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文献保护实践谈*——中山大学图书馆的做法

林 明，邱蔚晴

民国时期文献处于我国传统文献生产方式向近现代文献生产方式过渡时期，纸张由手工纸逐渐转变为使用机器纸，印刷方式由雕版印刷转变为金属活字印刷，装订方式由线装转变为西式精平装。由于近代机器纸含酸较多、耐久性较差，装订方式和材料也有局限性，加上保存状况不理想，致使民国时期文献发生大面积的残损。2005 年《人民日报》、《工人日报》报道了国家图书馆和重庆图书馆馆藏的民国时期文献损毁严重亟待抢救的消息，由此民国时期文献的保护工作引起高度关注。2011 年学界纪念辛亥革命100 周年，掀起对民国时期文献关注的高潮。在2011 年5 月16 日召开的“民国时期文献保护工作座谈会”上，与会代表建议在实施“中华古籍保护计划”的基础上，全面开展民国时期文献的保护工作，成立由文化部牵头、相关部委参加的专门协调机构，建立民国时期文献保护制度，逐步形成完善的民国时期文献保护工作体系。“民国时期文献保护计划”于2012 年2 月23 日启动，在全国乃至全球范围内开展民国时期文献的原生性和再生性保护，民国时期文献的保护工作进入全新阶段。中山大学图书馆(以下简称“中大馆”)非常重视包括馆藏民国时期文献在内的文献保护工作，致力于文献修复人才的培养和修复实践，取得较为瞩目的成绩。本文分析中大馆在民国时期文献保护方面的做法，请同行批评指正。

1 馆藏概况

中山大学成立于1924 年，由原国立广东高等师范学校、广东公立法科大学、广东公立农业专门学校合并组建而成，1952 年全国高校调整，国立中山大学的文理学科与岭南大学的文理学科合并组建成中山大学，图书馆藏书进行了相应的划拨。中山大学藏书尤其是民国时期文献一直稳居全国高校图书馆前列，1928 年国立中山大学图书馆藏书22 万余册[1]，位居当时国内大学图书馆第一；1936 年岭南大学图书馆藏书18 万册，位居当时国内大学图书馆第6位[2]；1952 年高校调整前，中大馆藏书位居国内大学图书馆第3 位。目前中大馆民国时期中文图书10 万册、期刊17.5 万册、报纸2145册、学位论文7757 册，以华南地区出版的报刊数量多且系统见长，如藏有数百份近代广东发行时间最长的报纸——《广东七十二行商报》，极具学术价值和文献价值。

2 建立专藏，集中保管

中大馆所藏民国时期文献原分藏于总馆和院系分馆(资料室)。鉴于破损较严重，20 世纪80 年代总馆的民国时期文献以单独库房存放，采取仅限馆内阅览的方式提供服务，不过，由于翻阅频繁，民国时期的报纸损坏速度加快；而存放于院系分馆(资料室)的民国时期文献由于可以外借，损毁严重。为加强对民国时期文献的保护，2003- 2004 年总馆改扩建，修建专门的民国文献库房，集中存放；与古籍文献合并组建特藏部，成立民国文献组，负责民国文献的整理、保护与服务。2005 年中大馆改革管理体制：规模较大、条件成熟的院系分馆组建学科分馆，由总馆统一管理，将规模较小的院系分馆(资料室)并入总馆和各校区分馆。中大馆利用此时机，将原存放在院系分馆(资料室)的民国时期文献全部集中，收归总馆特藏部民国文献组保藏与管理，实现中文民国文献专藏的统一管理。

3 替代服务，保护原件

为保护民国时期文献原件，减少因过度使用或不当使用造成的损毁，中大馆通过多种途径为读者提供替代性服务。

3.1 购买影印件

近30 年《申报》、《大公报》、《民国日报》、《中央日报》等民国时期大型日报和重要期刊陆续影印出版，全国缩微复制中心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等陆续出版民国时期期刊等影印版。2006 年全国高校图工委开展《民国图书辑粹》复制项目，筛选8000 余种优质的民国时期图书，面向全国高校馆按需出版、按需补充；2011 年开展《中国近现代翻译文学》作品委托复制项目，以高校馆所藏近现代翻译文学图书目录为基础，参考《民国时期总书目》等，选出3185 种进行复制。上海书店的大型丛书《民国丛书》等民国时期文献也实现再版。中大馆尽力搜购民国时期文献的影印或再版品，提供给读者阅读，减少读者对民国时期文献原件的借阅。

