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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讹”之为“诱”,“化”之为“媒”
——重读《林纾的翻译》

2014-03-21

关键词:林译化境林纾

杨 晓 琼

(湖北民族学院外国语学院, 湖北 恩施 445000)

“讹”之为“诱”,“化”之为“媒”
——重读《林纾的翻译》

杨 晓 琼

(湖北民族学院外国语学院, 湖北 恩施 445000)

学界对钱钟书先生《林纾的翻译》之关注,一直以来多围绕其“化境”一说展开,而对其从“囮”字中解出的“译、诱、媒、讹、化”之间的关系探讨尚未引起足够的重视。其实该文在提出“化境”的同时,也是在为林译小说中最具特色的“讹”、“化”而辩。译需求“化”,“化”则难免“讹”,“讹”与“化”又直达于“诱”和“媒”。译之“诱”、“媒”、“讹”与“化”, 体现了目的与手段的辩证关系。

诱;媒;讹;化;林纾;翻译

《林纾的翻译》是钱钟书先生在1963年3月撰写的一篇文章,初载于1964年6月《文学研究集刊》第1册,后收录于《七缀集》一书中。在文中,先生不仅对林纾的翻译成就进行了广泛性评论,而且对翻译的性质、功能、不可避免的毛病以及最高境界等重要问题都提出了自己的独到见解。罗新璋先生在《我国自成体系的翻译理论》一文中曾以“案本——求信——神似——化境”[1]18这八个字概括我国复杂的翻译理论及其发展历史,其中“化境”一说即为先生在《林纾的翻译》一文中所提出。

多年来,学界对这一名篇的解读多是围绕“化境”一说展开,争论“化境”到底是“翻译理想”还是“翻译标准”, 结合“化境”进行翻译批评,探讨“化境”的美学价值和西方哲学基础等,而且“化”也常被视为“化境”理论中地位最高的核心词汇,但笔者认为文中提到的有意识的“讹”有着与“化”同样重要的地位。译则求“化”,“化”则“讹”,且“化”与“讹”都是为了达到“诱”和“媒”的目的。译之“诱”、译之“媒”、译之“讹”以及译之“化”是相互联系的,体现了哲学范畴的目的与手段的辩证关系。

一、以“囮”释“译”

先生开篇即引东汉经学家、文字学家许慎对“囮”的说文解字来诠释翻译,具体说来,先生是围绕“囮”字中解出的“译、诱、媒、讹、化”这几个字来阐述其翻译见解的。那么先生到底是如何从一个“囮”字中品出了这一系列与翻译有关的意义的呢?我们先看看清代文字训诂学家段玉裁所著《说文解字注》中对“囮”的解释:“囮, 译也。译,疑当作诱。一说《周礼》貉隶掌与兽言,夷隶掌与鸟言,是其事也。从囗化声。今小徐本有声字,是。五禾切。[(十七部)]。率鸟者系生鸟以来之名曰囮,率,捕鸟毕也。将欲毕之,必先诱致之。潘安仁曰:暇而习媒翳之事。徐爰曰:媒者少养雉子,至长狎人,能招引野雉,因名曰媒。读若讹。囮者,误之也。故读若讹。”[2]511

