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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愫方

2014-01-17刘静意

青年文学家 2014年5期
关键词:恋情亲情

摘 要:通过对《北京人》文本的分析。愫方由于受到亲情,恋情两种牢笼的羁绊,使她迟迟不能离开曾家。愫方的最终出走,正是冲破了这两种牢笼的束缚。

关键词:亲情;恋情;愫方

作者简介:刘静意(1983-),汉,女,重庆,学士。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05-00-02

《北京人》是曹禺的代表作之一。《北京人》的故事发生在北平的一个封建士大夫家庭——曾家。愫方是该剧的中心人物,她具有中国普通妇女的那种善良的献身的传统的性格美和心靈美,但她并不是曾家的一员,她只是寄居在曾家的一个亲戚。愫方没有结婚,因此也没有家庭的牵绊,可以说愫方完全是一个自由的人,完全可以离开曾家。可是拥有自由之身的愫方不但没有意思要离开曾家,而且还要留在曾家,照顾曾家的一家大小,奉献自己的青春年华,思想情感都跳不出曾家的围拦。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愫方受到了来自亲情和恋情两种感情的羁绊。

《北京人》的故事发生在一个世袭着祖宗敬德公光荣的封建士大夫家庭。如今只能从曾家小花厅和陈奶妈的话语中依稀感到曾家的辉煌过去:气象轩豁的门第,盛极一时的诗书礼仪世家。而如今却是家道衰弱,四面楚歌,家里有人在争吵在嚷,门前有裁缝铺、果子局的、油漆棺材的都一起来逼债。

愫方身份在曾家也具有特殊性,是一位寄居者。姨母在世时还能照拂着她,而如今曾家没有人肯关切她。愫方出生在江南名门世家,父亲也是个名士。早年,父母双亡后,姨母将她从江南接来,从此开始了寄居的生活。愫方姨母在世时,愫方还象个小姐,姨母去世后,愫方的角色是姨夫曾老太爷的拐杖,是姨夫的丫鬟。曾浩对愫方总是自私的,他总以为自己在护养着一个无告的孤女。当他有时觉她的心有些动摇时,他便猝然张皇得不能自主,几乎是下意识地故意慌张过分地显露老人失倚的种种衰弱和痛苦,期望更深地感动她的情感,成为他的奴隶[1](P62)中秋夜晚,曾皓以一副哀怜的样子找愫方谈话。先以“家里没有一个体恤我,可怜我,心疼我”[1](P98)的怒诉,唤起愫方的怜悯,接着便诉说对思懿的怨恨,进一步激起她的同情,然后,他又说愫方的姨母生前是如何对他体贴入微,抱怨着半夜里连个伺候他的人也没有。实际上,可以看出曾皓企图叫愫方象他姨母那样服侍他。另一方面曾浩深知自己已经没钱了,自己那个绝不仁孝的儿媳妇是不会自己好脸色看的,而自己那个病怏怏的亲生女儿曾文彩,只是生命的空壳的儿子曾文清,都是一群废物的子孙,是靠不住的,只有愫方还可以照顾照顾他。于是曾浩将愫方用亲情之绳牢牢绑在自己身边。愫方也深深陷入了曾浩编织的这个亲情牢笼里,成为了他的奴隶。

将愫方关在亲情的牢笼里为他服务,成为他的奴隶。

第一幕中,从愫方,曾文清,曾思懿的对话中可以很清楚地知道,愫方在曾浩构筑的亲情牢笼中,成为了伺候他的丫鬟,成为了他的奴隶。

曾思懿:“……,大半夜了,愫妹妹还下厨房拿水,给爹灌汤婆子呢。真是……”

曾文清:爹爹犯什么病?

愫方:(无力地)腿痛,要人捶。他说心头气闷。

……

曾文清: (恳挚地)于是他老人家就叫你捶了一晚上?

