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人称+V+了2”格式的将然语义解读
2014-02-17叶琼
叶琼
(上海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233)
“第1人称+V+了2”格式的将然语义解读
叶琼
(上海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233)
“第1人称+V+了2”;将然;零标记;近时将来;意志将来
一些动词在进入“第1人称+V+了2”格式后,可以零语境或依托语境表达行为将然,本文概括了此类动词的特点,并揭示了该类动词进入将然义“第1人称+V+了2”格式后所表现出的共通的意象图式。就“第1人称+V+了2”格式整体的将然意义,文章分别从听话人语义解读、说话人语义建构两个立场进行了分析,并阐释了该格式“近时将来”、“意志将来”的将来时特征。
0.引言
汉语中有这样一类句子:
(1)a.我走了。*b你走了。c.他走了。
(2)a我挂了。*b你挂了。c他挂了。(挂电话)
(3)a.我睡了。*b.你睡了。c.他睡了。
(1)(2)(3)三组句子都可以码化为“人称+V+了2”格式(本文将句末的“了”统一视作“了2”,对“了1”“了2”“了3”之间的联系和区分不作深究),可以发现每一组句中a、b、c的句法语义都发生了成体系的变化。
a句“我+V+了2”表示“我”将要进行V所指示的动作,“走、挂电话、睡”是“将然”的行为,“将然”指说话者依据自己的意志,意将进行的动作;b句“你+V+了2”在中性语境下不能自足,用*号标记;c句“他+V+了2”描述的是第3人称“已然”的行为。
显然,并不是所有动词都可以进入“人称+V+了2”格式,如“闪烁、开花、变质”等行为主体为[-人类]的V;另有许多动词即便具有“述人”特征,也很难以简单形式进入该格式,如“标榜、鄙视、生活”等;还有相当数量的动词虽然成功进入了“人称+V+了2”格式,但“第1人称+V+了2”没有将然意义,只表达“已然”的行为,如:
(4)我感冒了。*你感冒了。他感冒了。
(5)我结婚了。*你结婚了。他结婚了。
本文要讨论的问题有三个:第一、什么样的动词可以进入“第1人称+V+了2”,并可以表达行为将然?第二、为什么这些动词进入“第1人称+V+了2”后可以零标记表达将然,即该格式的将然意义如何解读与构建?第三、“第1人称+V+了2”所表达的将来时又有什么特点?
1.可表“将然”的“第1人称+V+了2”中“V”的语义条件
1.1 可以进入“第1人称+V+了2”表将然义的3类动词
什么样的动词可以进入“第1人称+V+了2”表达行为“将然”(如“我走了”),或兼表“将然或已然”(如“我吃了”)。我们通过对《现代汉语辞典》中动词的逐一考察,归纳出以下3类动词符合该条件。
第一类:“去”类
如“去、进去、出去、上去、下去、过去、回去”。
“去”类动词进入“第1人称+V+了2”格式所表现出的共同语义特点为“说话人依据自己的意志,即将实施背向听话人的空间位移”。
现代汉语中,“走”有“离去、走开”义,可归入“去”类。还有一些动词,因其动作所带来的必然结果为“背向听话人发生空间位移,或离开双方共有空间”,故都可归入“去”类,如“上车、回家、出发、撤、闪、睡、休息、下(离线)、挂(挂电话)”等等①“走开、离开”等动词也必将带来说话人背向听话人的空间位移,但“我走开了、我离开了”一般不会解读为行为将然,笔者认为这是结果补语“开”的“行为结束义”与该格式说话人即将实施某动作的“行为开始义”相抵牾的缘故。同理,“我走掉了”,因结果补语“掉”的插入而很难表达将然意义。另一方面,从动词内部的时间过程看,当某行为的终点与起点几乎重合,即其间所经历的时间续断比较短时,一部分动词也可以添加结果补语进入“第1人称+V+了2”表将然意义,如“我挂掉了”,同“我挂了”都可以表达将然行为,下文第二类“扔掉”“撕掉”等亦同。。
