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西迁对中亚地区的影响
2014-03-06杜娟
杜 娟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北京 100081)
契丹贵族耶律大石在大辽王朝覆亡之时,率部西走,在亚洲内陆转战十余年,行程上万里,大败塞尔柱帝国,降高昌回鹘王国、东西两喀喇汗国、花拉子模国、乃蛮、康里、葛逻禄等部为附庸,最终建成西辽王朝。西辽的疆域,东起土拉河,西抵阿姆河,北越巴尔喀什湖和斋桑泊,南到阿姆河、昆仑山北麓、兴都库什山,面积四百多万平方公里。包括现在新疆全省、中亚的东南部和蒙古西北部地区。在蒙古兴起前,西辽王朝称雄于中亚近百年,推动了当地的经济、文化的发展。
一、耶律大石西迁原因分析
(一)历史条件
一个民族的成功大举迁徙并不是一件易事,作为一种社会行为,强势的推动力、充分的容纳力与一定的适应力是其必要条件。不必说安土重迁的农业社会,即使是居无定所的游牧民族,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水草丰美的生活地。契丹族聚族而居,自南北朝以来到辽宋时期,已有7个世纪,北方辽阔的草原一直是他们驰骋的天地。立国时期,“辽境东接高丽,南于梁、唐、晋、汉、周、宋六代为敌,北邻阻卜、术不姑,大国以十数;西制西夏、党项、回鹘等,强国以百数。居四战之区,虎踞其间,莫敢与撄,制之有术故尔。”①[元]脱脱:《辽史》,(卷四十六·百官志),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但统治集团经过常年政权经营,政治腐败,体制滞后,效率低下,各种社会制度的弊端都显现出来,辽出现了严重的政权危机。这正是耶律大石西迁行为的历史大背景,也是促成他西迁的客观因素。
天祚帝时期,辽朝已经处于内外交困的境地,分崩离析的边缘。腐败的吏治,繁重的赋役与剧烈的阶级分化,拮据的财政与两极对立的社会,被压迫者的起义与升温的民族矛盾,如此等等,都表明了辽政权的生存危机重重。而促成契丹族最终退出北方政治舞台的因素,是它统治之下的女真族的军事打击。据《契丹国志》记载:
“女真服属大辽二百余年,世袭节度使,兄弟相传,周而复始,至天祚朝,赏刑偕滥,禽色俱荒。女真东北与五国为邻,五国之东邻大海,出名鹰,自海东来者,谓之‘海东青’,小而俊健,能擒鹅鹜,爪白者尤以为异,辽人酷爱之,岁岁求之女真,女真至五国,战斗而后得,女真不胜其扰。及天祚嗣位,责贡尤苛。又天使至,百般需索于部落,稍不奉命,召其长加杖,甚者诛之,诸部怨叛,潜结阿骨打,至是举兵谋叛。”
1115年 (辽天庆五年),女真族阿骨打称帝,国号“金”。他联宋抗辽,率领被压迫的部族进行民族独立的事业。而此时的辽朝处于天祚皇帝的统治下,他耽于畋猎,不恤国事,使朝政无序,奸佞掌权,面对金的军事进攻,辽军节节败退,天祚帝步步逃亡。在黄龙府、东京、中京等地相继失陷之后,他仓皇奔西京大同府,而后入夹山,留下他的宰相臣子为自己断后保卫江山社稷。由于统治者的混乱无序,指挥失当,政权分裂,1122年 (保大二年),北辽朝廷在政令不通的情况下擅立,《大金国志》评“辽朝自此分矣”。
(二)耶律大石的政治经历与雄才大略
耶律大石 (1094~1143年),“字重德,太祖八代孙也,通辽、汉字,善骑射”①[元]脱脱:《辽史》(卷三十·天祚本纪),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他幼年时接受过很好的教育,不仅通晓契丹文,而且也通晓汉文字,还掌握了契丹族的传统骑射技术。天庆五年 (1115年),耶律大石考中进士,由于是殿试第一名,所以擢授翰林应奉,随后他又升迁为翰林承旨。由于“翰林”在契丹语中音为“林牙”,所以人们也称他为“大石林牙”或“林牙大石”。后任泰、祥州刺史,辽兴军节度使。作为契丹贵族,他在辽、北辽朝廷中均率领将士,抵御外族的进攻,曾取得一定的胜利,但却不能力挽狂澜,无助于大势所趋。在北辽小朝廷崩溃后,耶律大石不顾四军大王萧干的反对,率众投奔天祚帝时,却遭到了皇帝的备加责难。辽朝岌岌可危的形势本来只有靠协力的合作和整齐的指挥才有得一拼,但天祚帝如此行为,不仅仅是被压迫人民反抗的对象指向,他在统治阶级上层的威信也丧失殆尽。这无疑又为耶律大石西迁思想的萌芽推波助澜。耶律大石在天祚帝的身上已看不到辽复地振兴的兆头,被俘金营时辽金力量的对比认识又使他更清楚的明白了现实的严峻,主观和客观的力量一步一步的推动着他的西迁计划的成型。