愫方:(悲哀的微笑)捶捶,姨夫就多睡一会。

曾思懿:(惊讶)啊,怪不得一早上我看见愫妹还在捶呢。[1](P44)

愫方对曾老太爷的照顾已经到了让绝不仁孝的曾家儿媳妇曾思懿都惊讶的地步了,捶腿捶一晚上,只为了让曾老太爷可以多睡一会,而自己只有悲哀的微笑。即使是曾老太爷自己的亲生女儿曾文彩也没有照顾他到如此地步。首先从年龄来看,曾文彩长愫方三岁,懂事更早,更应该担起服侍曾浩的责任。其次从血缘亲疏来看,曾文彩是曾浩的亲生女儿,而愫方则是曾浩亡妻妹妹的女儿,与曾浩实际上并没有血缘关系,从此推论,曾文彩更应该担起服侍曾浩的责任。然而,放弃追求自己幸福的,荒废了自己的青春年华的不是曾文彩而是愫方,曾浩死死抓住的也不是曾文彩而是愫方。曾文彩虽然现在生活有些潦倒,但毕竟她有过幸福的时光,有自己的丈夫,有自己的家庭,而愫方却到了三十岁仍然没有出嫁,没有自己的家庭,她心中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没有家的女人是怎么过的,(泫然)那心里头老是非常地寂寞的。(不能自己)我自小就——(突然又抑制住自己的愁苦,急转,哀痛地)……[1](P56)从此可以看出,愫方在曾家是不快乐的,是痛苦的,同时她也是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的。

但曾浩却因为自己的私心,为了将愫方留在身边,为的是在自己日渐衰退的暮年里得到愫方的慰藉,而愫方的将来,在悠忽的岁月中,象渺茫如天际的白云,很少为她恳切地想一想。愫方在曾老太爷构筑起的亲情的牢笼中,过着小姐不小小姐,丫鬟不象丫鬟的生活。囚于亲情牢笼中的愫方,悲惨的命运到了曾浩的女婿江泰也不能容忍的地步了,“他将自己的棺材抬在家里漆都漆好了,便把人家老姑娘坑在家里,不许嫁人。”“为什么屡次有人给愫小姐提婚,他总是东不是西不是的挑剔,反对?”“自私!自私!就是自私!”[1](P52) 从上述几句出自江泰的愤怒的话语可以看出曾浩对愫方的不公平和自己的自私,也可以得出愫方也不是嫁不出去而被迫留曾家的,全是因为曾浩的百般挑剔,导致三十岁的愫方仍然没有嫁人。当曾思懿提出袁仁敢和愫方的婚事时,曾浩再次表现出了轻藐地态度“这个人,我看——”[1](P69)但又因为江泰的原因,不得不转让愫方自己想想,却仍然不忘在言语和神态中表现出焦急于担忧,曾皓暗示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并说:“不肯嫁的女儿,我不是一样养吗?”[1](P69)恐怕愫方真的答应了这门亲事,自己就失去了拐杖。当只有他与愫方两人时,曾浩为了阻止愫方嫁人狠毒地说:“你让我对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一个老姑娘嫁人,嫁得再好也不过给人做个填房,可是做填房,如果遇见前妻子女好倒也罢了,万一碰见尽是些不好的,你自己手上再没有钱,那种日子——”[1](P100)愫方表示出听不下去了,可是曾浩却一再狠心地用言语伤害愫方,直到愫方大声地哭出来:“姨夫,您为什么也这麽说话,我没有想离开您老人家呀!”[1](P101)

在曾家的生活已经悲惨到了如此地步,为什么愫方不离开曾家,离开曾浩,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呢,而甘心囚禁在曾浩用亲情的编制的牢笼里过着比死还痛苦的生活呢?究其原因主要因为:愫方从身份来说,是一个旧式封建家庭的小姐,从小接受的是封建传统思想的熏陶。而在传统思想中,提倡子女要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愫方早年父母双亡,是曾家收留了她,抚养了她,可以说姨夫姨母就是把她养大的父母,曾浩就是自己的父亲,愫方像伺候自己亲生父亲一样伺候着年迈的姨夫,像对待自己父亲一般地对待孤独地姨夫。也因此为了报答姨夫的养育之恩,愫方愿意待在姨夫用亲情编制的牢笼里,愿意接受姨夫只为自己考虑,而不为她的未来着想的,不对等,不公平的亲情。