上述动词在中性语境下零标记只表将然②此处的中性语境即不添加前接或后续句的独立语境,即说话人与听话人在没有其它共有信息的前提下,说话人作为首发句说出“我+‘去’类+了2”时,总是解释为行为将然。。
第二类:“扔”“吃”类
如“扔(掉)、撕(掉)、删(掉)、丢(掉)、擦(掉)、倒(掉)、格(格式化)、拿(走)、挪走、带走、用、锯、拆、剥、剁、砸、掰、拔、踢、吃、喝”等等。
该类动词(其中包括部分动补式复合词)并不带来“背向听话人的空间位移”,在这一点上,区别于第一类动词,但是,说话人通过自己的身体部位(手、口、足等)实施具体的行为动作,该动作带来的必然结果将导致“原有的某存在物消失、或原有某完好状态消失”。“消失”即“离去”,在这一点上,又与第一类动词具有家族相似性。站在听话人的立场,这种“离去”往往提示一种听话人因此而蒙受损失的可能性。
该类动词进入“第1人称+V+了2”格式,表将然还是已然取决于语境,以“扔”为例。
(6)(妈妈在整理房间)
妈妈:桌上这几张纸还有用吗?
儿子:没用了。
妈妈:确认了啊?我扔了。(将然)
(7)儿子:桌上那几张纸呢?
妈妈:我扔了,不是说没用了吗?
(已然)
第三类:“说”“写”类
如“说、直说、宣布、念、唱、点名、叫号、出题、喊、叫、猜、写、画、按、拨、找、缠、放、看、跳、关、锁上、打开、进来、下来”等等。
“说”“写”类动词并不带来说话人背向听话人的空间位移,也未必导致某原有存在物或原有完好状态的消失,这一点区别于第一、二类动词。但是,该类动词同样是说话人通过自己的身体部位(手、口、足等)实施具体的行为动作,且该动作会以某种形式对听话人施加影响,这一点与第一、二类动词又构成了家族相似性。以“念”、“找”为例。
(8)(老师给学生听写英文单词)
——我念了,大家把听到的写下来。
(9)(小朋友玩捉迷藏)
——藏好了没有?我找了。“我念了”促使听话人认真去听,“我找了”提醒听话人藏好自己。它们都要求听话人的注意和配合。“说”“写”类表将然还是已然,依然需要依托语境。
综上,以零标记只表将然的“去”类动词为核心,通过家族相似性扩展至第二类、三类动词,共同建立起表将然的“第1人称+V+了2”中V的原型范畴。
1.2 将然义“第1人称+V+了2”的统一意象图式
1.1 归纳了可以进入“人称+V+了2”格式,且句法语义会发生人称选择的3类动词。这3类动词进入“第1人称+V+了2”格式后形成统一的意象图式,表达将然意义。如图1
图1
这里,我们将说话人(S)与听话人(H)的共有空间作为LM(landmark),TR(trajector)是从LM中离开的事物,沈家煊(1994)分别译为基体和射体。
第一类“去”类动词,说话人经由自己的意志,通过身体动作,实施了背向听话人的空间位移,此时“说话人”为TR。第二类“扔”“吃”类动词,说话人通过自己有意志的身体动作,使原本存在于共有空间的“某存在物”或“某完好状态”消失,此时TR指“原存在物”或“原完好状态”。第三类“说”“写”类动词,说话人通过自己有意志的身体动作,促使某个会对听话人施加影响的“行为”从LM中释放出来,此时TR指“会对听话人施加影响的行为”。
这样,从实际发生的说话人从共有空间离去,到物体或原有完好状态从共有空间移出,再映射到说话人从共有空间抛出某行为,启动该行为进入时间进程,从空间位移到心理位移,这3类动词进入“第1人称+V+了2”后,格式整体拥有共通的意象图式,区别只在于射体的不同。
上述表将然意义的“第1人称+V+了2”格式的意象图式,有两点值得注意。
第一,高可控性和无阻性。即TR从LM中移出的行为,说话人可完全掌控,包括可以灵活控制事态起始,也可以完全控制动作进程。这也可以解释“走神、变心、发现、感冒”等非说话人意志可控的动词为什么无法进入“第1人称+V+了2”表将然。此外,一些具有一定可控度的动词也无法进入“第1人称+V+了2”表达将然意义,如:
(10)我搬家了。
