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长目生活
2014-02-12牛健哲
牛健哲
灵长目生活
牛健哲
LING ZHANG MU SHENG HUO
牛健哲,1979年生于辽宁沈阳,小说作品见于《花城》《作品》《长城》《文学界》《芳草》《雨花》《广州文艺》《百花洲》等刊。
停歇下来后,浑身是汗的甘瑟觉得夜晚冰凉。伯纳黛下床,没开灯,竟然点起了三根彩色蜡烛。
“知道这是什么吗?”她笑着问。
甘瑟脸上出现了惊惧,好在烛光飘忽,阴影浓重。
“纪念日。”伯纳黛自己回答,“到今天,我们认识满三个月了。你还完好无损。”
松开捏起甘瑟腮部皮肤的手后,她要去从冰箱里选一瓶酒。
甘瑟用门齿去整理下唇的表皮,又看了床头的日历。看来计算日期是自己的需要,却是女人的本能。如今这女人用三根刺眼的蜡烛,最后帮助了甘瑟一次。他下了决心,他已经受够了一阵阵的忐忑。
伯纳黛回来了,她举着两只高脚杯爬上床,说甘瑟的嘴唇红润得像个小姑娘。甘瑟应景地又亲了她才接过酒。三个月前他们的初吻特别甜润。
两人碰杯喝了一口,她问:“三个月,九十二天,你觉得漫长吗?”
甘瑟希望自己放轻松一点儿,“当然不。我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那天晚上,挺凉爽,你的月经刚走……”
伯纳黛佯怒,用脚指甲划了甘瑟的腿一下,然后猫咪似的靠回他身边。接下来是几分钟的安静,伯纳黛一手揽着甘瑟的胳膊,看起来很惬意。甘瑟嫉妒她在享受,自己却要负责完成一些什么。他被酒小小地呛了一下。
“伯纳黛,”甘瑟把酒杯放在床头柜上,蹙眉说,“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选择来这里学生物学吗?”
“不知道。为什么?”伯纳黛的语调像她的身体一样绵软无力。
“因为我对它感兴趣,而且……我和别人不一样。”甘瑟一时想不起该如何铺垫了。
伯纳黛点点头,“是啊,很多人把猫猫狗狗当皮球一样踢开。”
“不,我的意思是……妈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甘瑟似乎有点儿为处境气恼。
伯纳黛察觉到什么,也放下酒杯坐了起来。“怎么了?慢慢说,我能听懂。”
“你不会懂……”烛火靠近窗口,在风里跳动起来,看起来把甘瑟惹得更烦躁了。
她绕过甘瑟去关窗子,两个人在床上时她从不让甘瑟下床去做什么。但甘瑟不太喜欢女人为他着想,现在他倒觉得不稳定的烛光才让他舒服。
“可我想听啊。”
她说得像个中学女孩。借着她的耐心,甘瑟整理了一下思路。
“自从我父母告诉我那些事,我就想弄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甘瑟深沉地说,“通过几年的学习我比我的家人更清楚我们这种人了,但还是于事无补。”
伯纳黛看着甘瑟,轻轻地点头。甘瑟知道她想用能理解一切的姿态让他舒适一些。但眼下没有质疑和提问,甘瑟反而更难说下去。停顿了一会儿,伯纳黛认真地说:“是遗传病吗?我不在乎的,只要……”
“我不是真的人类!”甘瑟突然吼了出来。
看伯纳黛吓了一跳,甘瑟吁出一口气,又把声调降了下来,“或者公平一点儿说,我也算人类,只是不是你们智人。如果你们按照物种分类的习惯叫我们伪人类,我能接受,但你们不会理会那么多,一定会把我们当成野兽或者牲畜。”
伯纳黛作出惊讶的样子,稍后她把脸孔松弛下来说:“这就对了。这解释了为什么你一脱了衣服就那么凶猛——还有你像那些没有安全感的野外生灵一样,总能用最短时间满足你自己!”
看到甘瑟的神色,伯纳黛只好又说:“开玩笑的。”
“你觉得这可笑吗?”甘瑟逼视着她,大声说,“一个如此悲观的人远离家乡,决定把他的倒霉家事告诉你,然后你觉得很可笑?”
伯纳黛呆愣在甘瑟身边。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很少露出这副模样。甘瑟仍然垂着脸颊,两人对视长久。甘瑟在眼里又注入了一些严厉,可随即伯纳黛的笑声终于迸发出来。
“是那部电影给了你启发吧?”以伯纳黛的聪颖,她通常不会犹疑太久。她捏了捏甘瑟布满须根的下巴尖,她肯定是最喜欢接触甘瑟头部皮肉的女人。“你很可爱。我是喜欢那个狼人角色的神秘和野性,不过我已经足够爱你了。你的分数是A加。”
“我……”甘瑟几乎还没发出声音,伯纳黛就笑着翻弄他的枕头,又探身查看甘瑟一侧的床下,“礼物呢?你搞出这个新说辞,不会没有搞怪的礼物吧?”
