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旅游研究的方法转向及学术困惑——以2003-2012年《旅游学刊》为例

毕 剑

（河南理工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河南焦作 454000）

我国旅游研究的方法转向及学术困惑
——以2003-2012年《旅游学刊》为例

毕 剑

（河南理工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河南焦作 454000）

《旅游学刊》是我国创刊最早的旅游学术期刊,同时也是目前我国旅游领域最具有影响力的旅游专业期刊,已成为反映我国旅游学术水平和研究方向的最重要期刊之一。通过对其2003-2012年所刊载的1 322篇文章进行统计与分析,从2008年以后运用复杂数理统计的定量文章比例明显超过定性文章且持续增大。这种旅游研究的方法转向不仅对旅游研究本身带来深刻影响,同时也使众多不具备数理统计知识的旅游学者深感困惑。旅游研究的方法转向将不可避免地挫伤部分旅游学者的研究积极性,对旅游学科的丰富性和可持续发展都将产生一定影响。

旅游研究；方法转向；学术困惑；《旅游学刊》

经过20多年的共同努力,我国旅游研究取得了重大进展,诸多旅游分支学科得到较大关注,同时也有越来越多不同学科背景的旅游学者以自己原有学科为基础对旅游学科进行交叉分析,使旅游研究更加向纵深方向发展。由于学科背景差异,所运用的研究方法也常有明显的背景特色。但近年来旅游研究一个明显变化就是更多倾向于量化分析,数理统计大行其道,旅游研究的方法转向反映出目前我国旅游研究领域的新变化。

《旅游学刊》是我国创刊最早的旅游学术期刊,同时也是我国目前旅游领域最具有影响力的旅游专业期刊,是我国20多年旅游研究的重要载体[1],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和代表着我国旅游学科研究和实践的进展及发展趋势[2],也已经成为反映我国旅游学术水平和研究方向的最重要期刊之一。本文以《旅游学刊》为样本,探讨我国旅游研究的方法转向及其带来的影响,希望能对我国旅游研究的跨学科对话提供一些有益借鉴。

一、文献统计分析

本文以《旅游学刊》2003-2012年所刊载的1 322篇文章作为统计分析对象。如表1所示,其中定性文章747篇,占总数的56.51％；定量文章575篇,占总数的43.49％,10年间定性文章总量略高于定量文章总量。但从年际纵向对比可知,2003-2007年是定性文章比例明显大于定量文章比例时期,而2008-2012年定量文章数量呈现快速增长态势,并且在2008年定量文章数量超过定性文章数量之后一

直保持较大幅度的比值,特别是在2010年第4、5期《旅游学刊》所刊载的定量文章占到98％以上,仅有较少的定性文章出现,这种非正常的、压倒性比值在历年《旅游学刊》其他期次中未曾见到。

表1 2003-2012年《旅游学刊》刊载定性文章与定量文章统计

定性研究方法和定量研究方法是旅游研究的两种基本方法,但《旅游学刊》近5年所刊载文章明显倾向于定量研究。这种研究方法的转向吸引了一大批熟悉数理统计软件的旅游学者把研究重点转向量化分析,但同时也使部分学科背景与数理统计相差甚远的旅游学者产生较大困惑,数理统计分析所得结果是否具有较大的真实性和说服力值得深入探讨。

二、我国旅游研究的方法转向

（一）旅游研究方法分类

汪德根认为旅游研究方法分为描述型、概念型、构造模型和数量统计4类[3],张宏梅、陆林认为旅游研究方法为传统定性、现代定性、定性与定量相结合、基础统计分析和复杂统计分析等5种[4],曾丽则认为旅游研究方法有定性研究方法、定量研究方法、综述及理论模型构建法、定性定量混合等4种[5]93,于海波通过对旅游研究流程进行剖析,从狭义和广义两个角度对旅游研究方法进行分类[6],并从跨学科交叉研究的视角对旅游研究的定性和定量方法进行详细阐述[7]；另外,王德刚[8]、申葆嘉[9]、赵幼芳[10]、韩国圣等[11]、陈来生[12]、魏敏[13]等对旅游研究方法也有过积极探索。本文倾向于把旅游研究方法概括为两大类,即定性研究方法与定量研究方法。定性研究方法包括思辨性分析、简单的数值比较及构建模型等,定量研究方法则特指运用复杂数理统计或复杂数学运算及运用数理统计软件进行分析的方法,包括卡方检验、回归分析、方差分析、因子分析等多种统计方法,而对于普通的数据汇总比较、绘制图表、均值运算、交叉分析等描述性统计则归入定性研究方法范畴。本文把旅游研究方法分为定性和定量两种是基于以下考量：其一,定性和定量是很多旅游学者较为认可的简单分类方法；其二,没有设置定性与定量相结合的方法,是因为任何数据如果想说明问题,必须与逻辑分析相结合,仅列一堆数据只会让人感觉是哗众取宠的做法；其三,我国旅游发展起步较晚,再加上我国是文明古国,众多文化、历史、民俗等相关学者进入旅游领域进行旅游研究,由于学科背景差异,很难运用复杂的数理统计,因此强调定性分析具有较高的学者基础。

