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微绣中虚实结合艺术研究
2014-02-12丁祥青
丁祥青
(江苏联合职业技术学院无锡机电分院,江苏无锡 214028;江南大学数字媒体学院,江苏无锡 214122)
著名哲学美学家宗白华认为,艺术对生活诠释既要极其丰富全面表现生活和自然,又要人为提炼,更集中、更典型、更具普遍性表现生活和自然。艺术提炼表现中就有了“虚”,“虚”与“实”的辩证统一,是对艺术表现的完美呈现,充分展示了艺术的美。
一、视觉艺术中的虚实观
虚实观是一种哲学辩证观点,古代先哲老子观点“大方无隅”“大象无形”(《道德经》第四十一章),老子对虚与实进行了形象生动的具象阐述,给中国的视觉艺术发展带来了深刻影响和启迪。另一位古代先哲庄子认为“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庄子·知北游》),主张亲近山水林泉、逍遥戏乐,追求亲近自然心态和自由人格。庄子哲学虽不是宗教哲学,但极具有宗教性,哲学求真、宗教求善,艺术则是汲取两者精华对生活美的具象化。
在视觉艺术空间表现方面,清初画家笪重光在《画筌》中有评论:“实景清而空景现”和“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对万物视觉空间处理进行了简明扼要的概括;在视觉艺术赏析方面则有“澄怀观道、静照忘求”的审美方式,静照的心了无牵挂,将一切俗事皆暂忘,置身虚无,而眼前所现万物皆充实,仿佛都染上了人的灵性,此时静观赏物,万物皆自得。
二、无锡精微绣艺术
精微绣,江苏无锡地区刺绣品种之一,也称锡绣,属苏绣扩展项目,2008年被列入第二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国工艺美术大师赵红育为该项目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
1959年,无锡成立工艺美术研究所,锡绣项目成为研究所内研究组之一,项目组经过潜心研究、博古采今,经唐朝苏颚所著《杜阳杂编》中“卢眉娘绣《法华经》”故事所启发,反复研究创新,成功制作出精致微小的刺绣,简称“精微绣”,其中以1981年赵红育等人创作的《丝绸之路》为代表。
三、精微绣之虚实观
1.技艺虚实观
精微绣是技术与艺术的共生,融合了书法、绘画及刺绣。精微绣创作不断向书画艺术学习,形式与内涵并重,有“无画不能绣”之说,形式取于画而殊于画,多样化的针法造就了独特观赏价值。在整个精微绣艺术品创作过程中,高超的刺绣技法在绣品上以实态形式呈现,绘画艺术的人文素养虚蕴其中,技与艺在绣品中共生共存,二者和谐平衡。
以赵红育大师双面精微绣作品《丝绸之路》为例,精微绣形式如画,在38cm×18cm画面上共绣人物24个、兽 33只(其中骆驼 21、马4、驴 5、犬 3),作品尺寸虽小,但人物须眉清晰可见,另以赵大师精微绣作品《饮中八仙》为例,更是在13cm×2cm中创作出173个汉字,且字字清晰,笔意自然。据赵大师口述,在作品创作时通常需将一根丝线劈成七十至八十份,与清朝乾隆年间所修《上海方志》所载:“其法劈丝为之,针细如毫发”相互印证,方寸作品局部细微之处,根本无法用笔勾勒线稿,全凭长期从业经验积攒的技艺与心灵意识互通方能绣成。画面创作的形象为“实”,栩栩如生的画面让人望而生敬,内蕴独特文化艺术价值为“虚”,绣面所现古道商贾繁华,重现了先辈不畏艰险、勇于开拓的人文精神。
2.造型虚实观
乾隆时期所修《上海方志》对苏绣还有评述:“苏绣之巧,写生如画”。精微绣多以纯色为底,以精微绣作品《丝绸之路》为例,画面构置精巧,一片空虚的背景上突出表现了商队,删减了背景刻画。清画家邹一桂在《小山画谱》一书中有评论:“实者逼肖,则虚者自出”。作品中的虚实是大师的主观精神境界,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的艺术手法,体现出中国传统美学的一大特色。中国艺术的留白有别于西方油画的整幅画面强烈色彩冲击,留白之“气”归“道”,而道家美学思想恰认为“道”归“虚无”,背景的留白并不代表作品不完整,“萧散简远,妙在笔画之外”,留白艺术给欣赏者留下了无尽的遐想与深思。
在丝绸造型上采用平针绣技法,给人以光滑润泽感觉,在骆驼造型上则采用乱针绣技法,给人以皮毛厚重感觉。传神的角色造型,“逼真地”表达出人物情感,东晋画家顾恺之《魏晋胜流画赞》中指出,“以形写神而空其实对”,“以形写实”这一著名论点指明了艺术家在进行创作时,不仅对眼睛所见事物外表即“实”要形象逼真,还应追求事物内部精神本质即“虚”的方面。创作过程中不但要注重事物外在形象描绘,更有注重事物内部精神文化传达,若描绘过于“虚”,则易显得空洞,若描绘过于“实”,则易显得呆板,石涛《苦瓜和尚画语录》提出“一画”概念是对“虚”与“实”哲学美学的具体化,正如精微绣造型一样,虚实、阴阳应达到平衡和谐之美,虚中有实、实中有虚、阴阳并济,创作过程中整体性与多样性有机统一。
3.情景虚实观
南朝齐、梁间画家谢赫著有《古画品录》,提出了绘画六法,对中国后来绘画艺术思维极具指导性,绘画“六法”论的内容为:一、气韵生动,二、骨法用笔,三、应物象形,四、随类赋彩,五、经营位置,六、传移模写(也称“传模移写”)。气韵是在自然界中催动万物和谐节奏的“气”,扩大到品评人、物等视觉画面后,逐渐成为赏析某一绘画因素。赵红育大师精微绣作品《百鸟朝凤》,集双面异色图声光为一体,该品正面仙女着红色衣双手持乐器,反面仙女着黄色衣双手端仙桃,大师作品无论正面还是反面,形象、色彩俱备,大师将百鸟朝凤的气韵展现淋漓尽致,正如黄宾虹老先生《论画书简》中评价:“气关笔力,韵关墨彩”,《百鸟朝凤》更加绝妙之处在于镶嵌在仙女发髻和白凤尾翎的数颗红宝珠,若开启绣屏架上电钮则宝珠皆亮、音乐瞬启,观者在如此气韵中欣赏到美妙乐曲,更胜宗炳“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一筹。精微绣作品《丝绸之路》更因不同技法创作,而展现不同角色之间迥异,沙漠骆驼皮毛的厚重与骆驼背上丝绸的光滑鲜明对比,跃然绣品之上,丝绸之路繁华尽在眼前,大师用平素的精神内涵,塑造出精进境界,犹如唐代画家张所提出的艺术创作理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大师创作不再局限于现实模仿,更注重主体的抒情与表现,绣品中“实”景与观景的“虚”情,紧密结合于艺术创作。
虚实观自先秦萌芽,虚实观本为哲学理念,随着艺术理论水平的提高,虚实辩证思维的跨学术领域扩展,逐渐渗透到艺术范畴,造就出一批辩证艺术思维,鼓励中国传统艺术突破自然主义和形式主义的片面性,以独到的现实主义形式表达,将真、善、美融为一体。辩证虚实艺术观研究,有助于深层次的美学理论探索及艺术见解开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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