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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莫言长篇小说《蛙》中的“姑姑”

2014-02-12

山花 2014年1期
关键词:姑姑莫言东北

在长篇小说《蛙》中,莫言塑造了一个经典的小说人物形象“姑姑”,她是我国推行计划生育政策时代的典型代表人物。为了完成党的工作,“姑姑”既获得了“活菩萨”的荣誉称呼,又承受着“活阎王”的耻辱谩骂,“姑姑”的一生因计划生育政策而充满了传奇与悲剧色彩,同时也因为这段不平凡的人生经历而实现了自我意识的觉醒。在此,本文将深入分析小说《蛙》中的“姑姑”,从“活菩萨”、“活阎王”、悲剧式、自我觉醒者四个方面来探讨该小说人物形象。

长篇小说《蛙》是我国当代著名作家莫言的经典代表作之一,在这部小说中莫言以独特的人物视角关注了我国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多年的计划生育史,其中“姑姑”就是莫言在这部小说中所塑造的核心人物形象。小说中的“姑姑”是一个乡村医生,莫言通过叙述“姑姑”极具传奇色彩且跌宕起伏的人生将我们带入计划生育那段特殊的时代环境中,讲述特殊革命背景下中国人的命运变迁。小说中“姑姑”是那个特殊时代的典型代表人物,她的个人荣辱命运始终与党、革命息息相关,如“活菩萨”是“姑姑”响应国家多生育政策而赢得的荣誉,只因“姑姑”推行的新接生方法为高密东北乡迎接了一个又一个新生命,于是获得了群众的尊敬与爱戴。但是,同样为了拥护党推行的计划生育政策,“姑姑”又变成了令人唾骂的“活阎王”,死在“姑姑”手中还未出世的婴儿多达数千。最后,“姑姑”的后半生在忏悔中度过,并最终实现了自我意识的觉醒,这为“姑姑”悲剧性的一生增添了一丝欣慰。

“活菩萨”姑姑

在小说《蛙》的一开始,作者莫言向读者介绍了“姑姑”的父亲的伟大事迹。“姑姑”的父亲是一名八路军医生,为了革命事业英勇地奉献了自己的生命,于是“姑姑”自小就以革命烈士遗孤的身份长大成人,“姑姑”的父亲对她的人生具有重大影响,这也是“姑姑”选择从医的主要原因,“姑姑”希望继承其父亲的职业,为革命、为党贡献自己的力量。“姑姑”在十七岁时学成归来,在高密东北乡当一名接生员,而在同年期间,当“姑姑”用新的接生方法成功为高密东北乡接生下一个婴儿之后,“姑姑”传奇的一生也由此开始。那时高密东北乡村庄中大部分的小孩都由“老婆娘”使用古老、不科学的方法接生,因此婴儿的存活率都不高,当又一个小孩即将命丧“老婆娘”之手时,“姑姑”以她科学的接生方法成功地挽救了处在生死攸关的艾莲母子。从此,“姑姑”在高密东北乡更加名声大振,身兼医生与革命者身份的“姑姑”为自己的职业感到光荣与自豪。

那段时期对于高密东北乡来说是迎接新生命到来的黄金时代,同时也是“姑姑”享誉盛名的时代。新中国成立不久,依据国情需要我国积极鼓励百姓多生多养,这一时期“姑姑”利用她学习的新接生法为村民妇女们忙前忙后的接生孩子。对于高密东北乡的村民来说,“姑姑”简直是“活菩萨”与“送子观音”的象征,“姑姑”高明的医术仿佛拥有神奇力量一般,大大提高了村庄婴儿的存活率,经“姑姑”接生的孩子都能顺顺利利地出生。作为一名革命医生,在“姑姑”面前任何一个孩子都是平等的,没有阶级身份的界定,当孩子的生命面临威胁时她都会竭尽全力挽救这个生命,就如陈鼻,他是“姑姑”接生的第一个孩子,尽管他是一个地主的后代,但生命的价值超越了阶级斗争,“姑姑”还是及时地将他从产道中拖出来,拯救了他的生命。于是,这又增添了“姑姑”在高密东北乡的神圣性,成为村民们极力拥护、尊敬与爱戴的对象。