（二）旅游研究的方法转向

《旅游学刊》作为我国旅游研究领域最具权威性的学术期刊,具有较高的影响力,《旅游学刊》的学术走向可以反映我国旅游研究领域的发展方向。根据《旅游学刊》最近10年所刊载文章进行统计,从前5年的定性文章占绝对优势到后5年的定量文章占绝对优势,反映出我国旅游研究在研究方法上的重大转向。

旅游研究方法上的转向,一方面反映出《旅游学刊》本身办刊宗旨的调整,需要提高其学术水平并与国外学术期刊交流和沟通,提升其国际影响力；另一方面也会引导不少旅游学者在进行旅游研究中需要运用数理统计说明问题,传统的纯思辨性的研究方法逐渐被边缘化。

事实上,旅游研究方法的转向并非只有《旅游学刊》,目前具有一定层次并能提供旅游文章刊载的学术期刊都或多或少地更倾向接收具有数理统计分析的文章。这种趋势已在业内达成共识,众多非熟练运用数理统计的旅游学者对此颇感无奈和困惑,甚至在某次旅游学术研讨会上一位老前辈不得不疾呼：“咱们现在的期刊到底是办给谁看的？”

三、我国旅游研究方法转向的学术困惑

（一）我国与西方旅游研究的学科背景是否相同

西方自从1841年第一次真正意义的旅游开始,就非常强调经济效益。事实上,在西方学者中也普遍存在着一种偏重旅游经济属性的倾向,这与研究此现象的专家学科背景有关,旅游因其经济作用而最早被经济学界关注,从而形成了整个研究领域的偏向[14],因此针对旅游经济的研究不可避免会大量使用数理统计分析。我国旅游起步较晚,真正的旅游研究更晚。早期的旅游研究更多是与旅游相关领域的学者首先尝试,如文化、历史、地理、民俗、社会等,特别是我国最初的高校旅游专业大多由历史或地理专业改制而来,具有历史和地理专业背景的高校教师纷纷转行从事旅游教学和科研工作,因此早期的旅游研究更多倾向于定性分析。

（二）旅游研究方法是否具有优劣之分？

目前,在管理学研究中实证研究方法越来越成为主流的方法,同时在旅游管理领域,运用复杂数理统计进行实证研究的定量分析方法也快速发展。事实上,研究方法并不存在优劣之分,定量研究方法多运用实证研究领域,定性研究方法多运用于现象的解释、说明和理论构建等[5]95,任何一种方法只要能把问题说清楚,都应该是好方法,而且即便是《旅游研究纪事》所刊载文章以数理统计的研究方法为主,其比

例才占到36％[15],而《旅游学刊》从2007年开始就达到42.94％,之后一直上升,最高甚至达到63.04％。

其实,一篇优秀的定性文章的撰写难度并不亚于任何一篇高水平的定量文章。研究学者需要具备逻辑缜密、条理清晰的思维,否则不能形成一篇好的定性文章。定性和定量两种研究方法并无优劣之分,运用哪种研究方法更应该看是否能阐明问题并有效找到解决办法。

（三）旅游研究方法的功利化是否可取？

由于目前普遍存在着旅游研究方法转向现象,致使较多旅游学者为了能在高档次学术期刊上发表文章,不得不迎合这种转向和趋势,这种研究方法上的功利性对旅游学者及旅游学术领域都是不利的。根据统计发现,目前《旅游学刊》中有近1/3的定量文章存在“小-大-小”的结构,两头小指的是对问题的阐述和对数据的分析较少,而文章中把大量的公式及通过软件所获得的复杂数据及图例等直接放入文章中,根本不知道文章的核心问题,致使很多没有统计基础知识的读者很难看懂。任何数据都只是对问题进行说明,是作为问题的论据,而目前这种喧宾夺主式的做法不可避免地陷入片面追求形式上的量化,有大玩数字游戏的嫌疑[16]。

