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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与孔子学说

2014-02-12陈桐生

铜仁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礼学礼记论语

陈桐生

(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中国语言文化学院,广东 广州 510420 )

对很多中国人来说,研究孔子的书就是一部《论语》,孔子的思想就是《论语》的思想。这种思想古已有之。汉人将《论语》视为传记,但它不是普通的传记,而是一部价值最大的传记,所以《汉书·扬雄传》有“传莫大于《论语》”之说。正是在这样的观念指导之下,扬雄推出了他的仿作《太玄》。《汉书·艺文志》在“六艺略”将《论语》当做独立的一种经典予以著录,实际上是把它放在仅次于“六经”的地位。东汉赵岐在《孟子题辞》中说:“《论语》者,五经之錧鎋,六艺之喉衿也。”[1]8这是将《论语》视为“六经”之总领。唐人薛放也认为《论语》是“六经”的菁华。到了宋代,宋儒将《论语》列为“四书”之一,作为孔子论述心性道德的重要著作,这使《论语》上升到与“五经”并列的地位。从宋至今,《论语》的崇高地位就再也没有动摇过。当代学者研究孔子,其主要文献依据就是《论语》,只要我们翻开近人中国哲学史、中国思想史和孔子研究论著,就可以发现,这些著作中研究孔子的文献材料,差不多都是取自《论语》,以致于有人将这种现象概括为“《论语》之外,免谈孔子”(李零语)。应该承认,《论语》确实是研究孔子的非常重要的文献资料,但它绝不是也不应该成为研究孔子唯一的文献依据。孔子本人自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论语·述而》),除了《左传》《国语》记录了孔子若干事迹之外,他的言行是由他的弟子记录并传之后世的。从现存文献来看,孔门弟子记录孔子言行的内容比较广泛,既有孔子对众弟子共同讲授的内容,也有弟子个别向孔子请益的记载,还有孔子与当时诸侯贵族以及时人的交谈内容,甚至孔子闲居时与门人弟子的聊天话题,也成为弟子争相记载的对象。孔子讲学生涯长达43年,在43年时间之内,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的孔子该发表了多少谈话,孔门弟子又该记录了多少孔子言行!可是,《论语》总共只有二十篇四百八十六章语录①,大约15000多字,这难道就是孔子一生政治、教育、文化学术生活的全部成果么?事实上,孔门弟子所记录的孔子言行远不止《论语》一种,《礼记》《大戴礼记》《孝经》、上博简中的七十子作品,都是记录孔子言行的文献。此外,《左传》《国语》中都有孔子言行的记载,《孟子》《荀子》《孔子家语》《孔丛子》《易传》等文献中也都不同程度地记载了孔子的思想言行。无论如何,《论语》不能反映孔子思想学说的全貌。既然一本《论语》不能完全反映孔子的思想,那么,在传世文献与近年出土文献中,还有哪些文献可以作为孔子研究的材料?在众多孔子研究文献中,《论语》又该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在辨析这些问题之前,首先要弄清孔子的本来面目是什么。

一、孔子是一个礼学家

以前人们只是根据一本《论语》来讲孔子,而《论语》主要记载孔子对弟子的道德教诲,因此在很多人心目之中,孔子是一个从事伦理道德教育的教育思想家。这种看法并不完全符合孔子的本来面目。从原始文献来看,孔子首先是一个礼学政治家,然后才是一个道德的训导者。作为一个礼学家,孔子强调最多的是礼;作为一代宗师,孔子对弟子说得最多的是仁。礼和仁是孔子学说中两个最重要的概念,这两个概念虽然都可以归入今天的伦理学范畴,但两者区别还是存在的:礼讲的是社会制度,仁说的是伦理道德;礼指的是国家政体,仁则是内心道德修养。虽然孔子发表了许多重要的伦理道德言论,但孔子所讲的这些道德是为重建周礼秩序服务的,孔子本人对礼乐制度的关注程度远远超出了伦理道德。

