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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诗性的建构
——评金雅《人生艺术化与当代生活》

2014-03-20欧阳文风

武陵学刊 2014年5期
关键词:艺术化诗性现实

欧阳文风

(中南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 410083)

生命诗性的建构
——评金雅《人生艺术化与当代生活》

欧阳文风

(中南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 410083)

我一直认为,中国现代史颇有些类似于魏晋史,虽时局动荡,战乱频仍,但在战争的后方或废墟上却产生了一批名人雅士,他们以饱满的精神风骨和超然于世的人生态度,从一定程度上补充和丰富了当时的文化底色和学术品位,使得现代学术史不致于完全重合于政治史或战争史,而是具有了某种独特的生命蕴藉和人生趣味。虽然,这群文化人的种种处世态度和理论主张,与当时救亡图存的历史语境有些隔膜,颇为不合时宜,但当历史的风云逐渐散去,我们再去对他们的学术思想进行回眸、清理和审视时,却还是不难考察出其作为一种文化存在的合理性及其对当代文化演进的影响。金雅教授的《人生艺术化与当代生活》(商务印书馆2013年出版)便是着意于对这些思想的研究,她从“人生艺术化”这一命题入手,系统地梳理了以梁启超、朱光潜、丰子恺、宗白华等为代表的中国现代关于“人生艺术化”命题所产生的观念和思想,并将之与当代生活联系起来,阐释其当代意义,深入追寻那条在巨大的现实忧患中现代学人所进行的生命诗性建构的精神致思之路。

近年来,学界对现代学术史上“人生艺术化”的问题也时有论述,但纵观既往的研究,大多仅就某一点作具体开掘,且主要集中在朱光潜等少数学者身上,就笔者有限的视野,能够对现代文化史上关于“人生艺术化”命题和思想进行系统梳理和整合的几乎没有,《人生艺术化与当代生活》堪为这方面的拓荒之作。

该著集中系统地对梁、朱、丰、宗四家的相关思想进行了分门别类的整理——把梁启超的人生概括为“趣味人生”,朱光潜的概括为“情趣人生”,丰子恺的概括为“真率人生”,宗白华的概括为“哲诗人生”,并对“人生艺术化”的产生和特质进行了深入剖析,指出在那种内忧外患的语境下,上述学人的理论主张并非弄花吟月、逃避现实,而是选择了“人生艺术化”作为一种精神武器来对现实发言,将目光直指人心、人格的涵养,直指个体生命和民族精神的重振,虽然“都有视艺术为最高的美、试图从艺术中寻找精神自由、超越现实痛苦的价值取向”,但“又都非常真诚地把‘人生艺术化’的理路与民族命运、国家前途,与民族的自救自强联系在一起”,“在问题讨论的过程中,他们的目光实际上也越出了当时中国所直接面对的诸种现实问题,叩问了人类所共同面临或将会共同面临的某些困境”,鲜明地呈现出反思、批判和启蒙的立场。

我们知道,“人生艺术化”与“生活艺术化”以及“日常生活审美化”是一组似是而非的概念,特别是“日常生活审美化”这个命题,在2004年前后还一度成为我国美学和文艺学领域一个极其热门的话题。那么,它们之间的关系如何,区别何在,该著不惜篇幅对此进行了深入的辨析和厘定。作者认为,唯美主义“生活艺术化”的逻辑起点是对庸俗现实的否定,但却以对形式和感官的唯美追逐而由批判与反抗走向逃避与解脱;“日常生活审美化”则是对现实生活的普遍认同,是以经济目的与消费主义为核心,以现代科技和大众文化为根基,践行的是彻底的感性悦乐和欲望原则;而中国现代的“人生艺术化”理论则追求的主要是形而上的价值,是人生的整体诗性境界与人格的诗性精神,试图超越的是“我”的物欲性和功利性,在本质上潜藏着某种内在的崇高意向,坚持的是艺术和美来源于生活又提升生活的实践方向。这种辨析细致入微,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不但从很大程度上凸现了“人生艺术化”论题的价值,而且,也使得整个论述丰满充沛,并富有理论张力。