就(10)而言,“已然”义应该是最优先的解释,“搬家”本身蕴含繁琐的工程,不是说话人可以随即发出、收放自如的动作,即该行为虽然具有一定的可控性,但伴随一定难度,反过来,如果只是搬走一张桌子,说话人完全可以说“我搬了”表行为将然。
可见,可控性有强弱之分,1.1所归纳的3类动词集中于说话人运用“手、口、足”等身体部位实施的具体动作,这些动作是说话人可以不受阻力,完全掌控的。这一点宗守云(2003:443-450)中也有提及。
第二,基体的存在。即表将然的“第1人称+V+了2”始终以听话人和说话人共有空间的存在为前提,着眼于TR的移出对听话人产生的利害关系,构式整体表达了善意提醒、唤起注意、要求听话人给予确认、注意或配合等语用意义。父亲和儿子玩游戏时,可以说“我抢了”以唤起孩子注意,劫匪抢劫时,断然不需要说“我抢了”来提醒路人防范。
2.“第1人称+V+了2”将然意义的解读与构建
2.1 现代汉语表将来时的手段
将来时作为一种重要的语法范畴,每种语言都会借助某些语言形式来表记将来。这些手段通常包括形态、词缀、助动词、时间名词、时间副词等。这些不同的形式既存在于不同的语言之中,又可见于同一语言的历时或共时系统中。”(石毓智、白解红,2007)
现代汉语表将来,主要依赖语法标记及一些词汇手段。常见语法标记如“要”“将”,词汇手段如时间名词“明天”“明年”“下周”,时间副词“将要”“快要”“就要”“即将”“终将”“行将”“以后”“回头”“稍后”“马上”“立刻”“这就”,此外还有一些表将来的短语形式,如“等……”“……后”“到……”等等。
本文所探讨的“第1人称+V+了2”格式,可以不添加任何上述语言形式,零标记表达行为将然。那么,该格式的将然意义来自哪里,如何解读与构建?
2.2 “第1人称+V+了2”零标记将然意义的解读与构建
2.2.1 表达“变化”的“了2”
关于“了2”的语法意义及语法功能,学界研究颇丰。主要观点包括:表示变化(丁声树等,1961:214),肯定事态出现了或即将出现变化(吕叔湘,1980:314),表示情况发生了变化(刘月华等,1983:217),表示新情况的出现,语气词,可表时态(朱德熙,1982:209),了2可进一步拆分,分别表起始体及语气意义(金立鑫,1998、2003),过去时标记,表示本句所说的是一个听话人前所未知的新事态(刘勋宁,2002),将来时(陈前瑞,2005)等等。
我们认为将来时、起始体、过去时、完成体等对“了2”时体意义的概括,都来源于“了2”表达事态发生了变化或者即将发生变化的核心意义。当变化已经发生时,动词的时体表现为已然、完成,当变化在说话时刻还未发生时,动词的时体表现为起始、将然。
“肯定事态出现了或即将出现变化”(吕叔湘,1980)是“了2”的根本语义所在。刘绮纹(2006:49)指出“起始点”与“终结点”是事态处于时间轴上的两个临界点。“了2”正是通过向这两个临界点的“变化、移动”,实现了动词的时体意义。
2.2.2 “第1人称+V+了2”零标记表示“即将出现变化”
如前所述,“了2”的核心语义即表达“变化”,则“第1人称+V+了2”理论上可以表达两种语义:①已出现变化;②即将出现变化。
从听话人解读语义的立场来看,“了2”结构的歧义使听话人在语义解读的过程中,除了现实空间(说话人和听话人共有的谈话当前空间)以外,还会打开两个心理空间:过去空间和未来空间。但这种心理空间只是听话人语义解读过程中的“临时性容器”(temporary container),在语境的干预下会自动消歧(disambiguate)。1.1所归纳的3类动词进入“第1人称+V+了2”格式,如果解读为已然,就会与现实状态——依然存在于现实空间中的说话人、某存在物或某完好状态,以及还未发出的某动作发生矛盾,于是,人的认知会自动打开未来空间。
