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唱戏(外一篇)
2014-03-06巩孺萍
巩孺萍
现在很少有人听录音机了,有家里买的,估计也多半是为了小孩听英语用。我小时候家里就有一台录音机,不过不是用来听英语,而是用来听戏。其实不是我们要听,而是我爸要听。我爸从小是个孤儿,为了活命,就跟戏班子学唱戏。他当时学的是河南豫剧,高兴的时候就在院子里咿咿呀呀哼两句。因此,家里买的磁带基本上就是豫剧的磁带,什么《花木兰》《朝阳沟》《穆桂英》等等。
每天傍晚,吃完了饭,我爸就打开了录音机。我们起初对唱戏并不感兴趣,但听多了,渐渐觉得其实也并不难听。再加上我妈妈常给我们讲花木兰怎样替父从军,朝阳沟里的银环怎样放弃城市生活,在农村扎根的故事,觉得还挺有意思。那时候电视剧里正在播放著名豫剧表演艺术家常香玉的电视连续剧,使我们对豫剧有了更深的认识。渐渐的,我们也跟着学起来,希望也能成为常香玉那样的人。
我们最喜欢唱的是《花木兰》里《谁说女子不如男》的选段。我和二妹每天趴在录音机前,将磁带倒过来倒过去,反复练这段。我还记得开头是“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不如男……”唱豫剧关键是要表现河南味,尤其是一些字,要唱得“侉”一些,比如“偏”字,不能唱得太短,音要拖长,而且唱的时候手上还要有动作。我们又不太懂,有时候就让我爸来指导,我爸就叫我们手臂应该怎样放,头要怎么摇,步子怎么走。我和二妹就跟在后面专心学。我爸有时候还炫耀他当年唱戏的时候,怎样上台忘了词,然后灵机一动现场编词,还有他们戏班子如何受到当地群众欢迎的故事。我们听了对我爸充满了崇拜,心想长大唱戏也不错哦!
学唱戏,二妹比我要用功。经常我从外面玩回来,还没进院子,就听到她在那唱:“刘大哥讲话,理太偏……”一个人一旦迷上某样东西,常常会走火入魔。这一点,二妹就是很好的见证。为了学唱戏,她常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有时候我们都吃饭了,喊她半天也不来。我和二妹睡一张床,二妹总是睡得比我早,我喜欢晚上在被窝里背书。有一天晚上,我正在背书,二妹睡得好好的,突然唱了起来:“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边唱,胳膊还做着动作。我妈这时候刚忙完家务,进屋来。我们愣愣地看着二妹,谁也不敢喊醒她。二妹唱了几句就不唱了,打着呼继续睡了。我看看我妈,我妈看看我,我们都笑起来。第二天,我问二妹:“你昨天晚上做梦唱戏了吧?”她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仅知道,还看到了呢!”我就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诉她,二妹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们小时候喜欢模仿,什么好听就学什么。后来广播喇叭里经常放黄梅戏,什么《女驸马》《打猪草》等等。黄梅戏曲调婉转,不像豫剧那样铿锵有力,听起来很好听。那时候,马兰、吴琼演的戏曲电视剧也经常播,因此,没多久,我们又改学黄梅戏了。农场里的年轻人每到“五四”青年节就搞联欢,我们就跑去看。王爷爷家的小丽姐嗓子好,唱起黄梅戏声音又甜又亮,和马兰不相上下。大家拼命鼓掌,小丽姐那时候在我们心里就像明星一样。
渐渐的,我家黄梅戏的磁带开始多起来。不过学黄梅戏二妹倒没我着迷了。可能二妹比较男孩子气,不太喜欢黄梅戏慢悠悠的风格吧。那时,我每天没事就拿着戏词,跟着录音机学,磁带里所有的选段没有我不会的。有时候还跟着伴奏带唱,并借来录音机录下来。当时我已经上初中了,学习很紧张,但父母从未阻止过我学戏。唱戏冲淡了学习的枯燥和辛苦,就像一块甜甜的糖,滋润着我少年的生活。
发稿/赵菱
