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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州方言中知庄章精见组声母的合流现象及历史演变

2014-01-16张伟芳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2014年1期
关键词:合流中古声母

张伟芳

(常州工学院人文社科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2)

在很多方言中,中古知庄章精见五组声母表现堪称“变化多端”,时而分,时而合。常州方言中的古知庄章精见五组声母,与北部吴语苏沪嘉小片拉开距离,呈现自成一体的现象。考虑到常州方言对中古吴语研究有着重要的意义,文章选取市区1个点,南边武进区运村1个点,西边武进区东安1个点,东边武进区横林1个点,北边新北区圩塘1个点进行调查,对常州方言5个点的材料作详细爬梳,着重对常州方言中的知庄章精见五组声母合流现象作一些讨论(文章主要考察知庄章精见五组的清声母字,浊声母字不在考察范围)。希望从共时材料的比较分析中,发现一些历时演变的线索。

一、常州方言中知庄章精见五组声母的合流情况

(一)古知庄章精组合流为舌尖前音[ts]、[ts‘]、[s]

中古知庄章精四组声母今合流读ts类,这是它们在常州话今读中的主流类型。表1是常州方言里部分知庄章精组字的读音举例。

表1 常州方言中部分知庄章精组字的读音

表1例字所示,合流为[ts]组的类型可分为两种情况:第一,中古知庄章精组声母全部合流读[ts]组,这主要集中在市区、运村、横林地区,这是常州方言的代表类型;第二,精组、知组逢细音读[ʨ]组,逢洪音读[ts]组,东安、圩塘地区属于这种类型。

古知庄章精组声母合流为[ts]组,与摄、等呼、开合口都有密切的关系。在常州方言中,古知庄章精组字声母今读舌尖前音[ts]组,主要集中在知组的效、流、臻、宕、曾、梗、通摄的三等字;章组的止、效、流、咸、深、山、梗、曾摄三等字;庄组的假、蟹、效、咸、山、江、梗摄的二等字和遇、止、流、深、宕摄的三等字;精组的果、蟹、流、咸、山、臻、曾、通摄的开(合)口一、三等字。

知庄章精组合流为[ts]、[ts‘]、[s],也是现代南方方言区普遍存在的现象,见表2。

表2 现代南方方言区知庄章精组字的读音

表2例字所示,在调查的诸方言点中,除福建省的厦门、福州、建瓯部分知章组没有与精组合流,其他地区都存在知庄章组与精组合流为舌尖前音[ts]、[ts‘]、[s]的现象。在福建省的厦门、福州、建瓯话中,知组与庄章则保持着两分型的格局,知组保持着[t]、[t‘]的读音,这是上古音在福建方言的留存现象;厦门与福州昌母读成舌根音[k‘]的现象,也是上古音残余现象[1]210。庄组与精组则同读为[ts]、[ts‘]、[s]。

(二)古知章精见组合流为舌面音[ʨ]、[ʨ‘]、[ɕ]

常州方言的部分古知组、章组、精组与见组字声母合流为舌面音[ʨ]、[ʨ‘]、[ɕ]。表3为常州方言中的部分相关例字。

表3例字所示,常州方言古知章精见组呈现两个特点:一是古知章精见四组声母字在声韵组合上,中古精见组三四等字在i介音作用下腭化为舌面前声母[ʨ]、[ʨ‘]、[ɕ];二是知章组三等字的声母则呈现两种不同的情况:(1)在常州东部的横林、南部的运村及常州市区,知章组三等字的声母读为[ts]、[ts‘]、[s];(2)在常州的西部东安、常州的北部地区圩塘,知章组声母受舌面前元音y韵母的影响,声母颚化为舌面音[ʨ]、[ʨ‘]、[ɕ],与精见组三、四等字合流。

现代吴语中知章精见四组三、四等字的声母的读音又如何呢?表4反映的是古知章精见四组三、四等字声母在现代吴语中的读音情况:

表4例字所示,章见组三四等字后面如果是i、y细音韵母,声母受韵母的影响腭变为[ʨ]。部分精组三等字的声母情况呈现两种情况:(1)金华、苏州、无锡、常州(市区)不受i介音的影响,仍然保持着尖音[ts]的现象;(2)温州、常山、上海、常州(部分地区)部分精组字受i介音的影响腭变为[ʨ],与部分章见组字呈现合流的现象。另外,知章组字只有无锡地区读为卷舌音[ʦ]、[ȿ],只有常山地区知母字在元音a韵母前读为[t]。从现代吴语中的读音举例可以看出,高元音i、y前的声母发生腭化在现代吴语里也是非常普遍的现象。正如徐通锵所说:“前高元音i的高化和紧化迫使与它组合的声母发生诸如颚化之类的变化。”[2]80

