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文化资源需求与使用*——一项针对中国都市少数民族青年的调查

文/畅 榕 孙万军 魏 超

数字文化资源即文化资源中数字化的部分，包括阅读类的文字和图片以及视听类的音频和视频。本调查旨在了解都市少数民族青年的数字文化资源需求与使用状况，涉及内容、形式、渠道、服务、创造性参与、期望与建议等多个层面的问题。

本次调查以问卷调查法为主导方法，为了丰富对数据的解释，课题组亦采用访谈法和网络文本分析法作为辅助性方法。2013年3月8日至2013年5月16日，调查人员同时发放纸质问卷和网络问卷，并最终回收有效问卷298份。有效样本地域来源覆盖中国大陆地区22个省、自治区及直辖市，涉及28个少数民族。有效样本男女比例为41.28%：58.72%，年龄以21～35岁的人群为主，学生和其他职业之比为48%：52%，教育程度以本科及以上为主。

以下从数字文化资源的接触频次、接触渠道、接收终端、内容偏好、创造性参与等方面对调查结果进行分析。

一、文化资源获取渠道及接收终端

1.文化资源获取途径

调查人员请被访少数民族青年对自己获得各类阅读、视听资源的途径进行了排序。数据显示，上网使用免费资源是被访者获得各类文化资源的最主要途径；其次是看电视、听广播（见图1）。

2.文化资源接收终端

在接收终端方面，课题组也请被访少数民族青年对经常使用的各类接收终端按照使用程度进行了排序。数据显示，台式电脑或笔记本电脑、手机、电视是文化资源接收终端的前三甲（见图2）。

综合分析文化资源获取途径与接收终端可以认为，都市少数民族青年主要通过电脑或手机上网来获取自己所需各类文化资源，其次是看电视。

图1 文化资源获取途径（N=298）

表1 纸质阅读资源获取渠道及使用频次（N=298）

二、阅读资源接触及偏好分析

1.纸质阅读资源接触情况

报纸基本以天为出版周期。本次调查的数据表明，有22.15%的被访者每周读报纸，有6.71%的被访者每天读报纸。也就是说，有约30%的少数民族青年仍保持着阅读纸质报纸的习惯。

传统上，杂志以月、半月、周为出版周期。调查表明，18.12%的被访者每月读杂志，13.42%的被访者每周读杂志，另有5.03%的被访者表示每天读杂志。可以认为，仍有近40%的少数民族青年还保持着阅读纸质杂志的习惯。

在纸质图书方面，数据表明，50.68%的被访少数民族青年有着良好的阅读习惯。其中，每月读书的有27.52%，每周读书的有16.11%，每天读书的有7.05%（见表1）。

2.数字阅读资源接触情况

调查显示，92.62%的被访少数民族青年使用过数字阅读资源。

当被问及“通过互联网或移动互联网，您经常使用的数字阅读资源有哪些”时，网络新闻的使用率最高，达到68.84%。电子书（含网络小说）的使用率为60.14%，成为仅次于网络新闻的数字化阅读板块。数字化杂志、数字化报纸的使用率也都达到45%以上。颇值得关注的是，一些依托于使用者参与进行资源创造和组织的数字阅读资源也有很好的使用基数，如网络文库、网络百科的使用率都为45.65%，网络问答的使用率也达到33.70%（见图3）。

图3 通过网络常用数字阅读资源（N=276）

3.阅读主题偏好

无论使用传统阅读资源还是使用数字阅读资源，阅读主题仍然是驱动阅读的主要因素。那么，少数民族青年都在读什么呢？

当被问及“您日常关注的阅读主题有哪些”时，绝大部分被访者都选择了三个及以上的阅读主题，显示出了个人日常阅读主题的多元化。

图4 日常阅读主题（N=298）

新闻时政军事外交最受关注，关注率达到53.69%。音乐电影娱乐体育居第二位，关注率为48.32%。其他较受关注的阅读主题还有：地理、社会风俗、旅游（35.57%），医疗、保健养生（34.23%），文化、艺术、哲学、宗教（32.55%），生活窍门、美食、消费知识（32.21%），小说（30.87%），励志、成功、心灵鸡汤（30.20%），投资理财、经营管理（29.87%），历史（29.19%），人物传记（27.85%）（见图4）。