我国旅游研究方法的定量化转向在功利性的驱动下使旅游学者缺乏对所研究领域进行深入发掘的热情和动力,忽视对旅游基础理论的研究,盲目趋热而显示出“趋热症”,这种趋热和功利化甚至影响到国内博士论文的选题,致使其论文更注重实用和追逐热点,功利性特点比较突出[17]。应该说,旅游研究与其用艰涩的数据和量化分析来赢得国外同行的关注,倒不如借鉴国外学者关注人们的生活质量和精神层面的视角,做到“以人为本”[18]。

四、我国旅游研究方法转向对旅游学科发展的影响

（一）旅游定量研究方法的局限性

1.数据处理的随意性

由于目前旅游学科发展还不成熟,大多旅游类学术期刊对旅游学术文章的原始数据并没有做出严格的要求,甚至根本没有规定投寄文章时必须附带原始数据,且限于篇幅,原始数据一般不会在文章中进行展示,这就为原始数据的更改提供了可能。由于数理统计过程包括前期的问卷调查（年鉴数据收集）、中期的数据处理和后期的结论验证,另外问卷调查的样本或年鉴数据样本收集并没有严格统一的标准,早期的数据获得更多是在较为“自由”的状态下进行。为了更好地举证结论,更改数据已是业内共识,甚至可以看到不少作者对同一样本数据通过不同的数据处理技术形成文章发表在不同的学术期刊上。

这种对调研方法及数据处理的随意性最终会影响到文章的科学性和规范性,使看似学术性较强的文章在“数理统计”表象下根本经不起仔细推敲。

2.理论阐述的欠缺性

由于部分运用定量研究方法的文章过于倾向于复杂的数理统计,为了彰显其数据处理的过程,需要在文章中放置大量表格、数据和公式,这些表格、数据和公式占用较多的版面,不可避免地会压缩其理论性的文字表述,致使文章存在严重的验证复杂但结论简单的“营养不良”现象。

旅游研究又不同于其他一些纯理科的研究,本身的性质是文理兼备,因此不能一味只追求数理统计,同时还需要有更多思辨的内容。尽管数理统计有其优势和科学性,但在某些情况下,数理统计分析本身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并不能完全迷信数理统计所得结论。

3.文章理解的局限性

定性研究方法和定量研究方法作为旅游研究领域的两种常用方法,在合适合理、规范正确的使用中,都可以对相关问题进行分析和阐述,并能得到相应的结论。但客观地说,由于定量研究方法本身需要运用大量的数据处理和复杂的数理统计,因此对于不具备较强数理统计知识的旅游学者在理解上会存在较大的困难。旅游研究离不开旅游学者群体的共同努力,旅游学者群体对旅游研究所持的态度会直接决定未来旅游研究的发展水平和发展速度[19]。2012年底本人曾对14名不同学科背景的旅游学者进行访谈,他们普遍反映目前如《旅游学刊》等旅游核心期刊所载刊文章存在较强的量化研究的导向性,且部分运用定量研究方法的文章艰涩难懂,有些并不是把数理统计作为解决问题的手段,而是借用数理统计“凸显”文章的“科学性和准确性”。

事实上,运用复杂数理统计的确能对发表文章增添分量,也的确是许多高档次文章的敲门砖,运用得当确实能收到较好的效果。但是如果对复杂数理统计了解不深、掌握不透、应用不娴熟,反而会走向生搬硬套、张冠李戴、削足适履的死胡同。这些文章看似有较多数据支撑,又进行复杂运算,感觉很有说明力,其实这个模式换一个实例一样有效,不能很好说明问

题,并且极大地增加了读者的理解困难,同时也会影响其在旅游研究领域的影响力和被引用率。

（二）旅游研究方法转向对旅游学科发展的影响

1.不同学科背景的旅游学者对话与交流困难化

由于旅游涉及领域较多,特别是在我国这样一个历史文明古国,旅游更是与文化、历史、地理、民俗、艺术等领域关系密切。这些领域的专家同样进行着旅游方面的学术研究,由于数学功底欠缺不可能熟练运用复杂数理统计,而如果过于注重复杂数理统计,则很可能将其排除在旅游研究之外。

