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医学与《金匮要略》论胸痹病的比较*
2014-01-23湖北中医药大学湖北43006张志峰
湖北中医药大学(湖北,43006 1) 张志峰
魏晋南北朝医学与《金匮要略》论胸痹病的比较*
湖北中医药大学(湖北,43006 1) 张志峰
魏晋南北朝上承东汉之末,下迄隋初,名医辈出,医著繁富。就胸痹病病机、证治而言,魏晋南北朝医学所论与《金匮要略》相较,病机阐述以继承为主,证候描述传承中有发展,治疗方法继承中尤其着重创新。通过二者所论的比较,古代对于胸痹病的因机证治体系较为完整地展示出来,对于当今诊治该病不无裨益。
胸痹病 金匮要略 魏晋南北朝医学
《伤寒杂病论》成书于东汉末年,不久即毁于兵燹,其中伤寒部分经王叔和编次,得以完整流传至今,杂病部分(后世谓《金匮要略》)则隐而未彰,至北宋林亿等校正医书时亦未能窥其全貌。魏晋南北朝去其时未远,因此探究该时期医学,与今本《金匮要略》作比较,明确其传承与创新之所在,既可厘清医学发展史,又可补后世于张仲景论杂病之未逮,还可为当今临证开拓思路。以下举胸痹病为例,就二者所论作粗浅比较。
二者论胸痹病病机的比较
1.《金匮要略》所论
《金匮要略》第九篇:“阳微阴弦,即胸痹而痛,所以然者,责其极虚也。今阳虚知在上焦,所以胸痹、心痛者,以其阴弦故也。”[1]87即以“阳微阴弦”之脉象阐释胸痹病的病机。其中对阴、阳的理解,历代医家虽存不同见识,但结合原著以阴阳示脉象的其他论述,如“血痹阴阳俱微”[1]58、“妇人得平脉,阴脉稍弱”[1]201、“审脉阴阳,虚实紧弦”[1]219,徐彬“关前为阳……关后为阴”[2]的看法较为妥当。即以关部为界,关前寸部为阳,“阳微”即寸脉微,候上焦心肺阳气虚;关部及关后尺部为阴,“阴弦”即关、尺脉弦,候中、下焦阴邪(如寒、饮邪)盛。一方面上焦心肺阳虚,另一方面来自中、下焦的阴邪趁虚而入,窃据阳位,痹阻胸阳,从而导致胸痹病。
2.魏晋南北朝医学所论
《针灸甲乙经·卷九》“寒气客于五脏六腑发卒心痛胸痹心疝三虫第二”,篇中“胸痹逆气寒厥急……”和“胸痹引背,时寒……”[3]1553的论述认为胸痹病由寒邪客于心肺所致。
《脉经·卷八》[4]323有完全同于《金匮要略》的载述。
《小品方·卷第一·述看方决》载:“今先记述上古已来旧方,卷录多少,采取可承案者,为《小品》成法焉。《华佗方》有十卷。《张仲景辨伤寒并方》有九卷……《张仲景杂方》有八卷……”[5]785可见,《小品方》引述张仲景著作两部,对胸痹病的认识当承袭《伤寒杂病论》的论述。
《肘后备急方》、《范汪方》、《深师方》等有关胸痹的证治缺病机之论。而《胡洽方》、《秦承祖药方》、《集验方》、《删繁方》等则论、治皆佚。
3.二者所论的比较
魏晋南北朝医学对胸痹病的认识,传承了《金匮要略》“阳微阴弦”的病机阐述,从《脉经》、《针灸甲乙经》等早期著作的记述即可见一斑。《肘后备急方》等方书虽多方少论,但其方多为祛除寒饮、宣发胸阳、通畅气机之剂,以方测证,审证求因,仍是立足于“阳微阴弦”的病机而立法。可见,就病机而言,魏晋南北朝医学以继承为主,未见创新之论。
二者论胸痹病证治的比较
1.《金匮要略》所论
