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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妹

2020-07-04缁衣

意林·少年版 2020年12期
关键词:二妹押金箱子

缁衣

按照我家的习惯,先称呼排行,再在后面加“姐”或“妹”字。二妹实际上是我的大妹妹。

我从小性格文静,喜欢读书。二妹恰恰相反,她身材瘦小,伶俐得像只猴子,上墙爬树比男孩子还麻利。二妹七岁时,父亲拽着她的胳膊才把她拉到学校里。她从此成为老师最头痛的学生,上课不认真听讲,下课在校园里疯跑。她抓住柳枝用力一荡,就荡到学校的围墙上,在墙头上跑步如履平地。

二妹从小挨了多少打,恐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我升高三,二妹小学毕业。学校开家长会,老师说我考上大学应该没问题,父亲又喜又忧。二妹不上进,三妹年龄小,父亲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若能考上大学,父亲当然高兴,只是一个农民家庭要供三个孩子上学,就必须筹措一大笔学费,这让他感到很头痛。

一天晚饭后,父亲对二妹说:“你学习不努力,将来没什么希望,要不就别读初中了吧?”

二妹怔了一下,垂下头。这段时间,她的伙伴们都在议论即将开始的初中生活,她们说初中学习累,老师很严厉。二妹还没上初中已经心生畏惧,不过她还是计划着去上学,倒不是她喜欢上学,而是因为她的伙伴们都在上学。

片刻,她就同意了父亲的决定。不必写字、算题,也不会因为没完成作业被老师罚站、揪耳朵了,多好!

父亲本以为让二妹退学,二妹会哭一通,结果二妹只低了低头,就一口答应了。父亲对她的评价是:“真是沒志气。”那年,二妹十二岁。为惩罚她以前学习不努力,也为杀鸡儆猴,给三妹看看不认真学习会带来什么后果,父亲有意让二妹干庄稼地里最苦最累的活。乡亲们对二妹说:“你是从南洼捡来的吧?要不,你爹怎么舍得让你这么受累?”

二妹一度相信了这句戏言,她盘算着去南洼找她的亲娘,她以为到她亲娘那里,一定是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快活得像在天堂里一样。

一天,她又挨了父亲的打,就哭着问母亲:“到南洼怎么走?”母亲听到“南洼”就笑了,那是大人们为哄骗孩子虚构的地名。母亲一抬头,看到二妹两眼泪花,知道她当了真,感到哭笑不得,便对她说:“你真是傻孩子,你看,你跟你大姐和三妹的眉眼多像,你们姐妹三人总不能都是捡来的吧?”二妹听了母亲的话,将信将疑。

二妹在地里干了一年农活后,父亲委托一位本家叔叔,在镇养鸡场给二妹找了份工作。交了两百元押金,二妹就上班了。临近高考,我回家拿考试费用,二妹对我说:“等我以后挣了钱就给你买礼物。”口气中满是自豪。

忐忑不安中,等来了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父亲万分高兴,喝得酩酊大醉。

二妹在养鸡场的工作并不顺利,这份活并不轻松,晚上也要起来给鸡加水添食,但二妹干得很欢。她起早贪黑干了三个月,所养的鸡却没有达到标准。按合同约定,她不但领不到工资,还要把押金扣掉。

二妹大哭,场长只得说好话安慰她,并给了她三张十元的钞票。

二妹止住哭,把钱装到衣兜里,到公路边搭上班车进了城。城里有个小商品批发市场,物品琳琅满目、价格低廉,是乡下人心中的购物天堂。二妹曾在镇上见过一位时尚青年拉着一只皮箱子走,觉得人家很神气,她认为,自己即将成为大学生的姐姐也应该拥有一只那么神气的箱子。于是二妹留下两元车票钱,用剩下的钱买了一只红色人造革箱子。

二妹下了车。拖着这只人造革箱子,走了八里路,傍晚时分回到家。

父亲看到二妹时很吃惊,通过她吞吞吐吐的叙述,父亲才明白,原来二妹白干了三个月的活,不但没有挣到一分钱,还把押金赔了进去。父亲气不打一处来,上前给了二妹一顿拳脚,又去踢那只箱子。二妹扑上去护住,哭着说是买给姐姐的。父亲听说是给我买的,心就软了,却还是骂她:“这么难看的箱子,拿出去让你姐丢人吗?”

我从同学家回来,看到二妹在角落里哭泣,屋子正中放着一只红色人造革箱子,上面压着菱形花纹,四周嵌着白边,俗艳热烈,神气活现。我夸她有眼力,选了这么好看的箱子。二妹见我喜欢,破涕为笑,她说:“老板也夸我有眼力,这是商城里最好看的箱子。”

后来,提到那只箱子,我总忍不住心酸,二妹给我买那只箱子是倾其所有。父母总认为,我是村里的第一位女大学生,给家里争了荣誉,其实,为这个家默默付出的是二妹。

兄弟之情如手足,姐妹之情胜手足。这份情,如一杯醇香的酒,在岁月里酝酿,越陈越香。

心香一瓣摘自《人生因爱而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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