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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时代之日中交流

2014-01-22松浦章

浙江工商大学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长崎唐人日本

松浦章

(日本关西大学亚洲文化研究中心,大阪5648680)

绪 言

日本江户时代(1603—1867)与明治时代(1868—1911)大致相当于中国清朝(1616—1912)。在这期间,虽然德川幕府实行了长期的“锁国”政策,但仍然通过长崎港与中国保持贸易往来。①

20世纪初,清朝灭亡,这促使人们开始关注江户时期的日本与中国,尤其是与清朝之关系。因而自20世纪10年代,即日本大正时期起,逐渐出现江户时代日中交流的研究。

然而,这并不意味江户时期日本人对同时期的清朝漠不关心。如由幕府御用儒学家林家的林春胜、林信笃父子编纂的《华夷变态》,该书序于延宝二年(康熙十三、1674)作成,收录其后渡至长崎之中国船主的“唐人口述”,全书包括了从正保元年(1644)至享保九(1724)、十年(1725)的记录。书中记载了自《抄录李贼覆史军门书》(弘光元年、1644)起约八十年间的中国历史片段。此外,民间有西川如见所著《增补华夷通商考》(宝永五年,即康熙四十七、1705年,修订增补本),曾担任长崎奉行的中川忠英所编《清俗纪闻》(13卷,中川忠英编,宽政十一年,1799),《唐土名所图会》(6卷,冈田友尚编述,冈文晖、大原民声绘图,文化二年,即嘉庆十、1805年刊本),因幕末重视海防而编纂的《通航一览》(350卷,正编322卷,附录23卷,大学头林韑(1800—1859)编纂,嘉永六年、1852年编成),以及《通航一览续辑》(共523卷,正编152卷,附录26卷,安政三年即1856年11月左右完稿)。此类书籍记载了丰富而有价值的有关江户时期日中关系之史料。

当时,中国清朝也有日本相关记载。其中,以《清史稿》卷百五十八“邦交志六 日本”为基本资料。此外,《清实录》①《清实录》中《圣祖实录》(三百卷)、《世宗实录》(一百五十九卷)、《高宗实录》(一千五百卷)、《仁宗实录》(三百七十四卷)、《宣宗实录》(四百七十六卷)、《文宗实录》(三百五十六卷)、《穆宗实录》(三百七十四卷)、《德宗实录》(五百七十九卷)、《宣统政纪》(七十卷)等卷中记有中日关系史料。《中国·朝鲜の史籍における日本史料集成 清实录之部》(一)国书刊行会,1976年1月。《中国·朝鲜の史籍における日本史料集成 清实录之部》(二)1976年5月。松浦章:《乾隆时代の日中贸易资料—〈中国·朝鲜の史籍における日本史料集成 清实录之部(一)〉高宗实录之部补遗》,载《关西大学文学论集》第28卷第1号,1978年9月,第21-46页。,近年出版的起居注②有《康熙起居注》(中华书局,1984年8月,3册)、《清代起居注册 康熙朝 北京所藏》(中华书局,2009年9月,32册)、《清代起居注册 康熙朝 台北所藏》(联经出版,2009年9月,22册)、《雍正朝起居注册》(中华书局,1993年9月,5册)、《乾隆帝起居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12月,42册)、《嘉庆帝起居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4月,22册)、《清代起居注册道光朝》(联经出版,1985年11月,100册)、《清代起居注册咸丰朝》(联经出版,1983年,57册)、《清代起居注册同治朝》(联经出版,1983年12月,43册)、《清代起居注册光绪朝》(联经出版,1987年2月,80册)等书籍。,硃批奏折类③有《宫中档康熙朝奏折》(国立故宫博物院,1976—1977年,7册)、《康熙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档案出版社,1984—1985年,8册)、《宫中档雍正朝奏折》(国立故宫博物院,1977—1980年,27册)、《雍正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1991年,41册)、《宫中档乾隆朝奏折》(国立故宫博物院,1987—1988年,75册)、《宫中档光绪朝奏折》(国立故宫博物院,1973—1975年,26册)、《光绪朝朱批奏折》(中华书局,1996年,120册)等书籍。,上谕档类④有《雍正朝汉文谕旨汇编》(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年3月,10册)、《乾隆朝上档》(档案出版社,1991年6月,18册)、《嘉庆道光两朝上谕档》(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11月,49册)、《咸丰同治两朝上谕档》(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8月,24册)、《光绪宣统两朝上谕档》(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10月,37册)等书籍。及其他案类⑤《明清史料》(甲编至癸编)、《史料旬刊》《文献丛编》《明清档案》(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等书中亦有中日关系史料。等资料中亦可发现中日关系史料。

笔者欲参考上述史料,就江户时期日中交流情况进行论述。

一、江户前期之日中交流

西川如见所著《长崎夜话草》卷二《唐船始入津之事》中记载道:

永禄五壬戌年,唐船初次驶入长崎港,停泊在津内一称作“户町”的港口。彼时中国乃明朝,禁止东渡日本。而滨海村落商人偷偷备船,渡至五岛、平户、萨摩等港口。一般装载瓷器、棉布、菜果、砂糖等货物,因百姓质朴,则不装载织物、绸缎一类商品。[1]

