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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民族经济学定性研究方法的科学化及后现代机遇

2014-03-06

关键词:方法论定性经济学

周 英

(中央民族大学经济学院,北京 100081)

导言

(一)少数民族经济学方法论研究综述

经济学者对少数民族经济学的方法论展开了很多探讨,但这些讨论多着眼于哲学观的形而上学,是抽象的或概念式的思辨,并没指向经验科学;多是指出问题,而没有提供解决问题的途径;或是囿于经验科学的定量研究范围。刘永佶从哲学层次探讨了民族经济学的各种概念——主体、对象、主义、方法、主题、内容、范畴和体系。①刘永佶:《民族经济学的主体、对象、主义、方法、主题、内容、范畴、体系》,《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5期。王建红、黄云论述了少数民族经济学的逻辑起点和核心概念问题的重要性。②王建红:《对民族经济学研究“冷”与“热”的思考》,《广西民族研究》,2010年第1期。刘永佶,黄云指出少数民族经济学的方法论是实证基础上的抽象和抽象指导下的实证的辩证统一。①刘永佶:《民族经济学的主体、对象、主义、方法、主题、内容、范畴、体系》,《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5期。③黄云:《论中国少数民族经济学的逻辑起点与学理价值——以壮民族早期发展为例》,《云南民族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2期。但是对于具体的实证研究方法,学者没有更为深入的论述,仅提出可以参考社会学、民族学、民俗学的方法①刘永佶:《民族经济学的主体、对象、主义、方法、主题、内容、范畴、体系》,《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5期。④邓艾,李辉:《民族经济学研究思路的转变》,《中央民族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2期。或使用经济学等学科已普遍采用的量化分析④邓艾,李辉:《民族经济学研究思路的转变》,《中央民族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2期。。对于经验研究的可操作化方法的欠缺影响了少数民族经济学学科被广大社会公众的承认和支持。周兴维指出“中国少数民族经济学”欲成为一门独立学科,需要解决外部“不接受,不承认”和内部“不连贯,不成形”两大难题,其关键点之一是没有自己的工具方法。⑤兴维:《“‘中国少数民族经济’学”难题二则》,《西南民族大学学报 (人文社科版)》2005年第5期第13-14页。邓艾和李辉指出民族经济学缺少一套可用于系统的分析工具,很少使用经济学等学科规范的量化分析手段,也很少采用社会人类学、民族学的实地调查、个案研究等方法。④邓艾,李辉:《民族经济学研究思路的转变》,《中央民族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2期。黄磊和李皓意识到少数民族经济学的定量研究存在许多困难,主要是很难把“民族”所表现出来的特性加以量化。⑥黄磊,李皓:《民族经济学发展中的“二重困境”》,《中央民族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6期。

(二)社会科学方法论新趋势对少数民族经济学的借鉴

方法论对于少数民族经济学学科的发展至关重要。社会科学方法论发展出现了新趋势:一是定性研究越来越得到重视;二是在后现代知识观下,定性研究出现了叙述性转型。在这种趋势下本文认为少数民族经济学是实践定性研究的绝佳场所,定性研究弥补和匡正了少数民族经济学定量研究的困境,同时西方定性研究方法论的实践也为少数民族经济学定性研究从哲学思辨落地到可操作化的实证研究策略和技术提供了可贵的借鉴。此外,定性研究的叙述性转型对科学主义的实证方法进行了反思,少数民族经济学的方法论研究在这种潮流中将获得很多机会,无论是基于马克思主义的思辨层面还是具体到研究实施中的策略、程序和技术。

(三)定性研究的概念

从狭义角度理解,定性研究常常被理解为是对质性资料的研究。质性资料的形式通常是文字,而不是数字,随着多媒体技术的发展,质性资料获得了更多新颖的形式,包括:文字、图片、音频和影像等。从广义角度理解,“定性研究是一种将观察者置于现实世界之中的情景性活动。它由一系列解释性的、使世界可感知的身体实践活动所构成。这些实践活动转换着世界。它们将世界转变成一系列的陈述,包括实地笔记、访问、谈话、照片、记录和自我的备忘录。在这种程度上,定性研究包含着一种对世界的解释性的、自然主义的方式。这意味着定性研究者是在事物的自然背景中来研究它们,并试图根据人们对现象所赋予的意义来理解或来解释现象。”①诺曼.K.邓津,伊冯娜.S.林肯: 《定性研究:方法论基础 (第一卷)》,风笑天等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7年1月第4页,第19页。该定义强调了定性研究活动本身的实践性,研究者是参与到被研究的世界之中,而不是像上帝一样超脱之外,并且研究者具有能动性,不仅参与其中甚至发挥着影响作用。

