的世界里任何事物都可能化为乌有,而在一个只有有序性的世界里不会有新的东西发生。因此,世界的基本性质是有序性和无序性的交混,而这正构成了事物“复杂性”的基础。诚如彭家勒指出的:“基本现象的简单性再次隐藏在可观察的总现象的复杂性下面,但是这种简单性本身只是表面的,它隐藏着极其复杂的机制。”由此可见,与于无序性中抓取有序性、不确定性中抓取确定性、复杂性中抓取简单性的传统科学主张相反,复杂性管理科学个性鲜明地主张于有序性中放归无序性、确定性中放归不确定性、简单性中放归复杂性。

(二)大学教师群体遭遇简化管理是复杂性管理科学的检测结果

从复杂性管理科学的基本主张来看,大学组织面对的最大复杂性正是大学教师群体的智性特质。这种特质是大学教师自主进行高级思维活动的综合反映,是大学教师高价值劳动的核心组成部分,它可能稳定,也可能不稳定,具有很大的模糊性。因此,认知这一特质的复杂性是大学组织管理区别于其他组织管理的根本所在。但在传统的权力体系支配下,对大学教师群体采用简化式管理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第一,标准化的行为管理

无论是教学、科研,还是社会服务,大学教师的工作都属于高级创造性劳动,已经超越由基础规范严格支配的范畴。这意味着,凡是涉及教师群体行为的各类标准、规范应谨慎推行,否则,不仅实施起来可能不顺利,还可能因此而制约其劳动的创造性。值得深思的是,绝大部分中国大学似乎并太不情愿去认知这个群体工作的复杂性,即便是意识到了也没能充分体现于制度上。更糟的是,大学组织当前还在积极努力地想要获取更多的对大学教师行为方式的合法性干预。因此,大学里“关于××的标准”“关于××的规定”等的简单通告越来越多。在这些通告中,诸如“严禁”“禁止”之类的刚性命令式措辞也屡见不鲜。与此同时,“对××构成事故的通告”“对××的处理意见”等大量惩罚性通告也时常刺痛着教师们敏感的神经。这些事实表明:大学组织似乎很乐意为教师群体的行为寻找一个样板模式,且希望借助于命令与禁止的强硬方式来推行这一模式,以达到预期的管理效应。而预期的管理效应很大程度上就是指管理成本小、方便、可控性强、有序。可见,这是一种很典型的简化管理,其实质是用管理的标准化来取代行为的多样性。这样的标准化管理环境下,我们很难再见到新型的师生关系、个性化的课堂、充满张力的研究以及教师与管理部门间的主动合作,取而代之的是课程代码式师生关系、数码技术主导的课堂、避免争议的研究以及教师与管理部门间的相互不满。在大学组织追求管理的标准化过程中,教师群体的创造力在一点点流失。

第二,量化的价值管理

大学组织的简化管理路径除了“标准化”,更不容忽视的是铺天盖地的“量化”。在经济学成为“显学”的今天,数字已经成为最有说服力的第一语言,大学教师的基本价值同样靠数字说话。因此,被各种各样的数据监控已经成为大学教师群体的生存常态。最有代表性的是科研管理,“从定性管理的极端走向定量管理的另一个极端,使科研管理的效率与功能处在比较初级的状态”[11]。当前,中国大学科研管理的基本现实是:对于不同学科、不同年龄、不同职称与职务的教师,可以不加任何区别地置于同一评价体系中进行排序,而排序的依据就是比谁的研究项目大、研究成果数量多、期刊级别高、影响因子大。如果能在这个评价体系中获得数据优势,那么其个人价值就大,相应地,获得报酬、奖励、荣誉、升迁的机会就多;反之,其个人价值就低,就会被迅速边缘化,甚至被逼走。科研管理的这种看似合理的操作也迅速带动教学管理的价值量化升温。庞大的教学管理系统至少为教师们设计了学生评教打分表、教学督导评教打分表、教学进度吻合度调查表、考卷规范抽查表等。与科研管理主要采用激励的形式相比,教学管理更旗帜鲜明地采用“事故”定级的惩罚形式。这样一来,这些量化指标不仅转化成大学组织全部管理生活的重心,也转化成大学教师群体全部职业生活的重心。更可怕的是,无处不在的量化与惩罚组合在一起,正逐步构成一个个行动的“雷区”, 导致教师们很可能在某个不经意间失手触爆……当前,这样的全面量化态势已不是个案,而是众多大学在管理上的普遍取向。由于这样的管理排斥不确定性,迷信函数关系式、数学公式、方程式、模型、图表、坐标,所以根本没有给教师的智性活动留下空间,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即使说了也没用。