当耶律大石逃回契丹,把西迁计划劝谏给天祚帝时,不仅得不到皇帝的认同,反而激起了幼稚的皇帝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妄想与金一决死战。他于此彻底的绝望,于第二天清晨率领部分将士“宵遁”,向西北地区发展,一路扬长而去,直至可敦城 (即镇州)。据《辽史·天祚本纪》记载,其时为1124年 (保大四年)。
此外,耶律大石之所以向西迁徙,其一,考虑到辽朝经营西北地区,未遭军事打击,势力尤存。魏特夫、冯家升在合著的《中国社会史——辽》一书中云:“在辽帝国这座破碎的大厦里,仅余的尚未消耗殆尽的军力,是安置在西北边防上的一大批有经验的士兵和大群马匹”②纪宗安:《西辽史论》,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8页。。这一地区尚有一定的容纳力,可供耶律大石带领部众休养生息,招兵买马,作一调整。他带领兵士到西北地区,既给那些长期戍边的兵士带来了希望,又为自己的政治雄心赢得了群众基础。耶律大石会集十八部七州军士,以慷慨激昂的演讲鼓舞士气,“遂得精兵万余,置官吏,立排甲,具器杖”③[元]脱脱:《辽史》(卷三十·天祚本纪),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积聚了军事力量。其二,辽与西域诸国的关系一直较好,遣使往来不断。辽圣宗时,波斯和大食均遣使节来访,圣宗“以王子班郎胡思女可老封公主”,嫁与大食王子。而西夏同辽的关系更为密切,一度为辽藩属,与其为甥舅之邦,两国一直保持着朝贡和通婚关系。辽在危难之际,“夏将李良辅,将兵三万来救辽。”④[元]脱脱:《金史》(卷一三四·西夏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除此之外,辽与西域诸国商旅往来频繁,《契丹国志》卷八十二记载:“高昌国、龟兹国、于阗国、大食国、小食国、甘州、沙州、凉州,以上诸国三年一次遣使,约四百馀人,至契丹贡献玉、珠、犀、乳香、琥珀……契丹回赐至少亦不下四十万贯”。
耶律大石在西北与金、宋形成了均势,金既不能把大石斩草除根,大石也没有挥戈东进的实力。在休养生息之后,大约在1130年 (金天会八年,辽亡后五年)他假道回鹘,向西发展,先于叶密立称帝,最终在原喀拉汗王国驻地八拉沙衮建立政权,史称“西辽”、“黑契丹”或“哈喇契丹”⑤纪宗安:《耶律大石西行纪略》,《新疆大学学报》1987年第2期。。西辽建国之后,经过一系列东征西讨,臣服河中地区和花剌子模,在中亚建立了疆域广大的军事统治,其附属国有东喀喇汗王朝、西喀喇汗王朝、高昌回鹘汗国、花剌子模等国,葛逻禄、康里等部。
二、耶律大石的西迁对中亚地区的影响
(一)西辽在中亚地区的统治
耶律大石的西迁,对所迁入地区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同时对东西文化的交流,也起了积极作用。对于西辽迁入地,即其直属地来说,汉族文化、契丹族文化是一种异域的文化,它具有与当地文化完全不同的特质,两者的交锋必定会产生冲突与不适应。针对这种情况,耶律大石做出了正确的调适,使这两种文化在一地并存磨合,实现了兼容。在这样的背景下,耶律大石根据当地不同民族的文化特点制定了一套独具特色的政策,以维护自己的统治。
第一,在政治制度方面。“就领土来说,西辽不如同时代的金和南宋那么大,但这个帝国的社会经济关系却如同其民族构成一样的复杂。它是由很多个分别处在从氏族公社一直到发达的封建制的不同发展阶段的部落和民族组合而成的。因此,这就使得这个哈喇契丹国家具有十分复杂的性质。”①李锡厚:《论西辽的政治制度》,《人大复印报刊资料》《宋辽金元史》1989年第6期。西辽统治者面对复杂的政治问题,既承袭辽的“因俗而治”的原则,又开创了西辽独有的统治政策,并在不太短的时期内取得了成功。
