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与哈姆莱特生存困惑的比较解析
2014-03-28顾小洁王菊艳
顾小洁,王菊艳
(常熟理工学院人文学院,江苏 常熟 215500)
贾宝玉和哈姆莱特分别是清代小说《红楼梦》和英国戏剧《哈姆莱特》中的男主人公,他们已为世人所熟知。两位男主人公身份高贵,性情有一定的相似之处。在他们的思想中,都有对人生意义与生存价值的困惑,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身份的困惑
萨特存在主义认为“存在先于本质”,在这里“存在”是指人所面临的人生境遇,涉及身份认同、人生选择,“存在”也即生存,贾宝玉和哈姆莱特在确立自己本质的过程中都面临着生存困惑的问题,表现之一即为身份选择的困惑。
(一)贾宝玉的身份困惑
贾宝玉是《红楼梦》中的重要人物形象,是荣国府这个贵族之家的金凤凰,但他没有身为男性以及贵族公子的自豪感和优越感。他的身份困惑表现在:一方面认为女尊男卑,另一方面愿意结交平民子弟,即性别与人际交往的困惑。
1.对男尊女卑思想的排斥与颠覆
贾宝玉是这个封建大家族的接班人,在以男性贵族为中心的世界里,他对自己的男儿身份非但不感到自豪,反而多了一份厌恶和自卑。这种男儿身、女儿心的性别困惑便造成了他的生存困惑,他曾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我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1]19这种“女清男浊论”在封建社会里可谓石破天惊,贾雨村更断言“将来色鬼无疑了!”。而在宝玉眼中“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在那些身份低贱而又纯真可爱的女孩儿面前,“我不过是赞他好,正配生在这深堂大院里,没的我们这种浊物倒生在这里”[1]198。
可见,宝玉倾慕女儿的品质,在贾府“内帏”中培养自己的女性情怀,他没有男尊女卑的迂腐之见,正是在这些女孩子身上,贾宝玉找到了人性中真善美的统一。小说借警幻仙姑之口称之为“意淫”,对比这一方面哈姆莱特并不明显。
2.不愿与官场中人及贵族子弟交往
对于贵族子弟来说,他们的交往范围在上层社会中,这对今后的仕途发展意义重大。如贾宝玉与贾雨村的会面:
贾政道:“好端端的,你垂头丧气嗐些什么?方才雨村来了要见你,叫你那半天你才出来,既出来了,全无一点慷慨挥洒谈吐,仍是葳葳蕤蕤。(《红楼梦》第三十三回)
对于父亲贾政安排的这种见面,宝玉持蔑视态度。即使是赴贾政那些风流文士的诗坛文会,也是十分抗拒的,可见他厌烦名利场中的伪君子,唯恐避之不及。所以一方面漠然接受贾政为他安排的以“经济学问”为枢纽、以利害关系为转移的社交路线,另一方面又积极创造一条以平等观念为基础、以个性解放为枢纽的社交路线[2]。
贾宝玉交往的多是平民而非贵族。曹雪芹这样描写他与秦钟的见面:
乃自思道:“天下竟有这等人物!如今看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门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结,也不枉生了一世。”(《红楼梦》第七回)
显然,他自惭于侯门贵族的身份,秦钟出生在清寒之家,是平民身份。在二人的交往中,宝玉非但没有优越感,反而自惭形秽,这样的平等观念已经渗透到他的灵魂之中,这是对封建等级制度的否定。优伶是中国传统社会处于边缘的特殊群体,但是贾宝玉却与柳湘莲、蒋玉菡成为了至交。他看中的不是身份地位,而是交往之人的品格道义。对比哈姆莱特鲜有平民阶级的社会交往,似乎贾宝玉更深入底层,也更有进步意义。贵族身份与平民意识的错位下造成的身份困惑是贾宝玉生存困惑的一个侧面。
(二)哈姆莱特的身份困惑
