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为丁玲同志恢复名誉的通知》是怎样发出的

黎辛

（中国艺术研究院，北京 100029）

《关于为丁玲同志恢复名誉的通知》是怎样发出的

黎辛

（中国艺术研究院，北京 100029）

丁玲是一个对党对革命忠实的共产党员，但曾被定为“反党集团”“右派分子”“叛徒”，开除党籍。为了弄清事实真相，丁玲自己写材料申诉，中国作家协会、中宣部、中组部进行调查，后经中央书记处批准，中组部在1984年8月颁发文件，发出《关于为丁玲同志恢复名誉的通知》。

丁玲；平反；《关于为丁玲同志恢复名誉的通知》

1941年5月15日到1942年3月3日，丁玲在延安党中央机关报《解放日报》任文艺副刊主编，李锐在《解放日报》国内版当编辑，文艺副刊的编辑是陈企霞和我。两个单位有六七个人，同在一个窑洞办公，大家对丁玲这个知名作家、老革命，很尊重很喜欢，在办公室也常说说笑笑。

1958年5月3日，反右补课阶段，中央宣传部提出“研究”二届机关党委怎样处理丁玲、陈企霞反党问题，把李之琏（中宣部秘书长，肃反领导小组副组长，一、二届党委书记）、张海（中宣部干部处处长，二届党委副书记）、崔毅（一、二届党委专职副书记）和我（中国作家协会党组成员兼秘书，行政职务是副秘书长兼二届党委副书记）集中批斗，并把李、黎、张、崔四个人也划为“反党集团”，其中李之琏被划为极右分子，我被划为右派分子，张海、崔毅被定为反党分子。中宣部给中央的报告中说：“这个反党集团的罪恶活动，主要是以阴谋手段推翻中央一九五五年十二月对作协党组关于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活动的批示，策动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向党进攻。”

1958年12月20日，中央宣传部和中央组织部联合复查小组将对李之琏和我的复查结果向中央报告，说“这根本不是事实”。1958年12月28日中央常委批阅“同意”中宣部和中组部联合复查小组的报告。

1958年末，我被中组部派往中国文学艺术家联合会任副秘书长，参加文联恢复小组（起党组作用），我的任务之一就是为冤假错案落实政策。当时我想：以前你们说我“包庇”丁玲、陈企霞等人，这次我真的要“包庇”他们了。

可是，我没想到丁玲违心地说她在南京被国民党软禁时犯过政治性的错误。我问丁玲：“为什么这么做？”她说：“同志，我要吃饭的嘛！我不在这个结论上签字同意，作家协会就是不恢复七级行政级别的工作，每月只发80元生活费，这只够我交房租。中央组织让作协恢复我原待遇，他们也不听；我只能以后再说。”过后，丁玲怎么“再说”呢？

丁玲去找了时任中央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李锐，李锐让她写个申诉，丁玲很快写好交给了李锐。

在丁玲逝世20周年的座谈会上，李锐把处理的经过告诉了我。这次座谈会是在现代文学馆开的。会场布置是长方形，长的一边可坐20人，宽的一边可坐3人。丁玲研究会副会长魏巍坐在北头主持会议，大家向北大声发言，李锐与我坐在南头，说《关于为丁玲同志恢复名誉的通知》怎样发出的。

这个文件是在1984年7月14日送给丁玲看的。文件说：

一九五五年八月和一九五七年六月至九月，中国作家协会党组先后两次召开扩大会议，对丁玲同志进行批判，定丁玲同志为“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右派分子”，开除党籍。中央于一九五五年十二月、一九五八年一月先后批转了这两个会议的报告。“文化大革命”中，丁玲同志遭诬陷迫害，并被关押五年之久。一九七五年五月，中央专案审查小组办公室又将丁玲同志定为叛徒，并报经中央批准。

一九七九年，中国作家协会对丁玲同志被定为“反党集团”、“右派”、“叛徒”的问题进行了复查，作出了改正结论，并于一九八零年一月由中央组织部报经中央批准同意，恢复丁玲同志的党籍，恢复政治名誉和原工资级别。但有些问题解决得不够彻底。且没有在适当范围消除影响。为此，特作如下通知：

一、一九五五年、一九五七年定丁玲同志为“丁、陈反党集团”、“右派分子”，都属于错划、错定，不能成立。对一九五五年十二月中央批发中国作家协会党组《关于丁玲、陈企霞等进行反党小集团活动及对他们的处理意见的报告》和一九五八年一月中央转发中国作家协会党组《关于批判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的经过报告》，应予撤销。一切不实之词，应予推倒，消除影响。