4.阅读中的民族性

在少数民族青年群体中，汉语和本民族语言的双语阅读比较普遍。一方面是对汉语的学习；另一方面是对母语的维持。一名哈萨克族大学生说：“我小的时候，接触的报纸都是哈萨克语的，只有几个杂志是汉语的，为了学习就只看杂志。当时看汉语有点儿吃力。坚持到后来看懂大概。”在维持母语方面，一位蒙古族青年说他的方法就是看蒙古语书，“看历史文化类的，还有小说，慢慢品，一本书也能看很长时间”。

少数民族青年会对本民族的历史文化叙事格外关注，一些看似艰涩的学术著作，也可能成为群体内流行的读物。一本关于羌族历史的书《羌在汉藏之间——一个华夏边缘的历史人类学研究》就在羌族人群之间引发了讨论。一位羌族大学生表示，“我最早知道这本书是因为百度帖吧的羌族吧里有人推荐。当时没有在线阅读，就去亚马逊买了一本。看了觉得还不错”。另一位蒙古族研究生则表示，“蒙古文化也是博大精深的。罗布桑却丹写的《蒙古风俗鉴》、美国学者韦德福特写的《成吉思汗与今日世界之形成》、法国人格鲁塞写的《蒙古帝国史》《成吉思汗》，另外还有瓦基利·杨写的《蒙古人的入侵》三部曲都值得一看”。

对于借用少数民族元素进行叙事的流行小说，少数民族青年读者会有冷静的评价。一位藏族青年表示：“《藏地密码》我就看了第一部。夸张虚构的成分肯定有，听说后面几部更多。不夸张的小说谁看呢？想要了解藏文化的，不建议再继续看下去。”“多看正规书，不要把小说当权威。懂藏文，最好看藏文书。”另一位藏族青年建议。关于《狼图腾》这部以蒙古族文化为卖点的小说，就有蒙古族青年指出，“这本书最大的谎言就是：蒙古人崇拜狼，喜欢狼”。另一位蒙古族青年进一步解释说，“游牧社会里狼主要体现为威胁，即狼害”。另外，这些流行小说用汉语书写，给少数民族青年带来了隔阂感。一位蒙古族青年就说，“勉强看完了《狼图腾》。也许是文字的原因，很有一种陌生感”。

三、视听资源接触及偏好分析

1.视听资源使用频次

被访少数民族青年中，55.70%的被访者表示每天使用各类视听资源，29.53%的被访者表示每周使用视听资源，二者合计85.23%；另有13.76%的被访者表示偶尔使用试听资源；只有1.01%的被访者表示不使用视听资源。

2.视听资源主题偏好

图5 日常视听主题（N=298）

当被问及“您日常关注的视听主题有哪些”，热门影视剧最受被访少数民族青年的关注，关注率达到60.07%，第二位是热门音乐，关注率为56.38%。其他受关注度较高的视听主题还有经典影视剧（6.31%），新闻（5.64%），经典音乐（40.94%），综艺（38.93%）（见图5）。

3.通过网络经常使用的视听资源

调查显示，90.60%的被访者有通过网络或移动互联网使用视听资源的经验。

当被问及“通过网络或移动网络，您经常使用的数字视听资源有哪些”，被访者的回答表明来自传统媒体和内容生产行业的内容在网络传播中仍占据着压倒性优势：81.85%的被访者通过网络看电影，74.04%的被访者经常通过网络收听音乐或看MV，73.70%的被访者经常通过网络看电视剧，67.04%的被访者则经常通过网络收看各类电视节目。