对孔子有着深切了解的太史公,在《史记·孔子世家》(以下所引《史记·孔子世家》材料均出自该书)中,以好礼、复礼、述礼作为贯穿孔子生平的线索。太史公在传记中写道:“孔子为儿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2]1905-1948读者切莫轻视太史公此处的细节描写,因为这是太史公最常用的预示笔法,它与《陈涉世家》中的陈涉微时辍耕鸿鹄之叹、《李斯列传》中的李斯幼年时代关于“人生如鼠,在于自处”的感悟、《酷吏列传》中的少年张汤劾鼠、《陈丞相世家》陈平分社肉等细节一样,都是太史公刻意预示人物性格命运的点睛之笔。儿时孔子的俎豆游戏,正是成年孔子作为一代礼学大家的预告。传记载鲁大夫孟僖子在临终之际诫其子孟懿子曰:“今孔丘年少好礼,其达者欤?吾即没,若必师之。”孟僖子去世之时,孔子大约 30岁,孟僖子临终之语表明,青年时代的孔子就已经以好礼闻名于国中。为了提高礼学造诣,孔子曾经在鲁君资助之下,专门乘车到东周,问礼于老聃,这是中国思想文化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两位思想巨人的相会。35岁时,孔子为避鲁国内乱而适齐,“与齐太师语乐,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齐人称之。”孔子醉心于《韶》乐,体现了他对弦歌治理天下境界的向往。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八个字是孔子一生思想的核心。齐景公欲封孔子,齐大夫晏婴进谏说:“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晏婴这个负面的批评从反面说明,在当时人心目之中,孔子是一个专讲礼仪的礼学家。孔子 50岁时进入鲁国政坛,他在担任鲁国大司寇期间做了三件大事:一是在夹谷之会以礼义逼齐归还鲁之郓、汶阳、龟阴之田;二是堕三都;三是诛少正卯②。这三件事都是孔子为重建周礼秩序而作的努力。后来孔子以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态度,为施展政治抱负而周游列国,征程之中不忘与弟子习礼于大树之下。其间子路问孔子如果治卫,首先该做什么,孔子答以“正名”。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晚年的孔子返回鲁国,怀着“道不行”的巨大悲怆,述礼,删《诗》,序《书》,正乐,作《易传》,著《春秋》。从儿时做俎豆游戏开始,到晚年删述六经,孔子为“克己复礼”而奋斗了一生。

孔子为什么要矢志恢复周礼?这既有孔子时代的意识形态方面的历史文化背景,也有孔子本人的理性思考因素。如何对待周礼,是整个春秋时代意识形态的焦点。公元前770年周平王东迁,拉开了礼坏乐崩的序幕,“是后或力政,强乘弱,兴师不请天子。然挟王室之义,以讨伐为会盟主,政由五伯,诸侯恣行,淫侈不轨,贼臣篡子滋起矣。”[2]509孔子所在的鲁国虽获特准可用周天子礼乐,以致时人有“周礼尽在鲁矣”(《左传·昭公二年》)的慨叹,但同样经历了禄去公室、政逮大夫、三桓子孙式微乃至陪臣执国命的陵迟蜕变。一方面是拥有政治军事实力且又野心勃勃的各国诸侯贵族争先恐后僭越、破坏、抛弃周礼;另一方面是乱世中的人心思治,由于向前看不到出路,就只好向后看,于是昔日西周礼制秩序就成为一批士大夫向往的境界。从先秦文献可知,春秋时期维护周礼价值者代不乏人,尤其是在思想文化界更倾向于维护周礼。《左传》常常用“知礼”“非礼”来评价春秋历史事件和人物,据杨伯峻先生统计,《左传》讲“礼”达462次之多[3]16。《国语·鲁语》收录了鲁国上自庄公下迄哀公的37条材料,其中竟有8条材料是关于公父文伯之母的,春秋女性在国家政治生活中本来没有地位,为什么鲁国史官会如此关注一个贵族妇女的言行?这就是为了表彰公父文伯之母的“知礼”。我们不能简单地用“保守”“复古”“倒退”“开历史倒车”之类的语言来评价这种维护周礼现象,因为在西周前期确实出现过歌舞升平的黄金岁月。《史记·周本纪》载:“兴正礼乐,度制于是改,而民和睦,颂声兴。……故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错四十余年不用。”[2]134周礼的精髓是“中和”,周公制礼作乐确实收到了政通人和的功效,社会各个阶层在严格的上下尊卑礼制秩序之下处于相对平衡、和谐状态,对立、排斥、分离的社会因素由于受到礼乐一内一外的抑制而得到缓和,统一、吸引、和同的社会因素占了上风。对于生活在春秋乱世中的人们来说,这种安定和谐的盛世情景难道不值得怀念么?所以,春秋人士怀念、维护周礼的实质,是处于剧烈社会变动中的人们对安定、平衡、和谐社会秩序的向往。在经历两千多年后的今天,我们看到,春秋战国之际旧礼制的颠覆和新思想的出现,其实有利于中华文明的进步。但当年孔子置身其中,并不能看清这一点,他只能从古代社会的黄金政治中寻求理想社会制度。

