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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神笼罩下的“明镜高悬”
——鬼神报应与明代司法吏治

2014-03-10朱声敏

云南社会科学 2014年4期
关键词:城隍鬼神官吏

朱声敏

“明镜高悬”是中国古代百姓对于官府在司法领域的理想要求,亦是官府自身的宣谕与承诺。遗憾的是,历朝历代,官吏司法渎职的现象十分普遍。于是,历代统治者采取了各种措施试图规范官吏的司法职务行为,防范其不正当行使权力。对鬼神报应观念的宣扬和利用便是其中的重要措施之一。

与世界其他民族一样,华夏先民很早就有了鬼神信仰。鬼、神自古被认为是一体的,是宇宙万物的决定力量。从殷周之际开始,作为鬼神的代名词,“天”的概念出现了,并进而与刑法结合[1](P108)。春秋以降,在儒家“敬鬼神而远之”思想影响下,鬼神常常隐藏于法律制度背后,成为“中国人的法律意识中不可或缺的力量”[2],对立法和司法起着重要的制约作用。佛教传入中国后,其因果报应说与中国传统的鬼神赏罚说融为一体,“内道外教遂并行不悖矣”[3](P63)。此后,利用人们对鬼神的尊崇、对因果报应的信念来强化官员内心自觉,以引导、约束官员的司法行为便是历代相沿的重要治吏措施。在这方面,明代表现得尤为突出:历代皇帝不但一再以鬼神报应训喻臣僚,而且法天道肇建法司,还册封城隍、编撰鬼神报应的书籍。诸项措施迎合了传统文化意识,对社会产生了强烈的影响,犹如在司法官吏头上悬挂了一柄神明之剑,使“明镜高悬”笼罩在全能全知的鬼神阴影之下。然而,学界在这方面的相关研究成果极为罕见。有鉴于此,笔者就明代政府对鬼神报应的宣扬及其在司法领域的治吏功能作一系统论述。

一、朝廷对鬼神报应的宣扬

大明建立伊始,朱元璋就表示对鬼神信仰的重视。他刚刚登基就训喻臣下要虔诚尊敬上天与鬼神:“人莫不以天之高远、鬼神幽隐而有忽心,然天虽高,所监甚迩;鬼神虽幽,所临则显。”[4](P477)洪武五年,他命诸司“各置木牌,刻文其上曰‘国有常宪,神有鉴焉’,每遇祭祀则设之”[4](P1348)。他还训诫朝觐的监察官务必廉洁自守、精详法律,提醒各位若“用法有失,鬼神鉴焉”[4](P1903)。

在尊敬鬼神的同时,朱元璋对于善恶报应相当诚笃,他曾从报应的角度解释了孔孟圣人地位的形成,曰:“其为圣贤之称,非人强称,由阴骘厚而天地鬼神使然也。”[5](P105)他也认为自己由布衣而得帝位是祖上累世行善积德所致,曾撰文说:“人各膺夫福禄,此朕之幸也。”[5](P310)

除了口头的训喻之外,朱元璋及其继承者还积极进行各项制度建设,以借助鬼神信仰和善恶报应思想驾驭各级官吏,这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

第一,立法上加强了对鬼神的尊重。明初,朱元璋曾向臣下表达了其对鬼神的虔诚,他说:“朕于祭祀,每斋戒必尽其诚,不敢少有怠忽,尚虑诸司不能体此致斋之日,亵慢弗谨,虽幽有鬼神司察其罪,不若预为戒饬,使知所警。”[4](P1348)与这种信念相适应,除了继承前代秋冬行刑的惯例之外,朱元璋还在明律中设置“致祭祀典神祗”、“亵渎神明”等条以尊崇鬼神。前者规定有司要依时依法致祭鬼神,后者规定:“凡私家告天拜斗,焚烧夜香,燃点天灯、七灯,亵渎神明者,杖八十。”[6](P89)

第二,法天道肇建法司。洪武十七年,朱元璋肇建法司于玄武之左、钟山之阴,名其所为“贯城”。朱元璋解释说:“贯,法天之贯索也。是星七宿,如贯珠环而成象,乃天牢也。”他晓谕群臣:“今法司已法天道建置,尔诸职事各励乃事,当以身心法天道而行之。如贯之中虚,则狱清而无事,心静而神安……庶不负朕肇建法司之意也。尔其敬哉!”[4](P2487)

