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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学:新时期中国文学史研究不可或缺的视角
——评金红《融通与变异:意识流在中国新时期小说中的流变》

2014-03-29刘智跃

常熟理工学院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意识流时期文学

刘智跃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中文系,长沙 410205)

人学:新时期中国文学史研究不可或缺的视角
——评金红《融通与变异:意识流在中国新时期小说中的流变》

刘智跃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中文系,长沙 410205)

文学是人学。“人”的不断发现,是文学发展变化的根本。金红教授的著作《融通与变异:意识流在中国新时期小说中的流变》正是抓住了新时期文学研究这一不可或缺的视角,从而具有文学史研究的史学性价值。一是由扎实丰满的文本解读而积淀起的新时期意识流文学研究之深度;二是由梳理文学历程与剖析文学理念而建构起的历史研究之角度;三是点化自然、新见迭出,将文学中的“诗”“意”融汇贯通的诗学意向之高度。金红的著作以开拓的勇气、大胆的判断与详实的考察精神,引起学界的关注。

意识流;新时期小说;融通;变异

学者朱栋霖认为,百年以来,中国文学在由古典型向现代型转化过程中发生的巨大而深刻变化,是同外来文化所给予的强烈刺激分不开的。[1]的确,从五四开始直到20世纪30年代,中国文学在世界进步文学影响下,完成了现代型转化。同样,在历经“文革”阶段那隔绝了现代思想与现代精神的巨大断裂之后,新时期中国文学的再次出发又一次受到西方文学全面而深刻的影响。在西方各种现代性、后现代性等文学观念的冲击下,中国文学挣脱极“左”思想束缚,超越传统的现实主义文学边界,再次焕发出美学异彩,重新融入世界文学潮流。而在这股直入中国文坛并且不断律动着的西方文学思潮中,詹姆斯提出的意识流理论,乔伊斯、伍尔夫、普鲁斯特等的意识流小说,是首批“驶入中国文学内湖的红帆船”,并且“随着当代文学的当代化,很快地在中国也形成了一支东方式意识流小说脉流”,这股脉流,不仅“为新时期文学的发展建立了功绩”,同时让人们看到“一个以人的解放和文的自觉为特征的新文学运动越来越明晰地凸现在开阔而又神秘的东方地平线上”。[2]

文学是人学。“人”的不断发现,“人”的观念的不断发展,是文学发展变化的根本。西方意识流理论和小说创作展示了人的深层意识空间,是人类对自我的一次新发现。它影响并推动了新时期中国文学对“人”的观念的寻找、恢复与深入。新时期中国小说体现出来的对人性的宽容,对自我的尊重,对人的价值的肯定,对人权的提倡等,都可以从这里找到理论出发的原点和思维突破的起点。

正是在人学的视野里,金红教授研究意识流对中国新时期小说创作的影响及其流变的著作《融通与变异:意识流在中国新时期小说中的流变》[3](以下简称为《融通与变异》),不但具有文学观念上的意义,更因其抓住了新时期文学研究不可或缺的视角,从而具有文学史研究的史学性价值。这一点或可体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一、由扎实丰满的文本解读而积淀起的新时期意识流文学研究之深度

意识流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兴起于欧洲的一股西方现代派文学思潮。它最初是一个心理学术语,后来由于概念的内涵与外延直接影响了文学家,被他们

所借用或借鉴,从而进入文学领域,成为一种创作手段,最终导致意识流文学的产生。从思想渊源来说,对意识流文学产生深刻影响的是精神分析学说。精神分析学说对人的潜意识领域的探究,对“人是理性动物”这一传统观念的反拨,对人的本能冲动的肯定,为意识流的非理性创作思想张目。西方意识流小说,是受詹姆斯的意识流理论、柏格森的生命哲学理论和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影响而发展起来的一种现代主义小说流派。意识流小说本身包含了许多繁杂的理论问题,涉及心理学、哲学和文学诸多层面,论说清楚实属不易。金红教授则巧妙地抓住意识流小说创作技巧作为研究的重要切入点,而这一“技巧”,既是对新时期意识流问题的一个提纲挈领式的处理,又体现了忠于文学史现实的科学态度。因为,当代中国作家正是“从形式和方法的角度接受西方意识流小说”,从而创作出具有中国特色的意识流小说样式的。[3]51“他们的方法是‘有目的的方法’,他们的形式是‘有意味的形式’,他们是通过艺术的形式传达思想的内涵。”[3]51-52