如果说向往西周政治黄金时代的社会情绪是孔子复礼情结的外部原因,那么,以孔子为首的儒家对礼的价值、意义和功能所作的深刻剖析则是孔子矢志复礼的内在因素。首先,儒家认为,所有动物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反本修古、不忘其初的真挚感情。《礼记·三年问》说:“今是大鸟兽则失丧其群匹,越月踰时焉,则必反巡过其故乡,翔回焉,鸣号焉,蹢躅焉,踟蹰焉,然后乃能去之。小者至于燕雀,犹有啁噍之顷焉,然后乃能去之。故有血气之属者,莫知于人,故人于其亲也,至死不穷。”[4]1557鸟兽之本是哺育它们的故乡,什么是人类之本呢?这个本就是人所赖以生存、成长的天地、先祖、君师,而礼就是人类表达他们对“天地君亲师”真情的仪式。其次,儒家认识到,作为万物的灵长,人类具有禽兽所不具备的人文创造——文明,礼不单纯是一些冷冰冰的条文,它是人类文明进步的特有产物,是人类区别于禽兽的重要标志,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所在,也是天地宇宙的本质所在。《礼记·曲礼上》说:“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4]15这可以说是自人类文明史以来人类对于自己区别于自然的一次认识飞跃。再次,孔子师徒指出,人有七情六欲,欲而不得必争,争夺就会导致天下动乱,而礼便是节制性情、化争夺为无形的有效手段。《礼记·坊记》载孔子曰:“礼者,因人之情而为之节文,以为民坊者也。”[4]1400第四,儒家认为,礼是治国安邦的必备工具。《礼记·曲礼上》说:“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辨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涖官行法,非礼威仪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4]14最后,宇宙是一个大和,天地也是一个大和,礼就是宇宙天地大和秩序在人类社会的体现,所以在《礼记·礼运》一文中,孔子将礼提升到与宇宙天地秩序同在的高度:“夫礼,必本于太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列而为鬼神。”[4]706看了这些文字,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孔子要为礼付出他毕生的心血。

生活在周礼秩序行将彻底崩溃前夜的春秋末年,人们对现实大体上采取了三种态度:一是弃周礼如敝屣,放任人类对权力、财富的追求本能,拚命地兼并争夺,醉心于武力征服和机谋权诈,当时绝大多数诸侯卿士大夫都采取这种态度。二是内心向往礼制秩序社会,但又对现实中的僭越争夺充满无奈,只能以悲天悯人的末世情怀空自悲叹,像《左传》中的叔向、晏婴,就是此类人的代表。一些人看到天下大乱,便当起了隐士,像《论语》中的荷蒉者、楚狂接舆、荷蓧丈人、长沮、桀溺、晨门等都成了隐君子。三是以孔子师徒为代表的救世派,以卓绝的承担精神,肩负起重建秩序社会的重任。就在各国诸侯贵族争斗纷纷的时候,孔子却人弃我取,以空前的紧迫感和巨大的热情,率领弟子记述礼仪,阐述礼义。现存孔子研究文献就是孔子毕生从事礼学事业的结晶。

二、孔子师徒留下的礼学文献

由于孔子的本来面目是一个礼学家,所以他给后人留下的文献基本上都是礼学文献。要搞清这些文献的礼学性质,就必须了解先秦礼学的内涵。先秦礼学可以分为礼仪与礼义两个层次,而礼仪、礼义均有广狭之分:狭义的礼仪专指冠、婚、丧、祭、聘、燕、射、饮、相见等行为规范(其中包括与礼仪相应的礼容、礼品、礼器),广义的礼仪则包括封建、职官、禄田、赋税、田租、军制、军赋、历法、封禅、明堂、学制、刑法、宗法制度等等;狭义的礼义专指礼仪所包含的宗教、伦理、政治意义,广义的礼义则涵盖政、教、德、法各个方面,相当于封建时代整个上层建筑。拿这个标准来衡量,孔子研究文献覆盖了先秦礼学的各个层次。

