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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余华新作《第七天》出发试谈余华“现实”经验表达的“守”与“突”

2014-03-14凌雨青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浙江宁波315211

名作欣赏 2014年26期
关键词:父子关系三观余华

⊙凌雨青[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 浙江 宁波 315211]

从余华新作《第七天》出发试谈余华“现实”经验表达的“守”与“突”

⊙凌雨青[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 浙江 宁波 315211]

中国当代的“先锋”作家,以风格不断创新和写作格局屡屡突破而推新立意,而以拥抱“现实”情怀独树文坛的余华,却一直不曾遗弃对父子关系的书写,时隔七年,余华的“现实”表达新作《第七天》又再一次将这一主题纳入其中,细心观察其创作流变,结合文本进行纵向分析,有利于解读余华“现实”经验表达的流变。

余华 父子关系 《第七天》 现实经验表达

当代文坛中弥漫着一股急迫之风以及一股冲不出的焦虑,这不啻于是茫然大众对作家表达这个时代情感的期待。而余华以鲁迅般掷匕捅破重重雾霾,惊醒人们对这个光怪陆离的社会变故的麻木不仁,这一命题与我们如何认识自己的生存状态、具有怎样的价值理想息息相关。《虚伪的作品》这篇带着先锋文学阐发性的文章,强调小说对“本质性真实的发现”,寻求“现实”的叙述语言表达,到《许三观卖血记》发表后剖析“我过去的现实更倾向于想象中的,现在的现实则更接近于现实本身”。如何表达现实,一直是余华写作一以贯之的思考。十年前余华曾经对采访者许晓煜说:“我认为我始终走在中国文学的最前列。”①现在他认为:“回顾自己二十多年的写作,如果我对自己还感到满意的话,就是我一直努力走在自己的前面。”时隔十年,余华仍旧初心不改,《兄弟》中占据了近三分之二的篇幅进入当下的现实生活,从中就可看出余华对现实的思考已经具体投诸于要写中国当下的现实。七年后余华采用了一系列当下新闻作为《第七天》的主要叙述事例,希望比《兄弟》更进一步贴合现实生活,其进行当下时代写作的意图是显而易见的。

检视余华一系列现实叙述的作品,我们会发现在他的作品中父子关系总是处在或潜藏或炙热的描写中,而父子暴动对抗到战争日渐消弭这一隐形脉络同样见诸于长篇小说《在细雨中呼喊》《许三观卖血记》《活着》这类关乎现实思考转型代表作中,在余华的新作《第七天》中他又一次构建父子关系,父子深情得到读者普遍认可,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的布局?父子关系的不同写作策略是作家对他心路轨迹的文本呈现,比照此前文本进行分析是探求余华《第七天》中书写现实经验“守”与“突”的绝佳切入点。

余华对描写“父子关系”一直都有着特殊的偏好,对于他来说,“父亲”作为主要故事角色进行塑造并非单纯地打造典型人物,而是通常被放置在一个“父子”互相对立的尖锐场域中进行表达,也就是说,这种关系更主要的是运用于两种异质属性的相互对抗,表达生长的多重品质。与此同时,在中国文学表达中,“父子”一词显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名词和血缘上的异质同构,“而是一种社会权利,一种法与秩序,一种力量与权威”。这又为这一题材添加了多元隐喻色彩。②余华早先有一长篇,也是第一篇长篇小说名为《在细雨中呼喊》,这是一部很典型的体现父子冲突的作品。这是以第一人称“我”,名作孙光林的孩子讲述的故事,故事从一开始就打开了孩子内心惶恐、脆弱、单纯、敏感的内心,用孩童无辜的眼睛注视着父亲猥琐、卑鄙、无情、屠戮的面孔。“父亲”裹挟着宗法权力的残酷,以“我”为代表的子辈终日笼罩在父亲的阴影下,享受不到一丝血脉的温情,终于在作业簿上划下复仇的标记。这种强烈的反差显然鞭打了父法的荒谬严酷,是对20世纪80年代反叛、离异既定规则“现实”经验的应答。

在《在细雨中呼喊》中,这场父子间的斗争,和解的契机竟是家破人亡,父法被彻底掀翻在地。“传统经典”父亲缺席后,余华把对现实的思考转移到“新父亲”形象的构塑上以及如何达成“种”认同的角力过程中。“新父亲”的代表——养父或继父,开始站在文本的中心。塑造一个完美父亲并不是难题,而如何建立“新父亲”与儿子的亲属关系才是作家写作的困难之处。在《许三观卖血记》中,大儿子生父过世,并且屡表忠“我最爱的当然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第二爱的就是三观爸爸”,许三观才最终声泪俱下地确认了“这孩子是我的亲生儿子”的亲缘关系预示着认亲不易。那么《活着》里余华笔下塑造的最完美男性宋凡平,自豪地说着“这两个都是我儿子”,但最终却因继子的“出卖”被送上绝路。我们可以相信这是李光头孩童的无意之失,他还不能理解自己的无意之失会给继父带去毁灭性的灾难。而更为心惊胆战的是文本直接指涉着一个幽灵般潜伏着的破坏怪兽,它会毫无征兆地出现撕咬“继父”,既然这样,“新父亲”和儿子如何才能相认?这一系列问题强化了余华笔下的父子冲突的深刻内涵,对新时期重新建设社会形态的思考不啻为一声警钟响起。