甘瑟难受地摇头,他被找东西的伯纳黛压住了腹部。
“你真差劲。”伯纳黛噘嘴掐了甘瑟一下说,“认识一周时都有礼物,到三个月时却没有。”
甘瑟被岔开话头,自己翻了个白眼儿。伯纳黛突然想起什么,下床取来了笔记本电脑,打开说:“说到狼人,你让我想到野外了。还是想想我们下个月去哪里旅行吧,小野兽。一个邻居向我推荐了一个风光主题的网站。”她一直计划着下个月和甘瑟去加拿大玩。
甘瑟早该想到对话会变成这样,在与伯纳黛对视时他的目光远远不够冷厉。伯纳黛已经打开一个关于北美旅行的网页。
甘瑟对伯纳黛在做的事漠不关心,自己说:“我的父母和祖辈叫自己蒂森人,他们在墨西哥生活了很久,但他们认为我们的祖先来自亚洲——你们的来自东非。”
“呵呵,所以对我们两种人来说,加拿大北部都很新鲜,不是吗?”伯纳黛盯着电脑屏幕上一片与积雪交杂的开阔林地。下个月将会是他们的第四个月。
“他们自认为是和你们智人同属不同种的隐秘品种,我十几岁时就是这么被告知的。现在我不相信他们说的话了,我是生物学硕士。”
“你真棒。事实是我们有共同的祖先,他们是雌雄同体的。像我们这样的一对应该重新黏住对方。”这次她揉着他的耳垂,“哎——班夫国家公园怎么样,天哪,‘最好的业余探险目的地’!”
“阔鼻小目,美洲物种。”甘瑟只望着窗外自言自语,仿佛不想再与伯纳黛交谈。
“什么啊,你在说什么?”伯纳黛觉得玩笑早该结束了。
甘瑟的神情犹如疲劳,“他们所指的蒂森人在一万四千年前灭绝,证据确凿。我私自研究过,我们伪人类和智人的亲缘关系更远,远得多——我们的近亲很可能是阔鼻小目的美洲猴子。是阔鼻类而不是你们狭鼻类……”
伯纳黛见甘瑟眯着眼睛,眼里几乎看不见反射的烛光。“甘瑟,你到底怎么了?”
他索性完全闭上了双眼,“我们不属于同一个小目,所以根本不可能同科同属!你现在跑下床去,还来得及。”
“你能停下来吗,甘瑟。我有点儿害怕。”伯纳黛终于意识到这晚会有些特别,而她应该全神贯注。
“我应该早点儿告诉你。每只美洲猴子和人类上床前都应该坦白!”甘瑟的情绪像是要扇自己一耳光似的。
伯纳黛关上了电脑,把它放在一边,重新准备倾听。“好吧,那你就好好跟我讲一讲吧。”
“先问一下,刚才你说我……你真觉得我在床上不够好吗?”
“呵呵,是你说你喜欢爱开玩笑的女人的。”
甘瑟重新深沉下来,低下头说:“鼻子是关键。我给自己拍过透视片子,我父母来这里时我也给他们拍过。由于进化史上趋同演化的强大作用,伪人类的外形已经和现代智人相同,生理结构也相差无几了。但阔鼻小目原本鼻子扁平,鼻孔朝向左右两侧,这些特点的遗留后果是我们的鼻骨表面上跟你们的一致,实际上在演化过程中为了勉强隆起形成了两条细小的凹槽……我家人清晰的鼻骨底片可以排除凹槽是旧伤的可能。”
伯纳黛把手伸向甘瑟的鼻梁,甘瑟一扭头,厌烦似的闪开了。“你摸不到,像裂纹一样,就算用成像技术也要仔细观察才行。”
“裂纹能说明什么呢?你看看黑人和白人的鼻子差异多大。我有一个朋友研究非洲文化时就娶了一个土著黑人女孩,他说他们生活得很好。”
“他没嫌弃他妻子是吗?我早就知道你们有这种自以为是的白种智人自我中心感——只要你们愿意接受,事情就行得通,对不对?得了吧,你们对世界一知半解,根本无法理解别人的处境和需要。我的长辈选择生活在他们的小圈子里,真是明智之举!”甘瑟把话说得越来越生硬,“我们是截然不同的,清醒一点儿行吗!”