相对于传统内容生产行业的优势，基于网络的内容生产和传播仍处于起步阶段，但已经有一定的受众基础。调查显示：被访少数民族青年中，32.59%的被访者经常收看网络原创电影和微电影，27.78%的被访者经常玩网络游戏，21.48%的被访者经常收看定期播出的网络原创节目（见图6）。

4.视听中的民族性

少数民族青年阅读和书写本民族语言的能力相对于长辈们来说大大减弱了，但他们会有意识地使用视听资源来维持自己的母语听说能力。一位蒙族青年表示，他平时维持母语就靠“多听蒙古语歌。手机里存有20首以上的蒙古语歌”。还可以“看蒙古语MV，看蒙古语频道，上网就搜一搜蒙古语新闻等”。

少数民族青年对本民族的明星和相关的娱乐节目格外偏爱。在歌曲方面，四川电视台的“中国藏歌会”，中央电视台的“争奇斗艳”等少数民族明星集中的节目，都是他们关注的重点，本民族的歌手都有各自的拥趸。首先，本民族的歌曲给他们带来了强大的认同感。一位彝族青年表示，“我听到山鹰组合的时候，已是高中了……看他们的脸，像极了我们村里的人”。其次，民族歌曲和民族明星对本民族文化的表述，增加了少数民族群体的自信。一位彝族大学生说，“老鹰、吉克曲布、依合大哥、阿格、吉木喜儿、彝人制造等都是我喜欢的彝族歌手。他们很有才华，传播了彝族文化”。另一名彝族青年讲述说，吉克隽逸在“中国好声音”中演唱《不要怕》时，他才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当刘欢对吉克隽逸说‘啊解咯’时我激动了，华语乐坛最有地位的人会说咱彝族的语言。我骄傲了！我自豪了！”

图6 通过网络常用的视听资源（N=270）

在影视剧方面，少数民族青年既同汉族青年一起追美剧、日剧、韩剧、国产剧，也看与本民族语言相通的国外影视剧。几个维吾尔族学生说到影视剧时，这样表示：“最爱美剧，其次爱突厥剧。”“电影吧，当然看欧美的啦，电视剧吗，看得最多的是国产的和突厥语国家的，主要是土耳其的。”与维吾尔族的情况类似，傣族被访少数民族裔青年“经常在网上看泰国的电影、电视剧，喜欢泰国歌星”。朝鲜族的看韩国影视剧。哈萨克族则看哈萨克斯坦的电影。对于一些主旋律少数民族题材影视剧，虽然有批评之声，但支持者也不在少数。如对《阿娜尔罕》这部主旋律维吾尔语剧，就有维吾尔族青年表示，“现在维吾尔语台都成了广告频道，都是医院、药品广告。难道新疆台做广告很便宜吗？简直是广告中插播电影、电视剧。很遗憾。支持维吾尔题材演片，主旋律的，也不错啊。”

四、当前少数民族公共数字文化资源供给的不足及改进措施

如前文所述，都市少数民族青年已经主要依靠电脑和手机，通过网络获取各类文化资源。网络资源的供给主体又可以分为政府办网站、少数民族文化精英自办网站（如蒙古文化网、花腰彝族网、锡伯人论坛等）、视频网站、音乐网站、网络文库以及贴吧、QQ、微信等各类社会化媒体。在这样的多元供给体系中，政府办网站目前毫无优势可言。当政府提供的公共数字文化资源供给明显不足，来自网络其他主体的资源和少数民族青年自己参与创造的资源获得主导地位。

在阅读方面，一位哈萨克族青年告诉我们，“在网上可以搜到哈萨克斯坦的电子书库”。一位蒙古族青年为了获得自己需要的蒙古语书所使用的途径包括“上谷歌，直接拍蒙古国的传统蒙古文版书籍，就是运过来的时间长点”“还可上孔夫子旧书店”。电子书可以到“青城驿站的蒙古学典籍室，有许多蒙古学的经典文献”。