如“我走了”,说话人与听话人处于共同的现实空间中,如果将“走了”解读为已然,则与现实状态不符;“我吃了”在零语境下会有歧义,但是在现实空间中,说话人正坐在桌边,面对还未动过的饭菜拿起筷子,听话人的认知只能打开未来空间。综上,语义的建构是依托语境,依赖于百科知识的“在线建构”(online construction)过程,在语境不明确的情况下,我们需要依赖“空间建构语词”(space-builder)去确定语义内容,打开特定空间,如根据“就要、快、将、明天”等词语打开未来空间,依赖“已经、昨天、V过、来着”等词语打开过去空间,但是,“语境明确的情况下,空间建构语词可以缺省”(刘宇红,2003)。因此,在V的语义特征与语境的相互作用下,“第1人称+V+了2”可以零标记表达将然意义。
另一方面,从说话人建构语义的立场来看,说话人为什么可以不添加任何标记直接表述自己意欲进行的行为?Bybee et al.(1994:256-264)在考察了500余种语言后得出将来时发展的过程规律:
desire(欲望)>willingness(意愿)>intention(意图)>prediction(预测)
即“将来时不是一个单纯的时间范畴,而更像一个以施事为取向的认识情态(epistemic modality),只是蕴含重要的时间信息罢了。”(石毓智、白解红,2007)意图与将来时有着紧密的联系,“说话人的意图”是将来时标记最重要的词汇来源。汉语中的“要”“欲”,英语中的will、shall,日语中的(よ)うとする都来源于“意图”义。说话人通过“第1人称+V+了2”向听话人宣告自己实施某行为的“意图”,这一点与将来时标记“要”在本质上同质,该意图实施的行为属于非现实行为,说话人可以不用特意添加将来时标记,零标记直陈自己的意志。
3.“第1人称+V+了2”所表达的将来时的特点
综上,“第1人称+V+了2”格式可以零标记表达将然意义,那么,该格式所表达的将来时又具有怎样的特点?本节将从“近时将来与远时将来”,“意志将来与非意志将来”两个角度进行考察。
3.1 近时将来与远时将来
对于一个未来事件,其发生的时间可近可远,人们往往采用不同的语法标记来区分这种时间距离,例如英语中“will”表示时间距离较远的远时将来,而“be going to”“be about to”则用以表达现在已经开始或者已有发生迹象的近时将来。当“第1人称+V+了2”用以表达将来时,所表达的正是典型的“近时将来”,它所描述的动作可由说话人在说话时刻后即刻发出。首先看下面的例句:
(11)a.(出发前一个晚上)
我要走了,有件事一直想告诉你。
b.(已拿好行李站在门口)
我走了,你在家好好的啊。
11(a)带有将来时标记“要”,“走”这个动作距离实施还有一段时间,11(b)“第1人称+V+了2”格式,说话人可即刻实施位移行为。上述两个场景下,有标和无标形式替换后句子会不自然。可见,零标记表达的将来时较之有标记的将来时,时间上更加迫近。即便用上表示“迫近”意义的时间副词,如“就要”“马上要”等,其“近时性”也及不上零标记的“我走了”。
“第1人称+V+了2”可被用来表达“近时将来”,这一特征可以用来解释一些在语义上较接近1.1所归纳的3类动词之列的动词进入该格式后为什么不能表达将然,看例(12):
(12)我出国了。
“出国”从语义上看,其动作结果可以带来背向听话人的空间位移,似乎符合1.1“去”类动词的语义条件,但是,(12)最优先的理解是“已然”义,如果一定要将“我出国了”理解为“将然”行为的话,只能设想说话人正站在国界线上,迈出一步即可实施“出国”的行为,但这显然是一个极端的场景。同理,甲对乙说,“我去菜场了”,可以理解为将然,但“我去日本了”却很难作将然理解,“去日本”所蕴含的复杂流程投射到时间轴上,其所需要的时间大大超出了“第1人称+V+了2”所能表达的“近时将来”的极限。
从上面的例子也可以看出,“近时”特征与由“动作难度”“动作日常度”“动作耗时”等因素影响下的“动作可控性”关系密切,这里的“近时”不是一个孤立的时间概念。