评书声里忆童年
现在的孩子不太爱听广播,因为电视、网络上有那么多好看的动画片,比广播更能吸引他们。我小时候电视机还没有普及,听广播成了人们主要的娱乐方式。当时红灯牌收音机算是名牌,我们家就有一台,比现在的收音机大好几倍。每天中午或晚上吃饭时,我们就围在收音机旁。广播里的节目无外乎是新闻、歌曲、戏曲,还有就是评书。
当时说评书的有两个人最有名气,一个是刘兰芳,一个是单田芳。刘兰芳的《岳飞传》风靡一时。我记得那时广播里的评书节目是每天中午12:20开始,正赶上吃中饭。这时你可别随便串门,多半没人理你。家家户户都是静悄悄的,只有收音机里传出刘兰芳那洪亮的声音。
刘兰芳说评书,口技极好,光模仿马蹄声就有好几种:一匹马和一群马,你一听就能分辨出来,而马奔跑的速度也有区别:“咯哒咯哒”这是一匹马在溜达;“哗啦哗啦”这是一群马在飞奔。而模仿兵器就更绝了:拔刀只听“仓亮亮”,让人顿觉寒光闪闪;挥棍而下是“唔——”,让人感觉头顶生风;“嗖嗖嗖”弓箭连发;“呼呼呼”铁锤乱舞;更有“咚咚咚”战鼓萧萧、“咣咣咣”鸣锣收兵……真佩服说书人,一张嘴能模仿那么多种美妙的声音。
说书人总是喜欢卖关子,说到关键的时候总是留一手,我们常常听到最吸引人的地方,忘记了吃饭,一个个端着碗,瞪着眼,像木雕泥塑一样坐在那里。每当这时,我爸就开始吼起来,用筷子敲着碗,催促道:“快吃,吃完饭还要去上学!”我们就赶紧扒两口饭,但很快又成了“木头人”,如此几番,我爸已经没了耐心,有一回实在生气,把收音机狠狠地摔在地上。我们吓得不敢吱声,心里又惋惜,总是惦记着后面的结局。
收音机坏了,听不成评书,我们感觉吃饭也没了胃口。不过,事情很快有了转机。弟弟偷偷把摔坏的收音机藏到了放农具的仓库里,把断了的电线接了起来。虽然接得不太好,总有“哧啦哧啦”的声音,有时还经常断线,但总比听不到强呀。为了怕我爸发现,吃饭的时候,我们商量好,弟弟先去仓库开收音机,然后大家陆续转移。中午吃饭了,我们装做很听话,一个个端着碗,眼睛不时瞟一下墙上的挂钟。快到12点20的时候,弟弟先夹了一些菜出去了,过了一会是小妹,接着我和二妹佯装到厨房盛饭也一去不回头了。仓库里很黑,有一股粮食发霉的味道,我们也顾不上这些了。大家围在收音机旁,伸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
可是好景不长,这样没听几次,我爸就怀疑了。有一次,我们正在仓库听得入迷,我爸突然出现,大吼一声,吓得我们碗差点掉地上。“我说怎么吃饭人都跑掉了,就知道你们在听评书!谁把收音机修好的?”我爸瞪着眼问。“是弟弟。”二妹小声说。因为我爸最宠爱弟弟,从来不打他,关键时刻只能拿他当挡箭牌了。“干什么?孩子不就听个评书吗?”我妈闻声跑来,害怕我们挨打。最终我们被允许中午可以听评书,但有个条件,每人必须在5分钟内把饭吃完。我现在吃饭很快,可能就是那时候锻炼出来的吧。
《岳飞传》听完了,我们又听了《杨家将》《水浒传》《三国演义》等。《三国演义》是单田芳演播的,我还记得“刘备东吴取亲”那一段,单田芳绘声绘色地说,刘备担心孙老夫人嫌他年纪大,特地去美容院美容,头发染了,胡子刮了,脸上还擦了粉,一下年轻了十几岁……单田芳声音有些沙哑,喜欢在评书里加很多现代的东西,听得我们咯咯直笑。
关于听评书,那时候还有很多笑话,比如邻居刘老伯家,平常喜欢吃面条,他们家六个小孩,四个是小子,吃饭狼吞虎咽,“呼噜呼噜”动静很大。刘老伯耳朵不好,为了不影响听评书,命令全家吃饭一律不准发出声音。想想一家八口人,小心翼翼地吃面条的情景,该是多么好玩!
我小时候没有多少书看,小人书也买不起。对历史的很多粗浅的认识都是从评书里知道的。听评书,不仅丰富了我的知识,也培养了我的想象力。我常常一边听着评书,一边在脑海里想象着各种人物的形象。那些可歌可泣的民族英雄也常常成为我年少时的偶像,直到今天还历历在目……
发稿/赵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