《第七天》中余华并没有停止叙写父子关系建构的磨难。“我”与父亲的结识,通过自身回顾是因为母亲在上厕所时直接生产,“我”从厕所的圆洞滑出去落在铁轨上,碰巧被养父杨金彪拾到,更显得有几分不真实的荒诞意味。而“我”出现在父亲的生命里,也就将父亲抛入了“本我”与“超我”角决的深渊,茫然失措、挣扎经常成为他的情绪体验。女性、爱情、婚姻是男性的本能需求,在姑娘一次又一次因为“我”远离父亲,“我”的缺席就成了必须。可父亲又是那么爱“我”,逼着父亲在“我”和本能渴望间做出抉择,他就已经“死”过了一回,余华以细腻的笔致写出了父亲在夹缝中煎熬的心理坦白:无限的忧伤、第一次的抛弃、无限的挂念、满溢的罪恶感、大起大落的心境……丰富而哀伤无限,这样彻底地割裂了父亲的“本我”属性,比之此前作品是更为彻底的刮骨之痛。

那么,在余华的小说中,我们除了看到作者不受控制总要描写父子间的戕害、阉割来表达对“现实”颠覆与重建的阵痛之外,我们还可以看到别的东西吗?其实对于余华来说,《第七天》中对读者诟病的社会黑暗面新闻素材进行深挖反复并不是一件难事,诸如谭家菜饭馆一家几口人苦心经营这一饭店,却因有许多公款吃喝烂账收不回,全家举步维艰。余华一向擅长描写苦难兮兮的生活,若按他以前的小说模式,这是一个他极擅长进行苦难叙述的题材。但余华分明没有这样做,而是让它泯灭于众多材料之中,与另外一些社会热点新闻指涉事件造成众声喧哗之势,文本符号化的叙事背景放弃了加强阅读体验的机会,反而作为一种社会现实大环境现状的临摹方式。

然而与繁乱的符号化背景相比,超越繁乱追寻永恒却是不可抑制地滋长起来的强烈愿望,如何处理“混乱”现实的写作,笔者认为文本“离开——寻找”是余华处理时有意味的叙述结构。无论是在阳间还是死无葬身之地,儿子杨飞都一直在寻找因病怕连累儿子而离家出走的父亲杨金彪,从而串联起整个七天的故事情节。这一结构不仅存在于整个大情节的串联——父亲杨金彪为获得婚姻起先遗弃了儿子杨飞后又寻回,儿子杨飞离开养父回到亲生父亲身边后又重新返回养父身边的两个小情节也垂直于整个框架下,造成了多重结构的叠加效果。“离开——寻找”一般层面是说空间位置的改变,是一种相反的对立概念关系,而在《第七天》中,在这一离开(否定)——寻找(再否定)的叙事过程中,空间上的分离让情感不可分割的联系更加浮出叙述地表。当在候烧大厅,“父亲用戴着破旧白手套的双手抚摸我的肩膀”,我的主观感受是“这既是永别的抚摸,也是重逢的抚摸”,在心理体验上“离开”与“寻找”实现了合流。冲突消弭后的永恒美感,带上了神性的意味,姑且不论这种写作是否是空中楼阁,但可以看到的是作者以人文主义态度来迎接纷繁现实的努力。

相对于1990年到1995年,不到六年的时间跨度,余华先后完成了《在细雨中呼喊》《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三部出彩的长篇小说,那么1995年以后的余华与之前就作品数量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近二十年的时间,原来是就多一部《兄弟》,现在是只有了一部《第七天》。这一蓄势期与之余华此前的写作频率,相对于当代作家较密的写作周期而言,都是一段不短的等待。对于余华,我们不会去怀疑他的写作才华,但究竟是什么导致他“踟蹰不前”?笔者认为不满足于“重复”原本的经验表达,力图创作新作品是他想追求的更高境界。

《第七天》中余华在更深刻地坚持以往父子关系冲突写作,暗喻对现有社会形态权利的反动与重塑基础之外,更赋予了“父子情”神性的光彩,是作者以人文情怀拥抱繁乱现实的写照。《第七天》是探求余华新时期如何书写现实经验探索的绝佳范本,本文仅算是从父子关系角度抛砖引玉,献丑一二。

① 张英、宋函:《余华在说》,《南方周末》2006年4月27日。

② 陶锐钊:《父亲之歌——从父子关系的演变看余华小说的创作》,《当代文学研究资料与信息》2007年第4期。

[1] 余华.第七天[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

[2]余华.余华作品集(三卷本)[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

[3] 余华.活着[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

[4] 余华.许三观卖血记[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

[5] 余华.兄弟[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

[6]张清华,张新颖.余华长篇小说《第七天》学术研讨会纪要[J].当代作家评论,2013(6).

作 者:凌雨青,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20世纪中国文学文类。

编 辑: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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