根据此段注文可以析出“囮”字有“译、诱、媒、讹”之意。据《周礼》,懂得禽言兽语的夷隶貉隶能传鸟兽之语,能诱鸟兽,“囮”就是指貉隶和夷隶所行之事,所以“囮”有“译”的含义;以网捕鸟者,若想网住鸟儿,必先栓活鸟以诱惑其它鸟儿过来,所以“囮”有“诱”的含义;西晋文学家潘安仁在《射雉赋》中提到的媒翳之术,实际上就是指射猎之人先隐藏起来,等自家“媒”的叫声把野雉引来,待其进入射程范围内之后再搭弓开射的一种狩猎之术,根据徐爰所注《射雉赋》,这里的“媒”,就是家养小雉,雉长大了和人较亲近,可被用作招引野雉的诱饵,所以“囮”也有“媒”的含义;“囮”字有“误”的含义,故可解读成“讹”(异体字为“讹”)。上述注文中提到的小徐本是指南唐文字训诂学家徐锴所著的《说文解字系传》,小徐本中说:“囮,译也。从囗,化声。率鸟者系生鸟以来之名曰囮,读若讹。臣锴曰:‘译谓传四夷及鸟兽之语也。化者,诱禽鸟也,即今之鸟媒也。’”[3]245据此可析出“囮”字也有“化”的含义。因此,囮即译,囮即诱,囮即媒,囮即讹,囮即化。

先生把“囮”这一个字所蕴含的“虚涵数意”——译、诱、媒、讹、化——视作翻译的隐喻,并从中揭示出了翻译的本质、作用、必然存在的毛病、最高境界以及它们之间的必然联系。正如先生在文中所说,“译、诱、媒、讹、化”组成的这一系列意义是“一脉通连、彼此呼应的”,“把翻译能起的作用(诱)、难于避免的毛病(讹)、所向往的最高境界(化),仿佛一一透视出来了。”[4]77而“化”堪称文学翻译的最高理想。“把作品从一国文字转变成另一国文字,既能不因语文习惯的差异而露出生硬牵强的痕迹,又能完全保存原作的风味,那就算得入于‘化境’。”[4]77以“囮”释“译”,可谓言简意赅地诠释了翻译最重要的几个方面。

二、“讹”之为“诱”

对于先生在文中提及的翻译之“讹”,不少人简单地把它等同于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应该尽量避免的“讹误”,其实先生眼中的“讹”更是翻译中难以避免的问题,先生在文中对翻译之“讹”有着明确的解释:“一国文字和另一国文字之间必然有距离,译者的理解和文风跟原作者的理解和文风之间也不会没有距离,而且译者的体会和自己的表达能力之间还时常有距离。……因此,译文总有失真和走样的地方,在意义或口吻上违背或不很贴合原文。那就是“讹”,西洋谚语所谓‘翻译者即反叛者’。”[4]78从这段文字我们可以看出,翻译中产生的“讹”之所以不可避免,既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原因。从客观上来说,语言的民族性、文化性和历史性决定了不同文字之间必然有一定的差距,因此要在不同语言之间找到语义上的绝对对等语也是不可能的。同时,译者的理解力和表达力之间也有差距,这点译者本人应该深有体会,觉得懂得原文的意思,但就是不知如何表达得体是常有的事,也正是这一差距促成了精通外文的译者与不懂外文但文字功底深厚、能“口授笔追”的林纾之间的合作。从主观上来说,作为翻译主体的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体现出的能动性、受动性和为我性也决定了译者的理解和文风与原作者的理解和文风之间必然有差距。因此,先生认为从原语的“出发”以至目标语的“到达”,途中遭遇风险,历经艰辛,出现“失真、走样”是不可避免也是可以理解的。