《哈姆莱特》是莎士比亚创作于1601年的一部悲剧。哈姆莱特的身份困惑体现在封建贵族王子身份与新兴人文主义者身份的纠结之中。
1.不看重王子的身份,歌颂人类的美好天性
哈姆莱特出生于丹麦王室,站在封建统治阶级的顶端,却在威登堡大学接受了新兴的人文主义教育。这个双重的身份让他回到王宫时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作为王子的他享受着至高的赞扬,但却从未把贵族身份当作主要“存在”,更多地把自己定位为人文主义者。
人类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多么优美的仪表!多么文雅的举动![3](《哈姆莱特》第二幕第二场)
从这段台词可以看出他高度赞扬人性的美好。在欧洲戏剧中,有不计其数的经典形象,但是思想家形象并不多见,而像哈姆莱特这样维护人性尊严,主张自我价值的人文主义思想家更是少见。与贾宝玉相比,哈姆莱特的性情显得更为激情奔放,从他的道白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哈姆莱特对自己的身份有选择趋向性和行动积极性。哈姆莱特就像萨特戏剧《苍蝇》中的主人公俄瑞斯忒斯,在生存困惑中思考着怎样获得本体的自由和最佳的生存方式。
2.视丹麦王室家庭为“牢狱”,认为自己是“蠢材”
莎士比亚创造的哈姆莱特正是处在一个荒诞而无意义的社会中。他所崇拜的父王突然死去,母亲很快改嫁叔父,突降的人伦悲剧让这个“皇族的花朵”的理想开始破灭,价值观念被颠覆,在他看来丹麦已经成了一所牢狱:
上帝啊!人世间的一切在我看来是多么可厌、陈腐、乏味而无聊!……
好,上帝与你们同在!现在我只剩下一个人了。啊,我是一个多么不中用的蠢材!(《哈姆莱特》第二幕第二场)
身份的困惑令他在拯救丹麦时陷入了生存困惑之中,他称自己是“蠢材”,对社会出路的探索转化为个人精神痛苦。他曾叹息:“这是一个颠倒混乱的时代,唉,倒霉的我却要负起重整乾坤的责任。”[3]26
身处这样一个亲情丧失、友情背叛、爱情幻灭的荒诞中,哈姆莱特的生存困惑尤为明显,在短时间内他感到悲伤、郁闷,怀疑人生固有的一些价值观念。戏剧对“人”存在的思考更为直接,比起《红楼梦》似乎又深入了一层。
贾宝玉和哈姆莱特作为东西方文学史上的经典形象,他们都渴望自己是个“自由的人”,能不受约束地确立作为人的本质,但是,封建家庭环境和文艺复兴晚期时代让贾宝玉和哈姆莱特别无选择,陷入生存困惑之中。具体来说,他们身份的困惑有相似的一面,他们都对自己高贵的出身不屑一顾,都对这个家族的罪恶痛心疾首,但是也表现出不同的一面,一个是封建社会的叛逆者,一个是有人文主义思想的复仇者,比较而言,贾宝玉的身份困惑更为明显。
二、婚恋的困惑
婚恋生活是人生中的重要内容,贾宝玉和哈姆莱特在婚恋上面临着可以选择的自由境遇,同时也伴随着他们为此要承担的责任,而婚恋的困惑构成了他们生存困惑的一个重要部分。
(一)贾宝玉婚恋问题的困惑
贾宝玉的婚恋困惑在于钟情林黛玉却不能无时无刻把感情驻足其身上,他还对其他姐妹念念不忘。作为一个忠于爱情的情痴,他忠于的却不是某个个体。
1.既钟情于黛玉,也移情于宝钗
贾宝玉的婚恋认识并不清晰,纠缠于众姐妹之中让他无法自由选择,由此陷入了婚恋的困惑之中。在《红楼梦》中,他渴望的是找到追求至情、至真、至美境界的恋人,林黛玉自然是不二之选。他对黛玉也曾作出炽热的告白,两人曾共读《西厢记》,宝玉也曾诉肺腑:
宝玉瞅了半天,方说道“你放心”三个字。……宝玉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果不明白这话?难道我素日在你身上的心都用错了?连你的意思若体贴不着,就难怪你天天为我生气了。”(《红楼梦》第三十二回)
之后他直言相告“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他知道林黛玉是唯一一个能与他有形而上的精神层面的人。我们可以看到他们的爱情得以提升、醇化,滤尽了世俗的杂质,产生了高尚的情调、诗情的色彩,上升到精神审美意义上的高级层位[4]。
