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知返,人生礼赞
——《寡妇赞歌》中艾维的文化身份建构
2014-03-25江妍,孙妮
江 妍,孙 妮
(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芜湖 241000)
迷途知返,人生礼赞
——《寡妇赞歌》中艾维的文化身份建构
江 妍,孙 妮
(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芜湖 241000)
《寡妇赞歌》是葆拉·马歇尔的第三部小说,也是她自传型小说三部曲的最后一部。作为加勒比裔移民后代的美国黑人妇女,在种族和性别的双重压迫下面临着文化选择困境与身份认同危机。从后殖民女性主义批评视角分析女主人公艾维丢失文化身份的原因和寻找文化身份的过程,指出只有尊重过去,认可自己的民族文化及其传统仪式,才能成功建构黑人女性的文化身份。
葆拉·马歇尔;《寡妇赞歌》; 后殖民女性主义; 身份建构
一、引言
葆拉·马歇尔(1929—)是当代美国黑人女性作家的先驱,其父母都是来自加勒比海巴巴多斯的移民。《寡妇赞歌》是其第三部小说,标志着她的创作开始走向成熟。小说发表于黑人民权在种族隔离社会中被否定的阶段,并且民权运动并没有为黑人女性作家的发展提供支撑。在现实生活中,被双重边缘化的马歇尔以黑人女性的写作方式来表达自己与其他黑人女性的困境。她的写作采用的是葛雅特里·斯皮瓦克(Gayatri Spivak)的“前沿风格”(frontier style),提倡纵横交错、断裂、合唱式的形式[1]。马歇尔通过这种写作风格,自然流畅地将女主人公艾维塑造得既具典型性又具个性。典型性在于与其他美国黑人一样,艾维在后殖民时代种族与性别的双重压迫下迷失了自己,找不到文化归属感。其个性在于迷失后的艾维通过重新建立起与祖先及族群的联系,并重新构建了自己的文化身份。马歇尔通过塑造艾维,间接表达了自己对改变当代黑人女性精神现况的看法。
小说围绕主人公在加勒比海域的四天之旅来展开她的人生经历。马歇尔通过插叙和倒叙,将艾维短短的四天经历绵延至她的大半个人生,呈现了一幅黑人女性的真实生活画卷:在双重“他者”的困境中丢失自己的文化身份,为克服身份危机追逐美国梦,梦醒破碎后,在叔祖母的指引下拥抱民族文化,建构自己的文化身份。
二、族群政治与性别意识的双重压迫
《寡妇赞歌》的主人公艾维是加勒比移民的后代,美国出生成长的她因为肤色(种族)在白人主导的社会中被排挤歧视,找不到自己的立足点。同时,女性的性别身份又使艾维在男权社会中成为附属的附属。斯皮瓦克曾在她的《属下能说话吗》(“Can the Subaltern Speak”)一文中提到,“在后殖民语境下,如果属下没有历史,也不能说话,那么作为女性的属下就会隐藏在阴影的更深处。”[2]文中特别强调了作为黑人的女性不仅要承受来自种族的压迫,更要承受来自性别的压迫。斯皮瓦克在“三位女性的文本以及对帝国主义的批判”中,提出了对西方女性主义的种族中心主义及其在新殖民主义政体中同谋关系的批判[3],认为黑人女性在后殖民时代的境遇比黑人男性或白人女性更加特殊,她们是历史中被刻意隐去的群体,同时也是黑人民权运动结束后依然无处发声的群体。因此,将性别问题与种族问题联结的后殖民女性主义批评(Post-Colonial Feminist Criticism)于黑人民权运动后发展起来,成为后殖民批评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且已极大地改变了女性主义批评的面貌[4]。
(一)种族意义上的“他者”
小说的开头,61岁的艾维是一位生活富足并有三个成年女儿的母亲,此时的她一身典型的资本主义中产阶级的行头,与其他两位黑人女性朋友开始了每年例行的豪华游轮之旅。尽管80年代的美国种族主义已经呈现明显的滑坡趋势,可是社会生活中仍旧残留有后殖民时代的诸多印记。《寡妇赞歌》中白人文化对黑人文化的侵蚀是同时在经济、心理和身体作用的过程[5]。艾维的丈夫杰小时候就读的学校实施种族隔离政策。北方的学校不教有色人种的孩子任何有关他们民族、他们自己的知识[6]125。一方面,让黑人就读种族隔离学校会让那些在美国出生的孩子无法真正融入美国文化;另一方面,学校不教授黑人学生有关自己的民族文化,他们又无法融入黑人文化。这样一来,在两种政策的影响下,黑人的孩子在成长中只会同时被两种文化双重边缘化。除了在学校教育的残酷现实中窥见黑人的“他者”地位与形象,黑人自身将自己视为“他者”的意识在小说中更值得关注。艾维的朋友莫尔是一位黑白混血、文化素质不高、喜爱吹牛的人,由于拥有黑人血统而对自己的身份地位非常敏感。艾维与她的第一次游轮旅行中,当她们在餐厅被安排在离服务窗口比较接近的桌位时,她立马要求调换座位[6]22。莫尔认为窗口附近的座位低人一等,受到歧视待遇的黑人需要为自己争取平等权。在去加勒比海的旅行中,艾维与莫尔、克拉丽丝进入游轮上最豪华的凡尔赛餐厅(Versailles Room)吃饭,暗示了三人对进入主流社会生活的渴望。而这个奢华的凡尔赛餐厅曾经签署过她们的黑人先辈被贩卖的条约。也正是在这个餐厅吃过饭后,艾维开始感到不舒服,出现了一系列的幻觉,从而开始了她的身份寻找和回归之路。
(二)性别意义上的“他者”
艾维作为加勒比裔黑人,不可避免在美国白人主导的社会中成为“他者”,导致其身份认同危机。而且作为黑人女性的艾维在建构自己的身份时比黑人男性更加困难。来自种族的社会压力和来自性别的家庭压力使黑人女性难以负荷。住在贫民窟哈尔西街的黑人家庭中,有很多女性会在半夜和酗酒的丈夫争吵后离家出走,就连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艾维在怀着自己的小女儿时,也在一个星期二晚上因为生活的重压情绪失控。