二、“文化大革命”中把丁玲同志打成“叛徒”，属于诬蔑不实之词，应予平反。丁玲同志一九三三年五月在上海任“左联”党团书记时，因其丈夫冯达叛变后把她出卖，被国民党特务机关逮捕，押解到南京；一九三六年四月鲁迅告诉冯雪峰，听史沫特莱说，丁玲曾想找党的关系。史沫特莱也向冯雪峰说了。九月冯雪峰通过张天翼，与丁玲取得联系，在冯的安排下，她由南京逃到上海，然后派人送她到西安，转赴陕北。丁玲同志历史上这段被捕问题，从一九四零年以来，党组织进行过多次审查，同她本人的交待基本相符。关于说她在南京拘禁期间，曾与叛变的爱人冯达继续同居和在一段时间内接受过国民党每月给的一百元生活费的问题，她一九三六年到陕北后即向组织上交代了。因此，一九四零年，中央组织部进行了审查，并作出了“丁玲同志仍然是一个对党对革命忠实的共产党员”的结论。以后多年来的审查也未发现新的问题，因此“仍应维持一九四零年中央组织部的结论”。一九四三年延安整风审干时，丁玲同志补充交代了她一九三三年十月给敌人写过一个申明书，其大意是“因误会被捕，生活蒙受优待，未经什么审讯，以后出去后，愿家居读书养母”。丁玲同志这个“申明书”只是为了应付敌人，表示对革命消沉态度，没有诬蔑党、泄露党的秘密和向敌自首的言词。

三、丁玲同志在被捕期间，敌人曾对她进行威胁、利诱、欺骗，企图利用她的名望为其做事，但她拒绝给敌人做事、写文章和抛头露面，没有做危害党组织和同志安全的事。而且后来辗转京沪，想方设法找到党组织，并在组织的帮助下逃离南京，到达陕北。

四、丁玲同志是我党的一位老同志，在半个多世纪以来的革命斗争中和文艺工作中，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创作了许多优秀的文艺作品，在国内外有重大影响，对党对人民是有贡献的。一九五七年以后，她在二十多年的长时间里，虽身处逆境，但一直表现好。一九七九年恢复工作以后，她拥护党的十三届三中全会制定的路线、方针、政策，不顾年高体弱，仍积极写作，维护毛泽东文艺思想，教育青年作家，几次出国活动，都有良好影响。“事实说明，丁玲同志是一个对党对革命忠实的共产党员。”现决定为丁玲同志彻底恢复名誉；因丁玲同志被错定、错划而受株连的亲友和同志亦应一律纠正，推倒一切不实之词，消除影响。

李锐说丁玲的问题比较复杂，中组部的副部长可能有人不同意，怎么办？我想了个办法，先送可能同意的副部长看，有两三位副部长同意了，后边的副部长就会跟着同意了。

李锐说还有一个问题，丁玲的问题以前是中宣部处理的，这时周扬还是中宣部的顾问，如果中宣部提出不同意见，怎么办？我又想了一个办法，就是送中央书记处书记胡乔木审阅，胡乔木在中宣部当常务副部长时主管文艺，周扬这位搞文艺的副部长是挂空名，周扬对胡乔木有意见，而胡乔木又是一贯支持丁玲的，胡乔木看了中组部起草的文件，很快批复“同意”。

于是，8月1日，中组部发出这个文件，说：经中央书记处批准，中组部颁发（1984）9号文件《关于为丁玲同志恢复名誉的通知》：“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党委，中央各部委，国家机关各部委党组，各人民团体党组，解放军总政治部：我部《关于为丁玲同志恢复名誉的通知》业经中央书记处批复同意，现发给你们，以消除影响。”文件后附中央组织部《关于为丁玲同志恢复名誉的通知》。

李锐估计得对，当中宣部主管文艺的副部长、文化部代部长贺敬之把这份文件送给周扬看时，周扬说：我早就给你说过了，丁玲的问题有疑点，也有污点，疑点可以解决。1980年已经落实她不是特务的问题了，她同冯达同居生孩子，这是污点，不能取消。你为什么不提意见？贺敬之说中组部办理这个文件中宣部不知道，现在文件又是中央书记处批准的。周扬说书记处批准的，也可以提意见嘛。贺敬之说文件写得很清楚。周扬说你要不去提意见，你以后还做不做文艺工作？关于贺敬之与周扬这次谈话，贾漫诗人在《诗人贺敬之》（内蒙古出版社出版）中有详细记载。贺敬之不仅在离休前领导文化艺术工作，离休以后也还在做文化艺术工作。

丁玲看到这份文件后，立刻写信给“中央组织部并请转亲爱的党中央”，抒发心中的感谢与激动之情：“我还有什么说的呢？没有了。我只有向党盟誓：丁玲永远是属于中国共产党的，是党的一个普通的忠实战士。”此信当时未发出，丁玲逝世后，由陈明加附记，以《一封未发出的信》为题，刊于1986年6月29日《光明日报》。

（责任编辑：田皓）

I206.6；K825

A

1674-9014（2014）05-0092-02

2014-05-26

黎辛，男，河南汝州人，中国艺术研究院原副院长，研究方向为中国现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