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叙事艺术
2014-02-25夏元明
1.《红楼梦》的开篇
《红楼梦》是一部煌煌巨著,70余万言(包括后40回),人物众多,情节复杂。像这样一部纷繁的小说,应当从哪里叙述起?这是一个值得认真思考的问题。
《红楼梦》的开局其实有三次。
第一次是“此开卷第一回也”至“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起”之前。说是开篇,不如说是回前批语。所讲,是为什么要将“真事隐去”,和为什么要用“假语村言”。中心似乎是说“我之负罪固多,然闺阁中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以及作品的主旨,不过“梦”、“幻”二字。这些话到底是作者的自述?还是读者的评点?我不是版本专家,弄不清楚。也许作为阅读提示更恰当。
第二次是从“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起”开始,讲的是石头的故事。这个石头不是一般的石头,是女娲氏炼石补天剩余的一块。因为经过了锻炼,自然具备了灵性。无材补天,自怨自艾。后请一僧一道携入尘中,于诗礼簪缨之地,温柔富贵之乡,烟柳繁华之处走了一遭,后又回归青埂峰下。被一个空空道人看见,抄录了石上的文字,变成了《石头记》传奇。这一节倍受重视的至少有两点,一是《红楼梦》主人公宝玉和黛玉的前世,也就是“木石前盟”的故事;二是作者的小说观念。最后吟出一偈:“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谁解者,大约不单是作者的情感寄托,也包括艺术追求吧?几百年来,解者不少,但真能悟透者有几人?真的不幸被作者言中。
而《红楼梦》的真正开端,恰恰是甄士隐的故事。
甄士隐算不得全书的主角,就是他的女儿英莲(香菱),也排不上座次。可为什么全书竟要从这里开篇?值得细玩。
其实,《红楼梦》有许多条线索,犬牙交错,纷繁复杂,处处都是结点,处处都可撒开网来,叙述最不易把握。这些线索,以世界论,既有现实中的人世,又有太虚幻境的仙界。以人物论,既有宝、黛、钗等主要人物,又有金陵十二钗等次要人物。以线索论,既有宝黛爱情,又有贾史王薛的家族史,还有官场险恶,等等,不一而足。可这些复杂关系究竟从何而起,方能顺理成章地讲述?才能纲举目张,牵一发而动全身?正好,甄士隐是个绝佳的结穴。甄士隐于故事分量虽然不重,但从写作的角度却举足轻重,不可或缺。这一点容我慢慢道来。
首先,甄士隐可以联系真、幻两个世界。真者,现实人世;幻者,僧道二仙、太虚幻境等。当然,书中有提醒: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不要以为现实是真的,其实不过是幻;不要以为幻境是幻的,说不定隐着世间万物的真谛!真、幻、有、无,谁能分辨得清?迷者自迷,悟者有几?这也是全书的要害。但从写作的角度,如何将现实世界和虚幻世界连通起来?通检《红楼梦》中人,唯有甄士隐可当此重任。甄士隐虽然不过是一般乡宦,但却也是神仙一流的人物。他“性情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种竹,酌酒吟诗为乐”,有常人难比的悟性。正是他,才可以于梦中识得通灵,于梦中听得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的夙因前缘。他既可以将读者引入神仙世界,又可以轻松将叙述转到现实中来。所以他是一个最方便的穿插连贯的人物。换一个人,比如贾宝玉,虽然他后来也神游了太虚幻境,识得金陵十二钗的册子,但那是后来的事。小说如从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写起,不仅唐突,前面很多的细节还得回叙,所以贾宝玉不是最好的人选。何况贾宝玉即使能够进入太虚幻境,也只是以一个观者的角色出现,不可能悟出玄机。后面的游历就可以证明,警幻仙姑的良苦用心,以及所说的莫名其妙的话,他皆不能洞彻。宝玉不行,其他人物更不可以。而如果从冷子兴演说开始,则未免太实,读者未必有阅读的期待。所以甄士隐的安排是独具匠心的。