邓艾和李辉提到:“民族经济学理论研究目前主要局限于理论上的定性分析和规范分析”②邓艾,李辉:《民族经济学研究思路的转变》,《中央民族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2期。。其所说的定性分析与本文所指定性研究不是同一概念。邓艾和李辉提到的定性分析主要是指一种缺乏经验研究支持的,“非定量”意义上的泛泛而论或纯粹的主观思考,仅是一种叙述。似乎叙述越有眼光,理论就越好。这种叙述往往是针对宏大理论,概念抽象模糊,概念之间的关系比较粗糙、不甚明确,不界定清晰的边界。这种泛泛的叙述由于很不具体,很难直接进行经验的检验,至多列举些似是而非的事例,谈不上是较为严密的经验证据的支持。本文所指的定性研究是指经验研究的方法或程序,强调现象观测的可操作性,由对现象的观测,建构理论 (归纳式的定性研究)、验证理论 (演绎式的定性研究)或扩展理论和修正理论 (介于演绎与归纳之间)。无论是要验证的理论还是所建构的理论都是具有一定清晰程度的中层理论,即有边界的、只适用于某些现象而非所有现象的理论。③中层理论是有边界的,只适用于某些现象而非所有的现象。力求在研究的集中性和全面性之间取得平衡,以及在精确性和广泛性之间取得平衡。在中层理论中,概念被具体化为构念或变量,并进一步落实为可观测的指标。

本文所指定性研究中的词语——“定性”,不是指“探求事物的本质”的意思,不是马克思所说的“量变引起质变”中的“质”的意思。科学哲学讨论科学和哲学的划界问题,认为经验科学应当与形而上学的哲学思辨区分开来。④科学哲学系统地反思了科学意义及科学的标准。实证主义认为科学就是经验科学,区别于形而上学 (即“划界问题”)。形而上学是关于世界观、事物根本的或初始原因、终极世界、事物的本质的思辨。后实证主义在划界问题上虽然不像实证主义那样断然将形而上学排除在外,一定程度上肯定了形而上学对经验科学的影响,但是仍然明确提出了需要在科学和形而上学之间划下一条清楚的界限。马克思是在其哲学著作中谈“质”的问题,是一种哲学思辨,并没有指向经验研究的可操作性策略,本文的“定性”则是指经验研究⑤之所以不使用“实证研究”一词,是为了避免与哲学中的实证主义相混淆,意思是经验研究并不等同于建立在实证主义哲学基础上的经验研究。的方法或程序。当然经验研究的目的,甚至所有研究的目的仍然是透过现象追寻本质,但经验研究区别于唯理的纯粹思辨和逻辑演绎,是要观察真实的社会生活现象,找到证实或证伪的证据,并从中探寻事物发展的规律,理解事物的本质。“定性”的经验研究是指在这种经验研究中,强调对非数字化的、非量化的,质性的数据 (资料)进行的收集和分析;强调在经验研究过程中研究者本身的实践活动。

一、少数民族经济学方法论的研究有助于少数民族经济学学科的发展

少数民族经济学是20世纪70年代末开创的一门学科。1979年9月,施正一教授在中央民族学院学术研讨会上,首次提出了建立民族经济学这一分支学科,并撰写“关于发展我国民族经济学的几个问题”的文章,出版《民族经济学与民族地区的四个现代化》、 《民族经济学导论》等著作。1981年,黄万纶教授发表“论‘少数民族经济’研究的对象”,将这一学科称为“少数民族经济”。1985年,施正一、黄万纶教授主编的《中国少数民族经济概论》是我国第一部关于少数民族经济学的理论专著。之后有高言弘主编《民族发展经济学》,童浩主编《民族经济学》等学术著作。①龙远蔚:《少数民族经济研究的回顾与展望》,《民族研究》1998年第5期第28-36页。近年,刘永佶主编《民族经济学》、《中华民族经济发展论》、《中国少数民族经济学》,是这个新学科理论体系概括性的三部著作。②杨思远:《民族经济学理论体系的创新——评刘永佶教授主编的三部民族经济学著作》,2011年。