据此可知,中国船只最早航至长崎是在永禄五年(1562)。因明朝海禁政策,当时皆是在“偷偷备船”的状态下秘密航至日本。明末儒学家朱舜水也是在同样的情形下初次来日。

明朝灭亡,清朝一统中国。因郑氏占据台湾与之抗衡,清朝廷遂下达了“迁界令”。这致使许多商船难以东渡日本。天和元年(康熙二十,1681)十月,航至日本的南京船报告称:此船原计划直接航至长崎,因九月初遭遇海难,漂流至萨摩,船只亦毁,幸得萨摩小船而被送至长崎。该报告落款署为十月朔日,唐通事翻译如下:

我船乃于南京内一个叫做“镇口”的地方,偷偷出海而来。[2]332

文中的“南京”,非指现在地名的“南京”,当指“南京省”①西 川如见著,饭岛忠夫、西川忠幸校订:《日本水土考·水土解弁·増补华夷通商考》(岩波文库)岩波书店,1944年8月首次印刷,1988年11月第二次印刷,第72页。,即相当于清代前期的“江南省”及后期的“江苏省”。

《增补华夷通商考》卷一《南京》中有如下记载:

今至长崎之南京船,皆直接乘船来日。故舟之造型,底平且长。不论何方有风吹来,均平稳无碍,四季皆有此种唐船来日。[3]73-74

可见,来日之南京船未必是从现在的“南京”出航,当时将长江下游流域港口出航的船只总称为“南京船”。同样,下文荷兰商馆记录中的“南京船”也几乎都是指上述江南一带的船只。

关于朱舜水出发地的“舟山”,《增补华夷通商考》卷一“浙江省”中记载道:

舟山(原文注:读作cyu san)乃宁波府内地,古称蓬莱山。是为岛山,一隅之地也。现今并无船只由此地出航。

至长崎,海道二百五十里。(译者注:“里”乃“日里”,日本长度单位,约3.927km。)

普陀山乃宁波府定海县内岛也。号补陀落迦山,又称梅岑山。是为观音道场,其内有寺庙,仅出家人居住。据闻日本僧慧萼为开山者。日本万治宽文年间,因禁止东渡日本,自宁波及其他各府城出海实为难事,故有自舟山、普陀山等小岛密航赴日者。[3]89-90

文中记载了舟山与普陀山的地理状况。其中提及的万治宽文年间,正是朱舜水赴日之际。当时清政府实施“迁界令”,禁止东渡日本,因此许多商船违反法令偷渡日本。朱舜水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渡日的。

贞享二年(康熙二十四、1685)三月十八日,八番南京船驶入长崎港。

南京出航之船,近期唯有本船一艘。……此地不受兵乱之扰,而今出港之商船未得许可,然各港口之渔船皆可自由出入。故吾等商船混入渔船之中悄悄出航。……[2]462

由此可见,该船混入其他有许可证的船只中,悄悄来至日本。

同例,同年四月四日,十一番普陀山船航至长崎。

吾等自普陀山出港。普陀山地处南京附近,濒临海域。既而有令,命海滨民众皆迁往内地,则海滨成遗弃之地。……然普陀山附近及宁波府等地,远国商贾之船虽不得许可,而渔船容易往来于近邻。即获当地守护之许可,假作渔船,则商船遵守守护之指示,即可出海。此番渡船,亦假以上述宁波府总兵孙氏守护之力,而得以出海。……[2]465

可见,清朝的“迁界令”在其政权势利范围内有所缓和,政府允许渔船出海打渔。因此,商船混入渔船内,从而能够自普陀山出港。

元禄元年(康熙二十七、1688)是整个江户时代长崎贸易中中国贸易船只来的最多的一年。②太田胜也在《江戸时代长崎渡来唐船数について》(《历史情报》,筑波大学图书馆情报学系,太田研究室,No.4,2001年12月,第1-16页)中通过诸多文献就航至长崎的唐船数进行了探讨。此外,太田胜也在《御定高制度成立期における长崎渡来唐船数に付いて》(《历史情报》,No.6,2003年3月,第1-19页)收录的第一个表格“长崎渡来唐船数一览”中,通过诸多史料,就1641年至1857年来日的唐船、兰船数进行探讨(14-19页)。这年,

中村质:《日本来航唐船一览 明和元-文久元(1764—1861)》(九州大学《九州文化史研究所纪要》,第41号,1997年3月,第1-155页)为航至长崎唐船各船详细一览表。共194艘贸易船抵达长崎,船上搭乘9291人。其中10名①《 长崎实录大成》卷十二《广东船ヨリ萨摩之者送来事》中载有《元禄元戊辰年六月十五日八拾八番广东出ノ唐船ヨリ、萨摩之者拾人送来》(《长崎实录大成正编》第293页)。是漂流至中国而后乘商船归国的日本人,因而共有9281名中国人在长崎登陆。

据曾任长崎奉行的大冈清相编纂、享保元年(1716)成书的《崎阳群谈》第五章“内外町数之事”的记载,当时长崎的人口长崎市中、内町、外町、出嶋厅等80町宽文九年(1669)共计40558人,元禄七年(1694)达到53522人,正德五年(1715)共计41553人。②中田易直、中村质校订:《崎阳群谈》,近藤出版社1974年12月版,第106页。此外,据近年研究,宽文十二年(1672)前后约40000人,元禄九年(1696)人口超过60000,其后不断减少,直到幕末则不足30000人。③赤 濑浩:《锁国下の長崎と町人<自治と繁荣の虚实>》,长崎新闻社2000年8月版,第13页。森冈美子《世界史の中の出岛—日欧通交史上长崎の果たした役割—》,长崎文献社2001年5月首次出版,2002年8月第二次出版,第123页。宽文年间,长崎常住人口为3700余人。④赤濑浩:《锁国下の長崎と町人<自治と繁荣の虚实>》,长崎新闻社2000年8月版,第23页。明治元年,长崎港78町共7749户,28589人。⑤于《长崎町方史料(二)》福冈大学综合研究所资料丛书第5册,福冈大学综合研究所,1987年3月,武野要子《解题》第1页。而元禄元年长崎市50000余人的地方一年竟增长9000多临时人口。我们再来看一下中国商人在长崎的居住情况。如上所述,明末海禁有所缓和,中国商人陆续东渡日本。对此,明实录《熹宗实录》卷五十八天启五年四月戊寅朔条中福建巡抚南居益的题本中亦有记载:

闻闽、越、三吴之人住于倭岛者,不知几千百家,与倭婚媾,长子孙,名曰唐市。此数千百家之宗族姻识,潜与之通者实繁有徒。

由此可见,当时日本并没有特意将来日的中国人划区隔离,而是使其与日本人混住一起。

实际上,《长崎记》(中册)《唐船渡海长崎津御究并船改之事》中亦有记载:

一昔日唐船,可渡至各地港口经商。甚至可抵达九州之萨摩阿久根、筑前博多,或丰后、肥前之五岛、平户、长崎等地。然宽永十二亥年起,禁止唐船航至其他地区,限于长崎港经商。幕府有令,纵使有船漂流至其他地区,亦当立即引渡至长崎。宽永十三子年,于长崎开始实施。

据此可知,宽永锁国前,中国商船可航至日本各地,主要抵达九州诸港。这与上文中《熹宗实录》记载一致。可见当时并未对来日的中国商人有特别限制。

设置唐人屋敷之前,赴日的中国人皆住在市内。对此,《长崎实录大成》卷十《唐人船宿並宿町附町之事》中作如下记载:

唐船入港之际,长崎市中者,以家宅作船宿,使一船唐人得以寄宿。唐人将商船舶来之布匹、药材等商品算为佣钱,付与房主。故市中房主见唐船入港,乘小船纷至出迎,与之达成船宿协议。由唐人一方发出文书,指明应留宿于何町谁某处。此谓差宿。

入港,有不知船宿者,或唐人文书中有町宿名称等记载错误之时,又称漂流船为振船,将总町分区,依次安排住宿。此谓宿町。其后宽文六年,废止差宿,令入港唐船一律按宿町附町之序留宿,船长、差役居于町内乙名宅中,其余留宿各家。町中收取租钱,其余分配于总町。[4]

由此可见,唐人最初是通过唐船与船宿主签约的形式留宿于长崎。宽文六年(1666)起,幕府将唐人有序地安排到长崎市民宅中。而这对于市民来说亦是有益,他们可以得到部分住宿费。

元禄元年(1688),虽说是暂时性的,但流入日本的外籍人口超过了9000人,当时的长崎并未具有接待能力。特别是六月份,外来人口众多,共有4432名中国人航至日本。其中,六月十九日竟达到556人,创下最高。同年七月二十三日,幕府发出指示,命长崎奉行设立唐人屋敷。元禄二年(1689)四月十五日,“唐人屋敷竣工,令全体唐人居住于此。”①《长崎实录大成》,长崎文献丛书第一集第二卷,长崎文献社1973年12月版,第247页。如此,一座占地9373余坪(译者注:“坪”,日本度量衡的面积单位,每坪约3.306m2。)的唐人屋敷即唐馆建成,是占地3924余坪的出岛的数倍。②山 脇悌二郎《长崎の唐人贸易》73-74页。大庭修编《长崎唐馆图集成—近世日中交涉资料集六—》,关西大学东西学术研究所资料集刊9-6,2003年11月。至此,宽永后的唐人船宿模式从半隔离式的宿町制变更为完全隔离的唐人屋敷制。据幕末安政二年乙卯(咸丰五,1855)的《诸书留》记载,“唐人屋敷总面积为九千四百三十三坪”③参见长崎历史文化博物馆,文书资料室所藏《诸书留》,安政二年,图书编号:H-DS-O,渡边14-61。。安政二年左右为9433坪,可见,160余年间,唐馆几乎同等面积完好地保留了下来。

但有一点必须明确,迄今为止相关研究皆没有指出,即设置唐人屋敷主要是幕府命长崎奉行制定应对大量外籍人口流入的新政策。

二、中国史料中的长崎“唐馆”

我们再来了解下来日之中国人眼中的长崎唐人屋敷。清末,何如璋作为外交官来到日本,后著有《使东述略》。他在此书中记载道:

中土商此者已数百年,画地以居名唐馆。估货大者糖、棉,小则择其所无者,反购海物间以木板归,无他产也。[5]

由此可见,清朝日中往来是由中国航海东渡日本这一单向航线。而维持这条海上航线的正是中国商船,江户人将这些往来于两国港口间的帆船称作“唐船”。乘坐商船抵达长崎的中国人在日本的居所被称作“唐馆”。对此,何如璋记载道:“画地以居,名唐馆。”

那么,“唐馆”究竟是何时才在中国为人所知的呢。雍正六年(享保十三、1728)八月初八之浙江总督管巡抚事李卫之奏折中初见描述:

凡平常贸易之人,到彼,皆圈禁城中,周围又砌高墙,内有房屋,开行甚多,名为土库,止有总门,重兵把守,不许出外,闲得知消息。[6]54

据此可知,当时中国商人来到日本后被隔离到一处区域。该区域称作“土库”,禁止自由外出。

雍正六年九月二十五日,李卫在当日奏折中记载道:

伊等若到彼国,亦与别商同土库。惟请去之教习人等,则另居他处。[6]411

来日商人全部被安排住在“土库”,而日本招聘的“教习”人员则住于别处。

雍正六年十月初八,两广总督孔毓珣在当日奏折中记载道:

据洋商称东洋例虽不禁,但必商船领有倭照,方能前往,近年以来,粤商并无倭照,所以未去贸易,其从前有到过日本之闽商,臣密传访察情形,据称自粤前往日本,计九十余更,商船泊于该国之长崎,一到即入围墙屋中,不得外出,货物一经兑易,即押出口,倭人出入,俱佩利刃,性极凶悍,凡有街口把守严密,不知该国情事等语。[6]500

正德新例施行以后,广东商人很少有人能够拿到长崎通商信牌④松浦章:《江户时代唐船による日中文化交流》,思文阁出版2007年版。。因而此间赴日经商之人较少,于是孙毓珣四处寻访曾赴日之福建商人,一探究竟。据他们所说,当时抵达长崎后立即被安排到一特定区域,且禁止外出。贸易期间尤其严格,即使贸易结束了,仍然会受到严格的监视,想要获知日本情况竟是十分困难。

此外,李卫在雍正六年十月十七日的奏折中也写道:

彝人筑墙立栅,名为土库,凡中国商人到彼,俱住其中,拨兵看守,不许私自出入。……常往东洋贸易,皆住土库之内。[6]555

日本人筑起栅栏,隔离成“土库”,其四周设有守卫,禁止自由出入。中国商人抵达长崎后皆被安置于此。

雍正六年十月二十八日,署理山东巡抚印务布政使岳濬也在当日奏折中提及这一时期东渡日本的中国人。

雍正六年八月二十八日,奉上谕,闻得有内地之人,潜往日本国,在彼教习射箭,及打造船只等事。且有福建、浙江革退之千总及武举等人,亦在其内。此虽传闻之说,然亦不可不察。从前圣祖皇帝欲访问彼国情形,曾遣人同商人前往,及至彼国,设有侨寓商人处所名曰土库。将内地贸易之人另住此地,不令闻知伊国之事,且防范甚密。

由此雍正帝上谕可知,当时有中国人东渡日本传授武术或教授造船、建筑等,甚至具体姓名亦可知,而这批人在日本的住所即为“土库”。

雍正六年十二月十一日,署理江苏巡抚尹继善的奏折对此亦有记载。

留意查讯,彼处消息,凡内地商人,到去原另在土库居住。自来防闲甚密,外番之人视中华之物,新奇可喜。往往多方购求。

据此可知,虽然日本人十分推崇中国商品,但却将运送商品的中国商人安置在土库内。

此外,雍正七年(享保十四、1729)闰七月二十三日,补授漕运总督署理浙江总督性桂与浙江观风整俗使署巡抚事蔡仕彤也在当日奏折中记载道:

据前差之朱来章寄禀回称,此番到时,倭人颇觉疑,他留在土库相待,虽优但不令出来行医。

日本聘请朱来章作医师,然而却对渡海而来的他产生怀疑,因而将其安排在土库,予以厚待却不允许外出,命令只可在土库内行医。待朱来章回国后通过其供述才知晓此事。

雍正九年(享保十六、1731)六月十九日,李卫在其奏折中也曾记载:

据商总回棹,禀称倭彝闻知内地访拿发觉,分别处治,已将张恒晫等尽行交出土库,同众商居住,不敢私留。[7]

日方听闻清朝政府搜寻赴日可疑之人,于是一改往常优待,使之与其他中国商人同住土库。

乾隆年间,汪鹏东渡日本并撰有《袖海编》①《袖海编》,昭代丛书戊集,第二十九,世楷堂藏板所收。。汪鹏,浙江钱塘人,长崎贸易期间人称“汪竹里”。②松浦章:《江戸时代唐船による日中文化交流》,思文阁出版2007年版。此人赴日乃是明和、天明年间。《袖海编》记载了当时唐馆的情况,开篇为:

乾隆甲申重九日,竹里慢识于日本长崎唐馆。

此乃乾隆甲申即二十九年(明和元年、1764)汪竹里于长崎唐馆提笔作成。书中对唐馆的环境描述如下:

唐馆外四山环绕,烟火万家,紫翠迷离,锦纷绣错,海门别开,屏嶂雄奇,峭拔轩敞,高华如十洲三岛,可望而不可即,允为巨观,不同凡境。

馆周遭仅一里有半,土垣竹茨如棘。然库不满二十,街分三路,附而屋者曰棚子。库必有楼,棚则惟平屋而已。库制楼数楹,舟主及掌财赋者各居其半,下则梢人杂处。棚子之构,始自搭,客梢人之稍丰者,别营以居,今多架楼,颇尚精洁。而库之为楼,俱开拓宏敞,添设前后露台,或翼其左右,靡丽铺张,与初创时大不侔矣。库属正办,有官派执役者三人,名曰守番,棚则无有也。