然而,这种对育之恩的回报是建立在牺牲了自己的幸福的基础上。愫方为了报恩,放弃了追求自己幸福的,用自己的青春换来的。生活对于她不再是一种生命的追求,幸福的体验,享乐的获得,而完全地将它们排除在外,变成一种负担、一种折磨。为了报恩,为了所谓的亲情,愫方发挥着她超长的耐力接受了这种不公平的亲情,心甘情愿的囚禁在亲情的牢笼里,成为曾浩的奴隶。

导致愫方不能出走的原因除了上述的因素以外,另一个原因就是愫方与曾文清恋情。她与文清的恋情是特定环境的产物。她从小寄居在曾家,在曾家长大,她与曾文清两人之间的关系是表哥与表妹的关系,可谓是青梅竹马。此外,作为生活在封建士大夫家庭的小姐,她人际交往面是狭笮的,可以接触到的男性也是有限的,但基于她与曾文清两人表哥表妹的关系,因此接触的机会就比较多。再加上文清与她年龄相仿,文清长愫方六岁,且儿时的文清有“神童”之誉,很自然的两人之间彼此吸引。再加上,两人还有共同的兴趣,对诗画都爱好,因此两人之间产生出恋情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但当文清结婚后,照理他们的恋情也应该化上句号,愫方也应该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了,但是愫方并没有离开,仍然待在曾家,为文清照顾曾家一家大小,奉献自己的青春。愫方对恋情的执着,使愫方将自己囚禁在自己所建造的恋情的牢笼里。因此恋情的牢笼成为愫方迟迟不能离开的另一个原因。

愫方在她的恋情中更多是奉献,在文清结婚后,愫方就将爱深深沉没在心里,将对文清的爱转化为了奉献。“他走了,他的父亲我可以替他伺候;他的孩子我可以替他照料;他爱的画我管;他爱的鸽子我喂;连他所不喜欢的人我都觉得该体贴,该爱”。[1](P153)这句话将愫方的恋情观表露无遗,那就是,她要为她所爱的人守着这个家,为他吃苦。正因为这个原因,当瑞贞希望愫方和他们一起走的时候,她摇头说不,瑞贞追问那些书的话对不对时,愫方说对的,可见愫方思想上是明白的,但是她仍然不走,在瑞贞的一再追问下,她异常困难地说:“我觉得我,我在此地的事还没有了。”[1](P152)没有了,是什么事情没有了呢?什么样的事情可以让她继续待在这个牢笼般的家里呢。全是因为对曾文清走之前对她说“他要她照护你们,看守他的家,他的字画,他的鸽子。”[1](155)因为这几句话,她于是就打算将自己的余生用来替他照顾这一家老小。

她要用她的一生为她所爱的人守着这个家,为他吃苦。因此她对恋情追求是建筑在牺牲了个人的幸福的基础上,她将她的恋情寄托在一个生命的躯壳之中,因此是虚幻的。曾文清在他们的恋情中一如既往地扮演着耗子的角色。正如江泰所说:“他有情感上的苦闷,他希望有一个满意的家庭,有一个真了解他的女人同呀共处一生。……可是在二十年前就发现了一个了解他的女人。可是在他就因为胆小,而不敢找她;找到了她,又不敢要她。他就让这个女人由小孩而少女,由少女而老女,像一朵花似的把她枯死,闷死,他忍心让自己苦,人家苦,一直到今天,现在这个女人还在——”[1](P90)可见愫方在恋情上的奉献,并没有换来文清应有的体恤。