年轻时的艾维接受过一年高等教育。这一年的大学生涯让她觉得自己与众不同[6]105。经过长期的努力奋斗,她在一家上市公司成为了二级管理阶级职员。踌躇满志的她却在怀孕后不得不放弃心爱的工作,将自己的生活范围局限在空间狭小的卧室里。看着丈夫每天早出晚归,自己却从职业妇女变成了身材臃肿的家庭妇女。她认为镜子里那个穿着随便的女人不是自己,这象征着艾维否定了自己家庭妇女的身份。她厌恶这个身份但又无法摆脱,于是将自己的怨气都出在了丈夫身上。
自己的肚子不停地肿胀,加之即将到来的冬季使她下楼出门变得愈发困难,她只好整天和孩子待在最顶楼的四个小房间里。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已经连续几个星期都在责备杰[6]97。
女性角色在家庭生活中的责任与负担让艾维逐渐失去理智,她选择了一条与那个街区大多数女性一样的发泄渠道,导致夫妻间矛盾不断,停止了精神交流。马歇尔在这一段家庭关系的描绘中,艾维展示了黑人妇女在女性主义运动热潮的影响下力图冲破传统观念中家庭对女性的束缚,从而进入职场的现代女性形象。
三、艾维重建文化身份的过程
在资本主义价值观的同化下,艾维认为只有提升自己的经济地位才能被社会所接纳。她逼迫自己和丈夫以实现美国梦为目标,放弃所有的休闲娱乐。杰放弃了最爱的爵士乐和诗歌朗诵,艾维则放弃了向杰讲述自己在叔祖母那儿听到的有关黑人的民间传说。乔伊斯·佩蒂斯曾说过:“黑人文化表述的重要性在于爵士乐,蓝调,诗歌和舞蹈。”[7]这些黑人钟爱的消遣方式正是他们进行精神交流,联系彼此、联系过去、联系族群的媒介。在双重“他者”的困境下,艾维放弃了自己的民族文化身份,而对美国梦的追逐并没有使她成功建构自己的身份。已跻身资产阶级的她在游轮之旅中突感不适,随之出现一系列幻觉,有关塔特姆的回忆不停地涌现。这种身体的不适其实是精神困境的外化表现,她的疾病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价值观作用的结果[8]。与民族文化远离多年的艾维终于在卡里阿库岛之行中发现了自己丢失文化身份的原因。她梦到自己的叔祖母在呼唤她回家,“来吧,哦,你回来吧。”[6]42在叔祖母和勒伯特的指引下,艾维决定去卡里阿库岛体验当地的祭祖仪式和民族舞蹈。
加勒比海域被视为精神的复苏之地,在那里破碎的灵魂会被修复,精神也会重新振奋[9]。马歇尔将故事的写作背景从美国转移到加勒比海域,是希望艾维能连接自己的过去,从而建构其文化身份。首先,卡里阿库岛的身份建构之旅始于艾维对资本主义价值观的态度转变。当勒伯特问及艾维是什么民族时,艾维哑口无言,她才明白自己大半生的奋斗也没能实现建构身份的初衷。在勒伯特的劝说下,她放弃了回纽约的计划。在勒伯特家中,他的女儿像对待孩子一般帮艾维沐浴清洗。水象征着起源与新生,沐浴过的艾维褪去了都市生活中的浮华之气,穿上了一身白色的素衣,宛如一个新生儿。这预示着艾维新身份建构的第一步:与资本主义物质至上价值观彻底决裂。那些曾经被她珍视的毛皮大衣、礼帽等华服转眼全失去了光泽。其次,艾维在黑人传统文化仪式中找到了建构身份的途径。勒伯特在大鼓仪式(The Big Drum)中对非洲民族祖先的祭奠触动了艾维的心灵,让她联想到儿时叔祖母在塔特姆告诉她的有关非洲人飞回家乡的传说。当群落的民众围在一起跳几乎已经失传的民族舞蹈时,艾维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开始舞动起来,并逐渐融入这个黑人大家庭。此时的她已不再是美国人,其他人也不再是卡里阿库岛人,他们都是一个整体,一家人(All O'we is one)[10]。他们拥有共同的文化身份,在民族的传统文化仪式中维系这种身份。最后,大鼓仪式体验结束后的艾维决定带着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回到纽约,并且要传递给自己的女儿们以及其他黑人同胞。她希望女儿们了解只有回归自己的民族文化,才能在种族和性别的双重压迫下找到归属感,建构黑人移民后代的文化身份。这个文化身份的传承使命曾经由叔祖母交给艾维,而小说的结局又轮到艾维肩负起这个使命,将民族的文化财富传递给自己的女儿。民族文化的母系传承因此对黑人女性建构自己的身份具有积极的社会、政治和历史影响力。
四、结语
马歇尔在1977年非洲文化艺术节的访谈中曾提到,“我们必须回到过去,重新体验过去的文化,才能用那些过去的经验帮助我们应对当下的挣扎。”[11]在美国出生的第二代加勒比移民深受美国WASP文化(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和加勒比黑人文化的影响。如果不能正视自己的民族文化,一味去迎合西方文化,最后的结果就如小说中女主人公艾维一样丧失自己的文化身份。马歇尔认为她的艺术创作致力于建造一座桥梁来连接世界上两大黑人的流散地——美国与加勒比。在两大流散地中,黑人都能在民族文化与传统仪式中建构自己的身份,联系彼此,联系过去、现在和未来,谱写一曲黑人生命体验的赞歌。
[1] 艾勒克·博埃默.殖民与后殖民文学[M].盛宁,韩敏中,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260.
[2]Bill Ashcroft,Gareth Griffths,Helen Tiffin.The Post-Colonial Studies Reader[M].London:Routledge,1995:28.