馆中宴会极繁,交相酬答,有上办、下办酒,有通办酒,有饮福酒,有春酒,有宴妓酒,有清库出货酒,寻常醵饮尤多。……

据此可知,唐馆环境优美,方圆约一里半,四周以土墙或竹篱笆围起来,常有监视人员守卫。其状况与雍正年间几乎没有变化。

三、江户中期长崎之清国商人

1.明和年间(乾隆二十九至三十六年,1764—1771)长崎之清国商人

长久保赤水乃水户藩人士,是江户时期具有代表性的地理学家。当时有水户藩人漂流至中国而后被送至长崎,故长久保赤水受命前往长崎带回这批藩人。他将此次行程记录下来,即《长崎行役日记》。其中,明和四年(乾隆三十二、1767)十月十三日的一篇日记记载道:

闻今日客馆清客中有文才之人,可否介绍与之互通诗文。[8]236

接着,在次日即十四日的日记中写道:

由此前往十禅寺之唐人馆。刚入大门,忽来骤雨。遂躲入面前一间房屋,欲待雨停。恰逢唐人约十人在此漫步,欢声笑语。唐音中有讲和语者。彼人气度不凡,相貌与此地人并无差异。然而却将头发剃去,在百会处留下直径约两寸之弧状长发,并将此发分为三股,编成和服外套纽带般模样垂落于后背。其帽似无护颈之头盔,帽顶突出部位绑有红色绢丝般丝线,如同猩猩毛发般散垂下来。外套似我国半合羽,胸前扣合,裙之两侧却不缝合,围裙好似可前后掀动。清朝因盛行鞑风,公卿大夫皆不穿朝服,此风俗也。不久雨停,穿过中门,入土神堂行礼。继而由此穿过厨下口之侧门登梯上楼。有二、三唐人,相聚用餐。其座位铺有毛垫。做向导之唐通事高尾嘉左卫门及其子兵右卫门用中文与唐人互谈。彼时,泡好茶水,其味甚淡。餐桌中央有馒头、蛋糕、荔枝、龙眼等果子,共三十余道。可见清国之习俗。

其间有人偶般装饰物四只。四周有萝卜制成之花朵状食物。

受唐人热情款待,余等有幸得以品尝美味。虽久闻游朴庵之才学,但不得其许可仍不可促膝笔谈,唯以目光示礼而退。竟是怅恨不已。[8]240-241

客居长崎期间,长久保赤水想方设法与唐人接触,甚至与唐人以笔谈进行交流。

《长崎行役日记》中十月十六日之日记记载道:

此时熊氏又来信一封,乃清客游朴庵之和章复信。不久再次来信,为张蕴文、龚廷贤二清客所作和韵诗。起初余并未赠与二位诗文,应是自熊氏与游朴庵处求得。实属意外之事。余修谢状一封,欲托于亭主,不意已过拂晓时分。[8]244

长久保赤水通过“熊氏”即唐通事熊代太郎右卫门得以与游樸庵交友。此外,使他万般惊喜的是竟意外获得张蕴文、龚廷贤二人的诗文。

尔后,他围绕在长崎期间与清人互赠诗文之事撰写了《清槎唱和集》一卷。冈津名越南溪为此书题词:

本藩之渔舟,为飓风所漂至于安南,会有南京贾客之釆崎港者,寄其舶而得还。本藩遣吏卒,盐其事,长子玉亦与焉。留数日乃与清人之在崎港者,唱和为数扁,题曰清槎唱和。

一些水户藩士漂流至越南,幸遇赴日唐船途径此处,从而得以搭乘而渡回长崎。为接回这批难民,长久保赤水奔赴长崎,并借此机会积极与唐人接触,继而撰写此书。此外,文中“子玉”乃长久保赤水之号。

书中记载唱和之唐人名册如下:

游朴庵,姓游,名勋,字元周,古闽人,福州船商主。

张蕴文,名焕,南京人。

龚廷贤,字克显,温陵人。

王世吉,名远昌,山西汾州府汾阳县贡士,南京上海船之商主。

此四人皆为来长崎的船主,笔者欲依次稍作介绍。

游朴庵,《元明清书画人名录》中记载道:“游勋,读作yuu kun,字元周,一字朴庵,古闽人。行草。”

《清槎唱和集》中收有他的文章:

谨答赤水长先生执事,僕生中国,长客琼江,嗜访名人,好交高士,凡东海之名士先生,虽不能面谈促膝,亦差可已诺通情,椰心犹未足也。

可见他期盼能够在长崎结实高士,但未能如愿以偿。

第二位是张蕴文,明和四年来日一次,其后明和五年(乾隆三十三、1768)作为子七番船主,至安永四年(乾隆四十、1775)作为申二番船主①《长崎县史·史料编第四》,第566、567、569、570页。,来长崎共达九年。

龚廷贤,应当是《元明清书画人名录》中“龚标,读作:kyou heu,字克贤,温陵人。行书。”之龚标。《清槎唱和集》中收录龚廷贤诗文三首。

最后一位乃王世吉,在《元明清书画人名录》中记载道:“王远昌,读作:ou en syou,字世吉,西河人。行草。”其中“西河”为山西汾阳,乃唐代以后的古地名。明和四年七月十六日,作为亥四番船主赴日时,将漂流至安南即越南的水户藩难民带回长崎。②《长崎文献丛书第一集第二卷》,第307-311页。

2.安永年间(乾隆三十七至四十五年、1772—1780)平泽元恺与汪竹里

平泽元恺③关仪一郎、关义直编:《近世汉学者传记著作大事典》,1933年6月首次出版,1981年7月第四次出版,第431页。为昌平黌弟子,乃江户中后期著名儒者,于安永三年九月来访长崎,并将当时的情形编写成《琼浦偶笔》七卷。其卷二为《笔语》,记录了他与来日清人通过笔谈进行的各种问答。文中特别提到,平泽能够与一人交心相谈,此人正是汪竹里。

