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化成——图书馆社会教育功能的理性回归*
2014-02-12刘亚玲西北政法大学图书馆陕西西安710063
刘亚玲 (西北政法大学图书馆 陕西 西安 710063)
夏侯炳在《图书馆社会教育功能论》中把图书馆社会教育功能概括为道德教化、知识传播、智力开发、技能养成、情操陶冶五大方面,提出图书馆“要善于利用各自的优势,追求各种教育活动的综合效应,以到达有效地实施和完善图书馆社会教育之目的”[1]。图书馆作为社会教育的公器,在启迪民智、兴国安邦、传播文化、移风易俗等方面有着重要作用。我国图书馆的教育实践活动历史悠久,从古代的藏书楼文化到书院教育模式、从传道、授业、解惑的工具到启迪民智、普及知识的功能,我国古典图书馆的教育理念一直是图书馆教育史上的一枝奇葩。1896年,梁启超在《时务报》创刊号上提出:“泰西教育人才之道,有三事:曰学校、曰新闻馆、曰藏书楼。”[2]刘国钧认为,“图书馆在教育上的价值,有时竟于学校”,“社会之人,在学校者少,人之一生,在学校者少。然则图书馆教育,苟善用之,其影响于社会、于人生者,甚于学校”[3]。革命导师李大钊也曾指出:“图书馆和教育密切关系,和社会教育更有关系……这是关系图书馆前途的事情,也是关系中国教育前途的事情”[3]。正是因为老一辈图书馆学家的倡导和支持,我国图书馆的教育作用才得到政府的制度保障及社会的普遍认可。然而,具有“舶来品”性质的图书馆学,在高扬西方教育价值理念的同时,也移植了西方“工具理性”的观念,甚至到了一种“盲从”的地步。随着“现代性”问题的出现,图书馆社会教育理念的生态环境逐渐恶化。正如杨晓农所描述的“系统世界”的理性化(如图书馆为追求效率、技术更新设备、扩大馆舍面积等),往往超过甚至压制、扭曲“生活世界”(引导人们向善和理性的交往)[4],从而导致了图书馆盲目的虚假“繁荣”和工具“殖民”。
1 图书馆社会教育面临的生态环境
1.1 图书馆生存系统环境
21世纪,现代信息技术的迅速发展,人类客观知识的空前活跃,虚拟空间的便捷与交互性,从根本上改变了图书馆社会形态与知识形态——由单一的物质实体形态转变为实体形态与虚拟形态相互依存的交互形态。图书馆交往实践的时空化、知识传递的数字化及传递形态的网络化大大拓展了图书馆存在的价值空间,图书馆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藏书场”,而是一个整合多种功能、拥有多维空间的“知识场”。这种“知识场”为图书馆拓展社会教育功能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广阔空间和多元化渠道,也为图书馆带来了巨大的生存压力。数字化引发的开放存取和读者阅读习惯的改变,使图书馆作为信息中心的地位日趋式微,用户对图书馆的依懒性大大降低。图书馆面临着比任何一个时代都复杂的局面:文化纷争、思想多元、信息庞杂、系统纠结。图书馆作为人类思想、知识精华的“筛选器”的地位受到严峻挑战,图书馆对用户的影响力减弱。
1.2 图书馆理念系统环境
自由精神一直是图书馆学界的诉求。1948年美国图书馆协会发表的《图书馆宣言》开启了图书馆争取自由权利的进程后,知识自由就逐渐成为图书馆理念的核心价值。国际图书馆协会和机构联合会暨信息自由与表达自由委员会将知识自由表述为:“知识自由是每个人都享有的持有与表达意见、寻求与接收信息的权利。知识自由是民主的基础。知识自由是图书馆理念的核心。”[5]但是,图书馆核心价值理念不是单一的,而是一种多元价值的复合体。任何一个价值理念都必然受到其他价值理念的限制,知识自由也不例外,其虽然在图书馆核心价值理念中具有一定的普遍性或统摄性,但其不能取代其他价值。社会教育也是图书馆一项基本的价值理念,其与图书馆知识自由存取、普遍开放、平等服务等共同构成了现代图书馆理念。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图书馆工具性理念一直被过分强化,图书馆为追求效率更新设备、扩大馆舍,扭曲、压制了自己的文化主体地位,甚至一味地迎合读者的知识索取和阅读趣味,忽视了对用户向善的引导和理性交往。《易传》中写道:“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6]教育的核心就是“以文化人”,这里的“化”就是塑造、引导、启迪,以潜移默化的方式改变人的行为和心理活动,起到移风易俗的作用。图书馆是“传播教育、文化和信息的一支有生力量,是促使人们寻求和平和精神幸福的基本资源”[7]。正如刘国钧所说:“图书馆既为公开之机关,而人之所读书籍又可影响其思想和行为,而提高此社会教育程度、道德标准或培养群众知识,指挥社会趋势亦固其所。”[8]因此,图书馆不仅应是人类知识的“储藏室”,更应是人类思想的“筛选器”, 保存并传播对社会和人类发展具有巨大正能量的知识文本,甚至可以干预并引导读者阅读有利于人格健全和社会和谐的信息资源。