正是基于对上述主客观原因造成的翻译之“讹”的理解,正是基于对“翻译者即反叛者”这一观点的认同,先生对天才译者林纾在前期翻译中频频出现的“失真、走样”、颇具特色的增删之“讹”,并没有贬低之意,而且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林译的理解和欣赏,颇有为其辩护之意。先生认为林译小说中最具特色的“讹”恰恰是出于林纾的明知故犯,而且正是这部分的“讹”所起的抗腐作用才使其译作免于全被淘汰。这里提到的“讹”之“抗腐作用”也就是译者有创造性有生气的“讹”所发挥的“诱”的作用,也正是这种有意识的“讹”帮助译者达到了“诱”的目的:引诱读者爱上外国文学作品,引诱读者走向原作。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对原文的增删取舍,甚至夸张、变形的处理,在潜意识里多是出于对译文的可读性及其在译语文化中可接受性的考虑,只有可读性强、为译语文化所接受的译作才能实现其交际价值,才能发挥“诱”的作用。先生说他自己小时候就是因为读了林译小说之后才发现西洋小说的迷人之处,而且当时他自己能够意识到的学习英语的动机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痛快地读遍英国小说家哈葛德所写的探险小说。鲁迅曾在《祝中俄文字之外交》一文中说,“后来林琴南大译英国哈葛德的小说了,我们又看见了伦敦小姐之缠绵和非洲野蛮之古怪。”[5]53-54鲁迅的这番话不仅说明了林译哈葛德小说的数量之多,也间接证明了其译笔之生动。据鲁迅至交许寿裳的回忆,只要一见到林译小说,“鲁迅每本必读”[6]9,林译小说诱惑力之大可见一斑,而那些体现译者主体性的增删之“讹”无疑为其译作增添了不少诱惑力。试看林译哈葛德小说《三千年艳尸记》里面的一段话:

ST: For his part, thetorturedbrute, roaringin agony, clawed andbit madly at his enemy’sscalyhead, and fixing hisgreathind claws inthe softer skinof the crocodile’s throat,ripped it openas one would rip a glove. Then, of a sudden,the end came. The lion’s head fell forward on the reptile’s back, andwith an awful groan he died, and the crocodile,after standing for a minute motionless,slowly rolled over to his side, his jaws still fixed across the carcase of the lion,which, as we found, he had bitten almost in halves. This duelto the death was a wonderful and a shocking sight, and one that I suppose few men have seen.And thus it ended.[7]67

TT: 狮犹奇吼,力扑鱼首,首坚如铁,然狮之后爪已及鳄鱼之颈,如人之脱手套,力拔而出之。少顷,狮首俯鳄鱼之身作异声,而鳄鱼亦侧其齿,尚陷入狮股,狮腹为鳄所咬亦几裂。如是战斗,为余生平所未睹者。[8]50

比照原文和译文,不难发现,原文画线部分在译文中皆未译出。其中的一些漏译造成了读者在理解上的困惑:狮子抓住鳄鱼的脖子,为什么会“如人之脱手套”?鳄鱼之齿怎么会既陷于狮股又咬狮腹?这场战斗输赢到底如何?困惑之余,细心的读者难免“心痒”,忍不住要向原作去求证事实真相,若非发出“原来如此”的感叹,想必那些好奇心强的细心读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原文里,这场殊死搏斗的真实场景是:被鳄鱼咬伤后足的狮子,痛怒之下用后爪撕裂了鳄鱼的喉咙,然后整个身体向前倒伏在鳄鱼身上,发出痛苦呻吟之声,死掉了;随后喉咙受狮致命一击的鳄鱼也不再动弹,然后侧翻其身死掉了,死时还死咬着那几乎已被它咬断成两截的狮身,决斗的结果自然是双双丧命。尽管这段译文有多处漏译,但在林纾简洁古雅的译笔之下,原文的意思得以保留,只是译文需读者细细品味和推理,才能弄清楚这场殊死搏斗的具体情景和结局。对于那些好奇心强的读者来说,读到这样的译文,如果又懂英语,确实会有一种掷开译本向原著求事实真相的冲动,不懂英语的读者则恨不能马上学好英语,以便有能力跟原作发生直接的关系,但对照比读之后,会英汉双语的读者可能反而会觉得林译更为简洁生动也更耐人寻味。删改之“讹”所起的作用“诱”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除了删改之“讹”外,林译作品中普遍存在的增改之“讹”也同样达到了“诱”的目的。试看林译《迦茵小传》结尾处迦茵的丈夫洛克因撞见迦茵和亨利抱头痛哭而勃然大怒的场景描写:

ST: … and they were sobbing in each other’s arms, seeing nothing of a man, with a face made devilish by hate and jealousy, who craned his head forward to watch them from the shelter of a thick bush some few yards away.[9]400