西辽驻地为虎斯斡耳朵 (又称骨斯讹骨朵),斡耳朵意思是汗或可敦居住的帐幕或设在其中的宫廷。耶律大石称帝的时候,按照汉辽传统,上尊号为天祐皇帝,遵从汉制,而在进入中亚之后,称“菊儿汗”或“古儿汗”。拉施特在《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册第二编中提到:“耶律大石是一个有智慧而又有才干的人,他有条不紊的从这些地区上将队伍召集在身边,占领了整个突厥斯坦地区,(从而)获得了古儿汗,即伟大的君主的称号。”有一种观点认为这是向游牧文化的倒退。实际上,中亚地区是亦农亦牧的地区,各种民族混杂,在西辽进入之前,为喀喇汗王朝统治,其传统历来是称汗、可汗,耶律大石先称帝,而后称汗,是他为适应中亚传统所做的调适,也是为得到其地人民支持的策略。在这方面,他表现了作为一个政治家应有的博大胸襟,体现了其文化传统中的兼容并包的气魄。
西辽的官制,以辽朝的两部制为基础,同时又采取了一些适应当地风情的变化。如在王朝官员的官职名称中,采用当地名称,更容易为当地人民接受。通过西辽王朝的官名设置,我们对其政治机构可有一些了解。见诸史籍的官名有:“同知枢密院事”“枢密副使”等南面官名,耶律楚材在《赠李郡王笔》注释中有“李郡王常为西辽执政”②耶律楚材:《湛然居士文集》,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32页。语。而北面官名则更多,如“护卫” “兵马都元帅”“六院司大王”等。这些官名均见于辽朝。《元史·曷思麦里传》中云:“为谷则斡耳朵所属可散八思哈长官”,这里的“八思哈”,即为突厥语官名。西辽对于其附属国没有太多政治经济干预,有的采取属国完全自治的原则,有的派驻官员常驻其地,有的则定期派官员收取贡赋。
第二,在经济制度方面。西辽帝国疆域辽阔,自然地理条件复杂,社会经济发展极不平衡。耶律大石西迁前,中亚的大部分地区已进入经济较发达的封建社会。西辽政权在中亚确立后,维持了原有的生产关系,国家收取较轻的赋税。原喀喇汗王朝实行双汗制,分封疆土,收取重赋。伊斯兰教规定,土地税需交纳其收获量的三分之一,加之其他苛捐杂税,人民不堪其苦。耶律大石没有实行圈地,变耕地为牧场,也没有没收原统治者的财产,而是分给每户可耕种的土地,并向政府交纳一个狄纳尔。狄纳尔是一种冲制的金币,每枚重约七八克,形状象榆荚,和中原地区的铜钱类似。刘郁《西使记》云:“民赋岁止输金钱十文,然贫富有差。”西辽王朝的税收制度是较轻的,迁入地人民得以休养生息,因而并未对这个异族的统治表现出强烈的不满情绪,原来的统治阶级的利益也未受到损害,大石的统治基础得到稳固,社会秩序安定,中亚的半耕半牧的生产方式得到发展,经济进步,人民受益非浅。“耶律大石建都巴拉萨衮后,不久他的百姓兴旺,他们的牲畜肥壮”③《世界征服者史》,第418页,引自魏良弢:《西辽史纲》,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54页。。这样,中亚地区包括喀喇汗国、高昌王国等主要附庸国已确立的封建生产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在西辽为蒙古所灭后,西域人民对大石“至今思之”。
第三,在民族宗教政策方面。西辽王朝统治区域内有契丹、汉、回鹘、塔吉克、样磨、葛逻禄、蒙古、吐蕃等民族。宗教有萨满教、佛教、儒教、祆教、伊斯兰教、景教、摩尼教、犹太教等。契丹人信仰萨满教的为多,在西辽政权的庇护下继续坚持着自己的信仰。由于佛教在辽朝的统治者上层流行,进入中亚后,佛教成为当时有影响的宗教,主要分布在天山北部地区以及高昌回鹘,信仰民族主要有契丹、汉、回鹘、吐蕃等。伊斯兰教尽管在西辽王朝失去了独尊的位置,但依旧受到王朝统治者的尊重,并得到一定的发展。正如《长春真人西游记》的作者所说“在13世纪初,伊斯兰教与佛教的分界线已在昌八里”。其主要分布在新疆的西部地区、中亚的大部分地区,信仰民族主要为突厥语族,以及部分伊朗语族的民族。基督教中的聂思脱里教派的简单仪式及教规使中亚游牧民族易于接受。景教在巴拉沙衮地区流传,在喀什噶尔设有教区。犹太教也开始兴起,在花剌子模首都有八千犹太人。在耶律大石的统治区,形成了民族宗教错综复杂的局面。