《金匮要略》第九篇3-7条论述了胸痹病的证治。第3条“喘息咳唾,胸背痛,短气,寸口脉沉而迟,关上小紧数,瓜蒌薤白白酒汤主之”[1]88,提出了胸痹病的主症、主脉、主方。第4条痰饮壅盛,故“不得卧,心痛彻背”[1]88,治以瓜蒌薤白半夏汤。第5条气机闭郁,故“心中痞,留气结在胸,胸满,胁下逆抢心”[1]89,偏于实证、重证的治以枳实薤白桂枝汤,偏于虚证的治以人参汤。第6条属胸痹病的轻证,仅见“胸中气塞,短气”[1]90,偏于饮停的治以茯苓杏仁甘草汤,偏于气滞的治以橘枳姜汤。第7条属胸痹病危急重证,即“胸痹缓急者”[1]91,治以薏苡附子散。
2.魏晋南北朝医学所论
《针灸甲乙经·卷九》载:“胸痹引背,时寒,间使主之。胸痹心痛,肩肉麻木,天井主之。胸痹心痛,不得息,痛无常处,临泣主之。”[3]1553
《肘后备急方·卷四》载:“胸痹之病,令人心中坚痞忽痛,肌中苦痹,绞急如刺,不得俯仰。其胸前皮皆痛,不得手犯,胸满短气,咳嗽引痛,烦闷自汗出,或彻引背膂。不即治之,数日害人。治之方:用雄黄、巴豆,先捣,雄黄细筛,内巴豆,务熟捣,相入,丸如小豆大。服一丸,不效,稍益之。”[6]103证候记述较为详细,治以雄黄巴豆丸(《小品方》载相同证候,治以橘枳姜汤)。
又载:“又方:捣栝蒌,大者一枚,切薤白半升,以白酒七升,煮取二升,分再服。亦可加半夏四两,汤洗去滑,则用之。又方:橘皮半斤,枳实四枚,生姜半斤,水四升,煮取二升,分再服。又方:枳实、桂等分,捣末。橘皮汤下方寸匕,日三服。仲景方神效。”[6]104明言录用了张仲景方。
又载:“又方:桂、乌喙、干姜各一分,人参、细辛、茱萸各二分,贝母二分,合捣,蜜和丸,如小豆大。一服三丸,日三服之。若已差复发者,下韭根五斤,捣,绞取汁,饮之愈。”[6]104乌喙即乌头的别称,《名医别录》载:“乌喙,味辛,微温,有大毒。主治风湿,丈夫肾湿,阴囊痒,寒热历节……正月、二月采,阴干。长三寸以上为天雄。……《本经》原文:乌头,味辛温,一名奚毒,一名即子,一名乌喙。生山谷。”[7]
《范汪方·卷五》载瓜蒌薤白白酒汤证、瓜蒌薤白半夏汤证、枳实薤白桂枝汤证、薏苡附子散证,与《金匮要略》描述基本一致。另有橘枳姜汤证,“胸痹之病,胸中愊愊如满,噎塞习习如痒,喉中涩唾燥沫是也”[5]702,且《肘后备急方》、《小品方》、《深师方》、《古今录验》等有相同记载。另“治胸痹心痛,逆气,膈中饮不下。小草丸:小草、桂心、蜀椒去汗、干姜、细辛各三分,附子二分炮。六物合捣下筛,和以蜜丸大如梧子。先食米汁下三丸,日三,不知稍增,以知为度。禁猪肉、冷水、生葱、菜”[5]703。
《小品方·卷第一》载瓜蒌汤,即《金匮要略》瓜蒌薤白白酒汤去白酒加半夏、生姜、枳实而成。又载瓜蒌子汤,组成为“瓜蒌子一枚,枳实三两,半夏四两,薤白三斤”[5]789。
《深师方》:“疗胸痹,麝香散方:麝香四分,牛黄二分,生犀角一分(屑末)。右三味研,服五分匕,日三。忌生冷物、葱蒜。”“疗胸痹连背痛,短气,细辛散方:细辛、干地黄、甘草(炙)各二两,桂心、茯苓各五两,枳实(炙)、白术、生姜、栝蒌实各三两。右九味捣筛,酒服方寸匕,日三。”[5]966
《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亦载《金匮要略》瓜蒌薤白半夏汤、枳实薤白桂枝汤及证,但两方分别名为小补心汤、大补心汤[5]1110(加半夏、白酒)。
3.二者所论的比较
其一,证候记述更详尽。魏晋南北朝医学有关胸痹病证候的阐述,较之《金匮要略》,不仅有继承,更有发展。如“胸背痛”的主症,《肘后备急方》、《小品方》记述疼痛发作时“绞急如刺”,“胸前皮皆痛,不得手犯”,“或彻引背膂”,胸背“不得俯仰”,并伴短气,咳嗽引痛,烦闷,自汗出等症,将胸痹病典型证候描述得较为详尽。