TT:二人乃相抱而哭。此时尚未知树中有人,满脸愤疾之气,几欲裂肝碎肺而死,则洛克也。[10]239

比照原文和译文,不难发现“几欲裂肝碎肺而死”这一纯属添油加醋式的增译非常形象地描写了在愤恨和妒忌的心理作用下,洛克丧失理智的样子,而把“伸长脖子躲在树后窥视”这一细节描写省略不译,通过增译“则洛克也”来交代林中之人的身份,不仅更简洁,也使得整个场景描写显得更加紧凑。林译小说中的这类翻译之“讹”也正是先生所说的“夸大之趣”,是小说家林纾在翻译时展现出的再创造的才情,对此先生点评道:“林纾认为原文美中不足,这里补充一下,那里润饰一下,因而语言更具体,情景更活泼,整个描述笔酣墨满。”[4]84

不管是注重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而省略细节描写,还是使得语言更具体、文字更生动、情景更鲜活的添改、润饰,归根到底都是为了达到译者心目中能“诱”读者的目的,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讹”之为“诱”,也只有那些对自己所翻译的作品感兴趣的译者才会在确保留存原作风味的前提下为了增添译作的“诱惑力”而费心卖力地犯下“讹”之“错”。

三、“化”之为“媒”

先生认为翻译的最高理想就是“化”。《荀子·正名》篇对“化”是这样解释的:“状变而实无别而为异者,谓之化。”[11]247“化”体现了翻译之“易”与“不易”之间的辩证法:“译者‘易’去原作的外形,或曰躯体,所进行的语言变易包括音、形的改变以及音形义结合方式的改变,形式的改变引起原作量的细微变化,其独特的话语方式、迥异的行文习惯、不同的审美介质以及原作和译文之间的种种隔膜都渐渐消磨掉;‘不易’的是原作的意义和内容,原作从一个语言世界转换到另一个语言世界,其实质内容却没有表现出根本性、显著性的突变。”[12]16-17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改变原作的语言状态,不因语文习惯差异而露出生硬牵强的痕迹,又能保存原作的风味就是臻至“化境”。

翻译之“化”一说解构了传统意义上的忠实,是为译者具有创造性的忠实而辩。先生认为“译本对原作应该忠实得以至于读起来不像译本,因为作品在原文里读起来决不会像翻译出的东西。”[4]77这种忠实于译语规范和文化的思想,与古罗马修辞学家西塞罗提出的“不是作为解释员而是作为演说家来翻译”[13]9同出一辙,与哲罗姆所宣称的“像征服者一样,将原文的思想内容移植进目的语”[13]26颇为相似,施莱尔马赫的“尽量让读者安居不动而引导外国作家走向读者”[13]229、奈达的“寻找最贴切的自然对等物”[14]166,以及纽马克提出的“交际式翻译”[15]39等都可以用来解释“化”。只有那些敢于冲破原作语言上的束缚,抓住了原作的精神,敢于在翻译王国里进行创造性重写的天才译者才可能使其译作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也只有那些读起来自然流畅而又将原作的意蕴风味保存完好的“化境”之作才能让原作的生命在译语文化中获得延伸和新生,才能赋予原作以“后续生命”,也只有那些体现了原作“后续生命”的译作才能起到“媒”的作用:促使大家去爱好外国文学作品,促使国与国之间缔结起“文学姻缘”。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化”之为“媒”。