“抱歉我以前忽略了关于伪人类的知识。”伯纳黛无辜地说。
“我们就像假面舞会上两个碰巧戴着同样面具的家伙,我们的相似是肤浅的。”甘瑟恢复了几分平和,“你也不用太紧张,毕竟伪人类和现代智人同属于灵长目类人猿下目,一阶段的接触还不会产生什么危害。”
“这样啊,那,我有两个问题——”伯纳黛的嗓音轻缓而清晰,“第一,你说这些话,是不是要跟我分手;第二,我很难理解你说的什么演化。”
“让我这么说吧——”甘瑟回应道,“趋同演化有个经典例子:猎豹是非洲的著名物种,它在印度已经灭绝了,在其他大洲更不可能存在。但在美洲,出土了两种叫作美洲猎豹的动物的骨骼,证明它们和非洲猎豹外形十分相似。它们可能几千年前还生活在北美大陆,头小,鼻腔的空间大,有典型的适合快速奔跑的四肢。除了皮毛的颜色不为人知,美洲猎豹几乎就是非洲猎豹的镜像。曾有学者断定两者是近亲。但你知道吗,遗传学研究推翻了这个合乎情理的判断,揭示了美洲猎豹是美洲狮家族的,它们和非洲猎豹完全属于不同分支。”
甘瑟似乎不愿放弃眼下自己讲话的节奏,讲解时他一直没看伯纳黛,但也许他能感觉到,他刚刚开始说这段话时伯纳黛就哭了。后来伯纳黛用手抹干了鼻翼和两腮,把自己的脸擦得光洁如新。
在甘瑟咽唾沫时,伯纳黛用潮湿的腔调问:“你确定这就是给我的答案?”
“……嗯,这就是典型的趋同演化。你知道,美洲狮和猎豹并不相像。但美洲猎豹生活在草原和平原上,同样以有蹄动物为主食。诸如此类的生存条件让它们的外形和骨骼结构无限地接近非洲猎豹。可是成千上万年后,它们不多的残骸还是出卖了它们,身世是抹不掉的。不可思议吧,我以前的一位老师借鉴了学界对南美洲伪狐的命名,称它们为伪猎豹。”
“很恰当的说法。我是说……”伯纳黛一下子无法发音了,瞬间又溢出了眼泪,她挣扎了好一会儿,“天哪,求你了,我知道你又害怕了,又想念你的自由了,但为什么你不直接讲给我……连坦白你也害怕是不是?真正的感情是不会让你窒息的,况且我说过,我会一直等到你能从容面对它,好吗?”
甘瑟一时稍显无措,他有点儿忌惮伯纳黛的眼泪和哭腔。她和那些与甘瑟交往不足二十天的女子们仿佛不同,总能用交谈搅乱甘瑟原本的念头。几次了,甘瑟以为会是最后一次相见,预备好的告别辞平白、明晰而切题,但他一开口,她就温软地和他聊了下去,一切又流入了无止之境。这也是甘瑟这次有意坚决起来的缘由。
“那好,我们就来面对问题的本质。”甘瑟守定了自己的主意,“你一定听说过很多杀妻和杀夫的案件,但你们不知道有些这类事件深藏的原因。很多悲剧是正常人和伪人的结合促发的……”
带着泪花,伯纳黛苦笑了出来。她慢慢合上了两眼,这次什么都没说。
甘瑟接着说:“阔鼻小目的后代不只分布在墨西哥,他们多数融入了智人的社会,但未必知道关于自身的真相。当他们有了智人配偶后,长期的亲密接触会使夫妻间的品种差异转化为残杀动机——伪人和智人的很多生理现象不尽相同,例如外激素交流,有时他们会在不觉间给对方诡异的暗示,但这些差异又不足以让他们明确意识到。他们对曾经深爱的配偶痛下杀手时极可能是被终于爆发的本性冲昏了头脑。这是相当可怕的。可惜世界上还没有几个人或者伪人对事情的严重性认识到我这个程度。”
“是挺可怕的。”伯纳黛睁开眼露出凝固的眼珠,声音还带着点儿鼻音。
甘瑟点头,“越了解就越害怕。对了,你看这个——”
甘瑟拧转身,露出后腰,那里有两块浅褐色的斑迹。“看到了吗?这两块斑纹比我父母身上的还要明显。伪人类多多少少带着一些返祖特征,不太幸运,我的算是比较明显的。也就是说,我和智人的内在差异可能更大。根据我读书时的分析,阔鼻小目演化成人形的生态条件很晚都没有出现,后来受到种种新生因素的刺激,也可能包括与进入美洲的智人的接触,阔鼻小目的一支大幅度地改变了体态,外形迅速接近智人。这种趋同演化非常伟大,但同时也遗留了一些问题。短时间脱掉浓密毛发让它们,应该说我们,更需要在过渡期拥有保护作用的皮肤斑纹,这些斑纹就是现在伪人的常见返祖特征之一。”
甘瑟长久展露着自己的斑迹,他发现自己目前挺喜欢背对着伯纳黛。等他因为腰肌疲劳不得不回过身来躺下时,伯纳黛看起来已经恢复平静了。
“谢谢,你用这些事例来解释你的事,多少让我懂了一些。”伯纳黛的声音已经没有了波纹。
甘瑟看着自己伸出被子的正在互相摩擦的脚趾说:“是,我想让你弄懂……”
此前一直是伯纳黛想让甘瑟懂得些什么,其结果就是九十二天这个触目惊心的时长。
“那……”伯纳黛说,“我想问什么来着——那种猴子,你说它叫什么?”