第三,电子化的事务管理

大学组织的管理目标之一是建立现代大学制度。在现代大学制度的框架下,在管理技术上采用适度的电子化是被允许的,因为部分常规型的或者远程型的问题可以在共同的、重复的电子程序的帮助下得到解决或者提高解决效率,如档案信息的管理等。但大学组织不能对电子化管理形成依赖,尤其是在教师事务的管理方面。然而我们经常可以见到:大学几乎每年都会从有限的经费中拨出不少额度来更新自己的电子设备、系统软件,甚至人员配备;大学组织与大学教师群体之间需要沟通的各种基本信息也基本上交由网上办公系统来发布和处理。同时,人与机器打交道的时间越来越长,人与人打交道的时间则越来越短。大学教师属于游离性的知识部落,无论从空间归属还是时间归属上看,其单位身份性并不强。在非电子化管理时代,对大学教师事务采用常规性管理如电话联系、面议、会议等形式,是维持组织与成员间联系不间断的少数几个渠道之一。随着电子化的全面推行,这一常规渠道的功能迅速被弱化。从便捷的角度讲,许多管理程序确实得到了简化,事务管理也越来越高效,但我们会强烈感受到大学与大学教师间、大学教师个体间本来就不够紧密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疏离。曾经活跃于校园的各种以思想交流为主旨的文化沙龙、茶话会、联谊会等自发性联系在电子化管理的推波助澜下繁盛不再,逐渐强盛起来的是大学及其各级组织主办的学术讲座。对于被简化的管理损毁的组织及成员间关系来说,这种不是因自发热情驱动起来的学术讲座所具有的关系修复功能是十分有限的。非常清楚,在大学教师事务的管理上全面依赖电子化,已呈现出来的趋势是大学校园性质逐渐从学者群集的思想社区蜕变为教师们来去匆匆的谋生之所。

三、基于复杂性管理科学的大学教师群体管理理念优化

虽然标准化管理、量化管理与电子化管理在外在形式上表现各异,但却拥有一个共同的实质:化繁为简。这种模式的管理前提是人可以预设、固化、程序化。因此具有典型的物化属性,用物化的理念来管理智性的大学教师群体,这显然是不合适的。优化大学教师群体管理理念,必须回到充分认知这个群体及其劳动的智性特质上来。

(一)尊重不确定性,构建非固定化的教师考核与评价体系

大学是一个结构松散的组织,从根本上来讲,是由教师这个智性群体的劳动特点决定的。“大学教师的劳动贡献是模糊的,很难单独计量。他们更倾向于以工作目标为中心,而不是按照既定的工作程序与工作时间,并且他们的行为相对隐性,难以准确评价”[12]。大学教师劳动所具有的这种不确定性也正是复杂性管理科学所要竭力阐释的,其目的在于让我们看到不确定性不是表象,而是原真状态下的本质存在,具有天然性。具体到大学教师群体的管理来说,推进教师考核与评价体系周期的非固定化很有必要。当前的各种考核与绩效管理几乎都是一年一次,这根本不符合教师劳动产出存在“大年”“小年”甚至“欠收年”的内在规律。基于复杂性管理科学理念的管理方式应是从“被评”变成“请评”,评价周期的确定基本上取决于教师的个人申请预期。考虑到教师劳动产出的现实差异性,建议在总体上将评价周期由固定的一年一次放宽至两年一次,甚至更长。不确定性存在的重大意义应该让我们认识到,它虽然在一定意义上代表着管理低效、无序,但对于拥有高度智性的大学教师群体来说,它可能更意味着生产力、创造力爆发前的能量累积。我们应该给这个能量累积的过程以时间。