让我们先看孔门礼仪文献。《史记·儒林列传》说:“礼固自孔子时而其经不具。”[2]3126西周春秋人们讲了那么多的礼,却没有一本成文礼传世。那么,我们今天所读的《仪礼》又是出自谁手呢?《史记·孔子世家》载孔子“追迹三代之礼”,又说,“故《书传》《礼记》自孔氏。”[2]1935[2]1936③《礼记·杂记下》载:“恤由之丧,哀公使孺悲之孔子学士丧礼,《士丧礼》于是乎书。”[4]1222结合这几条材料来看,今本《仪礼》当为孔子所述弟子所记。《仪礼》之外,大小戴《礼记》中还有一批记载礼仪的作品,如《礼记》中的《曲礼上》《曲礼下》《文王世子》《礼器》《郊特牲》《内则》《玉藻》《明堂位》《丧服小记》《大传》《少仪》《杂记上》《杂记下》《丧大记》《祭法》《奔丧》《问丧》《服问》《间传》《三年问》《深衣》《投壶》,《大戴礼记》中的《武王践阼》《盛德》《明堂》《诸侯迁庙》《公符》《诸侯釁庙》《投壶》等等。近年出土的上博简《昔者君老》《内礼》也是记载礼仪的作品。以前人们对《仪礼》和大小戴《礼记》中那些繁琐、枯燥的礼仪条文不感兴趣,以为它们只不过是一些没有生命的旧礼规章。其实,这些礼仪文献对研究孔子来说是不可或缺的文献资料,虽然这些文献都是记载礼仪旧章,并非出于孔子的思想创造,但它们是孔子复礼从周的文献依据,孔子教弟子练习礼容,也是以这些礼仪文献为底本。孔子说他自己“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论语·述而》),这些礼仪就是孔子所“述”的主要内容,就是孔子“好古”的生动写照,它们在孔子心中是有鲜活生命力的,枯燥的礼学文献之中凝聚了孔子毕生的心血和情感,寄托了孔子尊尊亲亲的社会理想。所以,这些礼仪文献在孔子礼学中居于主干地位,其重要性远远高于那些阐述礼义的文献。

现存孔门礼学文献以讲述礼义者居多。大小戴《礼记》中载有一批专释礼仪意义的文章,如《礼记·冠义》专释《仪礼·士冠礼》,《昏义》专释《仪礼·士昏礼》;《乡饮酒义》释《仪礼·乡饮酒礼》;《射义》释《仪礼·乡射礼》《大射礼》;《燕义》释《仪礼·燕礼》,《聘义》释《仪礼·聘礼》,《问丧》释《仪礼·士丧礼》,《丧服四制》释《仪礼·丧服》,《祭义》《祭统》释《少牢馈食礼》《有司彻》,《大戴礼记·朝事》释《仪礼·觐礼》等,它们都是典型意义上的《仪礼》传记。广义的礼义文献更多,《论语》《孝经》都是广义上的传记,大小戴《礼记》之中那些除讲述礼仪之外的文章也都是广义的礼学传记。近年出土竹书中有一批文章,记载孔子应对弟子及其时人,如上博简《民之父母》《鲁邦大旱》《子羔》《中(仲)弓》《季庚(康)子问于孔子》《君子为礼》《弟子问》《相邦之道》《孔子见季桓子》等等,这些竹书的记录者应该是孔门七十子,其性质与大小戴《礼记》中记载孔子礼学言论的文章相同,也可以看做是广义的礼学传记。

《仪礼》、大小戴《礼记》《论语》《孝经》以及近年出土的与孔子有关的竹书是研究孔子的主要文献,这些文献在性质上都是礼学文献。除此之外,还有几类文献,它们虽然不完全是讲述礼学,但与孔子有不同程度的联系,因此值得孔子研究者注意:

一是先秦历史文献中关于孔子言论的文献材料。如《国语·鲁语下》收录了5条孔子言行材料,《左传》也记载了一些孔子言行事迹,这些文章出于当时各国史官之手,具有较大的真实性,可以作为孔子研究的重要参考资料。

二是《孔子家语》《孔丛子》。宋王柏《家语考》、清姚际恒《古今伪书考》、范家相《家语证伪》、孙志祖《家语疏证》均认为《孔子家语》是伪书。1973年,河北定县八角廊西汉墓出土的竹简《儒家者言》,内容与今本《孔子家语》相近。1977年,安徽阜阳双古堆西汉墓也出土了一批简牍,内容同样与《孔子家语》有关。这些考古发现说明,今本《孔子家语》早在西汉即已有原型存在,它陆续成于孔安国以及与王肃同时的孔猛等孔氏学者之手,经历了一个很长的编纂、改动、增补过程,是孔氏家学的产物,不能简单地把它说成是王肃所撰的伪书。《孔丛子》旧题孔鲋所撰,前人曾疑为伪作,但随着近年诸多地下文献面世,学者们已渐渐走出疑古思维,故此书亦可作为孔子研究的参考文献。