1.3 图书馆社会心理系统环境
“现代性”是由19世纪法国文学评论家波德莱尔首先提出的概念。他在《现代性的画家》一文中描述:“现代生活中的画家‘奔跑着,寻觅着,他们在寻找什么呢?就是我们必须称之为现代性的东西……现代性就是过渡、短暂、偶然,就是追求艺术的一半,另一半是永恒和不变’。”[9]后来,这个概念被广泛应用于经济、政治、社会心理等各个方面,并成为社会科学研究中学者普遍认同的概念。“现代性”的内涵和外延非常宽泛,体现在文化心理层面,就是指人的精神气质,是人的“灵魂和精神中的内在结构的本质性转化”[10],其主要表现就是现代人工商精神的生成,他们认为实用价值高于生命价值,崇尚“当下”、“现实”,缺乏对永恒、神圣东西的追求[11]。其突出特征为两个方面:一是文化功利主义;二是文化虚无主义。文化功利主义一味地追求知识的功利价值,崇尚理性的绝对化,对情感、道德等非理性的东西全部否定。图书馆被当作是获取知识的工具,而不是智慧的助推器。文化虚无主义把文化当作情感的宣泄和精神的消费,一味地追求简单、肤浅的文化诉求。因此,大众化、娱乐化、庸俗化与符号化充斥着生活空间,主体心灵被压抑,理性思考让位于肤浅的娱乐,心灵家园迷失,深度思想置换。没有引导的市场正流向一个莫名的“歧途”。快餐文化与读图时代的到来更加剧了图书馆读者群的流失,图书馆正面临着“现代性”的严峻考验,以致一些激进的技术决定论者认为图书馆在未来必将消亡。
2 图书馆社会教育功能的重塑
未来图书馆要凸显的优势就是继续依赖图书馆知识管理、知识服务等核心业务,着力打造图书馆文化魅力,重塑图书馆“人文化成”的教育职能,在潜移默化中“化成天下”。
2.1 重构图书馆空间认知体系
段小虎在《重构图书馆空间的认知体系》一文中,以爱德华·索亚的“第三空间认识论”为基础,结合雷·欧登伯格的“第三空间”概念,对“作为场所与空间的图书馆”命题进行了新的阐释,认为当前图书馆“空间转向”研究的核心问题就是构建图书馆空间新的认知体系,重点发挥空间影响人、塑造人的功能[12]。从优化图书馆社会教育功能出发,图书馆空间转向——从单纯的物理空间转向物理和精神空间的结合、从强调人对空间的构建到注重空间对人的影响、从传统空间的文化形态之间的冲突到多元文化形态的和谐共处,充分体现了图书馆社会教育功能的人文理性特征。肖珑在《后数图时代的图书馆空间功能及其布局设计》一文中指出,现代图书馆较传统图书馆最大的区别就是空间功能的拓展与延伸[13]。即图书馆应继续为藏书和围绕藏书开展的各类服务保留空间外,还要大力拓展与延伸旨在为用户的学习研究交流提供友好的、有启发式的文化场所。在新加坡,大型的图书馆都设有读者活动空间,其专门用于举办展览、表演、讲座、沙龙、读书会等活动。图书馆不仅会定期开办一些具有较深文化内涵的大型讲座,还会有针对性地举办一些专题读书会,如适合老年读者的保健知识读书会、适合家庭主妇的烹调读书会等。儿童图书室更是充满创意,各种各样的卡通图案和随意摆放的儿童喜爱的小玩意为少儿读者打造了一个五彩缤纷的乐园。另外,新加坡图书馆馆址的选择也是灵活多样的(如地铁附近、闹市区等),完全以方便读者为相宜。
2.2 重构图书馆文化认知体系
图书馆对人的社会教育要通过主导文化的定向、高雅文化的提升、世俗文化的熏陶来实现。主导文化以政治意识形态的形式发挥着对社会的导向作用;高雅文化以形而上学的追求与超越精神提升人们的审美境界和人格魅力;世俗文化以其地域性和民族性体现着人的情感依托和精神追求。这3种文化共生共存,共同构成了图书馆“以文化人”的文化内核。但是根植于现代化的“现代性”,在使人文文化世界日益丰裕的同时,也消解了文化的人文价值向度[14]。所以消费主义、感性主义、功利主义、享乐主义、个人主义为特征的大众文化开始流行。无线电、电影、电视、报纸、广告等完全控制了人的思维走向,特别是随着网络终端技术和通讯技术的日渐成熟,大众面对舒适化的远程服务、多元化的信息空间,不知不觉中就沦为了网络的奴隶。缺乏理性判断能力的青少年更容易丧失对现实的批判性和否定性,出现单向度的思想和行为模式。文化嬗变导致人的异化,人的异化加速了文化的嬗变,这就是现代性的文化悖论。图书馆作为一个公众社会教育机构,如何通过提高自身的“软实力”即“通过吸引力而非强迫或收买的手段”来实现图书馆“人文化成”的教育职能,是图书馆需要研究的重要课题。