[3] 巴特·穆尔—吉尔伯特.后殖民批评[M].杨乃乔,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221.
[4]林树明.性别意识与族群政治的复杂纠葛:后殖民女性主义文学批评[J].外国文学研究,2002(3):14-21.
[5]Eugenia C DeLamotte.Places of Silence,Journeys of Freedom:The Fiction of Paule Marshall[M].Philadelphia: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1998:88.
[6]Paule Marshall.Praisesong for the Widow [M].New York:Putnam's,1983.
[7]Maria T Smith.African Religious Influences On Three Black Women Novelists:The Aesthetics of“Vodun”(Zora Neale Hurston,Simone Schwarz-Bart,and Paule Marshall)[M].Queenston,Ontario:The Edwin Mellen Press,2007:103.
[8]William David Hart.Afro-Eccentricity:Beyond the Standard Narrative of Black Religion[M].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11:45.
[9]Alexander,Simon A James.Mother Imagery in the Novels of Afro-Caribbean Women[M].Columbia:University of Missouri Press,2001:4.
[10]Heather Hathaway.Caribbean Waves:Relocating Claude McKay and Paule Marshall[M].Indianapolis: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99:88.
[11]James C Hall,Heather Hathaway.Conversation with Paule Marshall[M].Jackson:Uni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pi,2010:39.
(责任编辑:张 杰)
Return to the Selfhood,Praisesong for the Life Cultural Identity Establishment in Praisesong for the Widow
JIANG Yan,SUN Ni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Anhu 241000,China)
Praisesong forthe Widowis the third novel of Paule Marshall,and it is also the last one of her autobiographical trilogy.Under racial and sexual oppression,the Caribbean-American black women suffer from the difficulties of establishing their identities.The reasons of Avey's losing cultural identity and the process of finding her identity from post-colonial feminist perspective are analyzed.Marshall emphasizes that only if black women respect the past and recognize their national culture and traditional rituals can they succeed in establishing their cultural identities.
Paule Marshall;Praisesong for the Widow;post-colonial feminism;identity establishment
I106.4
A
1674-0297(2014)05-0090-03
2014-02-18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战后英国移民文学研究”(12BWW050)
江妍(1990-),女,安徽黄山人,安徽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孙妮,女,安徽芜湖人,安徽师范大学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与比较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