3.2 购买数据库

近年以民国时期报刊为主要内容的数据库陆续出现，如北京爱如生公司的《中国近代报刊库》、大成公司的《老旧刊全文数据库》、上海图书馆的《晚清期刊全文数据库(1833-1910)》和《民国时期期刊全文数据库(1911- 1949)》。中大馆已购买《老旧刊全文数据库》、试用《中国近代报刊库》，为读者提供民国时期报刊数字化文献服务。

3.3 数字化特有文献

中大馆对馆藏特色民国书报刊进行数字化，建立中山大学图书馆特藏资源库。该数据库已经开通试用。2012 年中大馆在中国高等教育文献保障中心的支持下，开发“(民国)岭南高校记忆”数据库，将馆藏国立中山大学和岭南大学的校史文献(包括学校概览、教师著作、创办刊物、同学录纪念册、学生毕业论文)约1 万种数字化，建立可供检索和全文阅览的平台。此外，中大馆与香港岭南大学图书馆合作，将两馆馆藏民国时期岭南大学出版的全部期刊进行数字化，为读者提供服务。

3.4 影印出版

中大馆与出版机构联合开展民国时期文献的专类性整理出版。比如，参加高校图工委组织的《民国图书辑萃》和《中国近现代翻译文学》的复制，提供馆藏底本；选择馆藏比较完整、有地域特色的民国报刊影印出版，与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合作影印出版了《中国丛报》(China Repository)，与广东大沿海出版工贸有限公司合作出版了《汇报1898- 1910》，取得很好的社会效益。

4 改善环境，更新装具

广州气温高，湿度大，不利于文献的长期保存。为此，中大馆在将民国时期文献集中单独库房存放的同时，将古籍善本库房和民国时期文献库房进行恒温恒湿空调改造。

原来的古籍善本库房、民国时期文献库房与图书馆其他部分共用普通中央空调，造成两个后果：在温湿度控制指标和稳定性方面达不到文献长期保存的要求；图书馆开放面积大，中央空调的功率和开启成本高，闭馆期间出于节能需要，一般会关闭中央空调，造成古籍善本库房和民国时期文献库房的环境控制指标波动较大，影响文献保存状态。为此，2012 年中大对两大库房进行改造，分别配备独立的恒温恒湿空调系统，保证365 天、每天24 小时的环境控制，控制指标为温度20℃±2℃、相对湿度50%±5%，为民国时期文献创造了良好的保藏环境。此外，中大馆还更新民国时期文献的装具，摒弃原来的普通书架，采用封闭式钢制玻璃门书柜，配有门锁。钢质表面喷涂环氧聚酯混合型粉末，具有优良的装饰性、机械性能和耐腐蚀性能，不含有毒物质，内无挥发物质。

5 修复原件，保持原貌

清末和民国时期，我国造纸工艺从手工造纸向机械造纸转化，造纸材料混杂，制浆工艺大多是机械磨木浆纸和酸性化学浆纸，纸张酸性高、耐久性差。国家图书馆馆藏各类各历史时期文献中，酸化和老化损毁状况最严重的是民国时期文献，纸张PH(酸碱)值低于4.5[3]。此外，我国近代纸质文献采用的装帧方式和装订材料也是影响其长期保存的重要因素。近代文献的装订形式多为平装，封面材料较弱，和西方的精装相比，磨损速度快，无法满足长期使用和保存的需要。近代文献装订方式多为铁质订书钉平订，铁质订书钉易生锈，腐蚀纸张造成装订结构的解体；由于铁钉的强度与纸张不匹配，容易造成纸张的破裂[4]。

由于纸张酸性脆化和装帧结构偏弱、装订材料不合理，民国时期文献的破损类型与我国古代文献的破损类型不同，修复方法也有所差异。我国大部分文献修复人员掌握的技术和修复对象往往仅限于传统古籍，缺乏对民国时期文献的修复技术。为此，自2002 年起，中大馆与国外机构合作，开展针对西文古籍和民国时期文献的保护与修复学术研讨与培训。

5.1 培训专门人才

从2002 年起，中大馆先后派员赴美国学习，还邀请美国专家来广州举办“中美文献保护与修复高级研讨班”，广邀国内同行参与。2006 年5 月9- 12 日，中大馆主办“2006 文献保护与修复研讨会”，内地和港澳地区70 余位文献保护与修复人员参加。2008 年3 月中大馆邀请香港大学图书馆古籍保护与修复专家黎振英先生来访，与香港大学图书馆联合举办“中西方文献保护与修复”高级研讨班，内地和港澳地区的30 余位古籍保护与修复人员参加。2009- 2013 年，国家古籍保护中心、香港歌德学院图书馆与中大馆联合主办6 期西方文献保护与修复培训的基础班和提高班，重点培训西文文献和民国时期精平装图书的保护与修复技术，内地和港澳地区有150 人次参加。这一系列培训为民国时期文献保护与修复人才的培养做出了较大贡献。