少数民族经济学学科的理论体系的建立已经取得了丰硕成果,但是少数民族经济学学科地位的确立亦体现在其学科方法论体系上。经济学方法论是经济学理论 (或学说)形成和发展的基础;经济学方法论的区别与联系是各种经济学理论 (或学派)关系的根据。③朱成全:《经济学方法论》,大连:东北财经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6-8页。然而,中国在少数民族经济学的方法论的学术探索上还不够深入、细致和具有可操作性。有关的方法论研究着重于哲学层面的思辨,如刘永佶的《政治经济学方法论纲要》、《劳动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原则》、 《主义、方法、主题——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之基本》、 《现代辩证法:社会主义的内在精神》等。至于将哲学方法论的形而上学落地为可用的研究策略、搜集数据的方法、解释数据的定量和定性分析技术或艺术、研究报告文本的写作等方面缺乏有针对性的研究。然而,方法论的发展重要的是产生新颖的、具有操作性的策略、技术或艺术。熊彼特认为,“一种方法论上的信仰表白的文字意义,除了对哲学家而外,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任何一种可以反对的方法论,如果能将其抛弃而不致迫使我们将与之相连的任何分析结果也抛弃,则它就是无关紧要的。”④约瑟夫.熊彼特:《经济分析史 (中译本)(第二卷)》,朱泱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253页,第332页。“学者们在不同思想学派的争辩上所花的力气似乎太多了。究竟……研究者要怎样做才适当呢?学者们对此问题花的力气,反而并不够多。……撰写方法论的人士通常忘了:方法论是一种策略问题,而不是思辨问题。”⑤Miles,Matthew B.and A.Michael Huberman:《质性资料的分析:方法与实践》,张芬芬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8年3月第1版第4页,第237-238页。因此,有必要对少数民族经济学方法论体系的各个层面——从哲学基础到工具方法或艺术——做出系统性的和可操作性的研究。

经济学界对于理论给予了“过多”的注意,相对忽视了产生理论的方法,仅重视了“理论”这一结果而忽视了产生理论的分析过程。⑥约瑟夫.熊彼特:《经济分析史 (中译本)(第二卷)》,朱泱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第253页,第332页。少数民族经济学亦有责任为社会科学的方法论领域做出贡献,这也是少数民族经济学的学科任务之一。就像经济学家曾经对统计学方法做出的贡献那样。近年来关于少数民族经济学方法论的讨论也较多,但是多是囿于定量研究的范围,或是着眼于哲学观的抽象层次或概念层次。在经验研究方法方面较落后,体现在研究中、特别是定性研究中就是不明确程序,不遵循程序。研究者也许在研究中使用了一定方法,但是只是自发地使用了某种方法,而没有自觉这种方法:没有在研究之前进行周密设计,没有在研究过程中遵循这种设计,没有在报告中报告有关设计、实施程序和数据情况。近年来学界对研究的方法论越来越重视,这恰是少数民族经济学方法论研究的契机。对方法论领域做出贡献,这一使命要求少数民族经济学学者应该将研究方法从自发状态转变为自觉状态:(1)在研究过程中,明确研究程序,并遵循研究程序;(2)在研究报告中,报告研究的程序和方法以及适当报告数据 (资料)。