综上,“第1人称+V+了2”表将来,较之有标的将来时格式,时间上更加迫近。事实上,这一特征不仅反映在“第1人称+V+了2”格式,也反映在其它表将然事态的“了2”句中。看下面的例句:
(13)a.(上课前1小时,同学之间)
快上课了,就在学校小卖店买吧,出校门来不及了。
b.(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老师说)
上课了,都安静下来吧。
13(b)的无标“了2”形式比有标的“快……了”“就要……了”在时间上更加迫近,a、b用法无法互换。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第1人称+V+了2”的“近时特征”与零标记表将然的“了2”句存在内在一致性,而能够零标记表达将然的“了2”句十分有限,如:
(14)我唱了。
(15)吃饭了。
(16)我买了。
(14)为本文探讨的“第1人称+V+了2”格式,(15)为祈使,(16)是表决定义的“第1人称+V+了2”格式。不管动作主体是谁,这3类句子的共通点即都有说话人主观意志的支配。
一般而言,未来与过去、现在相比较,最本质的区别在于未来是非现实状况,具有不确定性,我们往往需要根据当前现实对未来事件进行主观预测或可能性分析。影响这种“不确定性”的要素主要有两个:①时间距离;②可控性。
从时间上看,未来的不确定性通常与时间距离的长短成正比。未来距离说话时间越远,不确定性越大;越近,则不确定性越小。
从可控性看,未来的不确定性与行为可控性强弱成反比。可控性越强,不确定性越小,可控性越弱,不确定性越大。
综上,强可控性与近时将来、高确定性组合在一起,低可控性与远时将来、低确定性组合在一起,分别形成了天然的联盟。
零标记表将然的“了2”句中,说话人是发话行为的主体,也是V的行为主体,或是事态的实际支配者,整个事态的“可控性”强,说话人预设到自己宣布完意图或指令后,事态在未来必然实现。这种高可控、高确定性与“近时将来”具有天然的契合性。
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形式与语义之间不是绝对任意的匹配,它们之间存在某种象似性,如时间象似、顺序象似、距离象似、数量象似等。“第1人称+V+了2”表达近时的、可控性高的将来,未来越近,事态越确定,标记越少;反之,未来越远,不定性越大,事态越复杂,表预测、估计类的将来时标记或情态标记就愈发必要。这也正好说明了句法语义之间具有一定程度的“数量相似性”。
3.2 意志将来与非意志将来
对于一个未来事件,根据说话人意志介入的有无,可以区分为意志将来与非意志将来。非意志将来如“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雨”“火车马上要进站了”“他后天就要走了”“他不会同意的”等等,上述将来时与说话人的意志无关,只是说话人对事态客观的描写或陈述。与此相对,意志将来则蕴含了说话人的意志意愿对事态的积极参与,如“我明天出发”“我这就去报名”“我再也不会理会这种事”等等。一些语言的将来时标记会对有无说话者的意志参与作出形式区分,如英语的will和shall,shall用于第一人称,will则用于其它人称或事物,虽然当代英语中这种区分已逐渐模糊化。
“第1人称+V+了2”零标记表达将然意义时,是典型的“意志将来”格式,正是因为该格式整体的意志性,进入其中的动词必须满足可控性、动作性、自主性特征,1.1所归纳的3类动词集中于说话人的身体动作,具有高可控性、强动作性及高自主性,这一点不再赘述。这里简单看一下说话人的意志对将然行为起始点的控制。郭锐(1993)曾用“V+了”格式作为形式标准对动词的内部时间过程进行过分类,其中“V+了”可以表示开始(病了),可以表示结束(到了),或者既表示开始也表示结束(吃了)。我们注意到同样是动作开始,起始点可能不同。如在下面3个句子中,“吃了”分别处于时间轴上不同的位置。
(17)——晚饭吃了吗?