该著以宏阔的视野、丰富的材料,对中国现代“人生艺术化”理论的典型个案进行了具体精当的阐释,从纵向上对其理论主脉进行了流派式的梳理,从横向上将其与中西古今相关思潮进行了比较辨析,并以理论上对艺术性的不同层面的区分、界定、总结为依托,提炼了“人生艺术化”审美精神的民族特质,指出“人生艺术化”是民族美学精神、艺术品格、文化传统在20世纪上半叶现代中国的一种创造性建构,其实质就是一种远功利而入世的审美人生精神,是一种现世的诗意超越,是启蒙主义、人文主义、审美主义的糅合,是以启蒙主义对抗封建伦理,以人文主义对抗工具理性,以审美主义对抗实用哲学。作者清醒地指出,“人生艺术化”这份独特而宝贵的民族文化遗产,既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思想意义,也具有一定的时代局限和浓郁的乌托邦色彩,需要我们以批判继承的理性态度和积极重构的现实精神去对待。全书点面结合,纵横交错,层层深入,体现出严谨扎实的研究风格、缜密思辨的理论方法和稳健突出的研究能力。

最值得肯定的是,该著作为美学理论著作,却并没有凌空蹈虚,作无根的理论空谈,而是把论述的落脚点指向现实人生,指向中国当代生活实践,尝试着重构现实生活中的“人生艺术化”图景。我觉得这是非常难得的。我一直认为,任何学术研究,不论是纯粹的理论研究还是应用研究,是自然科学研究还是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都不能只作不着边际的理论阐述,而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现实指向,要能够解决现实中的问题,具有现实关怀的品格,于现实无补的所谓学术研究是没有意义的。然而,一段时间以来,学术研究的这一原初目的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弘扬,不少学者特别是人文社会科学方面的学者,躲进书斋,不问世事,不了解社会现实的真实状况,向壁虚构,炮制出了大量的与现实隔膜的成果,违背了学术研究的真正精神。在这种浮躁的学术氛围下,《人生艺术化与当代生活》能够有效地避免这一治学时弊,在前面两编《资源:中国现代“人生艺术化”四家》《观照:中国现代“人生艺术化”三论》进行了充分的理论阐述的基础上,后面又专门开辟了一编《重构:人生艺术化与当代生活》,将“人生艺术化”理论与当代生活联系起来,论述这一理论对当下生活的价值与影响,使理论之根深深地扎在现实生活的土壤之中。之所以能够有如此理论觉识,是因为作者对社会现实有一个清醒的认识:“20世纪下半叶以来,我们所直接面临的社会问题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虽然我们的经济和社会基础还远未达到发达国家的水平,但随着全球化的进程,西方资本文化的商业原则、大众口味、科技指征等正随着现代商业运作模式和资本机制迅速扩散,人的生命情趣和格调、人的生存方式和姿态正在大幅度地被改造……与此相伴随的种种物质主义、技术主义、个体主义、游世主义等生活思潮,以及衍生的种种欲望追逐、感官享乐、讲求实用、追求自我、消解意义等价值导向,构建出中国当代生活中颇具代表性的种种新景象,也使得人性中的某些低、俗、粗、丑的欲望获得了滋长放纵的土壤。”正是基于这一现实背景,情感、理想、诗意的出场,艺术、美的出场,就具有了新的重要而独特的意义;也正是基于这样的生存场景和生活现实,“人生艺术化”的命题与思想就具有了别样的阐释价值和重构之必要。由于《人生艺术化与当代生活》能够站在这一时代高度上来立论全篇,具有鲜明的现实情怀和当下意识,其学术意义立马就获得了升华,它不再仅仅是在进行一种简单的现代思想史的清理和整合,而是在真真切切地建构一种生命充盈的生活诗学和人生哲学。

要而言之,系统性、思辨性和对现实的深度关切,使得《人生艺术化与当代生活》不致于迅速湮没无闻。在未来的日子里,在我们对诗性生命、和谐人生、本真自我的不断追逐中,其价值还将会更加彰显。

(责任编辑:刘英玲)

2014-05-22

欧阳文风,男,湖南湘潭人,中南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博士后,研究方向为文学理论与新媒体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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