二、少数民族经济学是定性研究方法的实践场所

(一)定性研究与定量研究没有优劣之分

秉承科学主义的经济学方法论实践着一种工具理性,因此非常注意定量研究,并极大地发展和丰富了数学、统计、计量等工具方法,这就不可避免地忽视了定性研究,或者说质性资料的研究。然而定性研究与定量研究都是社会科学研究的基本方法,二者并没有优劣之分,两种方法的区别只是面对的资料、素材或者说数据的类型不同罢了,殷阐明了此观点:“对定性研究与定量研究的二分法已经成为社会科学中的一种滑稽现象。包括案例研究在内的定性研究被认为是‘软’的社会科学,用来处理不充分的论据。定量研究则被认为是讲究实际的、数据驱动的、结果指向和真正科学的。二者在本质上并不是相互排斥的,只不过是数据资料的类型特征不同罢了。定性数据资料不易被转化为数值,但可以分类,能够概念化,可以从知觉、态度的维度进行描述,可以用实在的事件反映。定性研究也可以是讲究实际的、数据驱动的、结果指向的、真正科学的。同样,因为其不恰当的数据,定量研究也可以是‘软’的,也可能是基于不充分的证据的。这些是好研究和坏研究的区别,而不是两种研究类型的区别。”①罗伯特.K.殷 (Yin,Robert K):《案例研究方法的应用 (第2版)》,周海涛等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8页。

(二)中国的定性研究需要更为严谨

中国研究传统体现为重“实体”轻“程序”;重“道”轻“器”;“坐而论道”。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多是“述而不作”、“坐而论道”,缺乏经验研究。②周英:《科学化的经济学分析方法的演进——读熊彼特〈经济分析史〉》,《社会科学论坛》2013年11月。由于汉语言的形象性、意会性,使得中国人的思维结构偏重整体、直觉和顿悟,重问题研究,轻形式概括。③何向东:《逻辑学教程》,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10页。冯友兰认为:中华文明是农业文明,“农”所要对付的田地和庄稼,都是直接领悟的,通过直觉来形成概念,具有直观性、整体性,文约义丰,暗示有余而明晰不足;而西方文明起源于希腊这样一个海洋国家,靠商业维持繁荣,日常打交道的是抽象的账目数字,然后才是具体的东西。数字是假设得到的概念,出现在某个演绎理论中。④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版第25-26页。有了假设就有了逻辑思维,就产生了分析方法。因此,与西方研究传统相反,中国研究传统重视实体问题,强调整体直观,注重意义表达;轻视假设分析及其程序形式,轻视由程序形式所要求的各种技术,自然导致在提供证据时忽视程序,不注意证据的效度,即证据的代表性,可重复性,以及是否能够推而广之,这样经验研究就得不到重视。在这样的研究传统下,中国学者在经济学方法论的研究上也往往注重哲学思辨,而忽略了具体的实施策略、资料搜集和资料分析的技术或艺术以及报告的体裁方面的研究。⑤周英:《科学化的经济学分析方法的演进——读熊彼特〈经济分析史〉》,《社会科学论坛》2013年11月。

在西方发达国家,科学化的或者说以实证主义为认识论基础的定性研究方法论体系已经非常完备,从哲学基础、研究策略、实施程序、分析技术到报告写作。有关的方法论著作多得让人惊讶,例如扎根理论、案例研究、内容分析、过程研究等。人们更信任定量研究而诟病定性研究的原因是,在定性研究中研究者往往直接根据他们从实际情况所获得的直觉印象来得出结论和提出建议,没有体现技术和工具的加工分析过程,这就与一般人的常识没有什么两样了。总的来讲,定性研究的科学化重点在于研究过程中遵循一定的流程;撰写报告的时候要注意对资料的展示以及对研究流程的报告。科学的理性体现为程序,也就是说在做研究的时候要遵循逻辑性的、规范性的程序。只有提供了结论获得的程序,结论才有可能让人信服,不能仅仅因为提出观点的人是知名专家,人们就去信服。在中国,定性研究尚处于不够理性的自发状态,较为缺乏规范的程序和现代的分析方法,只是一种“非定量”意义上的泛泛而论或纯粹的主观思考;⑥风笑天:《写在〈定性研究〉译著前言》2006年版。即使是经验研究,往往只是“第一手描述性研究”,很少进行整体的研究设计,在研究过程中不能够严谨地遵循程序,在报告中基本不报告研究程序;很少对研究方法进行反思和总结。因此,有必要在我国的社会科学领域,特别是少数民族经济学的研究中学习、实践和发展理性的定性研究方法。从严肃科学态度,提高研究质量的角度来说,科学主义的研究方法是研究者的一个基本功,有助于使研究者在经验研究方法上从自发走向自觉;此外科学主义的研究方法也是进一步进行价值观批判的一个起点。⑦周英:《科学化的经济学分析方法的演进——读熊彼特〈经济分析史〉》,《社会科学论坛》,2013年11月。然而定性研究不囿于科学主义的机械化,它还有更高的要求。重要的定性研究方法论著作《质性资料的分析:方法与实践》的译者台湾教育学学者张芬芬在该书序言指出:“定性研究是科学与文艺的邂逅处,科学强调理性,文艺着重感性,好的质性研究者必须高理性与高感性并备。”①Miles,Matthew B.and A.Michael Huberman:《质性资料的分析:方法与实践》,张芬芬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4页,第237-238页。