林纾的翻译所起的“媒”的作用,已经是学界公认的事实,尤其是他在1913年之前翻译的作品。“前期的翻译使我们想象出一个精神饱满而又集中的林纾,兴高采烈,随时随地准备表演一下他的写作技巧。”[4]91的确,林纾早期翻译的《巴黎茶花女遗事》(1895)、《黑奴吁天录》(1905)、《迦因小传》(1905)、《撒克逊劫后英雄略》(1905)、《滑稽外史》(1907)以及《块肉余生述》(1908)等都是很精美的译本。严复曾在一首留别林纾的诗里写道:“可怜一卷《茶花女》,断尽支那荡子肠”,郭沫若曾说,《迦因小传》在世界文学史上并没有什么地位,但是经过林纾用简洁的古文翻译出来,真是增了不少的光彩,矛盾认为,林纾翻译的司各特历史小说《撒克逊劫后英雄略》能够保持原文的情调,译文中的人物和原文中的人物一模一样。[16]24这些引起过轰动效应的精美译作无疑都是“化境”之作。试看林译《滑稽外史》中时装店领班那格女士因听到顾客背后说她是“老妪”而把脾气都发泄到年轻貌美的同事加德身上的场景描写:

ST: …Miss Knag laughed, and after that, cried. ‘For fifteen years,’ exclaimed Miss Knag, sobbing in a most affecting manner, ‘for fifteen years have I been the credit and ornament of this room and the one upstairs. Thank God,’ said Miss Knag, stamping first her right foot and then her left with remarkable energy,‘I have never in all that time, till now, been exposed to the arts, the vile arts, of a creature, who disgraces us with all her proceedings, and makes proper people blush for themselves.But I feel it, I do feel it, although I am disgusted.’[17]217

TT: 那格……始笑而终哭,哭声似带讴歌。曰:‘嗟乎!吾来十五年,楼中咸谓我如名花之鲜妍’——歌时,顿其左足,曰:‘嗟夫天!’又顿其右足,曰:‘嗟夫天!十五年中未被人轻贱。竟有骚狐奔我前,辱我令我肝肠颤![4]82

比照原文和译文,我们发现原文中的那格女士发脾气并没有那么歇斯底里,悲伤的气氛要远远高过其戏谑成分,而林译的这段“似带讴歌”的顺口溜则完全是不拘泥于原文的归化式创造性改写。原文中用一个长长的定语从句来修饰“creature”一词,译文中仅用了“骚狐”这一颇具中国文化韵味的化境之词来传译,读罢上下文的读者自然知道“失去顾客青睐”的那格把一腔怨气撒在加德身上,加德当然就是那用尽伎俩得到顾客青睐的、狡猾的狐狸精了。原文中“用心诡鄙且令知礼仪者无不耻之”等具体的评论性内容也尽在“骚狐”这一词语的隐含意义之中。把原文中带有定语从句的复合句(画线部分)反说正译成“竟有骚狐奔我前”无疑显得更为简洁,夸张地添加“辱我令我肝肠颤”则增加了霸道那格耍泼的滑稽性。原文中顿足诉说的情景改译成“顿其左足,曰:‘嗟夫天!’又顿其右足,曰:‘嗟夫天!”,译文中穿插的两个“嗟夫天”把装模作样又哭又闹的那格描写得惟妙惟肖。先生对此点评:“他一定觉得迭更司的描写还不够淋漓尽致,所以浓浓地渲染一下,增添了人物和情景的可笑。”[4]83这里的渲染也就是根据中文读者的审美心理将之转化成了“化境”的顺口溜。这种发挥译语优势、在艺术水平上甚至超过原文的“化境”之作无疑更能促使读者情不自禁地爱上外国文学作品,更有利于国与国之间缔结起文学姻缘,也更能发挥“媒”的作用。

若不以“媒”为目的,也不会追求“化境”之作,先生对林纾后期翻译的点评正好印证了这一点。“后期翻译所产生的印象是,一个困倦的老人机械地以疲乏的手指驱使着退了锋的秃笔,要达到‘一时千言’的指标。他对所译的作品不再欣赏,也不甚感觉兴趣,除非是博取稿费的兴趣。换句话说,这种翻译只是林纾的‘造币厂’承应的一项买卖;形式上是把外文作品转变为中文作品,而实质上等于把外国货色转变为中国货币。”[4]91可见,纯粹以赚钱为目的的文学翻译是不可能达到“化境”这一高度的,所以,我们说“化”之为“媒”。