表3 常州方言中部分古知章精见组字的读音

表4 现代吴语中知章精见组字的读音

综观上述,中古知庄章精见五组声母在常州方言中的今读类型,是它们在不同历史时期分合变化沉淀的结果,也大致反映了它们在常州方言中的古今演变的趋势。

二、古知庄章精见组声母在常州方言中的演变概况

(一)古知庄章组声母的演变历史及演变条件

中古知庄章组字声母今读舌尖前音[ts]、[ts‘]、[s],这是常州方言知庄章声母经过各阶段的演变,最终与精组声母合流的现象。这一语音现象在许多方言区都普遍存在,如北方方言区的西南方言、江淮方言、吴方言、赣方言、粤方言[3]10。只是方言发展的不平衡性,使得中古知庄章声母在各方言有不同的发展速度和方向。常州方言中古精知庄章组声母的演变历程如下。

知庄章三系,上古分属不同的声类。在上古语音系统中,庄组字常与精组字互谐,黄侃曾有“照二归精”之说,意思是庄组上古归于精组。虽然这个事实被各位学者所公认,但在庄精二组的分合上还是存有异议的。章组声母在上古是独立的,王力因此拟章的上古音为。但是王力所拟的这个,上古也只拼三等韵,从音位系统看未免太特别。我们接受杨剑桥的构拟,拟章的上古音klj[4]512。关于知组声母,上古与端组合为一类,只是知组只出现在中古等韵图之三等韵的前面,端组则在一二四等韵之前。两者属于互补关系。现代学者一般将知组拟为t类。

近代知庄章声母的读音情况,汉语音韵学界存在争议,争议的焦点主要是知庄章在《中原音韵》是否合并。由于各家对《中原音韵》小韵分类上的分歧,还有理论和方法的不同,造成不同的观点。有些学者主张中古知庄章声母到了《中原音韵》已经合而为一。也有主张知庄章声母分为两组:一组为舌尖后音一组为舌叶音 t∫、t∫h、∫。知章庄三组声母总的演变趋势是合流。李行杰认为:中古后期,知庄章三组声母的主要面貌基本是三系两分的情形,即知二庄组和知三章组的对立,完成于元代,并且已经出现了开始进一步合而为一的迹象。从二分到合一,彻底合并完成于明末清初。在这个过程中,有一部分庄组字走向精组[5]26。

总的来说,北部吴语知庄章系声母的演变有两个大类:一类是知二庄、知三章两分型,如靖江、童家桥、常熟等;一类是知庄章合并型,如常州、上海、杭州等方言。从音值表现看,知庄章系声母两分型的方言将知三章系读成-(靖江)或者-(常熟),极少数方言还读作 t∫-(童家桥),将知二庄系声母读成ts-。各方言的语音形式反映了>> ts、> t∫> ts的音变过程[6]28。对于知三章系读成t∫类和类的现象,麦耘先生进行了考察,认为t∫类和类的区别主要在于:t∫类表示舌叶—龈后音类表示舌尖—龈后音,它们只是主动调音部位不同,t∫类实际上是类的舌面化音,因为舌尖向舌面方向略后移就是舌叶[7]24。

常州方言中的知庄章声母归并的历程,无论是章庄先合再与知合,或是知章先合再与庄合,最终结果两者是殊途同归,合成卷舌音类,继而平舌化与精组合流ts类。这一拟测,是建立在汉语语音演变的基本规律与现代吴语内部语音差异的基础上,常州语音没有历史文献记载的依据,只是合理推测。从邻近常州的无锡、苏州方言来看,目前苏州的组声母发音部位要比北京的组声母略靠前,同时带有明显的圆唇作用,因此在音色上跟[ts]组声母很容易区别[8]208。在无锡话中知、照三等字原来读为组声母,可能受到周边方言(如上海、常州、昆山等地)的影响,无锡话声母在近 80年间也经历了从→[ts]的演变[9]22。常州方言的知庄章组声母与精组合流,相比邻近的无锡、苏州来说,更早更快些,这与常州处于吴语最西端的地理位置有一定的关系。