第三,灾异赦宥与平冤。众所周知,中国历史上不乏关于灾异与刑狱相关的记载,“古人认为灾异不是自生的自然现象,而是神灵对于人类行为不悦的反应。政事不修是致灾的原因,而政事中刑狱杀人最为不祥,其中不免有冤枉不平之狱,其怨毒之气可以上连云霄,激起神的忿怒”[7](P276)。因此,赦宥与平冤是避免上天惩罚的有效方式,历代君主在天降灾异时往往要减免特定囚徒的刑罚,甚至下令大赦。这在明代更加制度化。据《明史》总结,明代遇岁旱,特旨录囚,则依照霜降录囚、夏月热审,“免笞刑,减徒、流,出轻系”。此外,“凡大祭则止刑”[8](P1758)。不但皇帝主动因灾异而赦宥、修刑,朝臣也会借天灾或者天降异象之机指斥朝政、规范皇帝言行,迫使朝廷改善刑狱。如正统十四年,大理寺卿俞士悦等以春夏二时不雨,请会审刑部、都察院之狱,以消天变。英宗当即命太监金英同法司堂上官前往审理[9](P3437~3438)。正德五年四月,京师旱霾,大理右评事罗侨上疏指斥皇帝骄奢淫逸、刑罚泛滥,要求皇帝振兴纲纪、法司慎守成律[8](P5013)。

第四,编撰书籍。利用文字进行意识形态宣传是历代君主不可或缺的统治手段。朱元璋很早就意图利用传统史书中的感应事迹进行尊崇鬼神的宣传,他注意到传统史书将感应事迹不分善恶地混载在一起,使人不能“精知”善恶之“利害”[5](P310)。于是,他命儒臣寻找相关材料,分善、恶两类,分别编成《相鉴贤臣传》和《相鉴奸臣传》,并亲自作序,刊行天下[5](P311)。在父亲的影响之下,明成祖朱棣也表示坚信因果报应之说,他认为人若积有阴骘天必报之,“有莫知其然而然者,此天之阴骘也”。他还编成《为善阴骘》以宣传因积阴骘而获天报者的事迹[10](P597)。二祖用历代善恶事迹对各级臣民实施教化的做法为其继承者所沿袭,经过仁宗、宣宗、英宗等几代帝王的努力,明代针对各个层次的教化书籍堪称齐备,上到皇帝、大臣,下至一般庶民,“都可以从颁行的书籍中找到各自应仿效的善行和应戒绝的恶念与恶行”[11],民众的善恶报应意识得到进一步强化。

第五,册封城隍。这是明代统治者尊神祀鬼的重大创新。城隍从秦到隋都是城邑的守护神;在唐宋之际开始主管本地居民死后在阴间的生活[12] (P226)。朱元璋即位不久即封赠了全国所有的城隍神,让城隍在中国历史上首次得到官方的首肯而成为折狱之神[4](P755)。此后,“新官赴任,必先谒神与誓,期在阴阳表里,以安下民。盖凡祝祭之文、仪礼之详,悉出上意。于是城隍神之重于天下,蔑以加矣”[13](P297)。由于最高统治阶层的提倡,城隍的权威被无限夸大,似乎所有人间善恶,“神必达之城隍,阴加护佑”[14](P533)。城隍既然“司淑宪”,能帮助法官审理疑难案件,当然也能帮助皇帝监察百官。《明会典》就规定州县官到任第一件事即是拜谒城隍。[14](P53)上文所说的“祝祭之文”指的即是明代政府颁发的府州县通用祝文和祭文。其中祭文的结尾是这样写的:“我等阖府官吏等,如有上欺朝廷,下枉良善,贪财作弊,蠹政害民者,灵必无私,一体昭报。如此,则鬼神有鉴察之明,官府非谄谀之祭。”[14](P535)此语道出了朱元璋及其继承者试图利用鬼神的“鉴察之明”来督促地方官吏认真履行职务的良苦用心。