——吃了。
(18)我先吃了,不等你了。
(19)旁边那桌已经开始吃了,我们也开动吧。
(17)表示动作结束,与(17)相对,(18)和(19)都可表示动作开始,只是(18)中,说话人的可能状态是“拿起筷子,但还未吃”,(19)中的那桌人应该不仅限于拿起筷子的状态,事实上“已经动筷吃了”。
本文讨论的“第1人称+V+了2”中的事态开始与(18)相同,即说话人通过自己的意志,支配该动作移行至“事态起点之前”,而在说话时刻,这个动作还未开始实施,表现为行为将然。
与此相对,关于“来了”,说话人听到敲门声,应答道“来了”,并同时面向听话人发生空间位移,此位移行为在说话时刻已经实施,且说话双方本来就处于一个可以相互闻其声的有限距离范围内,此处的“来了”更倾向于直接指向“事态终点之前”,有别于本文“第1人称+V+了2”表“事态起点之前”的将然用法。
4.结语
综上,本文主要讨论并解决了以下三个问题:第一、可以进入“第1人称+V+了2”表行为将然的“V”,是以“去”类动词为核心,通过家族相似性扩展至“扔、吃”类、“说、写”类动词而形成的原型范畴。V具有高可控性、动作性、自主性特征。这3类动词进入“第1人称+V+了2”表将然意义时,格式整体形成了“从说话人与听话人的共有空间移出”这一共通的意象图式,表达了说话人对听话人的善意提醒、唤起注意、要求确认、注意或配合等语用意义。
第二、“第1人称+V+了2”可以零标记表将来时。从听话人解读语义的立场来看,语义建构是依托语境的“在线建构”(online construction)过程,语境明确的情况下,听话人的认知会自动打开未来空间,即“第1人称+V+了2”将然意义的解读是V的语义特征与当前语境相互作用的结果;从说话人建构语义的立场来看,将来时不是单纯的时间范畴,它与说话人的意图紧密相连,“意图”义词汇正是将来时标记的最重要来源,“第1人称+V+了2”所表达的意图意义与将来时标记“要”本质相同,说话人因此可以零标记直陈意志。
第三、“第1人称+V+了2”格式所表达的将来时具有近时将来、意志将来的特征。近时将来特征与该格式的高可控性与高确定性紧密相关;意志将来特征指格式整体表达了说话人通过自己的意志,支配该动作移行至“事态起点之前”。
本文尚未讨论的问题即为什么人称改变会带来“人称+V+了2”格式句法语义的改变,我们认为这是句子语气类型对主语人称进行选择的结果,笔者将另文详细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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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emantic Interpretation of the Imperfective Structure“The First Person Pronoun+V+le2(了2)”
Ye Qio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33,China)
“the first person pronoun+V+le2(了2)”;imperfective;zero mark;the near future tense;the intended future tense
Some verbs can express future tense with or without context after they are put into the structure“the first person pronoun+V+le2(了2)”.This study summariz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ose verbs,and the common schema of the verbs after they are put into“the first person pronoun+V+le2”.At the same time,the meaning of this imperfective structure is analyzed from two perspectives:the semantic interpretation of listeners and the meaning constructed by speakers.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near future tense and the intended future tense of the structure are also analyzed.
H043;H146.3
A
1674-8174(2014)03-0085-07
【责任编辑 刘文辉】
2014-02-26
叶琼(1979-)女,安徽天长人,上海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博士学位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现代汉语语法、汉外语法对比。
国家留学基金“2013年国家公派高级研究学者及访问学者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