在视听方面，除了从优酷等综合性网站可以获取各类少数民族电影、电视剧和MV（音乐电视作品）资源，各民族专业的音乐网站、视频网站也逐渐发展起来。一位藏族学生也向我们介绍了他的音乐获取渠道，“酷狗+中国藏族音乐网，藏歌基本就比较全了”。一位蒙古族青年则表示，“中国原创音乐基地（5sing）上也活跃着很多用民族语言创作或翻唱歌曲的歌手。我个人喜欢蒙古说唱。百度帖吧也有蒙古说唱的帖吧”。

微信、YY语音等各类新的视听网站都已经成为重要的传播平台。一位接受访谈的哈萨克族研究生向我们展示了手机中一个哈萨克族的微信公众账号。维护这个账号的少数民族青年是民族大学的学生，主要推送关于哈萨克族传统文化的内容，也有一些时事信息并组织线下见面活动。一位彝族被访少数民族青年则告诉我们，“在YY上有彝族的频道，有K歌、有学彝话、有聊天”。“侗族也有YY的语音交流频道”，侗族被访少数民族青年告诉我们，“晚上，我们常在上面唱歌”。

对中国政府而言，如何积极、主动地处理好少数民族的公共数字文化服务问题，是少数民族公共文化服务领域长期面临的重大挑战之一。在“56个民族是一家”这样的“多元一体”的架构下，政府在少数民族电视、广播、出版、演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等方面建设投入了大量财力，实施了“西进工程”“东风工程”等大型建设项目。在公共数字文化资源建设方面，中国文化部规划要加强民族地区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公共电子阅览室、少数民族语言资源译制中心的建设。“十二五”期间，少数民族语言资源总量要不少于30TB，整合译制的视频资源总时要达到3万小时。虽然建设工程浩大，然而这些资源的利用率并不高。

课题组拟定了一些可能的促进公共数字文化资源利用的机制、方法，请被访少数民族青年投票选择。得票最高的是“少量付费，馆外使用所有馆藏数字文化资源”（47.99%）；“少量付费，接入手机等移动终端”（32.89%）和“少量付费，接入家中有线电视网”（29.19%）也得到认可；“根据使用者兴趣推荐资源”（32.55%），“资源质量大众评级、评论，优胜劣汰”（28.19%），“网上读书会”（26.17%）也有不少的支持者（见表2）。

五、结论

本次调查样本以在城市居住且受过良好教育的少数民族青年为主，因此可以认为，本调查主要针对的是少数民族中的青年精英。这些少数民族青年精英在维护本民族文化方面的自觉与自信、在接受国际文化方面显示的积极和主动令人印象深刻。在使用新技术、接触新媒介方面态度积极、热衷，毫无落后之感。

表2 促进公共数字文化资源利用的机制偏好（N=298）

通过本次调查，我们的主要发现有：①由于语言、文化、体制等各种问题，政府为少数民族提供的公共数字文化资源存在结构上的不适应，接入渠道的丰富及便捷程度尚有不足，由于网速、资费等原因导致用户体验尚有较大缺欠。②少数民族青年群体正借助各种网络平台，通过创造性的公众参与来增加数字文化的自我创造、自我服务能力。尤其是一些少数民族文化精英，正通过网络实践表达其强烈的民族情感、重申民族文化。③通过民族内和民族间的交流，少数民族青年群体正形成一种自下而上的、由个人自主实践的“民族文化”认同。

本次调查是一个小型的、先导性研究。在后续的研究中，研究者将进一步深入少数民族山区、牧区进行更为广泛的调查，以进一步了解城乡差异、收入差距、教育程度等所造成的影响。

[1]Savolainen R.Everyday life information seeking.In E.F.Karen,Sanda Erdelez &Lynne Mckechnie (Eds.),Theories of information behavior[M].NewYork:Information Today,2005:143～148

[2]顾雪松，陈燕玲.网络媒介与少数民族文化的传播发展[J].贵州师范学院学报，20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