“形式是思想的外衣。任何时代的作家都会为自己的思想寻找合适的表现形式。”[3]53从文学角度来说,任何文学样式都没有完全孤立的形式,文学是形式和内容的统一体。中国作家并没有在意识流理论方面进行阐发,而是通过创作意识流小说,触及或者说是力图表现意识流小说的本质。与西方意识流小说从理论到创作的传播途径相反,中国新时期的意识流小说是从创作开始的,是“通过形式和方法间接地表现了人、曲折地展示了人”[3]51,而这样的表现与展示,同样可能触及意识流小说的美学意蕴。

同时,论著《融通与变异》的意识流小说技巧研究,不是简单的技巧论,而是将意识流的理论探讨、意识流小说的内容表达以及艺术手法等问题融汇起来。这是一个新颖而立体的角度,具有宏大的思想容量和穿透力。诚如作者所论,“中国新时期作家在对意识流小说的探索和实验中,特别注重对艺术技巧的研究和使用,他们并未把这些技巧当成一般意义上的写作技巧来看待,而是常常赋予它们以社会、历史、文化等意识形态方面的内涵。因此,他们笔下的技巧便不是单纯的写作手段,而是具有丰富内容的艺术表现形式。新时期作家正是在对这种艺术形式的借鉴、模仿、理解和熔铸的过程中,将自己对意识流小说的本质以及对当代社会中人的本质的认识,融会在小说创作里,使之成为一种直接或间接地表达对人的认识与理解的艺术。”[3]53-54因此,它们既是创作实践的运用和体现,又可视为理论研究的概括与提升。

二、由梳理文学历程与剖析文学理念而建构起的历史研究之角度

新时期中国文学是在努力挣脱极“左”思想束缚、力图开拓现实主义文学疆域的文化背景下展开的。它接受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影响,渐进性地创作出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主义文学作品。因此,新时期文学的发展过程也表现出流变的态势。《融通与变异》以重点篇幅,详细论证新时期中国意识流小说的发展演变过程,论证了不同阶段意识流小说发展的形态和美学特点。缜密的辩证论析,使读者时时感受高屋建瓴般的学术视野;层层深入的科学结论,严谨的逻辑性与有理有据的史论结合,很令人信服。

学者程光炜在研究中国当代文学的“历史化”课题时,非常关注新时期文学的起源性问题。他认为,“十七年”文学和80年代的中国文学存在着一种历史复调关系。[4]56从创作来说,新时期文学开始时的风景,既是新的,又是旧的。它以回到“十七年”的文学问题开始,寻找对于革命现实主义文学的突破,这也是新时期意识流小说历史发展的起点。关于意识流在新时期创作之初所呈现出的“理性规范”,再到后来的“感觉发现”,王蒙与莫言是此历史语境中的代表,他们在自己的创作领域各领风骚,并且取得不同程度的突破。论著从文学史发展的角度考察后认为:“中国新时期意识流小说以及带有意识流创作倾向作品中的审美视点从理性到感性的变迁是一个复杂缓慢的发展过程,在新时期之初和80年代中期的小说创作中,王蒙和莫言可谓特别有代表性的作家。”[3]116

而在研究具体作家作品时,论著更是特别注重从历史角度评述,如评价王蒙的意识流小说:“站在文学史角度,我们看到,他的意识流小说是一种理性规范下的小说,他作品中的意识流是一种理性的‘意识流’。因此,无论他笔下的人物有多么丰富的心里时空,多么复杂的情感,都脱不了作者主观控制的痕迹,他们往往是具有明确理性思想塑造出来的形象,而不是生活中的存在于本真状态中的‘人’。”[3]1151980年代中期,创作语境与王蒙的意识流小说诞生之时又大为不同,因此才有莫言从内容到形式都颇具先锋性质或者说艺术探索实验性质的小说:“纵观莫言这一时