5.2 民国文献修复

中山大学图书馆修复中心成立于2003 年3月，有修复人员12 名，面积450 平方米，是文化部2010 年命名的首批国家级古籍修复中心，也是全国高校系统唯一的国家级古籍修复中心。民国时期文献，除纸张破损修复可采用传统古籍修复技术外，还有纸张的酸化、脆化及精平装装帧结构的恢复技术，这是民国时期文献修复的重点，也是有别于古籍修复的方面。民国时期文献纸张酸化、脆化的修复涉及脱酸技术，而民国时期文献结构破损的修复则涉及精平装装帧结构的恢复技术。

在纸张脱酸方面，中大馆采用传统水洗法和液态喷涂脱酸方法相结合的方法，尚未采用国外的批量脱酸处理。在所修复民国时期文献需要全部拆解为单页的情况下，一般采用水洗脱酸法，氢氧化钙稀溶液浸泡冲洗以中和纸中的酸，这样可以比较彻底地去除纸张中的酸；而当所修复图书不需要全部拆解时，则使用Bookkeeper 喷涂脱酸系统脱酸，其喷涂有效成分是悬浮在有机溶剂全氟正庚烷中的氧化镁粒子(MgO)。但由于采取喷涂方式，无法使脱酸液均匀全面的喷涂到书页的所有部位，效果没有单页水洗脱酸和批量浸泡脱酸的方式彻底。

对双面有字的破损书页修补，一般采用薄皮纸或日本纸(Japanese Paper)，并用针锥划成很细的纤维条或块来修补，修补后的书页基本不会影响字迹的辨认。如果书页很薄且脆化严重，也可采取薄皮纸或日本纸整页托的方式进行修复，但应尽量减少这种方法，以免影响修复的整体效果。

对民国时期文献结构破损的恢复，有不同选择。精装民国时期图书一般采取原样恢复的修复方案。平装民国时期图书的装订形式多为铁质马蹄钉平订、三眼或四眼的线订、缝纫机缝订等，马蹄钉为铁质，易生锈，会对书脑纸张造成伤害。这种装订方式也是造成民国时期图书破损严重的一个原因。在修复时，是否要依照“修旧如旧”的原则进行原样恢复，修复界有不同看法。邱晓刚主张对其改装，将铁钉去除，并将订眼锈蚀处修补好，并在对书叶进行修补的同时进行配贴，然后使用书脊穿线的方法装订，加配环衬与封面进行连接，这样修复的图书会有很好的打开效果，对有老化现象的民国图书在再翻阅时不会因为难以打开而被再次翻坏[5]。这种方法不失为一种选择，但并不是所有平装民国图书都适用这种方法，要根据修复对象选择修复方案。

6 思考与建议

6.1 库房配置

国内图书馆对民国时期文献的库房配置各异，有的采取单独库房；有的按照图书、报纸、期刊分类，与现代文献分散存放；有的和缩微资料、音像资料一起存放；有的和古籍合用库房。民国时期文献最大的弱点是纸张含酸较高，纸张中的酸性可通过接触感染其他纸质或非纸质文献，也会通过向空气中挥发酸性气体而造成非接触感染，因此建议尽量为民国时期文献配备单独的库房，尤其不能和古籍共用库房。此外，缩微资料也会散发酸性物质，也不适合与其他文献混放。

6.2 装具选择

图书馆文献装具的材质主要是木质和钢质。古代文献装具多用木材，现代珍贵文献和文物装具也大量使用木材，缘于木材的优异性。首先，木材性软，不易磨损器物；其次，木材能自我调节，维持一定的温湿度，保持环境稳定，有的木材还含有驱虫成分。但研究表明，绝大多数木材呈弱酸性。酸性物质和酸性环境会对纸质文献造成损害，作为文献装具的木材中的酸同样会危害纸质文献的安全。陈俊宇认为，橡木、红桧、樟木等常用于典藏柜的树种，因含有酸性和污染纸张的析出成分，会造成纸张色差值和强度的降低，不建议使用这些树种作为纸质文献的装具用材[6]。加拿大文物保护协会科学家Jean Tetreault 研究发现橡木释放出的酸性物质导致纸质文献的劣化[7]。出于保护环境的原因，再加上森林资源日渐短缺，原生木材越来越缺乏，较多文献保藏单位使用纤维板、刨花板、胶合板等各种组合材料作为文献装具材料，但这些会产生一定量的的游离甲醛，劣质板材甲醛释放量更大。甲醛遇到湿气会形成有害的蚁酸(formic acid)，会加速纸质文献的酸化[8]。目前钢制装具越来越普遍。钢质材料的加工工艺和表面处理工艺逐渐成熟。国外学者的研究表明，采用环氧聚酯粉末喷涂的钢制装具对纸质文献的保护不会造成不利影响[9]。笔者认为，民国时期文献应慎用木质装具，宜选用钢制装具。