四、结 语

虽然钱钟书先生在文中对林译中“造句松懈、用字冗赘以及脱漏错误”等现象进行了批判,但先生此文更是为林译中最具特色的有意识的“讹”而辩,为林译之“化”而辩,因为林译作品中随处可见的增删之“讹”以及个性化翻译之“化”也常为人所诟病。通过本文的分析可以看出,对于林纾在前期翻译作品中频频出现的漏译、增补等现象,先生是予以肯定的,它们也是创造性翻译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译则难免“讹”,译则求“化”,“讹”与“化”不可分。在林纾轻快明爽的译笔下,原文的情调得以保存,原文的神韵得以传达,他的那些不乏“讹错”的“化境”之作向中国民众展示了丰富的西方文化,开拓了人们的视野,普遍迎合了读者群体的趣味,起到了“诱”和“媒”的作用,对西方文献的引进和当时社会文化的进步做出了贡献。

[1] 罗新璋. 我国自成体系的翻译理论[C]//罗新璋. 翻译论集.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2]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3] 徐锴.说文解字系传[M].北京:中华书局,1987.

[4] 钱钟书.七缀集[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

[5] 鲁迅.鲁迅全集:第5卷[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

[6] 许寿裳.亡友鲁迅印象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7.

[7] Haggard, H.R.She [M]. New York: Airmont Publishing Company, Inc.,1967.

[8] 哈葛德.三千年艳尸记(上卷)[M]. 林纾,曾宗巩,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1915.

[9] Haggard, H. R.Joan Haste[M]. London: Longmans, Green and Co., 1895.

[10] 哈葛德. 迦茵小传[M]. 林纾,魏易,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11] 荀子. 荀子[M].安小兰,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07.

[12] 黄忠廉,等. 翻译方法论[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13] Robinson, D.Western Translation Theory from Herodotus to Nietzsche[C]. Manchester: St Jerome, 1997.

[14] Nida, E. A. Toward a Science of Translating[M]. Leiden: E. J. Brill, 1964.

[15] Newmark, P.Approaches to Translation[M]. Oxford and New York: Pergamon, 1981.

[16] 孔立.林纾和林译小说[M]. 北京:中华书局,1962.

[17] Dickens, C.Nicholas Nickleby[M]. Hertfordshire: Wordsworth Editions Ltd, 2000.

责任编校:汪长林

DistortingandTransformingtheOriginalforTargetLanguageReaders:AReinterpretationofLINShu’sTranslations

YANG Xiao-qio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ubei Institute for Nationalities, Enshi 445000, Hubei, China)

LINShu’sTranslationshas been paid enough attention to in the academic field. The “sublimation theory” put forward in it has attracted considerable research interest, yet few researches deal with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ranslation (yi), enticement (you), matchmaking (mei), distortion (e) and transmigration (hua)”, a set of interrelated meanings which QIAN Zhong-shu analyzed from a single Chinese character “e”. Actually, the essay is also a defense of LIN Shu’s conscious “distortion” and “transmigration”. “Transmigration” is the highest goal a translator pursues, and it is inseparable from creative “distortion”. Both “transmigration” and “distortion” serve the purpose serve the purpose of “enticement” and “matchmak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nticement, matchmaking, distortion and transmigration” can be understood as a dialectical interdependence between ends and means.

enticement; matchmaking; distortion; transmigration; LIN Shu;Translation

2013-10-02

杨晓琼,女,湖北恩施人,湖北民族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华中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研究生。

时间:2014-8-28 15:45 网络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4.1045.C.20140828.1545.016.html

10.13757/j.cnki.cn34-1045/c.2014.04.016

I046

A

1003-4730(2014)04-006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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