(二)放弃统一性,构建多元化的教师教育教学管理规则

复杂性框架下的大学教师管理观念优化并非是为了要构建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混沌、无序系统,相反,它是为了强调并真实还原大学组织内部那个开放、动荡却依然有平衡可能的环境。因此,复杂性管理科学框架下的大学教师群体管理是需要规则的,而问题是当前大学组织所能提供的统一性规则实质上只是帮助组织提高管理效率,对教师教育教学的作用力有限,甚至产生反作用。解决这一现实问题需要从两方面入手:一方面大学组织必须放弃一些形式上的统一规则,比如教学进度检查、不必要的考勤登记、频繁的标准制定等;另一方面,大学组织还必须重视对教师教育教学管理规则的多元建构。当前众多管理规则的根本问题在于体现不出教师的选择权,比如调课难、换课室难、更改教学内容比例难等。因此,规则的多元性构建应该体现在多给教师的教育教学一些“特权”,多设立一些“例外”制度,只有这样,才能规避割裂的、单一的、不宽容的规则给教师智性劳动所带来的破坏性与封闭性。

(三)提高策略性,引导大学教师群体的自组织管理

复杂性管理科学认为,面对不规则的、混沌的、不确定的、无序的、随机性的复杂现实,“我们对待它的方法应当是应用‘策略’(strategy)优先于应用‘程序’ (program)”[13]。应用程序是一种简单的行为方式,其主要特点就是实施与监控。在大学组织管理的实施过程中,大学教师至少要接受行政管理人员的监控、电子监控、数据监控等,太多的监控已经对教师形成了一种管理“胁迫”。因此,提高管理的策略性成为当务之急,而引导大学教师群体的自组织管理是必然选择。大学组织至少在以下领域可作为:尽量多地推行激励性措施,尽可能少地制定惩罚性措施,相信这个高度智性群体的自我约束力;构建分层式的选优机制,推选优秀人才应当考虑到年龄因素、职务因素、职称因素、学科因素等,使榜样的影响力最大化;多类型的教师社团建设,除学术团队外,大学组织应特别鼓励以挖掘教师潜能为目标的教师“社团”的兴建,并为之提供物质支持,这是修复组织与成员关系、捏合“单干式”大学教师群体的有效之举。

管理的最高境界就是不管。不管,不是没有管,而是没有刚性地管。当管理在一种潜移默化的状态下转变为管理主体及管理客体间的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包容,那么大学组织所苦苦追求的简明性自会展现于眼前。

参考文献:

[1] 陈云虹.论基于复杂理论的高校教师管理样式[J]. 继续教育研究,2012(10):72-74.

[2] 王亚朴.高等教育管理(上册)[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3:8.

[3] 薛天祥.高等教育管理学[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13.

[4] 赵敏.高等教育宏观管理主客体及其基本属性探讨[J].高教探索,2003(3):37-38.

[5] 姚启和.高等教育管理学[M].武汉:华中科技大学,2005:6.

[6] 李帅军.论教育管理的主客体及其相互关系[J].教育研究,2003(9):50-58.

[7] 秦文彦.管理客体及其对管理学的作用[J].人文杂志,1987(5):10-15.

[8] 邓晓芒.康德的“智性直观”探微[J].文史哲,2006(1):119-125.

[9] 倪梁康. 康德“智性直观”概念的基本含义[J].哲学研究,2001(10):49-54.

[10] 陈一壮. 试论埃德加·莫兰复杂性思想的特色[J].自然辩证法,2001(5):45-49.

[11] 王树涛,田立新.论大学组织的不确定性与教师管理困境[J]. 江苏高教,2013(5):38-39.

[12] 托尼·布什.当代西方教育管理模式[M].强海燕,译.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169-176.

[13] 陈一壮. 埃德加·莫兰的“复杂方法”思想及其在教育领域内的体现[J].教育科学,2004(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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