余尝闻,唐商多瞒人,言说不足信也。独汪竹里者,其人信悫,亦好读书,其言足可践矣。今兹幸留于此,因就译司,问所畜,实解惑者多。

当时来日清人多有欺骗行为,话语不足为信。然而其中有一人足可信赖,此乃汪竹里。此人守信,且颇有学识,言辞亦确凿可信。平泽通过唐通事提出的各类问题皆一一得以解答。对此,他十分满意,并记录撰写成《笔语》。

平泽看出了汪竹里有实力,事实也确是如此。“汪竹里”是他在长崎贸易期间使用的名称,本名汪鹏。他将长崎之事撰写成《袖海编》留与后世。此外,他还将在日本得以保存的佚书带回中国,对中国佚书的篆刻作出了贡献。④松浦章:《江戸时代唐船による日中文化交流》思文阁出版2007年版,第202-216页。

汪竹里即汪鹏,其著作《袖海编》对长崎作了如下描述:

长崎一名琼浦,风土甚佳,山辉川媚,人之聪慧灵敏不亚中华,男女无废时矿职,其教颇有方,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向使明周官之礼习,孔氏之书,大体以明彝伦增佚事,举政修何多让焉。

书中对长崎评价甚佳。

《笔语》中记载了平泽元恺与汪竹里间的问答近九十问。《琼浦偶笔》卷二几乎皆是二人之问答,可见他们竟是此般志同道合。其中有段问答颇有趣味:

余[平泽元恺]问:近时载来诸器皿彩画,或山水,或花卉,或雀鹿,其侧多画一蝙蝠,殊不相关,有何意旨。

汪[竹里]曰:蝙蝠,音同福字,故彩绘中,多间杂之。如画一蝙蝠,共一寿字,即为福寿,或画中水中小山,如一蝙蝠,即寿山福海。

平泽元恺对诸多中国舶来品上的绘图感到好奇,于是询问为何山水、花卉、鸟雀及山鹿旁绘有蝙蝠。汪竹里称,蝙蝠的“蝠”与“福”同音,因而许多画卷皆有蝙蝠。若加一“寿”字,则表示“福寿”;若画上流水绕小山再加蝙蝠,则表示“寿山福海”之意。

原来,众多中国舶来品中常见的蝙蝠象征着吉祥之意。中国商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日本人定会喜欢,故海运而来。听闻江户时期日本人喜爱有鹿的图画,因为其音读为“ro ku”,音通俸禄的“禄”,俸禄提高必会多富多贵,故而偏爱。此外,猿猴的“猴”音通幸福的“幸”,故猿猴预兆幸福之意。两者皆吉祥之物,因而日本人十分崇尚有鹿与猿猴的图画。①大阪市立美术馆:《近世大阪画壇》同朋舍出版1983年版,第248-249页之《图版解说》,及中谷伸生教授之指教。

3.宽政年间(乾隆五十四至嘉庆五年、1789—1800)来日之费晴湖

彭百川《元明清书画人名录》之《清人来舶》中记载道:

费澜,字汉源。山水人物。

费澜,字汉源。费汉源一族曾渡海来到长崎,客居长崎期间,乃一知名画家。

天明已酉(九年,宽政元,乾隆五十四、1789)新镌《费氏山水画式》中,费晴湖所写序中记载道:

汉源公余族之従祖也。世居苕溪,余少时虽未获亲,承其指授。

余兹来崎,得展芙蓉先生所摸山水画式三卷。

是为跋,乾隆五十七年壬子秋七月 苕溪费晴湖浅并书。

费晴湖所记乾隆五十七年即是宽政四年(1792)。后述长崎圣堂文书也证实了他来日的时间。

据鹤田武良氏研究,费汉源为“享保十九年始来长崎,元文二年作为南京船主渡至日本,到宝历六年为止其间屡次来日。”②鹤田武良:《费汉源と费晴湖―来舶画人研究三―》,《国华》第1036号,第18页。的画家,现存作品为数不多。③鹤田武良:《费汉源と费晴湖―来舶画人研究三―》,《国华》第1036号,第16页。

此外,春木南湖的《西游日簿》中亦有费晴湖的相关记载。南湖于天明八年(乾隆五十三、1788)九月二十八日抵达长崎,十月朔日于长崎港游玩,并记下各唐船船名。

永宝鸼一艘、万安一艘、常庆一艘、得顺一艘、安利一艘、大顺意一艘

共计六艘船停泊在梅崎。万安船上有对联一幅:浪静自悟流水送,帆轻常便顺风推。

上联乃万安船上物。④《西游日簿》稀书复制会第四期第十九回,米山堂,1916年5月。

一位乘坐上述某船来日的唐人在与南湖的笔谈中记载道:

姓费,名肇阳,字得天,别号晴湖,居于浙江湖州府,苕溪人也。此费晴湖乃费汉源一族。

下列时间记载足以证明费晴湖来日一事确凿可信。

天明八年(乾隆五十三、1788)春木南湖《西游日簿》

宽政二年十一月十五日夜,戌四番船,船主⑤松 浦章编著:《宽政元年土佐漂着安利船資料―江戸时代漂着唐船资料集三―》关西大学出版部1989年版,第390页。

宽政三年(乾隆五十六、1791)⑥长 崎圣堂文库资料303,贩银额配铜之数,宽政三(乾隆五十六、1791),旧长崎立博物馆所藏:《资料目录》,长崎市立博物馆1968年6月,第94页。