二、鬼神报应对官吏司法实践的约束

明代最高统治阶层的诸项措施迎合了自远古以来的鬼神信仰和报应意识,故而对社会产生了强烈的影响。惧怕鬼神、相信善恶有报是明人精神世界和世俗生活中至为普遍的现象,相关事例不但见诸史籍,更为明代中后期异常发达的文学作品渲染得淋漓尽致。众多小说都警戒世人:抬头三尺有神明,善恶终归有报应。如《喻世明言》就描述胡母迪入酆都阴府“遍观泉扃报应”,见秦桧、蔡京等人皮肉溃烂、血流凝地,或变为畜类,或被烹剥刳心,而忠臣义士出世为卿相,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15](P306)。明代社会上下都敬畏鬼神,为官者也相信他们在人世间的所作所为将与另一个世界里的果报相联系,作恶遭惩罚,行善获福报。这种因果循环的报应机制,处处提醒官员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要以身试法。如吕坤说:“朝廷法度是该遵守底,圣贤言语是该听信底,鬼神阴谴是该惧怕底,乡邦公议是该畏忌底。”[16](P402)上述朝廷颁发的地方官府祭文,既可将其视为最高统治者治国驭吏之策,亦应相信那便是当时人们精神信仰的自然表露。哪怕是在最为黑暗的监狱,狱卒们也普遍敬畏鬼神。据明末旅居南京等地的葡萄牙传教士曾昭德记录,当时“每座监狱都有一座或两座庙,每月阴历初一、十五狱吏都要去献祭,祭品一般有一只鸡、一块猪肉、两条鱼、馒头、果晶,及其他物品”[17](P166)。

鬼神报应思想对于官吏的影响,在司法领域最为突出。“祥”一直是中国古人梦寐以求的理想,然而现实生活中却存在种种“不祥”。刑起于兵,具有暴力性质,即为最大的“不祥”。然而古人也知道辩证地看待问题,知道事物的对立统一,丘濬就解释说:如果衙门官吏心存不轨、贪赃枉法,那就会曲直难辨、是非颠倒,甚至使无辜者含冤负屈而不得昭雪;反之,如果衙门官吏能心存仁恕,哀矜折狱,则刑罚亦由“不祥”转化为“祥”[18](P864)。祥刑不但惠及他人,也福报自身,所以古人常说“公门中好修行”。公门中人,“若能释贫解冤、教愚扶弱,无乘危索骗,无因贿酷打,无知情故枉,无舞文乱法……神明三尺,岂无保佑?”[19](P373)

人们一旦狱讼缠身而进入衙门,其生死安危即操于官吏之手,所以司法活动向来最受人们关注,由司法所附会出来的报应故事亦最为常见。如一位书吏曾指出上司的谬误,因而开释罪犯七人。十一年后,书吏已七十七岁,忽一日得疾昏晕,但听见人说:“你先日曾活七人之命,只算半功,可到八十边。”书吏复苏,寿命果然延至七十九岁[20](P68)。又如松江郡土豪诬告奴婢四十人,书吏潘奎冒险拯救了诸奴。一年后,太守梦诸神送一儿至吏舍,醒来后料定添子者必为潘奎。一问,果然如此。太守对潘奎之子格外照顾,后来其子官至尚书[21](P604)。与此相反,用刑严苛者则往往受到恶惩。如有官员就认为唐相张九龄之所以无子嗣是用刑苛刻的缘故[22](P263)。又如官员华生屡入人罪,其妻劝其慎重,而华生认为自己是依律行刑,不改,“竟绝嗣”[21](P1042)。华生罪人,还系出于公心,仅仅无后,倘若徇私枉法,则报应更为严厉。如成化年间,江西吉知府许聪以严刑立威,依律罪不至死,但结果却被处斩,同知黄景隆是幕后推手之一[23](P1840~1841)。八年后,黄景隆也因苛刑被打入大牢,后来惨死狱中,众人皆云因果报应[23](P3354)。万历年间,御史王万柞包庇罪证确凿的女巫,反而以诬告罪名杖责擒拿女巫的士人,“毙者十余人”。待其回京,“忽群鬼挠之”以至“流血立死”[24](P3393)。