另一方面,曾文清和曾思懿结婚后,愫方仍住在曾家。即使愫方将心中对曾文清的爱与情都埋藏在心里了,基于俩人以前的关系,愫方仍然无形中在文清和思懿的婚姻中扮演了第三者的角色。曾思懿是一个从小便在士大夫家庭熏陶中出来的女人,她脑子里的封建礼教的观念是十分牢固的,她把丈夫作为一辈子的靠山,得看着他。因此,愫方这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情敌对她来说,是具有强大的威胁的,于是她想尽办法嘲讽愫方:第一幕中,文清的画被耗子咬了,引起了思懿和文清的争执。思懿原本就嫉恨着愫方,因为画就勾起她的无名妒火,恶狠狠地咒骂着愫方。正骂着,愫方来了。思懿很快便转了口气说:“就因为这张画,他老人家跟我闹了一早上拉!”[1](P39)好心的愫方马上主动答应为表哥补画,她以为借此不仅可以平息他们夫妻的争执,又可以释去思懿的烦恼,还可以抚慰表哥的痛心。却不知此举更招思懿的嫉恨。一句“我真恨不得拿起一把菜刀,(微笑的 眼光突然闪出可怕恶毒),把你这两只巧手(狠重)砍下来给我接上。”[1](P40)愫方的善良并没有圆满的解决分歧,反而引火上身,受到思懿凌辱嘲讽。此外没有结婚的愫方,属于不具备合法身份的老姑娘,思懿视她为危险分子,积极张罗着让她出嫁,并讥讽她为“嫁不出去的女儿”。[1](P69)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愫方完全可以离开曾家,逃离思懿的嘲讽。

但是即使在恋情中不能得到文清的体恤,即使继续待在曾家不但不可能获得合法的身份,而且还要遭到来自思懿恶毒的嘲讽,愫方也没有打算要离开,而是心甘情愿地待在这个没有希望的恋情牢笼里,忍受这一切。究其原因主要因为:愫方作为一个旧时的封建家庭的小姐,从小接受的是旧式教育的熏陶,而在传统思想中,女性对自己的恋人应该是从一而终的,是专一的。当愫方在曾文清还没有结婚时,就将自己的未来托付给了他,并且在他结婚后,愫方仍然将自己的希望和梦一起寄托在文清身上,这无疑是愫方从一而终的最好证据。正因为从一而终的思想,使愫方甘愿待在自己所建筑的戀情的牢笼里,即使这样的恋情是虚幻的。因此,恋情的牢笼将愫方死死地囚禁在了曾家,迟迟不能离开。

《北京人》的结局是该死的死了,能活的走了。那个上几百道漆的棺材,从此剧一开始就预示着他的主人——曾家老太爷曾浩的最终归宿,也预示着曾浩为愫方建构的亲情牢笼的崩溃。另一方面,文清的复归让愫方绝望了,也明白了,文清就是那只“孤独”,那只在笼中关太久的鸽子,因为他已经不会飞了,飞不动的鸽子,只有回到笼子里。文清的复归使愫方的寄托和期望顿时化为乌有的同时也使愫方为自己所建构的恋情的牢笼崩溃。文清的复归,使他和思懿、愫方的“三角关系”又重新恢复。于是构成了新的出走因素。这“人选”当然是愫方,愫方冲破了恋情的牢笼走向了新生。

长久以来囚禁在亲情,恋情牢笼的愫方被文清的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彻底地崩溃了,而另一个渴望生活,热爱生活,企求幸福的新的愫方毅然跨过旧世界的尸骸,挣脱了死人纠缠,和瑞贞等一起离开了这个死气沉沉的家。

愫方是曹禺剧作中比较少见的死里逃生的人物。愫方的出走宣告了,她自己为了美丽的幻想,以超人的耐力构筑起的一座几乎是坚不可摧的“心狱”的垮塌。愫方的出走宣告了,她冲出了束缚她三十年的外部人事关系,即亲情,恋情的牢笼,同时也攻破了历史和文化传统思想筑起的那道貌似坚固的精神壁垒。

参考文献:

[1]曹禺.《北京人》(M).人民出版社, 1994

[2]田本相. 《曹禺剧作论》(M).中国戏剧出饭社,1981

[3]刘勇 李春雨. 《曹禺评说七十年》(M).文化艺术出版社,2007

[4]谢玉娥.《女性文学研究》(M).河南大学出版社,1990

[5]李光荣.《曹禺:出走情结与戏剧创作》(G).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199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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