(三)定性研究的优势

少数民族经济学的定量研究存在许多困难,主要是“民族”这个概念所代表的政治、文化、风俗、心理等要素并不容易量化表达。②朱成全:《经济学方法论》,大连:东北财经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6-8页。西方发达国家对于少数民族裔或弱势群体的研究主要是在劳动力市场经济学 (Labor Market Economy)的领域内开展,在方法上着重于调查研究的定量方法,通过长期跟踪式地向该群体发放调查问卷,仅保留可以量化的变量,采集可以量化的数据,研究变量之间的数量关系。这种变量取向的分析,是概念式的,是对很多个案撒下的一张大网,其基础材料是变量及其间的关系,而不是个案。此时,某特定个案的细节在跨个案的宽泛模式下全部都变模糊了,变量取向的研究发现通常是非常一般的,甚至可能是“空洞的”,是不接地气的。而定性研究不仅获取定量数据,更可以通过深入访谈、观察等方式收集质性的数据,进而采取个案取向的分析,把个案当作一个整体,去探究此个案的结构、关联性、原因与结果,之后才会去比较几个 (通常是少数的)个案。去寻找潜藏着的相似处,以及不断出现的关联性,比较不同的结果,并开始提出更具普遍性的解释,以发现什么是具有重要实用价值的知识,而不仅仅具有统计意义上的价值。③Miles,Matthew B.and A.Michael Huberman:《质性资料的分析:方法与实践》,张芬芬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4页,第237-238页。这种多个案的比较类似于自然科学所做的一系列实验,每个个案都为证实或证伪先前个案所得出的结论服务。

刘永佶等学者指出经济是人生存和发展的基本活动,更应该强调的是人的经济,而不是物的经济。少数民族经济学应该更加强调“是人的经济”。目前少数民族经济学的研究很多是研究落后地区、民族地区的经济发展问题,这就和发展经济学和区域经济学混为一谈。笔者认为,少数民族经济学的研究对象不应该是地区,而应该是“人”——少数民族这一群体。正因为如此,仅仅依赖于定量研究的方法是无法解决具有质性的人的经济生活的全部问题的。定性研究能够“帮助人们全面了解复杂的社会现象,使研究者原汁原味地保留现实生活有意义的特征”,比较适合解决“怎么样”、“为什么”一类的课题,④罗伯特.K.殷 (Yin,Robert K).《案例研究设计与方法》,周海涛等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页。非常适合于少数民族经济学的研究。定性研究重视质性资料,质性资料有利于对事件过程做出有实据的描绘与解释;有利于保留住时间流程,分辨事物的因果关系。⑤Miles,Matthew B.and A.Michael Huberman:《质性资料的分析:方法与实践》,张芬芬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4页,第237-238页。好的质性资料也更可能导出意外的发现与新的整合,帮助研究者超越第一印象,并产生或修改概念架构,甚至重新定义问题。质性资料具有一种具体的、生动的、有意义的力量,尤其是将文字组成事件或故事之后,更能让读者信服,这些效果并不是简化的一堆数字所能产生的。⑥Miles,Matthew B.and A.Michael Huberman:《质性资料的分析:方法与实践》,张芬芬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4页,第237-238页此外,这个时代的哲学思潮普遍重视对语言问题的研究,承认形而上学、认识论和任何其他哲学学科必须以语言哲学为基础,于是定性研究越来越受到关注。“语言的模糊性常被机械的科学主义者所批判,但是它具有自身的优点,它赋予了推论的观点与真实世界保持更大范围的一致性。”⑦谢拉.C.道:《经济学方法论》杨培雷译,上海: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5版第169页。因此,在学科性质和时代背景的要求下,少数民族经济学的研究除了定量的研究方法,更应该提倡定性的研究方法,以弥补或匡正定量研究的不足,丰富少数民族经济学的方法论工具箱。但是,我们需要从少数民族经济学的自发型的定性研究,转向能够自觉到定性研究方法的哲学基础、策略、程序和技术或艺术的自觉型研究,探讨并形成一定规范,以保证研究的质量。