在明代文学著作中,公案故事颇为引人瞩目,其对于鬼神报应文化的传播亦功不可没。作者们将各种鬼神、报应与公案故事相结合,不时穿插议论评述,在满足了人们惩恶扬善的心理需求的同时,进一步强化了鬼神信仰与善恶报应文化。《醉醒石》开篇即告诫为官者“刑狱一事,关系尤重。存心平恕,则死者可生;用意刻深,则生者立死”[25](P1)。《西湖二集》中,马自然借为马植等人治病之机,教训他们:“你们做官的人,一发要存阴骘,笔尖上功德非轻……若以是为非、以非为是,害人非浅,冥冥之中定有报应,远在儿孙近在身。”[26](P576)

基于这种社会文化,众多小说作者还刻意附会善恶相报的故事,以警戒大众。如《金瓶梅》中,李瓶儿曾劝西门庆做刑名官多积阴骘,“早晚公门中与人行些方便儿,别的不打紧,只积你这点孩儿罢。”[27](P401)无奈西门庆置若罔闻,继续贪赃枉法,最后自己病重而死,家道败落,女儿不堪丈夫殴打凌辱,悬梁自尽。又如《喻世明言》中,知县吴杰判决蒋兴哥和三巧儿团聚,并差典吏一员,护送他夫妇出境。吴杰“向来艰子”,因为作了这桩大好事,“后行取到吏部,在北京纳宠,连生三子,科第不绝,人都说阴德之报”[28](P22)。在明代小说诸多鬼神报应故事中,我们似乎找不到因奉法循理而遭恶报者,同样也找不到因卖法为奸而得善报的情况。

于是,清官、仁官得福报,昏官、恶官得恶报成了主流社会意识。这种意识让众多司法官吏感觉到鬼神时刻守候在自己身边,监视着自己的行为,并通过报应的形式对自己的活动进行奖惩。这无疑能督促司法官吏必须忠于职守,不能徇私枉法,不能作奸犯科,正所谓:“主刑者,民之司命也,可不慎乎?故孝妇含冤,三年大旱,天人相与之机,亦昭昭有不可诬者。”[29](P28)不少官员都以“明有王法,幽有鬼神,报应昭彰”[30](P744)自勉。如正德年间中举的阳寅,他在担任临武知县时,就书写“天地鬼神鉴察”于座右,任上忠于职守、廉洁端正[31](P632)。吴尊信奉“天道神明,人命不可毒杀。高官大爵岂徒自肆于民上哉?居官者,要必仁以存心,恕以立政。”“故天道好还,刑官无后,切宜慎之”[32](P37)。佘自强说官员要防止吏胥作弊,尽量避免牵连,对于幼儿和妇女更应体恤,如此则“阴骘所及不浅”[33](P110)。海瑞曰:“屈一夫、冤一妇,天之霜旱随之。为民上者可不缘此为兢兢欤!”[34](P148)吕坤尤其警告官吏在司法时候对于命案必须慎之又慎:“人命至重,鬼神难欺。慎之,慎之!”[16](P545)知县李陈玉在自己递交上司的述职报告中说:“史称活人多,厥后昌。皋陶明允,子孙犹刑而王。余临狱,每作此想,匪敢失出。”[35](P54)再如朱元璋创立的老人理讼制度,尽管在明代中期之后基本名存实亡,但某些州县官仍重视之,如汪天锡就主张让老人在裁断之前,带领两造及干证人“赴城隍庙焚祝礼拜,人惧神明降罚,则自输情伏罪矣”[22](P268)。城隍神所具有的这种“督官”功能从某种程度上起到了治吏作用,对贪官污吏具有一定的威慑力。

鬼神报应对司法官吏产生威慑,不但体现在直接对审判官员产生作用,而且还表现在协助司法官员侦破案件,从而使得制造冤假错案的官员受到惩罚。明代社会流传很多官员借助当事人托梦替其洗刷冤屈的故事。如玉蛾毒死黄狗,李知县只因黄狗死在谢成饭店中,便将谢成屈打成招。后来,吴代巡夜梦一只黄犬,口衔一块肉、半边鹅,醒来,遂拿问玉蛾,审得真情[36](P148)。朱弘史奸杀陈氏,饶知县误将张茂七判为凶手。陈氏以“舌尖留口含幽怨”之言托梦于山东巡按赵思圣,赵遂依此线索破案[36](P155)。小说都以此警告为官者慎重刑狱,勿酿冤假错案。