宽政四年(乾隆五十七、1792)⑦长崎圣堂文库资料320,贩银额配铜之数,宽政六(乾隆五十九、1794),旧长崎立博物馆所藏:《资料目录》,长崎市立博物馆1968年6月,第95页。

宽政六年(乾隆五十九、1794)①长崎圣堂文库资料321,贩银额配铜之数,宽政七(乾隆六十、1795),旧长崎立博物馆所藏:《资料目录》,长崎市立博物馆1968年6月,第95页。

宽政七年(乾隆六十、1795)

宽政七年(乾隆六十、1795)②长崎圣堂文库资料333,贩银额配铜之数,宽政八(嘉庆元、1796),旧长崎立博物馆所藏:《资料目录》,长崎市立博物馆1968年6月,第95页。

宽政八年(嘉庆元、1796)③长崎圣堂文库资料333,贩银额配铜之数,宽政八(嘉庆元、1796),旧长崎立博物馆所藏:《资料目录》,长崎市立博物馆1968年6月,第95页。

宽政十一年(嘉庆四、1799)己未八月新镌《清俗纪闻》卷末附有参与编书的清人名册。其中可见“湖州费肇阳”之名,由此,费肇阳一名为众人所知。编者中川忠英长崎在任期间是宽政七年至九年,而此时费晴湖恰恰也在长崎。

《清俗纪闻》附言:

图为遣崎阳画师去清人旅馆询问事宜而画。问答如有相异者,清人当即纠正,多绘图示意。问答数次方明白始末。使观者莫有疑惑。

由此可见,当时清人也协同绘制《清俗纪闻》的插图,因而不难想象费晴湖与此亦有关联。

四、江户中后期之日中文化交流

浙江省嘉兴府平湖县乍浦镇是清代中后期中国对日贸易的中心港口。道光二十三年(1843)补刻本《乍浦备志》记有乍浦历史,其中卷十四《前明倭变》记载道:

以彼国铜斤,足佐中土铸钱之用,给发帑银,俾官商设局,备船由乍浦出口,放洋采办。[9]229

当时,中国为铸造铜钱需要从日本进口铜。为此,中方设官商,从乍浦东渡至日本长崎采购铜。该书对这些赴日唐船之航运情况介绍如下:

寻分官、民二局,局各三船,每岁夏至后小暑前,六船装载闽、广糖货,及倭人所需中土杂物,东抵彼国。[9]229-230

当时分设官、民两局,每年夏至后小暑前各遣三艘,共六艘商船。此商船将中国福建、广东产的砂糖及日本人需求的各类商品运至日本。对日贸易的航运日程为夏至至小暑,即现在6月20日前后至7月上旬。中国商船就在这20日内从乍浦扬帆东渡日本。关于这一航海日程,此书记载道:

西风顺利,四五日即可抵彼。否则十余日三四十日不等。[9]230

若西风顺利,四五日便可抵达日本。否则需十余日乃至三四十日方可到达。此外,该书对商船归航情况亦有描述:

九月中,从彼国装载铜斤,及海带、海参、洋菜等物回乍浦。[9]230

由此可知,商船多于9月中旬归航,载回日产铜、海带及干海参等干制海产品。

此外,书中仍记载到商船再次赴日之情况:

起货过塘讫,仍复装载糖货等物,至小雪后大雪前,放洋抵彼,明年四、五月间,又从彼国装载铜斤及杂物回乍。通年一年两次,官办铜斤共以一百二十万斤为额,每一次各船分载十万斤。[9]230

据此可知,商船归航后卸下货物,尔后再次装上砂糖及其他货物,于小雪后大雪前,即现在11月下旬至12月上旬约20日内再次出海。这批商船大约于次年四、五月装载铜及其他各类日产商品再次回到乍浦港。如此,商船一年往返两次,每艘每次约从日本运回10万斤铜,则每年共达120万斤。

清船赴日大致分为两个时期。最初是西历5月至8月,即夏季船帮;此后1月至2月间再次出海,此为冬季船帮。这与道光年间《乍浦备志》所记“每岁夏至后小暑前”及“小雪后大雪前”基本一致。如此,清朝帆船一年分两期出海航至长崎港。

《丰利船日记备查》①松 浦章:《清代海外贸易史の研究》,朋友书店,第328页。松浦章编著,卞凤奎编译《清代帆船东亚航运史料汇编》乐学书局2007年版,第189-215页。是目前唯一为人所知的航海日志,此书就清船对日贸易的具体日程作了详尽记载。据记载,丰利船于咸丰元年十一月二十日(1852年1月10日)从乍浦出海,二十七日(17日)初见五岛列岛,十二月六日(26日)驶入长崎港。丰利船自出航至抵达长崎港共15日。入港后,十三日(2月2日)开始卸货,二十日(2月9日)完毕。期间虽时有大雪,但实际工作时间是7日。②松浦章:《清代海外贸易史の研究》,朋友书店,第335页。并于咸丰二年四月十九日(6月6日)返航,在长崎滞留133日。此外,得宝船于咸丰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1852年1月18日)驶入长崎港,与丰利船几乎是同一时期,并于咸丰二年四月十九日(6月6日)归港,在长崎共停留141日。③松浦章:《清代海外贸易史の研究》,朋友书店,第333页。