但是,贾宝玉多元素的情感世界里仍留有空白,需要钟灵毓秀的女儿们帮他填补。这也使他常常陷入婚恋问题的困惑之中,他钟情于林黛玉却对薛宝钗难以忘怀:
宝玉在旁看着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再看看宝钗形容,……比林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不觉就呆了。(《红楼梦》第二十八回)
他钦佩林黛玉蔑视世俗的性情又被薛宝钗世俗的美所吸引。比较哈姆莱特对奥菲利娅的执着追求,贾宝玉更为多情,摇摆不定。对众女子表示出泛爱式的情感,也使他成了一个“陷身于女子重围中的孤独者,热闹环境中的寂寞人,他日夜为了无聊空虚而不停地忙乱着。他实在不堪其灵魂的流浪之苦啊!”[5],红学家王昆仑的这一分析十分精确。
2.对实现婚姻缺少行动上的努力
对于贾宝玉的婚姻,有“木石前盟”和“金玉良姻”两种说法,“木石前盟”是指贾宝玉与林黛玉超凡脱俗的真挚爱情,表现了一对叛逆者无视封建礼教、要求自主婚恋的心声。“金玉良姻”指的是封建家长的包办婚姻,体现功名富贵的世俗观念。贾宝玉对于自己的婚恋,显然想选择的是前者,他多次对黛玉大胆地告白,却在实际行动上缺乏努力。贾宝玉无法对自己的选择和所面临的境遇承担责任,由此陷入了婚恋问题的困惑中。纵观大观园内,只有紫鹃为宝黛的婚恋焦急,担忧黛玉的终身大事,甚至乞求薛姨妈为他俩做媒:
薛姨妈忙也笑劝,用手分开方罢。又向宝钗道:“我想着你宝兄弟……不如竟把你妹妹定与他,岂不四角俱全。”……紫鹃忙也跑来笑道:“姨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太太说去?”(《红楼梦》第五十七回)
对比一个丫鬟的努力,贾宝玉则显得迟钝,一直没有为这份爱情争取一个结局,也始终没有拿出具体的行动来承担对林黛玉的责任,只是在婚恋困惑中越陷越深。在贾府内的封建家长,如王夫人和贾母,支持的是“金玉良姻”。贾母就当众赞宝钗“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1]307。而王夫人就更是嫌黛爱钗了。
对比哈姆莱特与奥菲利娅的自由恋爱以及哈姆莱特对恋情的主动性,贾宝玉的婚恋困惑不仅源于客观因素,更是源自他对宝黛婚姻的延宕,缺少实际行动,最终不得不听任家长的摆布,被迫选择“金玉良姻”。但自失去黛玉之后,宝玉日渐心冷,最终以遁入空门撒手红尘,回报了黛玉的痴情。
(二)哈姆莱特婚恋问题的困惑
哈姆莱特的婚恋困惑在于把爱情过度理想化,突然降临的人伦悲剧摧毁了他的理想主义爱情观,使他怯于选择爱情,由此陷入了生存困惑之中。
1.母亲与叔叔的不伦之恋使其怀疑爱情
作为一个理想的人文主义者,哈姆莱特一直把真善美的爱情作为自己的爱情观。第二幕第一场在给奥菲利娅的情书中,他把奥菲利娅比作“天仙化人的,我的灵魂的偶像,最美丽的奥菲利娅”,紧接着就对奥菲利娅进行了发自肺腑的表白。可是当遭遇家庭人伦巨变,哈姆莱特渐渐怀疑女人,怀疑爱情:“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3]11他不停地讽刺母亲的不贞:
你的行为可以使贞节蒙污,使美德得到了伪善的名称;从纯洁的恋情的额上取下娇艳的蔷薇,替他盖上一个烙印;使婚姻的盟约变成赌徒的誓言一样虚伪。(《哈姆莱特》第三幕第四场)
母亲爱情的失贞直接颠覆了哈姆莱特的理想主义爱情,认为“人类罪恶的本性”决定了爱情的丑恶,选择不敢相信爱情。对比贾宝玉,虽然宝黛之间一直有矛盾摩擦,但却从未放弃过追求爱情,而哈姆莱特在看透金钱社会下的爱情后,怀疑并弃绝了爱情。
2.在复仇与爱情之间矛盾挣扎
爱情观的崩塌加之复仇的重任,使哈姆莱特一方面深爱奥菲利娅,另一方面却怕连累她而不敢爱,所以在复仇与爱情之间,他用自己看似无情的方式保护起了奥菲利娅,对她说:
因为美丽可以使贞洁变成淫荡,贞洁却未必能使美丽受它自己的感化……你当初就不应该相信我,因为美德不能熏陶我们罪恶的本性。进尼姑庵去吧;为什么你要生一群罪人出来呢……进尼姑庵去吧。(《哈姆莱特》第三幕第一场)
意识到奥菲利娅是受人指使来试探自己,他只能无情地面对。他选择放弃爱情必然要承受失去情人的痛苦,所以在心上人的葬礼上,他跳入坟墓说:“我爱奥菲利娅。四万个兄弟的爱合起来,还抵不过我对她的爱。”[3]106
作为一个“存在主义”英雄,正是意识到自己的抉择对奥菲利娅造成了无可挽回的伤害,对一直坚信不疑的爱情观念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哈姆莱特才陷入极度的精神痛苦之中。当奥菲利娅人死灯灭之时,他在爱情上也就再也找不到出路了,陷入了无边的婚恋困惑之中。
贾宝玉与哈姆莱特婚恋问题的困惑,比较而言哈姆莱特更为突出,贾宝玉爱情的阻力来自封建家长和自身的延宕,而哈姆莱特由于复仇与爱情的冲突最终选择放弃了爱情。
三、事业的困惑
存在主义认为“世界是荒诞的,人生是痛苦的”,但又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和选择的自由性。事业是男子人生中的又一重要内容,贾宝玉和哈姆莱特有不同的事业问题,也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
(一)贾宝玉事业问题的困惑
贾宝玉的事业困惑在于厌弃封建社会“仕途经济”的人生道路,一心追求性灵生活,却迫于家庭压力不得不关注举业。
1.厌弃仕途经济的传统人生道路
存在主义认为,荒诞的本质就是一种分裂,包含两个方面,人与世界的分裂和人与自身的分裂。贾宝玉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翰墨之族”的贾府,长辈要求他“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但是,贾宝玉却斥责读书上进的人是“禄蠹”。当外部世界和主体价值的存在产生了矛盾,那么贾宝玉与世界必然走向分裂,进而这种外在的分裂转化为自身内部的分裂和冲突。所以时常觉得自己处于虚无荒诞的境遇之中,对传统的人生道路带有强烈的抵触情感,对贾政的课业安排十分反感:
这几年竟未曾温得半篇片语,虽闲时也曾遍阅,不过一时之兴,随看随忘,未下苦工夫,如何记得。这是断难塞责的,更有时文八股一道,因平素深恶此道,原非圣贤之制撰,焉能阐发圣贤之微奥,不过作后人饵名钓禄之阶。(《红楼梦》第七十三回)
可以看出贾宝玉憎恶纲常伦理之书,这是对传统仕途经济的批判和抵制,他的前瞻性和先驱性让他真正敢为自己作出选择。而宝钗、袭人等越是想方设法把他引向“正路”上,他与这种“正路”分离的趋势越是强烈,甚至认为她们“入了国贼禄鬼之流”。
其实宝玉看似胸无点墨,顽愚乖张,实则是坚持自我,选择了脱俗的“护法襟钗”事业,用实际行动来抵制封建家庭为他选择的读书、做官、立身扬名的事业。
2.找不到未来人生的努力方向
在这样一个与他格格不入的荒诞世界里,贾宝玉迷茫了,他只想在大观园中寻找一块净土,追求至真至性的生活,与女儿们一生厮守。贾宝玉就曾对紫鹃说:
我只愿这会子立刻我死了,把心迸出来,……我只告诉你一句打趸儿的话:活着,咱们一处活着;不活着,咱们一处化灰化烟,如何?(《红楼梦》第五十七回)
这样的呆话充分表现了在封建伦理观念的束缚下,他陷入了对未来的迷惘之中。萨特认为,世界和人生都有其既定的本质,即荒谬和痛苦,贾宝玉直面荒诞,以担当的方式走出荒诞,这不仅有赖于生命意识的觉醒,还有赖于勇气的确立。他努力寻找一条能够解救自己的出路,向往性灵生活的渴望压倒了封建礼教的束缚。
(二)哈姆莱特事业问题的困惑
贾宝玉不愿读圣贤之书,是其生存困惑的一个表现,而哈姆莱特此时的事业困惑就在于向往人文主义者的理想生活,但却不得不完成复仇大业,担起“重整乾坤”的重任。