其二,治疗方法更丰富。首先,继承张仲景方。魏晋南北朝医学继承了《金匮要略》治疗胸痹病的绝大部分方剂。张仲景所制定的7首方,仅人参汤未见,其余6首方在各方书中均不难寻觅。其次,创制大量新方。如《肘后备急方》中的雄黄巴豆丸,《范汪方》中的小草丸,《深师方》中的麝香散、细辛散等,诸方中的药物以辛温宣通为主,仍立足于“阳微阴弦”的病机,用药虽与张仲景有别,但异中有同。再次,载针灸疗法。如《针灸甲乙经》中载有主治穴位,补《金匮要略》有方无穴的不足。
其三,治疗制剂更多样。《金匮要略》所载以汤剂为主,兼有散剂;魏晋南北朝医学则汤剂、丸剂、散剂等均有,而且以丸、散剂的运用为主,符合胸痹病急性发作时的救治要求。此外,《肘后备急方》“下韭根五斤,捣,绞取汁,饮之愈”,这样的单方及煎服法极具特色。该书“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6]55的论述,已被证实在当今研究青蒿治疟的课题中具有重要价值。鉴于此,下韭根治胸痹,亦值得深入研究。
其四,未载人参汤的思考。从辑佚的魏晋南北朝医书来看,均未见《金匮要略》人参汤的踪迹。人参汤为治胸痹病重证偏于虚而设,既为重证,以温中益气的人参汤扶正,而未顾及寒、饮邪侵袭上焦、胸阳痹郁、气机闭塞所致的标实之症,仅用此方是否力量不及?从该角度来说,魏晋南北朝方书中未载人参汤似有深意,继承中也有扬弃。
综上,就胸痹病病机、证治而言,魏晋南北朝医学所论与《金匮要略》相较,有继承,有扬弃,亦有创新。病机阐述以继承为主,证候描述传承中有发展,治疗方法继承中尤其着重创新。通过二者所论的比较,古代对于胸痹病的因机证治体系较为完整地展示出来了,对于当今诊治该病不无裨益。特别是魏晋南北朝医书中有关该病治疗方法的创新内容,大多为当今中医所忽视,继绝存亡,挖掘创新,才能发挥中医特色与优势。
1何任主编.金匮要略校注[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0.
2清·徐忠可著.金匮要略论注[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3:122.
3张灿玾,徐国仟主编.针灸甲乙经校注[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6.
4沈炎南主编.脉经校注[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1.
5严世芸,李其忠主编.三国两晋南北朝医学总集[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9.
6晋·葛洪撰,梁·陶弘景补辑,金·杨用道补辑,胡冬裴汇辑.附广肘后方[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9.
7梁·陶弘景集,尚志钧辑校.名医别录(辑校本)[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86:233-234.
湖北省教育厅科研项目“魏晋南北朝传承《伤寒杂病论》杂病证治学术内容研究”(编号:Q20121601)
2014-0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