期的创作可以发现,他的小说虽然是中西方艺术的结合体,但对魔幻现实主义、意识流、象征主义以及超现实主义等西方现代派手法的运用,使他的小说具有强烈的有别于以往文学的‘现代’因子。在这些因子里,魔幻现实主义与意识流占绝对优势,莫言自觉或不自觉地将其融入到小说创作中。”[3]138作者对莫言的研究,既注意到他从感性角度探索人,揭示个人的深层意识和个体生命价值的贡献,又从文学史角度注意到他的局限性和阶段性成就,指出:“莫言这一时期的小说虽然冲破了新时期之初的理性规范与束缚,虽然为读者展示出了本真的个体的人,但是,他的笔还未触及纯粹的个人、纯粹的自我,以及纯粹的私我生命体。”[3]157这又为1990年代私语小说的出现做了符合规律性的铺垫。从莫言的个体感受,到陈染、林白的私我表达,新时期意识流小说的发展路径在作者笔下游刃有余而又极具逻辑性地展开。

不止如此,到了1990年代,中国新时期意识流小说又呈现出一种新形态:“意识流走进20世纪90年代文坛时,已经不是20世纪80年代初期王蒙等作家的参照形态,也不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陈洁、高行健、陈村等有目的的实践,与莫言那有意打破时空顺序将‘我爷爷’‘我奶奶’的故事交错在‘我’的叙事流程里同时又自觉地从感觉状态中挖掘生命意识的做法似乎也不相同。”[3]161通过文本细读和理论分析,作者发现:“意识流小说艺术自从被当代作家借鉴和接受后,20世纪90年代以来,已不再以明显的、独立的姿态出现,而是逐渐融化在小说叙述的整体框架里,它的诸多艺术表征如内心独白、自由联想、感官印象、叙事视角等,也常常不再以独立的面貌出现,而是与其他艺术手法结合,从而以新的艺术特征表现人物丰富的内心,这可谓西方意识流在20世纪90年代以来文坛所呈现出的新特点。自然,这一特点在私语小说中表现得最为突出。”[3]161如此慧眼独具的论析,令读者心悦诚服。而且全书诸如此类的史论结合式剖析,比比皆是,充分体现了作者深厚的学术素养与扎实的钻研精神。

三、点化自然、新见迭出,将文学中的“诗”“意”融汇贯通的诗学意向之高度

西方意识流小说的艺术特征是多方面的,它在小说题材、叙述形式和结构形式方面都有对于传统小说较大程度的创新,意识流小说的诗学意义亦起于此。对意识流颇有研究的学者吴锡民认为,意识流小说诗学的核心包括三个方面,即:本体的审美创造、内在的意象真实和非个人化的叙述。由于其立足于人的自然心理现实,从而在哲学本体论意义上与传统小说理论所尊崇的客观现实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认为‘现实’只是对经验世界的一种主观体验,于是,主观就成了第一性的东西;而后者大体上将‘现实’看作一种客观存在,在这里,客观存在被认为是第一性的。”[5]

由于西方意识流对新时期中国小说的影响主要是从形式技巧方面锲入,因此,小说叙事方面的视角转换、叙述笔法的诗歌化倾向与印象主义色彩,以及对于时空交错、形象切割、视角跳跃、自由联想和心理独白等手法的运用就成为中国作家竞相努力的方向。《融通与变异》抓住了小说叙事这一文体艺术的关键因素,作为研究新时期中国意识流小说和中国小说受到意识流影响而形成的新的艺术特征的汇集点,同样具有提纲挈领的作用。

这是一次经过吸取、融汇、消化和再造的过程。新时期中国小说由于已经创造性地汲取了西方意识流营养并内化为自己的血肉;因此,这些小说具有崭新的面貌与崭新的风格。“在新时期小说诗化叙事形成过程中,‘意识流’同样起到了极为重要的推波助澜作用。可以这样概括,如果说西方意识流小说进入中国新时期文坛后,以关注心灵的角度引导了新时期小说审美视角‘向内转’、从而推动了新时期小说重新发现了‘人’、认识了‘人’而使小说在内容上呈现新的面貌的话,那么,意识流小说本身所固有的艺术内涵以及与其相关的艺术氛围、艺术情态则促使中国新时期小说在形式上发生了变化,简言之,即由于心理时空的建构而使小说呈现出的诗化、散文化结构倾向使新时期作家认识到了小说叙事诗化的可能。于是,新时期作家在创作中自觉或不自觉地将意识流笔法与诗化情调相结合,从而推动了新时期小说诗化叙事的形成。”[3]196音乐性和意象化是其中最突出的特征。诗化叙事的研究不仅仅是对于小说文体艺术的新探究,而且对新时期小说整体意义上的艺术变革做了充分的理论阐述。对于诗化叙事的研究,也使得论著将新时期中国意识流小说的研究提到了诗学意向之高度,具有深远的理论价值。