三是近年出土的七十子后学作品。这些作品大都是孔子思想的阐发,虽然不直接记载孔子言行,但仍可作为孔子研究的参考材料。郭店简《性自命出》《成之闻之》《尊德义》《语丛一》《语丛二》《语丛三》、上博简《性情论》《孔子诗论》等性情论竹书,就是对孔子关于“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论语·阳货》)命题的展开。又如,子思是孔子之后、孟子之前儒家一大重镇,此次出土竹书中发现一批子思学派作品,如郭店简《五行》《缁衣》《鲁穆公问子思》、上博简《缁衣》等,从这些竹书中可以寻绎由孔子到子思的发展脉络。其他像讲禅让的郭店简《唐虞之道》、上博简《容成氏》,讨论“时”的郭店简《穷达以时》,论述儒家重要伦理概念的郭店简《六德》和上博简《忠信之道》《三德》《从政》甲乙篇等,都是对孔子思想的引伸和阐发。

四是《孟子》《荀子》《易传》《吕氏春秋》以及汉代《韩诗外传》、《说苑》等文献。这些文献中的孔子言论大都是由儒家后学传播的,一般来说,距离孔子时代愈近,其可靠性程度就更高一些,距离孔子愈远,其传说的可能性更大。

从以上论列可以看出,孔子研究文献相当丰富,远不止是一部《论语》,因此仅根据一部《论语》来讨论孔子的思想学说,显然是不够完整的。在前文我们已经谈到,《论语》中的孔子只讲德治,而这不是孔子政治思想的全部,在新出土的《季庚(康)子问于孔子》之中,孔子就提出在德治失效之后,可以辅之以必要的刑罚。又如,现在人们都根据《论语》来讲述孔子的宗教鬼神思想。《论语》确实记载了一些孔子的宗教鬼神言论,如《八佾》载孔子曰:“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述而》载:“子不语乱、力、怪、神。”《先进》载:“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从《论语》这几条材料可以看出,孔子一方面没有否定鬼神的存在,另一方面他又反对一味尊敬鬼神,而是把鬼神放在一个受尊重而又被冷落的位置之上。但是我们要问:孔子的宗教鬼神思想仅止如此吗?孔子是否认为鬼神有灵?是否认为人死之后变为鬼神?如果鬼神没有意志,那么孔子为什么那样重视祖宗祭祀?这些问题,在《论语》中是找不到答案的。如果我们进一步联系《礼记·祭义》,就可以看到,孔子认为,人在活着的时候,精神与形体结合在一起,而人在死后,精神与形体分开,形体降于土,而魂气则无所不之。根据孔子这一说法,人的灵魂是存在的,但这个魂气是不是有知觉的,能否给人以祸福,孔子对这一点没有阐述。孔子虽然特别提倡尊祖重祭,但祭祀亡亲并不是建立在鬼神有灵的观念之上,而是建立在子女感谢父母养育恩情之上,建立在宗法血亲的感情基础之上。这一点,如果只根据《论语》,肯定是讲不清楚的,必须联系其他孔子研究文献,才能有比较全面的了解。再如,从《论语》中看不到孔子对礼与性情关系的完整阐述,而在《礼记·礼运》和《坊记》等文献中,孔子明确地提出“礼因人情而为之节文”的思想。这一思想非常重要,正是在孔子这一思想启示之下,才有战国前期强大的人性论思潮。总之,许多重大理论问题是不能单凭一部《论语》来讲的。