1.多次决心复仇,行动却一度延宕
哈姆莱特复仇的决心十分坚定,但优柔寡断的性格造成了复仇行动的一度延宕,他刚下定复仇的决心,转眼就对老国王鬼魂的话半信半疑。
我所见的幽灵也许是魔鬼的化身,……也许他看准了我的柔弱和忧郁,才向我来作祟,要把我引诱到沉沦的路上。(《哈姆莱特》第二幕第二场)
为此,哈姆莱特敏感而犹豫不定失去了行动的力量。思考多于行动的焦虑使其在自由选择面前彷徨徘徊。他提出了一个振聋发聩的问题:“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3]51
内心的冲突导致其苦苦寻找不到一条解脱自己的道路,他又缺乏一种能够兼容爱与恨的勇气。在这个荒诞的世界以及痛苦的人生中不停踟躇,既不愿选择“默默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也没有勇气“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只能借着疯狂的外衣来逃避这个荒诞的世界,磨砺出复仇的决心,他说:“我所见到的听到的一切,都像在对我谴责,鞭策我赶快进行我的蹉跎未就的复仇大愿!”[4]82作品用较长的篇幅来表达他内心的痛苦。
2.复仇紧要关头的犹豫与不舍
在戏剧结尾比剑之际,哈姆莱特仍犹豫不已:
你想,我是不是应该——他杀死了我的父王,奸污了我的母亲,篡夺了我的嗣位的权利,用这种诡计谋害我的生命,凭良心说我是不是应该亲手向他复仇雪恨?(《哈姆莱特》第五幕第二场)
这些不舍,揭示出哈姆莱特最真实的人性的一面,他害怕失败,向往着生,渴望挣脱复仇的枷锁,得到自由的解脱。最终复仇的延宕被愤怒取代,让他超越了死亡,而事业的成功之际恰恰是生命结束时。在全剧的高潮第五幕中,哈姆莱特完成了复仇大业,在临死前手刃了仇敌,做出了自己最终的选择。从存在主义而言,面对荒诞,人所能做的就是走向荒诞,以自己的全部生命力量担当起那一无庇护的赤裸裸的生命。哈姆莱特采取了果敢的行动为父报仇,用荒诞来超越荒诞,恰恰是其生命意义之所在。
从古至今,事业的困惑比起婚恋的困惑在男人的生存困惑中更为重要。而萨特认为,人对作为存在方式的世界和他本身是有责任的[6]。贾宝玉的事业困惑是源于封建伦理观念,最终以出家作为归宿。哈姆莱特的事业困惑来自于资本主义时代下追求人性的解放,为此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相比之下,贾宝玉的事业困惑显得更为明显。
四、结语
贾宝玉和哈姆莱特由于所处的时代以及政治背景不同,两者的生存困惑各具鲜明的特色。两位主人公的生存困惑表明对个体生存价值的看重,反映出了真实的人性。对比当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困惑,但是人生本就是超越死亡的战场,通过与命运的对抗获得真正的存在价值。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活在当下,努力追寻生存的意义。
[1] 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2] 刘梦溪,冯其庸,蔡义江,等.红楼梦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243.
[3] [英]莎士比亚.哈姆莱特[M].朱生豪,译.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7.
[4] 楼霏.论贾宝玉的女儿观[J].红楼梦学刊,1995(3):205-227.
[5] 王昆仑.红楼梦人物论[M].北京:北京出版社,2011:274.
[6] [法]萨特.存在与虚无[M].陈宣良,等译.上海:三联书店,2013:6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