耶律大石面对复杂的民族宗教问题,在统治区采取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允许在统治区域各种宗教并存,不歧视任何宗教,不设国教,不允许任意宗教坐大,各种宗教或教派自然不会对耶律大石的政权产生不满。更为重要的是削弱了伊斯兰教的势力,避免了宗教冲突。
(二)西辽政权对中亚地区的影响
西辽政府采取的上述政策,对中西经济文化的交流搭建了平台,致使中原地区的汉文化、契丹文化对中亚的影响意义深远。使中亚地区在十二、十三世纪进入了繁荣发展时期,这与西辽政府的上述政策是分不开的。其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促进了中亚地区的经济进步和城市发展。朱外尼在《世界征服者史》中提到:“他的百姓兴旺,他的牲口长了膘。”这说明西辽对畜牧业的重视。后来,有一部分从事畜牧业的契丹人改为从事农业,有尹志平诗为证:“辽因金破失家乡,西走番戎万里疆,十载经营无定止,却来此地务农桑。”①邓锐龄:《西辽疆域浅释》,《民族研究》1980年第2期。西辽农业种植品种繁多,生产技术提高。农业的发展又促进了手工业的进步,玻璃制造业、制陶业以及其他手工业都有所发展。
西辽疆域辽阔,正位于亚欧大陆的交通枢纽,东接宋、金,西通印度、伊朗、阿富汗,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据《松漠记闻》载,回鹘人“多为商贸于燕,尤能别珍宝。蕃欲为市者,非其人为侩,则不能售价”,这说明了回鹘人在金朝商业贸易乃至国际贸易中的重要地位。同时宋金的漆器也远销中亚。有《西游录》中为证:“城中多漆器 (巴尔赫以西的抟城),皆长安题识”。东西交通的通畅,商业的繁荣,与西辽政府秩序安定,关卡壁垒减少是分不开的。这一时期城市生活普遍高涨,“据统计,仅伊犁河谷地区,在十二世纪已达到五十六个(城镇)。”②魏良弢:《西辽史研究》,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36页。海押立、哈剌楚克、伊基斡耳朵、阿什纳斯、巴尔钦里格干这样一些大城市都在这个时期形成。原有的城市,如巴拉沙衮、乌兹干、恒逻斯等城市的规模也有较大的发展。
第二,西辽的政治、经济政策和文化环境为民族融合提供了成熟的历史条件。西辽帝国的创建者主要是契丹人、汉人。在耶律大石西迁之前,喀喇汗王朝的边界地区已有从辽朝迁入的部分契丹人,喀喇汗王朝阿尔斯兰汗通过赐份地、奖赏等手段让他们守边。但是当耶律大石的军队到来后,他们便加入了自己族人的部队。这些契丹人主要从事畜牧业和当兵。后来他们在回鹘人的影响下,从事农业,同回鹘人一起生产生活,也逐渐回鹘化。西辽亡后九年,出使该地的吾古孙仲端说“今其国人无几,衣服悉回纥化”。可见这部分契丹人后来又融入到回鹘或其他突厥民族中。葛逻禄,是喀喇汗王朝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经常与王朝发生冲突,耶律大石时期使得他们与喀喇汗王朝分离,成为单独的政治实体,首府设于海押立。但他仍然是河中的不安定因素。1164年,西辽把葛逻禄人迁到喀什噶尔地区,不准携带武器。葛逻禄人起兵反抗这一政策,遭到西辽的镇压,此后他们在河中的势力衰落,改行从事农业或其他行业,逐渐融合到当地民族中,经过多年与乌古斯人、突厥化的伊朗人一起形成了乌孜别克族。回鹘是西辽帝国的主体民族,高昌回鹘、东喀喇汗王朝、西喀喇汗王朝都是西迁的回鹘人所建,他们生产水平较高,逐渐融合了其他民族。
第三,实行宗教宽容政策,使西辽直辖地和属国内一时宗教盛行。不仅伊斯兰教依然流行,基督教得到发展,佛教得以传播,摩尼教等早已销声匿迹的宗教也又出现了。朱兹贾尼在《宗教保卫者一览表》说耶律大石秘密的成为穆斯林,伊本·阿西尔在《全史》中说他是一位摩尼教徒。姑且不论这些说法是否确切,但无风不起浪,这些宗教一定在西辽帝国内有所影响,西辽政府的开明政策导致中亚地区的宗教勃兴局面由此可见一斑。各种宗教信仰竞相发展,思想文化也得到了很好的交流。