2.3 重构图书馆社会服务体系
现代图书馆经历了文献支持型服务模式、技术支持型服务模式到知识服务模式的转变。文献支持型服务模式以馆藏建设和利用为图书馆服务的旨归;技术支持性服务模式以服务的自动化、智能化为图书馆管理和服务追求的核心目标;知识服务模式以后,图书馆服务对象由文献、信息转向为文献、信息的内容——知识,以知识管理、知识服务为图书馆服务的终极目的。但是,随着现代信息技术在图书馆的广泛应用和根植于文化领域的现代性悖论,以及扑面而来的人们生活方式和阅读方式的改变,传统图书馆面临着日渐式微甚至灭亡的危机。因此,开拓新的服务模式,实现传统服务模式的转型,是现代图书馆的迫切需要。
图书馆作为保存人类记忆的社会机构,保存文献、传播知识是其义不容辞的责任。同时,图书馆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教育形式、社会组织、文化精神。人、建筑、语言及文字、各种符号及人的活动融为一体,共同形成了一种有吸引力的文化磁场。在这里,有字的文化与无字的文化、古代文化与现代文化、静态文化与动态文化相互融洽、互通共存。图书馆已不仅仅是获取知识的一个场所,其本身就是一种文化象征。因此,图书馆要突破只重视文献服务、信息服务和知识服务的传统理念,实现知识奠基与文化给养的并驾齐驱。尤其在这的注重知识、欣赏休闲、标榜品味的年代,图书馆更应发挥自身物理空间的优势,通过环境、氛围、人文活动等烘托,让读者感觉到自己不仅仅是文献的借阅者和知识的获取者,也是文化的享受者。
2.4 重构图书馆发展战略体系
图书馆发展战略是关系图书馆可持续发展过程中具有根本性、全局性的问题。图书情报学可持续发展战略应考虑两个基点:一是国家科技、经济和社会的可持续发展;二是图书情报事业本身的可持续发展。因此,图书馆的发展战略应根据社会发展的基础、条件、要求,将战略构建与实施作为一个有机联系的系统工程给予考虑。如今,随着和谐社会价值目标的构建,和谐发展和普遍均等服务也成为新时期图书馆发展的核心目标。但是“以经济增长为中心的非均衡赶超战略所造成的图书馆发展不均衡的现状,非一朝一夕所能扭转”[15]。因此,图书馆应根据现实条件合理地选择与科学地定位自身的战略发展目标,以分阶段推进的原则逐步实现图书馆发展的长期目标。政府则应积极配合,为图书馆事业的可持续发展提供政策导向和法律支持,使全国的图书馆形成一个结构完整、布局合理、资源共享的整体。政府也可以借鉴国外的成功经验,如美国的政府导向、法国的机制管理、英国的分部管理等。
图书馆就性质来讲,包括政府创办的、私人创办的、社会创办的;就行业来讲,包括公共图书馆、高校图书馆、科研院所图书馆等;就地域来讲,有在东部发达地区的,也有在西部偏远、落后地区的;就服务对象来讲,存在城乡差异、文化程度差异、年龄层次差异。所以我国要构建“全覆盖”、“无差别”、“分类粗放”、“包罗万象”的图书馆模式依旧存在着不小的困难。不同类型的图书馆都有自己特定的服务空间和服务群体,图书馆可以根据自身的实际,在微观上,因地制宜,打造自己有特色的服务方式和文化教育品牌,实现图书馆的个性化和差异化发展;在宏观上,各类图书馆之间应走协同发展的道路。
3 结 语
图书馆是知识本质、技术本质、人文本质的统一。离开知识本质,图书馆就失去了赖以存在的基础;离开技术本质,图书馆就失去了发展的保障;离开人文本质,图书馆就会失去“活生生、有血有肉”的灵魂,沦为“空壳化”的工具。图书馆的发展是知识本质、技术本质、人文本质三者之间协调发展、健康互动的结果。但近代以来,图书馆学界受西方实用主义思潮和知识论的影响,过多地强调“工具理性”和“技术理性”,扭曲和压制了“人文理性”,导致图书馆文化主体不彰,社会教育功能式微,面对现代化进程中“现代性”的冲击无所适从,甚至逐渐出现了“边缘化”趋向。因此,再造图书馆人文本质,重塑图书馆文化魅力,实现图书馆教育功能的人文理性回归,是解决当前图书馆发展困境的重要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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