三、定性研究的叙述性转型为少数民族经济学方法论的发展提供了契机

(一)定性研究的叙述性转型

主流经济学方法论一直被实证主义的科学化方法论所主导,强调价值无涉的客观主义。20世纪90年代以来,受后现代哲学思潮的影响,社会科学定性的方法论出现了新的趋势——叙述性转型(narrative turn),“社会科学现在转向人文学科寻求模型、理论和分析方法,例如符号语言学和解释学等。与此同时,也产生了其他一些新的方式:后结构主义、新实证主义、新马克思主义、微观-宏观描述主义、戏剧的和文化的仪式理论、解构主义、民族志方法学。”①诺曼.K.邓津,伊冯娜.S.林肯: 《定性研究:方法论基础 (第一卷)》,风笑天等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4页,第19页。“一个新的、模糊的、解释性类型的时代来到了我们面前,在理论与研究中对诠释性定性方法的共同关注使得社会科学与人文学科的边界变得模糊。”②诺曼.K.邓津,伊冯娜.S.林肯: 《定性研究:方法论基础 (第一卷)》,风笑天等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4页,第19页。科学主义的坐标逐渐被人文主义所矫正,更加强调对人的精神世界的关注。

重庆大学出版社翻译的Handbook of Qualitative Research(《定性研究》),就是顺应后现代潮流,即它所提到的叙述型转型。在不同于实证主义的研究策略下,《定性研究》探讨了研究的质量判断、工具和技术的运用、解释的艺术 (体裁)问题。持有不同理想和价值观的人即使在同样的情景下也能建构出不同的意义,但是后现代的认识论消解了主客观性后,用“以经验为基础的陈述”代替“客观性”的表述,其目的依然是努力克服调查者的偏见,因而特别关注条件和方法,将关注从基础性的方法转移到启发式的程序之上。程序性的结构保证方法的质量和数据的完整性,使得调查者的解释更容易被更多的读者所认可,认为是可信的、能站住脚的、富有启发的、有用的。但是程序如果过于教条,会使注意力过分集中于行为而在一定程度上阻碍对意义的研究。那么怎么样就是过于教条,怎么样是有程序结构但又不教条呢?如,实证主义传统提供了很多关于研究程序的指导供我们遵守,如果囿于指导手册上的框架,而不允许有偏离、有突破,亦步亦趋,那就是教条;如果我们遵守该指导,而又使得指导原则保持开放性,当研究者偏离或突破了指导中提供的程序时允许有争辩,并带着可能接受的心态去审视,那么这就不是教条。

定性研究的新趋势如何在经济学学科中运用?少数民族经济学正是实践这种趋势的绝佳场所。能够实践不同的认识论、不同的方法论将是最大的创造性,而少数民族经济学在这方面具有不可比拟的优势,将会赢得更多机会。这是因为,按照马克·布劳格的观点,经济学方法论实际上是介于科学与人文连续统之间的,一端是通过逻辑理性和经验研究认识世界的物理学;一端是非理性、通过幻想和启示来认识世界的神学;连续统中间分布着理性思辨的哲学以及文学、历史学、心理学、生物学等学科。很久以来,特别是边际革命以来经济学的坐标更偏向于科学,使得经济学看起来像是一门自然科学。然而由于少数民族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涉及“人”——少数民族群体,因此其方法论坐标则更有可能偏向于人文方向,这正迎合了定性研究的新趋势——定性研究的叙述性转型。