第四,促进了中亚地区东西文化交流的加强,并使其成为这一时期中亚文化的最大特点。汉唐时期,中原文化圈就已波及到西域、中亚地区。到唐朝之后,藩镇割据,战乱纷起,中原与西域联系一度隔绝,但在耶律大石西迁后,汉化程度很高的辽朝遗老又把其文化传统带到中亚。西辽政府的官方语言为汉语,同时也使用契丹语。由于当地的通用语言是突厥语,汉族百姓和契丹百姓在和当地人民长期交往中也逐渐掌握了突厥语言和文字。 《元史》中记载,西辽王朝菊儿汗聘请高昌畏兀人(维吾尔)哈剌亦哈赤北鲁到巴拉沙衮做他儿子的教师。可见,契丹贵族对学习突厥语也具有很高的热情。《北使记》载西辽附属国的文字“其书契,约束并回纥字。”另外,这一时期在中亚发现了挂在胸前用来擦拭鼻子的丝织品。而在古代希腊和伊斯兰世界中并没有手绢。西欧手绢的出现是在十五世纪。在中国,手绢自古以来就使用,可见手绢出现在中亚是中国文化的影响所致。辽文化、汉文化与希腊、伊斯兰文化交相辉映。马迦特认为,“从来注意太少的文明帝国哈喇契丹在十二世纪和十三世纪暗淡无光的历史背景中是光芒四射的。”①巴托尔德:《中亚突厥史十二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第129页。
第五,使汉文化在中亚地区得到进一步传播。汉文化对契丹人民的影响很大,从宋人洪皓的《松漠记闻》中可见一斑:大辽道宗 (1055~1101年),有汉人讲《论语》,至“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道宗曰:“唯闻北极之下为中国,此岂其地耶?”至“夷狄之有君”,疾读不敢讲。则又曰:“上世獯鬻猃狁,荡无礼法,故谓之夷。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中华,何嫌之有?”卒令讲之。②魏良弢:《西辽史纲》,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3页。道宗皇帝认为自己已是“文物彬彬”,同汉人没有什么差别,再不是“荡无礼法”的夷人。
耶律大石西征的目的是为了扩大疆域,积累雄厚的物质基础,然后再东征,重建大辽帝国。所以,耶律大石建立的王朝虽在中亚立国,他却以大辽正统自居,典章制度除了必要的变通之外,其他均和辽朝一样。他极力把中原汉文化和契丹民族的文化传统融入西辽王朝。“始终未接受伊斯兰教,顽强地保持着自己的传统,在各方面都强烈地表现出汉文化的特点。”③《吉尔吉斯史》(第一卷),第142页,引自魏良弢,《西辽史纲》,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3页。例如在建筑方面表现的最为突出,“除巴拉沙衮外,在斯莱坚卡镇附近、在列别季诺夫卡镇地区、在亚历山大古城也发现了哈剌契丹居民点的遗址。它们在建筑装饰方面,总的说来广泛地表现出汉艺术和汉文化的影响。它在这里已同中亚文化融合。无论汉族匠人,还是当地建筑工匠,都首先利用了汉人的建筑技术和材料——瓦、泥塑、坑式的取暖系统。例如,在亚历山大古城发现了有代表性的远东建筑材料:方砖、灰色的半圆瓦 (用织物模子做成)。在这里还发现了瓦当。在瓦当上有图案,看来中央坐着的是佛,四周是菩萨。……”④《吉尔吉斯史》(第一卷),第141~142页,引自魏良弢,《西辽史纲》,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40页。作为在中亚强盛一时的西辽王朝,经济繁荣、各民族交往频繁,促进了汉文化的传播,使世界很多国家认识和熟悉了中国。
三、结语
耶律大石的西迁和建国,既是辽王朝的继续,也是汉文化和契丹文化在中亚地区的突进。在众多的分封割据的势力之间,契丹族的介入是一种聚合的因素,它除了军事上的强力之外,在政策方面的单一汗制、集权思想,经济方面的轻徭薄赋,宗教方面的容纳力上,都有一种整合的力量。西辽境内各民族的经济生活方式和文化获得了继续发展的温良的土壤,以迅猛的速度膨胀繁荣起来。诸民族的习俗、生活方式和文化传统实现了一种共处型的整合。
耶律大石的西迁建国之所以成功,是在文化聚合基础上的向心力的作用效果,尤其是不同类型文化的冲突、调适和整合。耶律大石从中亚地区的民族那里吸收了一些文化元素,同时又根据自身文化的制度和性质,拒斥了另一些文化元素,在新的环境体系之下经过加工改良,实现了文化的整合。正因为这种模式的成功,使得中亚社会秩序安定,经济文化得到发展,使汉文化又一次渗透到中亚,对于中亚人民意义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