三、《论语》在孔子研究文献中的地位

在确立孔子作为礼学家的身份并梳理有关孔子研究文献之后,我们再来分析《论语》在孔子研究文献中的地位。要讲清这一点,必须对孔子思想学说有一个完整的了解。

作为一个大政治思想家,孔子对礼学的追求不是一枝一叶,而是从整体社会制度着眼的。《礼记·中庸》载孔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征也。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4]1457《八佾》载孔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从周”就是从周礼。孔子祖先本是殷人,为什么他不从殷礼而选择“从周”?这是因为孔子对夏、商、周三代礼制做了认真比较,认为西周礼乐典章在完善程度上超越了夏、商二代,西周那种严格规定君臣父子关系的上下有等、尊卑有序的政治宗法秩序,在孔子看来是最合适、最理想的社会制度,所以他才做出“从周”的理性选择。《阳货》载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朱熹《论语集注》解释说:“为东周,言兴周道于东方。”[5]177这说明孔子希望能够在山东(即在函谷关以东)再缔造一个周礼秩序。所以,克己复礼,重建周礼秩序,是孔子全部学说核心所在,孔子所有言行都是围绕这个核心展开的。《述而》载孔子曰:“甚矣吾衰矣,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为什么他渴望梦见周公?这就是他梦寐以求推行周公礼制之道。《子罕》载:“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所说的“文”,“盖礼乐制度之谓”[5]110。孔子以继承文王之“文”自任,集中体现了他对西周礼乐制度的自觉承担精神。孔子所做的最重要的复礼工作,还是将周礼载于简帛。上文所提到的《仪礼》、大小戴《礼记》和出土竹书中记载礼仪的文章,大都是孔子师徒为后人保存的周礼硕果。如果没有孔子述礼,那么周礼这一份文化遗产就完全有可能失传,而如果没有周礼,中国也就不会被人们称之为礼仪之邦,中国文化面貌就完全有可能是另一个样子。除了记述正常礼仪以外,孔子师徒还就非正常礼仪(即所谓“变礼”)展开探讨,如《礼记·曾子问》载曾子就特殊丧礼提出一系列问题:“君薨而世子生,如之何?”“如已葬而世子生,则如之何?”“并有丧,如之何?何先何后?”“将冠子,冠者至,揖让而入,闻齐衰、大功之丧,如之何?”“祭,如之何则不行旅酬之事矣?”“大功之丧,可以与于馈奠之事乎?”“昏礼既纳币,有吉日,女之父母死,则如之何?”[4]595-620……曾子所问的都是正常丧礼中没有明文规定但在现实生活中又有可能发生的变例,孔子则按照权变的思路来处理这些变礼。《礼记·檀弓》上下篇记载了几十个孔子师徒切磋礼仪的故事,从中可见孔子师徒是以怎样的敬业精神和虔诚的态度去从事礼学探讨。就是在礼学探讨中,孔子师徒为人们理清了“始于冠,本于昏,重于丧、祭,尊于朝、聘,和于乡、射”[4]1620的习礼思路。

阐述礼义,是孔子为复礼从周所做的另一重大贡献。孔子时代,一方面由于各国诸侯贵族竞相僭礼乃至抛弃周礼,习礼人数日趋递减,要想捍卫并发展礼学,就必须另辟新路;另一方面,为了加深人们对周礼的理解和认同,有必要对礼仪所蕴含的宗教、伦理、政治意义进行深入阐述。正是在这种特定情势下,孔子开辟了阐述礼义这一意义深远的事业。《论语》、《孝经》、大小戴《礼记》中阐述礼义的文章以及出土儒家竹书中的“子曰”、“孔子曰”,基本上都是孔子阐发礼义的言论。在孔子感召下,七十子及其后学继续从事礼义的阐述。就是在孔子师徒手中,先秦礼学完成了由重视礼仪到崇尚礼义的重大转变。他们不仅写出了像《祭义》、《冠义》、《昏义》等一系列严格意义上的《仪礼》传记,而且围绕着重建礼制秩序社会这一中心主题而在政治、宗教、伦理、教育、文化、艺术、军事、经籍等方面进行了广泛深入的研究。这些广义的礼学传记是儒学精华所在,学术价值要比典型礼学传记大得多。就是这些阐述礼义的著作,巩固并升华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成果,奠定了儒家学派乃至整个中国封建社会意识形态的理论基础。

具体地说,孔子在阐述礼义过程中提出了以下重要思想:

第一,礼是为政治服务的,如何运用正确的治国方法,始终是孔子礼义研究中的中心议题。针对春秋各国诸侯“力政”的现实,孔子总结了自尧、舜至夏、商、周的统治经验,从中提炼出以仁德为主、辅之以必要刑罚的治国理念④。孔子的刑德思想经过仲弓、荀子等人的阐发,最终形成儒家礼乐刑政四者兼备的施政纲领,这一政治思想在秦汉以后的中国封建社会得到大体实施,仁政德治始终是中国进步政治思想家追求的价值。除了刑德大纲之外,孔子还提出过许多具体施政主张,诸如“道之以德,齐之以礼”[6]15(《论语·为政》)、“老老慈幼,先有司,举贤才,赦过与罪”[7]264-271(上博简《中(仲)弓》)、“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论语·学而》)、“足食,足兵,民信之”(《论语·颜渊》)[6]5[6]160等等。孔子没有忘记用理想来激励世人,他对尧、舜、泰伯、伯夷、叔齐等人以礼让国行为的赞美(《论语》、上博简《子羔》),为充满血腥争夺的黑暗现实投入一线光明,特别是孔子与子游讨论的“天下为公”的“大同”[4]658[4]659(《礼记·礼运》)社会理想,更是给后代志士仁人以强烈的感召。