科学主义的紧身衣,对于某些有限的目的来说也许是有用的。超出这些目的,对于较为根本性的分析来说,它们便会带来不便,成为绊脚石。③约瑟夫.熊彼特:《经济分析史 (中译本)(第三卷)》,朱泱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493页,第510页,第131页。而且,如果我们承认健全主义的、质性的、现实生活的某些原因的重要性,则科学主义的紧身衣还会成为废物。新的经济学理论的进展,有望从挣脱了紧身衣的束缚后,明确而直截了当地引入所有那些被科学主义所忽视的或认为是间接影响而被打入冷宫的因素。

(二)少数民族经济学的国际化发展和对话

结合西方定性研究方法论的新趋势,使用共同的语境来诠释少数民族经济学方法论有助于少数民族经济学学科的国际化发展和对话。中国少数民族经济学的学科建设依然要置之于国际化背景下,开展国际交流,争取国际对话,这就要求少数民族经济学将之学科的理论体系和方法论体系放置于中西方的学术体系之内,寻找或对应于其在全球特别是发达国家理论体系这个宏大地图的位置。学术发展亦应该对外开放,闭关锁国是不利于学术思想的繁荣的。经济学之独立为一门学科是首先发端于欧美的西方国家的,西方学者的思想总是活跃于学术的浪尖上,西方的学术研究亦是中国经济学研究的一个“他者镜像”,只有在这个镜像当中,中国的大家们才能知道自己推进到哪一步,道路有何不同,抑或是殊途同归,或者发现那些当代中国方法论研究的空白。在开展国际化对话过程中,首先应当让西方学者明白中国学者的思想,这就需要一个共同的语境,需要中西理论体系、概念和范畴的一个对比和协调。在此过程中,并不是要我们全盘西化,而是应该有所鉴别,哪些内容实质是共同的,哪些内容是我们特有的,我们特有的思想则应该更为强调、构建并传播为全球化的思想。

国际的对话需要我们有包容的精神,这就需要方法论学者首先具有谦虚和尊重的态度。学术思想绝不是你死我活,批判的视角也应该慎用敌对的、谩骂性的、煽动性的语言,因为盛怒之下,往往会使人忘记提出严肃的论点,将嘲弄陷入无聊的境地,在逻辑上犯了诉诸情感的论证型错误。当然语言色彩的使用,这本身就是叙述性转型方法论所要研究和反思的问题。“在理性认识的限度内,我们应该保有在科学与人文之间的张力。每个人都是有意识形态的,但是不要在意识形态之间高树藩篱,保持倾听和对话。在这点上我们的信仰也许不需要那么热烈而不能容纳其他见解,不要满怀敌意的憎恨,应该具有自我批判精神。在方法论上的包容、对话态度,有利于原有范式和新的范式都获得充分的发展,特别注意的是,也有利于原有范式的发展。相反,如果没有包容态度而采取纯粹的对抗,原有的范式一旦以革命的方式被推翻,原有范式中有价值的东西也就会被抛弃,从而造成浪费甚或是新的错误”①周英:《科学化的经济学分析方法的演进——读熊彼特〈经济分析史〉》,《社会科学论坛》2013年11月。。

结 语

本文针对少数民族经济学的方法困境,指出了定性研究方法对于少数民族经济学学科发展具有的重要意义。本文所指的定性研究区别于“非定量”意义上的泛泛而论或纯粹的主观思考,也不是指“事物的本质”,而是特指经验研究的方法或程序,强调对质性资料的收集和分析;强调在经验研究过程中研究者本身的实践活动。应该改变人们对于定性研究的歧视态度,认识到定性研究的优势。从严肃科学态度,提高研究质量的角度来说,“科学主义的定性研究方法是研究者的一个基本功,有助于使研究者在经验研究方法上从自发走向自觉”②周英:《科学化的经济学分析方法的演进——读熊彼特〈经济分析史〉》,《社会科学论坛》2013年11月。。此外,少数民族经济学中的人文化导向,要求我们不要囿于科学主义的紧身衣,在定性研究方法上应该持开放视角。注意到定性研究方法的叙述性转型,少数民族经济学在定性研究方法的实践和贡献上应该具有更为广阔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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