事实上,高密东北乡的村民们对“姑姑”的拥戴,从另一方面也是对革命、对党的拥戴。因为,“姑姑”是党与革命绝对的拥护者,不仅是由于“姑姑”自小就出生在一个革命抗日的家庭中,革命烈士遗属的身份加深了“姑姑”对党与革命的坚守,而且作为一个革命医生“姑姑”自小就树立了一种认同感与优越感。因此,长期深受革命话语熏陶的“姑姑”其言行举止具有鲜明的革命特色,“姑姑”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革命话语的代言人”,传递着强烈、崇高的革命力量。同时,“姑姑”通过自己的一言一行影响着高密东北乡村民的思想,那就是对党、对革命的极大拥护,党与国家的形象因为“姑姑”对高密东北乡的奉献而变得具体、高大起来。

“活阎王”姑姑

然而,当我国开始实施计划生育政策时,“姑姑”在高密东北乡村民心中的形象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受人尊重与爱戴的“活菩萨”形象转变成受人指责与谩骂的“活阎王”形象。随着我国人口数量的急剧增长,我国开始推行计划生育政策,“姑姑”作为一个党的忠诚拥护者,她十分认同党的这一决策,并且以计划生育领导小组副组长的身份执行着这一政策。在小说中,“姑姑”操着一腔革命话语严肃劝说着想要多生育的村民,要有高度的思想觉悟,坚决拥护党的决策,配合党关于计划生育基本国策的号召。同时,她还积极为政府工作人员做思想动员工作,书记要起带头作用,号召全党人员带动民众一起落实“一对夫妻一个孩”的铁打政策,严重控制中国的人口增长,努力做好这件头等大事。

“姑姑”在执行计划生育政策中一直坚守着“决不让一个漏网”的原则,严格坚守着党的号召不放过任何一个超生的孩子,关键时刻甚至可以做出大义灭亲的举动。如“姑姑”劝说她的党员侄媳妇小跑说,作为共产党员的家属,她应当起带头模范作用,于是已经怀孕五个月的小跑被强迫拉上了引流手术台,结果造成了一尸两命的悲剧。在计划生育政策执行的高峰时期,“姑姑”是其中最为活跃的一个,她冷血得让孕妇流产、让男人结扎。在面对顽固的村民时,“姑姑”使用扒房揭瓦、连环保甲的野蛮手段来逼迫;还有一个怀孕五个月的孕妇为了躲避“姑姑”的追捕而无奈选择跳河逃生,结果因体力不支而毙命。诸如此类荒诞、野蛮的计划生育执行手段还有许多,那时的“姑姑”早已忘却了她作为医生应拯救生命的职责,缺失了对生命的怜悯,活脱脱成为一个人见人怕的恶魔,被村民们扣上了“活阎王”的高帽。

此时,“姑姑”的人物形象已经扭曲,她完全被政治化、工具化,成为了一个缺失个人自主意识与人性温情的执行工具。对此,莫言在“姑姑”外形描述中流露出戏谑的表达,终日忙于计划生育执行的“姑姑”在外形上开始变得丑陋,洁白的牙齿因无暇刷洗而发黄,身体也开始发胖,她的外形逐渐向“活阎王”的形象靠拢。莫言巧妙地利用牙齿作为寓意对象,发黄的牙齿代表着“姑姑”对党与革命的迂腐忠诚,她的这种忠诚与拥护是用无数婴儿生命换来的。然而,身为党与革命的忠诚拥护者,“姑姑”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丝毫不对,反而因自己成为一个坚定的“无我”革命执行者而光荣。因此,对于“活阎王”的称号“姑姑”认为这是对她严格工作态度的证明,“姑姑”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为了坚决执行党的计划生育政策,“姑姑”甘愿做一个令村民们厌恶的“活阎王”。