第二,以甄士隐开篇可以暗示主题,引领全书。《红楼梦》主题是什么?专家们各有分析,意见歧出。但比较统一的一点就是“幻”,就是那一僧一道的“好了歌”。曹雪芹是翻过筋斗的人,翻来翻去,见过那么多的苦难悲剧,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什么?若要好,只有了;只有了,才是好!鲁迅说:“悲凉之雾,遍被华林;而呼吸领略者,独宝玉而已。”宝玉呼吸领略了,最后怎么样?悬崖撒手,遁入空门。甄士隐经历了失女之痛,又经历了失火之灾,还经历了老丈人的白眼,最后在“好了歌”的点化下,翻然猛醒,作了“好了歌注”,随那僧道飘然而去了。这就很有意思。我们可以这样说,甄士隐的故事虽然与贾宝玉的不尽相同,但以其幻灭性质,二者并无区别。将甄士隐的故事,看作为贾宝玉的故事,或世人故事的一个缩影,未为不可。而这个主题的提示,也是其他人物所不能比拟的。
第三,方便抽取叙述线索。甄士隐虽然与小说主人公未发生直接关系,但暗地里,他却正好是个交结点。他从梦中识得通灵,听取了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的故事,则是与宝、黛发生了关系。而寄居在葫芦庙里的贾雨村,正是得到了他的资助,才有第一次腾达的机会。贾雨村又是黛玉的老师,日后携带黛玉进京,这又是现实关系之一种。甄士隐的女儿英莲日后成了薛蟠之妾,则又与薛家发生了关系。且英莲的案子还是雨村审的,其关系又多了一层。这还是明的关系,暗的还有很多。比如雨村吟诵的对联:“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中待时飞。”雨村表字时飞,而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宝钗。难怪有人将雨村和宝钗编成了故事!还有“好了歌”所说的人生四种情形,都可以一一在书中找到对应,说是暗示也未尝不可。这又是别的人物所牵扯不出来的。
长篇小说的开头应该说是一个难题,开篇的好坏,直接关系到作品的质量,关系到叙述的自然流畅。中国几部著名的古典长篇小说,其开头各有千秋,但最好的还是《红楼梦》。《金瓶梅》是讲道理开头,《水浒传》是说历史,《三国演义》感叹兴亡,《西游记》直接切入主人公的出生。虽然各有各的道理,但以其开篇的大气,伏笔之多,从容但也陡峭,笼括主旨等方面而言,还得首推《红楼梦》。我看脂评,希望看到从宏观角度谈论《红楼梦》开篇的文字,可惜没有。脂评尽在小处发议论,不及金圣叹更具艺术眼光。我自然更没有艺术眼光,所言不过是一点肤浅的体会。但即使肤浅,也可能引发读者从叙事学的角度细读《红楼梦》,那正是我所期待的。
2.王夫人的亲疏
《红楼梦》写黛玉进贾府细致,叙宝钗进贾府简略,但一详一略,各有各的道理和韵味。且说王夫人对钗黛二人的态度便大有分晓,亲就是亲,疏就是疏,行动言语之间完全是两种作派。黛玉进贾府,王夫人不过是尽做长辈的职份,该客气的客气,该应酬的应酬,该吩咐的吩咐,虽然没有留下任何话柄,但到底说不上亲热。尤其当着黛玉说宝玉,提醒黛玉不要惹宝玉淘气,这在宝钗那儿便不成问题,独独在黛玉那儿留下了心患,可见王夫人一开始就对黛玉另眼相看。也可能是黛玉长得风流袅娜,王夫人不可能不有所提防。但宝钗的到来则不同,虽然王夫人的心理只是由作者作了一番交待,但从这番交待里,分明感觉得出王夫人的喜悦。
那时王夫人已知薛蟠官司一事,亏了雨村就中维持了,才放了心;又见哥哥升了边缺,正愁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略加寂寞。过了几日,忽家人报:“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合家进京,在门外下车了。”喜的王夫人忙带了人接出大厅来,将薛姨妈等接了进去。姊妹们一朝相见,悲喜交集,自不必说……
王夫人如此对待薛姨妈,原是应该的,毕竟黛玉与自己并无血缘,而姨妈是自己的姊妹,宝钗也是自己的外甥女,自然不光是客气的事。王夫人不仅亲自带着姨妈将礼物送到各处,还带了薛蟠等见了贾政、贾珍等人,等于是郑重其事的向众人推介。这原也是情理中事,但却为日后宝黛的悲剧埋下了伏笔。无论从哪方面说,真正掌着荣府大权的王夫人,是不可能选黛玉做自己的儿媳妇的。贾府中分明有两党,王党和贾党。王党的势力本来就强,何况又加上了薛家?贾党不能说弱,但黛玉本来就势孤力单,尽管有贾母这样的太上皇护持,但没有贾政的真正鼎力,黛玉的下场可想而知。即使是贾政,就是他要保护黛玉,也无能为力,因为他也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在老婆面前能有什么作为?而王子腾的势力,也不是贾政能够忽视的,所以虽然有个做了娘娘的女儿,也还是处于弱势。我们常说钗黛如何如何,其实从《红楼梦》一开始,钗黛的不同命运就已经埋下了根子,改变不了。这不是某个人作祟,实乃情势必然。嗟呼!