“哦,它们是阔鼻小目的,这是一个分类学概念,可以指多种美洲猴子。”
“那你的祖先是哪一种?”
甘瑟怪怪地笑了一声,“怎么,你想……”
伯纳黛重新拿来并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我有点儿感兴趣了。况且如果我以后跟朋友们说,我曾经有个男朋友是伪人类,他们肯定想听细节。”
“那你可以查一下阔鼻小目。但不用对别人说太多。”
伯纳黛在一部在线百科全书里搜索到了这个主题,页面上出现几种猴子的图片和简介。“是这些吗?似乎真的有很多种类,哪种是你的亲戚?”
“具体来说……当然这些只是猜测,我觉得是这一种。”甘瑟指了一种毛色很深、体态偏小的。
伯纳黛看了一眼那张图,然后盯着甘瑟,“你都研究到具体的种类了?还是你瞥到这种猴子的简介里写着‘一夫多妻’制就有了好感?”她目光里的锐利一闪而过,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你可以不信,我又没寻求任何人相信我的事。”甘瑟作出无话可说的姿态。
“好。我看看。”伯纳黛看着在线百科全书里的图片和文字,“是蜘蛛猴,原谅我,它挺恶心的,不强壮,我也不觉得它们会很干净,即使在猴子里也不算。”
“你觉得看到本相了吧?”
“是啊。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我们都在床上滚了三个月了。现在在你旁边,我好像都能闻到一股腥膻味儿。”
甘瑟略微皱眉,“有那么严重吗?”
“差不多。但也许你说出这些需要很大的勇气。之前你跟谁说过吗?”
甘瑟吐出两个字,“还没。”同时回想起自己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的几次演讲。
“那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就把这当成一份留念礼物吧。”伯纳黛说,“你一定没少为自己的身世挣扎,这并不公平,但旁人根本帮不上你的忙,不是吗?”
“是的。我得感谢你这样的女人,遇见过你我也就甘心孤独了。只是挺遗憾的……”甘瑟心里泛起了一点出乎意料的伤感。他的手把自己的脸捏得一团糟,似乎是代替伯纳黛这么做的。
伯纳黛接过话,“没有必要遗憾。就像笑话,让人笑一次就够了。谁都不会珍藏笑话。”
“今后……你懂得辨认男人的本质对吧——我这种情况除外。”
“你看我很容易被愚弄吗?另外,关于我的交往对象,我父母也很挑剔的——说起来挺有趣,他们甚至不许我和姐姐约会德克萨斯人,更别提什么伪人类了。”伯纳黛笑了几声,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穿衣服。后来她转过身去,熄灭了该死的蜡烛。
“至于我的那些许诺、说过的那些女孩儿话,尤其是‘无论如何’‘永远’这些陈腐的词儿,不会成为你的笑柄吧?我说那些话时想到的只是你该对我如何如何,而不是相反。你知道我们这些……怎么说来着?”
“智人。”
“对,智人,呵呵……”
在真空一样的室内,甘瑟终于迫不及待地说:“我该回去了。在你这儿应受的欢迎我都已经享受到了。”
他把衣服穿得飞快,然后经过三个月来熟悉的路径从卧室走向门口。从床到门的距离居然这么近,一刹那前他还裸体待在伯纳黛的被窝里呢。伯纳黛送了出来,在门口她抱肘说:“你的事,我还是和你一起保密吧,放心。”
甘瑟回身说:“谢谢。那……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当然了。晚安。”
没听见再见之类的话。不过甘瑟从外面关门的时候,至少伯纳黛在门里轻轻摆手。
深吁着气下了半层楼梯,甘瑟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又回来敲伯纳黛的门。他只穿着衬衫。
“伯纳黛,我的外衣在里面,麻烦你递给我。”说完甘瑟贴近门口,等着听里面的回应。不知伯纳黛有没有听清他说什么,总之房门没有打开。甘瑟犹如看得见门内的情形,他咬了咬嘴唇,努力地又对着门说:“我落了外衣在里面,伯纳黛。你……你帮我扔到窗外去,行吧?”
现在只要甘瑟能跑下楼去,在夜色里接到从楼上抛下来的衣服,问题就全解决了。
责任编辑 铁菁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