6.3 恒温恒湿空调

民国时期文献的存放环境要达到理想的温湿度并保持恒定，最有效的办法是配备恒温恒湿空调系统。无论是新建筑的恒温恒湿空调配备，还是旧书库的恒温恒湿改造，首先要考虑建筑的围护结构，即建筑的保温效果，它不仅影响恒温恒湿的效果，也涉及能量消耗。如果围护结构不好，能耗会很高，环境控制的效果很难达标。

恒温恒湿空调有水冷和风冷两大类。水冷方式由于有水在书库内循环，不适合纸本馆藏。风冷方式有室内外机组相联，应注意室内外温差和湿度差会造成机房冷凝水，进而造成电路短路和机器损坏，密封相当重要。

虽然民国时期文献库房一般不对外开放，工作人员也不会长时间在库房工作，但仍需配备新风补充和排风设备。新风进入空调机房前，应经过除湿处理，以免影响空调的湿度控制。排风设备定期将室内空气排出，与补充的新风形成室内空气定期循环，促进室内空气相对清新，减少民国时期文献纸张散发出的酸性气体存留，也能为工作人员提供良好的工作环境。

6.4 批量脱酸

民国时期文献纸张高度酸性和脆化，脱酸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在对民国时期文献修复的过程中可以采取水洗或喷洒的方式进行脱酸，但效率低，能拯救的文献有限，对全国以千万册计的民国时期文献来说是杯水车薪。大规模批量脱酸(Mass Deacidification)技术可以对需要脱酸的纸质文献进行批量处理，是最有效率的脱酸方法。国外从20 世纪90 年代开始将批量脱酸技术应用于馆藏脱酸处理，效果良好。国外比较成熟的商业化的批量脱酸技术包括Bookkeeper、CSC Booksaver、The Battelle、DEZ、FMC、Wei T'o，均使用有机溶剂和镁盐制成脱酸液中和纸张中的酸，并在纸张中驻留一定的碱，以在一定时间内防止纸张再次酸化。不过，上述国外商业化脱酸技术成本较高，每册图书的成本约为5- 10 美元[10-11]。

民国时期文献和西方近现代文献相比并无特别之处，西方批量脱酸技术完全适用于民国时期文献的脱酸需要。当务之急是引进相关技术、并降低成本，以满足国内民国时期文献的脱酸需求，或者针对我国实际研发新的批量脱酸技术。由于国内民国时期文献的收藏除几个大馆外，其他比较分散，建议建立区域性脱酸处理中心，向民国时期文献馆藏单位提供服务，避免重复建设。

[1] 黄福庆.“国立”中山大学（1924- 1937） [M].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88：152.

[2] 周旖. 岭南大学图书馆藏书研究[D]. 广州：中山大学历史系，2010.

[3] 国家图书馆“馆藏纸质文献酸性和保存现状的调查与分析”课题组.馆藏纸质文献酸性和保存现状的调查与分析研究报告[R]. 北京：国家图书馆，2005：16.

[4] 林明.民国时期文献的保护与修复——面临的问题与警示[M]// 徐鸿，马小鹤.天禄论丛.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54- 66.

[5] 邱晓刚.对民国时期图书资料的保护与修复之我见[C]// 中山大学图书馆. 2006 文献保护与修复研讨会论文集.广州：中山大学图书馆，2006.

[6] 陈俊宇. 木质典藏用材对于纸质文物保存性之影响[D]. 嘉义：嘉义大学林业暨自然资源研究所，2004.

[7] Jean Tetreault ， Oak Display Case ： Conservation Problems and Sold Solutions[R/OL]. [2014- 01- 20] .Canadian Conservation Institute， https： / /www.cci- icc.gc.ca/ cci- icc/ about- apropos/ action/ 80- eng.aspx.

[8] 庄世滋. 以木质材料作为展示设备对展品保护之影响[J]. 博物馆学季刊，2004 （4）：85- 95.

[9] Storage Furniture：A Brief Review of Current Options[R/OL]. [2014- 01- 20]. http：/ /www.nedcc.org/ free- resources/ preservation- leaflets/ 4.- storage- and- handling/4.2- storage- furniture- a- brief- review- of- currentoptions.

[10] Mass Deacidification in the Harvard University Library：A Report on the 1991/ 92 Pilot Operational Program[R/OL]. [2014- 01- 20]. http：/ / cool.conservation- us.org/ byorg/ harvard/ harvdeac.html.

[11] 林明. 文献保护与修复[M]. 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12：159- 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