第二,孔子深知救世必先救心,因此他在前代道德教育基础上,以毕生的精力投身于伦理道德教育,力图以心性道德培养作为复礼的伦理基础。孔子道德教育言论广泛见于《论语》、大小戴《礼记》《孝经》和出土儒家竹书,其中《论语》《礼记·中庸》《大学》和《孝经》是孔子师徒道德教育思想最重要的经典文献。《论语》提出了以“仁”为核心的道德学说,《中庸》“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4]1422三句概括了修己化人的宗旨,《大学》提出了“三纲领”(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八条目”(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修养目标和路线,《孝经》则勾勒了由孝及忠、从伦理到政治的思路。这些思想不出于孔子一人,其中有孔子第一、第二代弟子的创造,但其理论的根基是孔子奠定的。孔子十分重视诗乐艺术对人格的道德教化作用,他描述了一条“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泰伯》)的人格修养路线,倡导用《诗》来事父事君,主张在艺术境界中成就完善的道德人格。这些思想为后人确立了以道德立国的理念,极大地影响了中国封建时代政治和士大夫人生价值观。以漆雕开、宓子贱、世硕、公孙尼子、景子、子思等人为代表的孔子后学由研究礼学而进入人性领域,对人性的来源及其构成进行探讨,最后落脚到以礼节情,此派一方面直接启发了孟子的性善论和仁政学说,另一方面则在艺术上导致了儒家对艺术抒情本质的发现,从而接触到中国艺术理论的核心问题。

第三,孔子在讨论丧祭礼义时阐述了有关对待天命、自然神、祖宗神等宗教态度问题。在如何对待天命和自然神问题上,孔子在吸取春秋时代人文精华的同时又有所保留,他一方面主张“畏天命”(《论语·季氏》),另一方面又倡导“敬鬼神而远之”(《论语·雍也》),将天命和自然神置于一个受人敬畏而又被冷落的地位。那么,人类的真情应该献给谁呢?孔子的答案是:献给亡亲即祖宗神。丧祭之礼是孔子及其弟子用力最勤的部分⑤,《礼记》中有三分之一的篇章是讲丧祭之礼,《大戴礼记》《论语》《孝经》中也有不少丧祭内容。孔子在讨论丧祭礼义时不是着眼于生者的祈福或对祖宗神灵的畏惧,而是强调生者对亡亲和祖宗神的反哺报恩:“君子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也。是以致其敬,发其情,竭力从事,以报其亲,不敢弗尽也”[4]1329(《礼记·祭义》)。他执著地坚持“三年之丧”,因为“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论语·阳货》)。这种对待亡亲的真挚情感最终又可以推广到事君。孔子畏天命、远鬼神、敬亡亲态度深刻地影响到中国人的宗教文化心理。

第四,孔子从礼学中提炼出“中”“和”的思想方法。孔子认为,礼的制作是为了使人们有一个适中的表达思想感情方式,《礼记·仲尼燕居》载孔子曰:“夫礼所以制中也。”《礼记·中庸》载孔子用“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4]1383[4]1425来概括帝舜治民智慧。《子罕》载孔子自称回答别人提问的方法是“叩其两端而竭焉”。在评价《诗经·关雎》音乐时,孔子特别赞美它的“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论语·八佾》)的特色。礼如果达到“中”,便可收到“和”之功效,孔门弟子有若即以“礼之用,和为贵”(《论语·学而》)来概括先王礼学之美。孔子倡导“中”“和”思想方法的实质,是要保持社会秩序的平衡与和谐。中华民族尚中庸,倡和谐,讲平衡,反对过与不及,这一思想方法就是源于孔子。

第五,孔子师徒继承古代教育尊老、礼贤的风化传统,充分重视教育在国家政治伦理生活中的作用。《礼记·学记》是专论教学原理的文章,文中讨论了教育重要性、教学进程、教学起点、教学方法以及尊师重教等问题,强调学校要发挥道德教化与技艺传授的功能。文章说:“建国君民,教学为先”,这是中国历史上关于治国必须优先发展教育思想的第一次表述。孔子还就教与学发表了一系列的精彩言论,诸如“温故而知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论语·为政》);“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论语·述而》);“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论语·公冶长》)等等。这些论述极大地丰富了中国教育思想宝库。