几乎与明代鬼神报应思想的日益风行同时,自宋代发明的《功过格》《太上感应篇》之类的行为规范小册子在明朝中后期得以大量发行。这种小册子本是道家用以弘扬道法的手段,然而它与传统鬼神思想、报应观念相吻合,日益受到百姓欢迎。百姓以其作为日常行为规范,经常对照其项目反省自己的言行,为善则计功,为非则算过。

明代的《功过格》制作者,最为著名的当推袁黄。袁黄担任宝坻知县,“以清俭律身……以严明驭胥史,以至诚格鬼神”[37](P3)。在任期间,他“慎用刑,常终日不笞一人,经月不拟一罪。县中刑具,皆依律改正。民有犯罪者,又反复晓谕,令其悔悟。暇则至狱中告诸囚以为善得福、为恶得祸之理。时有闻而涕泣者”。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某年秋天大雨,监狱围墙倒塌,“而重囚相戒守法,无一人敢逸”[37](P207)。其《功过格》将“凡听讼能伸冤理枉,按事之大小算功”,如“免大辟一人,当百功”,“免永戍一人,当五十功”[37](P531)。同时,也时刻自省,亦按事之大小计过,如“怒中责人,算二过,无罪误责,算十过”,“上司怒,不敢辩救,算一过”[37](P536)。袁氏《功过格》在当时产生的影响相当广泛,许多名儒文士也积极推广,这对于维护封建秩序、预防官吏司法渎职无疑具有很大的积极意义。

三、余 论

由以上论述可以看出,在继承和吸收前代相关吏治经验的基础上,明代统治者非常注重利用传统社会的鬼神报应思想来震慑官吏,加强鬼神文化立法、法天道肇建法司、册封城隍、编撰鬼神报应的书籍等诸项措施迎合并进一步强化了鬼神信仰与善恶报应文化,对社会产生了强烈的影响。明代公案小说更使这种影响日益彰显,使“明镜高悬”笼罩在鬼神阴影之下,让全能全知的神灵鞭策着地方官吏依法履行职责,防范其司法渎职。尽管鬼神意识、报应观念是愚昧落后、封建迷信,然而揆诸史乘,在当时的历史语境下,它在制约司法官吏、防治其滥用权力方面不乏积极意义。

需要指出的是,我们也必须看到鬼神报应思想会给古代司法带来一些负面影响,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司法官吏可能拘泥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说,或者因害怕鬼神报应而一味救生,肆意从宽甚至故出人罪。这就可能助长犯罪者的嚣张气焰,酝酿出冤假错案。宋朝朱熹就对此现象加以痛斥:“今之法家惑于罪福报应之说,多喜出人罪以求福报,是使无罪者不得直,而有罪者幸免,是乃所以为恶尔,何福报之有?”[38](P824)一个存心忠厚、老于刑幕的余某卧病濒危时,有厉鬼前来报仇,指责其“知刻酷之积怨,不知忠厚亦能积怨”,放纵罪犯还“诩诩以纵恶为阴功”。余某听毕,悔恨交加,一命呜呼[39](P189)。

第二,出于对鬼神的敬畏和崇信,以及由于古代侦查手段落后,司法官吏可能将鬼神报应之说作为证据使用,由此导致司法不公。如明末时钱塘刘氏女遭张阿官强奸未遂,悲愤自杀,其父告官。张阿官之侄子聘请讼师丁二相助。刘氏女遂在丁二面前现形,对其曰:“若以笔污我,吾先杀汝!”丁二即刻死去。当时“江涛震吼,裂崩岸,上下人以为女冤,官遂杖杀阿官并侄”[40](P74)。客观地说,此案在事实不清、证据不确凿的情况下,仅凭鬼魂现形施加报应之说作出裁判,用今天的眼光看来,明显过于草率和武断,有损程序公正和实体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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