总之,《融通与变异》沿上述三个方面,即文学的深度、历史的角度、诗学的高度,对意识流及其对中国新时期小说的影响与具体流变过程进行详细而深刻

的探讨,既有理论探究,又有创作评述,同时不乏历史性梳理。这样厚重而扎实的研究工作即使放在同类型的研究对象中也是非常出色的,何况还有许多研究内容为作者初次开掘,具有拓荒性意义。

20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中国在接受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思想和技巧的过程中是有过曲折和偏颇的。一直到80年代中期以后,学界的研究成果才陆续出版面世。如柳鸣九的《意识流》、瞿世镜的《意识流小说理论》、《意识流小说家伍尔夫》以及汉弗莱《现代小说中的意识流》的中译本出版,都已经是80年代后期了。中国学界对中国意识流小说的研究也是在这个时候真正开始的,李春林的《东方意识流文学》,梳理了现当代中国文学史上受意识流影响的作家,吴亮、章平、宗仁发编的《意识流小说》和宋耀良选编的《中国意识流小说选(1980—1987)》可谓有代表性的新时期中国意识流小说选本,90年代周伟民和唐玲玲的《论东方诗化意识流小说》是研究香港作家刘以鬯意识流小说的专著。

而以新时期中国意识流小说为研究对象的理论专著的出现,已经到了新世纪。吴锡民的博士学位论文《接受与阐释:意识流小说诗学在中国》,详细论述新时期意识流小说的创作历史,但其研究范畴局限于1979—1989年间,而且该书的主要研究对象是意识流小说诗学,侧重理论探讨,对创作的关注有限。新世纪以来,也有一批博士硕士论文关注意识流问题,但基本集中在对外国经典意识流作家的评价及意识流理论研究上,少数研究者关注现代文学时期的意识流小说如新感觉派小说等。而对新时期以来意识流小说的研讨,由于时间的滞后及其尚待品评、尚待经典化的处境,致使研究者寥寥。研究经典自然比较容易,因为它没有风险,是一条方便速成、易出成果的捷径。但是,如果当代学界走太多的捷径,规避风险,缺乏开拓勇气,缺乏大胆判断与详实考察精神的话,我们又将如何与历史、与现实真正对话呢?这样看来,金红著作的意义就不仅仅局限于文学本身了。

[1]朱栋霖.比较文学与20世纪中国文学[J].江苏社会科学,2000(2):118-119.

[2]宋耀良.意识流文学东方化过程[J].文学评论,1986(1):33-40.

[3]金红.融通与变异:意识流在中国新时期小说中的流变[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13.

[4]程光炜.当代文学的“历史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5]吴锡民.意识流小说诗学之诠释[J].江苏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3(2):47-51.

The Study of People: An Indispensable Perspective of Literary History in Chinese New Period:

A Review of Acceptance and Variation of Consciousness of Novels in Chinese New Period by Jin Hong
LIU Zhi-yue
(Department of Chinese,Hunan Fir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 410205,China)

Literature is the study of people.The root of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literature lies in people’s constant discoveries and changes of notions.Professor Jin Hong studies the effect of stream of consciousness of the novels in Chinese New Period.As a result,the treatise Acceptance and Variation of Stream of Consciousness of Novels in Chinese New Period has come into being,which captures the indispensable perspective of literary studies in the new period.The academ ic achievement of the treatise can be summarized in the following three aspects including a profound knowledge of stream of consciousness in the new period,an analysis of Chinese literature and relevant theories from historical perspective and new ideas presented to readers in a natural way.On the whole,there are few treatises that focus on the theories of stream of consciousness in the Chinese literary world.Jin’s treatise is worth reading because of its pioneering spirit and detailed information.

stream of consciousness;novels in Chinese New Period;acceptance;variation

I206.7

A

1008-2794(2014)03-0118-04

2013-12-20

刘智跃(1968—),男,湖南永州人,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和影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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