旅游活动是涉及经济、文化、社会、生态行为多方面属性的人类活动[20],旅游活动和旅游业的开放性、社会性和综合性使旅游学科具有多学科、跨学科、交叉性和多维度等特点[21]。因此旅游学科发展需要不同专业背景学者的共同努力,而学术文章的发表,特别是在高层次学术期刊上发表是对其努力的最好肯定,但由于旅游研究方法上的重大转向,致使大量非数量统计但相当优秀的定性类文章没法参与真正的学术交流,这对本来就因为缺乏统一概念体系而交流不足的旅游研究来说,甚至陷入无法交流继而不愿交流的境地[22]。

2.旅游研究的部分表面化和肤浅化

由于过于追求量化分析,不少旅游学者为了能在更高层次学术期刊发表文章,不得不借助统计软件及数理分析,并且尽量把数据处理复杂化,这种为了数理统计而进行数理统计的做法必然存在较多不足,明显呈现出表面化和浮躁化的倾向。这些文章都是同一个套路,即“问卷调查/年鉴数据收集——复杂数据处理——简单结论”。这种为了迎合研究方法转向而进行的投机和功利行为,很可能会被更多后来者模仿。

事实上,这种表面化和肤浅化已成为个别学者快速发表文章的捷径,由于其熟练掌握多种数量统计软件和方法,能轻而易举地通过样本数据进行公式化处理并容易投稿成功,但文章本身却艰涩难懂。

3.部分旅游学者研究热情衰减化

业界普遍认为“要发文章,尤其是高档次文章,定量研究是必须的”；定性文章由于受到理论深度、语言措辞、方向把握等限制,能成功发表到高层次期刊的往往都是“大家”,即使是“一般人”写的好文章也容易被淘汰。旅游研究方法的定量化转向使较多不具备数理统计知识背景的旅游学者倍感困惑。由于不能进行量化分析,他们的文章投稿被拒率较高,甚至很难在高层次学术期刊上发表,连续投稿被拒会极大地挫伤其继续从事旅游研究的热情,而非此领域的旅游学者又很难真正对其研究领域做到透彻掌握。

这种旅游学者研究热情衰减对于成长中的我国旅游学科而言影响深远。旅游学科不仅有数据处理,更应该有大量的理论性的思辨分析,一旦旅游研究进入唯数据是从的境地,旅游学科发展的形式化和僵化就不可避免。

五、结语

本文提出旅游研究方法的定量化转向问题,并不是说定量研究方法不好,在某些领域进行复杂数理统计也是应该的和必须的,但如果在我国旅游研究的前沿阵地——学术期刊上过于强调定量化,则不可避免会使众多无数理统计但同样优秀的定性文章无人问津,而且还会使不同学科背景的旅游学者间交流困难,严重挫伤部分学者的积极性。不过值得欣慰的是《旅游学刊》也逐渐意识到这一问题,从2009、2010年定量文章与定性文章总量的比值较大到2011、2012年的比值逐渐缩小,这种比值的合理性回落客观上满足了广大旅游学者的心理诉求,对我国旅游研究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和深远影响。因此旅游研究方法的发展,需要旅游学术期刊和旅游学者以富于创新的精神,通过对不同学科知识的视域融合、方法综合和技术合作[23],从而推动旅游学科的健康发展和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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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thod Steering and Academic Confusion of China's Tourism Research——Taking Tourism Tribune in 2003-2012 for Example

Bi Jia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He'nan Polytechnic University,Jiaozuo 454000,China）

Tourism Tribune is the earliest tourism academic journal in our country,which is also the most influential professional journal of tourism field in China.Tourism Tribune has become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journals which reflect the academic level and research direction of China's tourism.The quantitative articles using complex mathematical statistics are significantly more than qualitative articles and the proportion continues increasing from 2008 through statistics and analysis of their 1322 article published in the 2003-2012 years.This method steering of tourism research not only impacts profoundly on tourism research itself, as well as so many tourism scholars without the knowledge of mathematical statistics are deeply confused.The method steering of tourism research will inevitably dampen the enthusiasm of many tourism scholars,meanwhile will have some impact on the richness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tourism disciplines.

tourism research；method steering；academic confusion；Tourism Tribune

F590

A

1674-3784（2014）01-0022-05

[责任编辑：谌世龙]

2013-04-27

毕剑（1975- ）,男,河南信阳人,河南理工大学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旅游开发与管理、文化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