3.王熙凤的出场
《红楼梦》第三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林黛玉抛父进京都》(此根据人民文学1982年版本。此回的回目有好多种,最常见的还有“金陵城起复贾雨村,荣国府收养林黛玉”和“托内兄如海荐西宾,接外孙贾母惜孤女”。可能是先入为主,我觉得“托内兄如海荐西宾,接外孙贾母惜孤女”比较好,其他两种均有不妥,此处不议),写了好多主要人物出场,宝黛之外,还有贾母、王熙凤、迎春三姊妹等。我以为写得最好的当属王熙凤的出场: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黛玉连忙起身接见。贾母笑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黛玉正不知以何称呼,只见众姊妹都忙告诉他道:“这是琏嫂子。”黛玉虽不识,也曾听见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内侄女,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学名王熙凤。黛玉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这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一面又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熙凤亲为捧茶捧果。又见二舅母问他:“月钱放过了不曾?”熙凤道:“月钱已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王夫人道:“有没有,什么要紧。”因又说道:“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吧,可别忘了。”熙凤道:“这倒是我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这是一段非常精彩的文字,胜过其他几位主要人物的出场。这段文字除了肖像描写仍脱不了旧章回小说的套路,其他都好。就算是肖像描写,虽然旧小说的痕迹过重,但毕竟还是抓住了王熙凤的特点,没有一样溢出人物的身份和性格。王熙凤的特点,正如贾母的概括:“凤辣子!”所谓辣,一个是泼辣,一个却也是狠毒!而辣椒的形象,也是一种很美的形象,即所谓“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曾有人问我“风骚”何解,我解之曰“性感”。今天看来,大体不差。正因为有这特点,所以后面有“送宫花贾琏戏熙凤”,有“见熙凤贾瑞起淫心”,这正是这位辣美人份内该有的戏!但这段文字的精彩并不在此,而在于写出了王熙凤的性格,心理,以及在贾府的特殊地位,与贾母的特殊关系,并为后面的很多文字埋下了伏笔。
这段文字一开始就先声夺人,一声“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就让人对这个即将出场的人物刮目相看。正如黛玉所想的,怎么别的人都屏声敛息,独这个人“放诞无理”!“放诞”可是黛玉对这位荣府管家的第一印象!放诞近于放肆。为什么熙凤敢于如此放肆?无他,特殊地位使然。王熙凤除了个人才干(凡鸟偏从末世来,都因爱羡此生才!),就是她过硬的靠山。她是王夫人的内侄女,而她的父亲王子腾(书中似未明确交待)后来又荣升九省的巡点,那可是不小的官。如此过硬的身世背景,就是贾母也要高看她几分吧?贾母之爱熙凤,固然与熙凤的个人才干有关,但一定关乎她显赫的身世背景。贾母不是苕人,她一定知道王熙凤得罪不得,因为宠爱了熙凤,王夫人,贾政,王夫人娘家,薛家,所有关系都照顾到了。别看贾母是一个太上皇,其实如果她不善于协调各种关系,她在府中的地位也不会这样。此是别话,也可不议。