文政九、十年,中国商船在日滞留时间为120日至126日。相比之下,约在25年后来日的丰利船停留时间约延长10日,可见大致相同。

文化文政时期,清朝帆船除运送往返货物外,仍可乘载90名乃至120名乘客。因此,假定客居长崎之清人分冬、夏两季来日,且每艘商船乘载100名,则两季各5艘分别有500名中国人于唐人屋敷留宿。

五、流入日本的清代商品

我们再来看一下清代帆船运至长崎的诸多商品。对此,仅有些残存的详细记载。④荷兰记录中再现中国船所装货物的有永积洋子的《唐船输出入品数量一览》(创文社)。文政九年,酉八番船即得泰船⑤田中谦二、松浦章编著:《文政九年远州漂着得泰船资料》关西大学出版部,1986年3月。漂流至静冈县,继而被拖航至长崎港,其货物一览记作“商船货数”。

此“商船货数”所列货物皆运往长崎,大致分为砂糖、织物、中药材等,其中砂糖量最大。对此,道光《乍浦备志》中亦有记载:“装载闽、广糖货,及倭人所需中土杂物。”可见,当时多为福建、广东产的砂糖,此外仍装载日本人所需的各类商品。

清朝期间,通过福州与那霸间的“朝贡贸易”⑥松浦章:《清代中国琉球贸易史の研究》,榕树书林2003年版,第67-105页。,部分毛织品输入琉球国。其运输路径是先将运至广州的货物辗转至福州,再从福州运到琉球。此外,由清船运至长崎的织物中有“哔吱heruhetowan(日文读音,下同)三箱”,长崎人称作“perupetoan”或“heruhetoan”,是一种欧洲羊毛织品。⑦日本大辞典刊行会:《日本国语大辞典》,小学馆1975年版,第674页。那么,为何是从中国运至日本的呢。这与上述琉球贸易异曲同工。

先是货物自海外运至广州,而后通过中国国内物流线路即沿海路线运输至乍浦,再乍浦输出到长崎。外国商品就是通过这条逆向线路从广州输入长崎。⑧松浦章:《The Canton Registerに揭载された1828年长崎暴风雨》,载《アジア文化交流研究》第2号,2007年3月,第73-89页。

道光二十九年(1849)九月,从福州归航的贡船上装载着大量贵重的人参及羽绒缎、毕机缎等毛织品,这些尽是欧洲舶来品。船上一般仍定量装载一些既珍贵又吃重的中药材。此外仍有沉重但廉价的甲纸、毛边纸、白砂糖、粗瓷器、茶叶等商品。这些粗药材、细茶叶、粗瓷器、白糖、甲纸等货物重量合计为338139斤,约192吨。①松浦章:《清代中国琉球贸易史の研究》,榕树书林2003年版,第145页。

六、小 结

江户时期,清朝商船带来了长崎贸易的繁荣。清船定期来航,入港后一般停留4个月,每艘约有100名清人登岸。这些商船舶来大量的砂糖与中药材。

此外,由于这一时期琉球国向中国朝贡,因而每年琉球派出的朝贡船都能带回中国产品。朝贡船与赴日清船均装载了两国皆有需求的中药材,而其他货物却大相径庭。清朝帆船由于海上航行的需要,必须装载大量重物压舱以保持平衡。从中国出发时一般使用砂糖②松 浦章:《江戸时代唐船による砂糖输入と国内消费の展开》,载《东アジア文化交涉研究》第3号,2010年3月,第335-357页。压舱,而从日本返航时则使用铜与干制海产品。③松 浦章:《江戸時代に长崎から中国へ输出された干物海产物》,载《关西大学东西学术研究所纪要》第45辑,2012年4月,第47-76页。

琉球朝贡船除向中国运来铜、硫磺等贡品外,仍带来干制海产品。④松浦章:《清代中国琉球贸易史の研究》,榕树书林2003年版,第207-223页。这与清船返航时所载商品相近。而朝贡船返航时带回大量纸⑤松浦章:《清代中国琉球交涉史の研究》,关西大学出版部2011年版,第298-312页。与茶叶⑥松浦章:《清代中国琉球贸易史の研究》,榕树书林2003年版,第225-238页。,与之不同,由于日本栽种并加工茶叶,因而无需从中国进口。此外,由于日本国内有和纸加工业,亦无需进口。清船曾带回当时日本出版的书籍,这就是很好的例证。⑦松浦章:《近世东アジア海域の文化交涉》,思文阁出版2010年版,第329-330页。虽说皆是东亚海域岛屿且处于同一时代,但由于国家产业结构不同,仍可见其差别。

[1]西川如见.町人囊·百姓囊·长崎夜话草[M].东京:岩波书店,1942:247.

[2]林春胜,林信笃.华夷变态:上[M].东京:财团法人东洋文库,1958.

[3]西川如见.日本水土考·水土解弁·増补华夷通商考[M].东京:岩波书店,1944.

[4]森永种夫.长崎实录大成[M].长崎:长崎文献社,1973:242-243.

[5]王锡祺.小方壶斋与地丛钞:第十帙[M].台北:广文书局,1962:7989.

[6]国立故宫博物院编辑委员会.宫中档雍正朝奏折:第11辑[M].北京:国立故宫博物院,1978.

[7]国立故宫博物院编辑委员会.宫中档雍正朝奏折:第18辑[M].北京:国立故宫博物院,1979:406.

[8]柳田国男(校订).纪行文集[M].东京:帝国文库三-二二,1930.

[9]邹璟.中国地方志集成 乡镇志专辑20[M].江苏: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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