悲剧式的“姑姑”

事实上,“姑姑”是《蛙》这部小说中一个典型的悲剧式人物,她的一生都在为党和革命作贡献,甚至因为执行计划生育政策而成为高密东北乡中的恶人、“活阎王”,被村民们孤立与误解。这在小说中母亲与“姑姑”的一段对话中有具体的表现,母亲怀疑计划生育的事情是“姑姑”自己琢磨出来的,并不是党下达的政策,当“姑姑”听到这话时立刻暴跳如雷,十分愤怒地反驳母亲,这是党的号召、国家颁布的基本国策,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英明指导,因而不理会母亲对她的劝导。强烈的政治使命感让“姑姑”做出了许多疯狂而残忍的行为,对待顽固反抗的村民采用一系列野蛮的手段进行压制,不给村民们任何逃脱的活路,因此严格执行政策的“姑姑”便成为了整个村庄的可怕敌人,成为一个愚忠的执行工具。

在“姑姑”看来,毫不动摇执行党的计划生育政策是正确的、合法的,因此她无论采用怎样残酷、野蛮的行为都要坚决执行这一政策,从而间接导致了一个又一个悲剧发生。但那时的“姑姑”并没有对这一政策进行自主思考,也没有对自己的荒诞举动进行审视与反思,只知道一味地做个国策的忠诚执行者,于是她在执行计划生育的过程中采取了一系列近乎疯狂的举动。于是,在“姑姑”的手中一个个生命被活活扼杀,不仅是胎儿的还有许多妇女的生命都在“姑姑”的手中结束。因此,到了晚年“姑姑”终日被痛苦折磨着,她梦到以往那些被她戕害的小生命变成了一只只青蛙,在她的梦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蛙叫声,好似向她索命,于是现实生活中“姑姑”因为这个“蛙梦”而开始惧怕青蛙。实际上,“姑姑”害怕的并不是青蛙,而是害怕那些被她残害的孩子,因而她的灵魂才会感到如此不安。

为了党的事业,“姑姑”奉献了自己半辈子的时光,但最终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仅终日被噩梦缠身,沉沦在悔恨的旋涡中,而且她也失去了个人幸福婚姻的生活。正当“姑姑”终日因痛苦备受煎熬的时候,“姑姑”结识了村里的一位泥塑艺人郝大手,这个郝大手虽然性情古怪,但他捏泥人的技艺非常高超,泥人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的灵性。“姑姑”的痛苦与人性的回归在郝大手这里得到了抚慰与接受,于是“姑姑”选择嫁给了这个能够给予她灵魂安宁的人。“姑姑”让郝大手捏了上千个泥娃娃,这些泥娃娃象征着那些死于计划生育政策下的孩子,“姑姑”每天虔诚地供奉这些泥娃娃,希望那些被她戕害的孩子能够在下辈子过上幸福的生活。在小说的最后,“姑姑”流露出了自己对以往行为的悔恨,“太听话、太革命、太忠心、太认真”是“姑姑”对自己前半生的反省,也正是这四点造成了“姑姑”后半生的悲剧性,最终她承受着地狱般的良心折磨。