除此之外,这段文字也将王熙凤的身份性格活现了出来。她之所以来迟,之所以人未到声先闻,除了上面所说的特殊地位之外,那就是她作为宁府总管的身份,她原比别人事多,忙!王熙凤年轻,忙对于她来说不是压力,不是叫苦不迭,忙正是她显摆的资本。对了,王熙凤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好显摆(看她嘱咐黛玉的话,要什么吃的玩的都找她,有哪个下人不好也只管跟她说!),这点不仅王夫人看在眼里,连贾琏也心知肚明。所以后面的协理宁国府,料理秦可卿的丧事,贾珍诸人正是抓住了这个特点。王熙凤第一回作恶,弄权铁槛寺,固然与她的贪财有关,更与她好胜逞强的性格分不开。静虚老尼一番激将,王熙凤的海口就夸下来了:“我从不信什么阴曹地府!”连阴曹地府都不怕,还怕什么?正是这种逞强性格的膨胀!但王熙凤再怎么聪明,其实都逃不脱王夫人的目光,王夫人吩咐她找布料给黛玉做衣服,可以肯定,王熙凤并没有预备好,但她偏要逞能说:“这倒是我先料着了!”所以王夫人要一笑,这一笑大有深意,只是王夫人不愿意揭穿,王夫人才是真正的老谋深算!所以这也为后面的王熙凤受冷落埋下了伏笔,等到宝钗进了贾府,与宝钗相较,王熙凤在王夫人眼里就大为失色了。王夫人和宝钗有其相似性,都有一个“冷”字,王夫人冷酷,宝钗冷眼,二人自然一拍即合。有了宝钗,不仅宝黛的婚事会泡汤,王熙凤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难怪后面她要装病放权了。
王熙凤在贾母面前的表演也很精彩,就是她翻来覆去的一番言论。她一会儿喜形于色,一会儿淌眼抹泪,但她的表演之所以精彩,不在于她像一个变色龙,情绪转化迅速,而在于她所有的话都是声东击西,一箭双雕。她表面称颂黛玉,实际落脚点都在贾母。什么“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马屁算是拍到了点子上。其实,贾母的嫡亲孙女儿又如何?除了探春,其他只怕上不得台盘吧?(当然元春除外!)其实对于熙凤的溜须拍马,我们读者也不会责之过苛,因为作为孙辈,又是临时管家,就算她有过硬的后台,也不敢在贾母面前叫板,这便是她的聪明处,用现时的话说,她和贾母算是“互利双赢”!王熙凤后来固然作恶多端,但她人前总不失大面,自有其聪明可爱之处。探春的妈赵姨娘倒是不奉承贾母,但她岂不是有些傻?我们读者也不喜欢这样的人。
这段文字还有两个细节不能忽略。一个是王熙凤的名字。大家知道,王熙凤并不识字,可她居然有个“学名”曰“熙凤”!她见了黛玉,问的第一句话竟是“可也上过学”?这真是作者特别给我们的一个幽默调侃。曹雪芹写小说,决不板着面孔,一本正经,能轻松的地方,他决不放过,这就是会写小说。还有一个细节,也是草灰蛇线,为后面的情节埋下的伏笔,那就是王夫人问放月钱的事。王熙凤喜欢敛财,将小姐丫头们的月钱拿去放高利贷,“终朝只恨聚无多,即到多时眼闭了”,这是王熙凤自取灭亡的关键因素。但王熙凤终究是聪明人,王夫人一问,她不能不答,可她马上就转移话题,扯到缎子上,令读者也觉得王夫人的问话不过是一般的家常。作者高明至此,不可不察!
第三回写好几个主要人物出场,为什么王熙凤最精彩?我想最主要的,是作者心中真有这个“阿凤”!我敢断言,“阿凤”决不是曹雪芹杜撰的,一定有模特,所以才能写得如此传神!写小说少不了虚构,但虚构决不是凭空编造,凡凭空编造的形象,总多少会留下概念化的痕迹。这是《红楼梦》第三回的描写再次证明给我们的。
夏元明,黄冈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责任编校:郑利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