(二)精见组声母的演变历史及演变条件

常州方言中,精组的主要读音类型为两种:一种读成[ts、ts‘、s],主要集中在开、合口一等字和止摄开、合三等字;另一种读成[ʨ、ʨ‘、ɕ],主要集中在开口三、四等字和遇摄合口三等字。精组声母的音值是ts类,它们的上古读音也是如此。而到17世纪末、18世纪初,这三个声母[ts、ts‘、s]分化为[ts、ts‘、s]和[ʨ、ʨ‘、ɕ]六个声母。这种分化的语音条件是[ts、ts‘、s]后接洪音,保持不变;[ts、ts‘、s]后接细音,因符合腭化条件而腭化变成舌面音。精组三四等在吴语方言大多发生腭化,常州方言也不例外。目前,少数老派口中读成舌尖前音的精组,新派口中已经变成了舌面音。

常州方言中,见组的主要读音类型为两种:一种是读成[k、k‘、x],这部分字的声母仍保留了见系古读,没有腭化;另一种[ʨ、ʨ‘、ɕ],主要集中在蟹、止、效、流、咸、深、山、臻、宕摄开、合口三、四等字。读成ʨ类。见组到了17世纪末18世纪初,[k、k‘]分别分化出[ʨ、ʨ‘],分化的条件与精组相同,即[k、k‘]后接细音,加上由[x]变来的[ɕ],这时就与由[ts、ts‘、s]变来的[ʨ、ʨ‘、ɕ]的精组合流了。

常州方言部分知、章组字读成[ʨ、ʨ‘、ɕ],是由于这部分知、章组字完成了向精组字的转化,变成声母[ts、ts‘、s]之后,这些知、章组字,后接介音或主元音i、y时,介音使得知章组声母全部舌面化。读音也变为[ʨ、ʨ‘、ɕ],这部分知、章组字也与精、见组三等字声母合流了。

三、古知庄章精见组声母在常州方言中的演变规律

常州方言中,古庄知章精见五组声母合流为[ts]类和[ʨ]类,其音变过程较为复杂。因元音高化而伴随声母舌尖化,先是向知章庄组靠拢,变为舌尖前音,再与精组汇合,最后,介音使部分知章组声母舌面化,与精、见组三四等字声母合流了。见表5。

表5 常州方言古庄知章精见五组声母的语音演变形式

黄侃的声韵相挟而变理论认为,古今声音的变化,声母变则韵母也跟着变;韵母变就说明声母已经变,声母变的最主要标志就是声母后i介音的产生。常州方言庄知章精见五组声母合流为[ts]类,由于卷舌化的关系使得i介音不保,i介音消失后,使卷舌声母“平舌化”与精组合流,这是属于一种声母的前化运动[10]87。由于方言发展的不平衡性,中古知庄章精声母在各方言有不同的发展速度和方向,今天汉语方言中有很多知庄章声母的字读[ts、tsh、s]或[tɕ、tɕh、ɕ]都属于这一现象。

知章精见四组声母,先后在同一条件下分化,即各有一部分字的声母由于受舌面前元音i、y的影响,而变为舌面前辅音(舌根音向前演变,舌尖音向后演变),这就是语音学上所说的同化作用[11]42。常州方言中部分知章精见组字声母合流为[tɕ、tɕ‘、ɕ]的现象,就是这种同化作用的结果。

王力总结汉语语音演变的规律时说:“语音的演变,主要方式是舌头的升降和前后推移,其次是嘴唇的变圆变扁,鼻腔的或闭或开,声带的颤动或不颤动。单拿舌头来说,同一时代,舌头的向前移动或向后移动,要看韵母来决定。近代tɕ、tɕh、ɕ的形成是一个典型的例子。齐撮呼的k、kh、x从后面来,ts、tsh、s从前面来,汇合在舌面上,因而舌面的中部正是齐撮呼的韵头i、y的发音部位,同时也正是辅音 tɕ、tɕh、ɕ 的发音部位。”[12]207王力先生这里所说的,其实就是语音是在音系结构格局内变化,不管怎么变化,或是语音发音部位或发音方法的改变,而音系的结构格局却总体不变。

[1] 严修鸿.章组声母在南方汉语方言中存古的层次[M]//音韵论集.北京:中华书局,2006:207 -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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