自我觉醒的姑姑

小说《蛙》中,“姑姑”的一生经历了许多大起大落,传奇性的人生经历也让“姑姑”最终实现了自我意识的觉醒,这是莫言在小说中赋予“姑姑”这个小说人物的点睛之处。当然,“姑姑”的自省意识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曲折的人生经历才促成了她的自我觉醒,于是莫言在小说的前半部分埋下了伏笔,以此来凸显“姑姑”在最后的自我觉醒。一开始,莫言让“姑姑”拥有着令人羡慕与崇拜的革命烈士遗孤身份,这一璀璨的出身让“姑姑”自小就对党与革命有着天性的认同感与优越感,小说在此也暗示了“姑姑”注定将成为高密东北乡中一个响当当的重要人物,既享受着党与革命赋予她的荣誉,成为受村民仰慕的“活菩萨”,同时又承受着党与革命带给她的辱,严酷的计划生育政策的执行者身份让她成为了高密东北乡里的“活阎王”。这种身份的转变不仅是命运对“姑姑”的考验,同时也是帮助“姑姑”实现自我意识觉醒的宝贵财富。

通过研读《蛙》这部小说,我们可以发现莫言在塑造“姑姑”这一小说人物的创作特征。为了凸显“姑姑”在我国计划生育时代以及高密东北乡中的典型性与特殊性,莫言一开始将“姑姑”塑造成一个完美、高大的形象。但随着小说剧情的不断深入,“姑姑”的形象开始扭曲,“姑姑”的人生命运也开始走下坡路,通过无常的命运变化来预示“姑姑”悲剧性的人生,从而达到真实与深刻的叙事效果。事实上,“姑姑”人生命运的转变是从其空军飞行员男友的叛变开始,曾经“姑姑”与飞行员恋爱的事情让村庄姑娘羡慕无比,但是其男友为了追逐政权与经济抛弃了“姑姑”,选择跟随国民党并潜逃到台湾。后来,在“文革”期间“姑姑”因为这件事成为重点的批判对象,忍受着巨大的肉体痛苦与精神压力。但这样的人生经历并没有打倒意志坚强的“姑姑”,反而让“姑姑”坚定了对共产党、对革命的忠诚拥护信念,可以说这是“姑姑”第一次完成了自我意识的觉醒。

而“姑姑”第二次自我意识的觉醒则是在晚年时期,计划生育工作让“姑姑”成为了一个夺人性命的恶魔,无数无辜的小生命在“姑姑”的手中泯灭。尽管“姑姑”也是计划生育政策下的受害者与牺牲者,但是“姑姑”却亲手将这种生命之痛、人性之痛带给高密东北乡的村民们,于是晚年时期“姑姑”虽然生活在安逸、祥和的社会环境中,但她的灵魂却始终备受煎熬。“姑姑”成为了推行计划生育政策的罪魁祸首,晚年的“姑姑”也通过实际行动表现她的忏悔与反省,以此希望自己能够获得灵魂的解脱。而正是“姑姑”的这份忏悔与反省,“姑姑”实现了自我意识的第二次觉醒,同时,“姑姑”也以她的人生命运让后代的我们关注这段历史,并从中反思历史。

总 结

“姑姑”是莫言在《蛙》中的经典人物形象,莫言在她身上蕴含了深厚的文化内涵,包括对生命、对历史的思考。“活菩萨”与“活阎王”的身份界定不仅是高密东北乡村民们对“姑姑”人生的评价,同时也是经历了这段苦难时代的人们对中国历史的评价,在小说中“姑姑”成为这段历史中苦难与罪恶的承担者,承受着生命对她的责难。虽然“姑姑”的人生因为坚定执行计划生育政策而充满了悲剧色彩,但“姑姑”对党、对革命的坚守与拥护并没有动摇,反而在救赎中实现了自我意识的觉醒。透过“姑姑”那传奇与悲剧性的人生,莫言让更多的人正视这段历史,让更多人领悟到生命的意义,从而帮助迷茫于这个物欲横流社会中的人们实现对生命存在状态的追思。

[1]陈威.延续与突破——对莫言小说《蛙》的解读[J].群文天地,2011,(23).

[2]晏羽.因冲突而存在,因存在而真实——试析莫言《蛙》在冲突中的反思[J].淮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2,(2):80-82.

[3]李晓亮.远未终了的悲剧——论莫言《蛙》[J].洛阳师范学院学报,2011,30(4):5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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