第六,孔子在阐述礼义过程中特别重视文献的作用。他慨叹杞、宋文献不足以征实夏、殷之礼,而对于春秋时期流传较广的几部典籍,孔子则在礼学讨论中多加征引,《论语》就多次记载孔子以《诗》《书》《易》教育弟子,《礼记·坊记》《中庸》《表记》《缁衣》等篇章更是广引典籍以证礼义。《史记·孔子世家》载孔子删述“六经”,其事虽然多存疑点,但孔子重视经籍文献则是可以肯定的。孔门还出现了像商瞿、孺悲这样专门从事传经事业的弟子⑥。经过战国秦汉儒家的不懈努力,《诗》《书》《礼》《易》《春秋》几部古籍终于在汉代登上了经典宝座,经学成为中国封建时代意识形态的主体。

孔子师徒通过述礼,最终形成了以重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礼制秩序为核心内容、以礼乐刑政为施政纲领、以心性道德修养为立国基础、以畏天命远鬼神敬亡亲为宗教态度、以“中”“和”为思想方法、以优先发展教育为治国要务、以文献古籍为制礼依据的一套完整的礼学治国思想体系。这套礼学思想体系吸取了周礼的精华,同时又根据时代需要而有所损益⑦。

从以上讨论可以看出,孔子是一个礼学家,孔子思想学说的宗旨是重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礼制秩序,孔子研究文献大体上都是礼学文献。在孔子研究文献中,礼仪文献处于最重要的地位,礼学传记都是为阐述礼仪意义服务的。《论语》属于阐述礼义的传记,它虽然广泛地涉及到政治、宗教、教育、文献等多方面内容,但其核心则是以“仁”为核心的道德训诫。《论语》材料直接出于七十子之手,具有较大的真实性和较高的权威性,因而《论语》应该是孔门最重要的礼学传记,这就是《论语》在孔子研究文献中的基本定位。

注 释:

① 这是按照杨伯峻《论语译注》的分章统计,何晏《论语集解》、朱熹《论语集注》、刘宝楠《论语正义》以及其他《论语》注本还有不同的分章方法,因此统计出来的《论语》总章数不尽相同。

② 关于孔子诛少正卯之事最先见于《荀子》,此后《孔子家语》、《淮南子》等文献中都有记载,《史记·孔子世家》将孔子诛少正卯载入正史。但从宋代起,不少学者对此事提出质疑。

③ 《仪礼》又称《士礼》,主要记载士礼。尽管孔子师徒为保存周礼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他们所记载的远不是周礼的全貌,仍有相当多的周礼遗失了。

④ 参见《论语》、上博简《季庚子问于孔子》、《鲁邦大旱》中的相关论述.

⑤ 据范文澜先生说,儒的职业就是为人办丧事。

⑥ 汉儒将孔门传经多归功于子夏,但先秦文献仅载子夏居西河教授,并不载子夏传经之事。

⑦ 孔子礼学是一个博大精深的思想体系,七十子后学根据各自的理论兴趣,对孔子学说的某一个方面进行阐发,由此形成儒家内部的若干学派。《韩非子·显学》说,孔子死后,儒分为八。由于文献不足,我们尚不能完整地描述儒家八派的思想面貌。从现有文献来看,七十子后学对孔子学说的发展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曾参一系发展了孔子的孝道思想,形成了由孝及忠、从伦理到政治的思路,提出“明王之以孝治天下”(《孝经》)的主张,这一派对汉代以后的封建政治产生了深远影响;仲弓一系重点发展了孔子礼乐刑政思想,这一派的特点是比较完整地发挥了孔子的政治学说,而不是片面地强调仁政德治。此派经过战国后期儒家大师荀子的发挥,形成了礼法学说。秦汉以后的历代王朝虽然名义上标榜仁政,实际上奉行的是孔子、仲弓、荀子等人的礼乐刑政思想;子游一系阐发了孔子“大同”的社会理想(《礼记·礼运》),给后代志士仁人以强烈的感召;以漆雕开、宓子贱等人为代表的弟子由礼学进入人性领域,经由孔子之孙子思的发展,形成一股强大的人性论思潮,此派直接启发了孟子的性善论和荀子的性恶论,并在艺术上则导致了儒家对艺术抒情本质的发现,从而接触到中国艺术理论的核心问题;以商瞿、孺悲为代表的弟子从事传经事业,影响了汉代和整个封建时代的文化学术。

[1] 焦循.诸子集成本·孟子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1954.

[2] 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3] 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0.

[4] 孔颖达.礼记正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5]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

[6] 邢昺.论语义疏[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7] 马承源.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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