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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诗中国形象的文学客体与输入图式

2013-12-29曾繁健

山花 2013年20期

英诗所塑造的中国形象一旦与中国读者相遇,其客体内容不会局限于中国形象本身,而是产生诸多的外延客体,呈现出文化与文学的多元复义。但在创作阶段,它们却是以诗人为代表的“英”方主体意识的必然反应;然后在中国读者的审视下,形成中国形象的二度创作,最终在客体主体化的过程中形成了中式的反应范式,而所有这些的产生都遵循了一定的客体输入图式。

英诗中国形象的文学客体

何谓客体?弗洛伊德认为它“指向一些所渴望的人或者直接的活动”。在此之后,一些西方学者进行了更为深入的论述,认为“客体是主体的活动所施加于其上的对象,即是活动的受动者和承担者”。上述两个定义都把客体放在了一个被动的位置,而忽视了客体对人的直接影响性;显然,这里的客体意义重在心理学与哲学范畴的阐述,是一种精神心理分析的对象。那么,文学作品的客体是什么呢?它与哲学、心理学以及语言逻辑学密切关联的同时,也有自身的一些显性特征,它是“想象的超验,作者意志的体现,是经典的,它总是过去的过去,是文学领域之内的作者价值的取舍”。唯物论物质与精神生产的理论,文学客体的产生显然属于精神生产的层面,它是作者有关自然、科学及社会的观念活动,是主体意识价值的生产,是一种艺术美学的形塑,它是高于本能的对自我意识及其周围世界的对象化活动。因此,文学客体是一种与现实不相对称的观念构型,是一种富有作者个性的语符化的表意象征。虽然文学客体与主体相互依存,但它从来就不是主体的附庸;相反,在双向逆反同质同步的运动进程中,主体也会在同化与顺化的平衡与失衡过程中,实现主体的客体化。

那么,什么是英诗中国形象的客体呢?它是相对于具有自我意识与动作功能性的文学主体来说的,主要涉及两大主体,一是诗人及同时代的“英”大众,二是该类英诗的中国读者与论者。它既与中国相关,也与诗人及其所属的“英”方大众密不可分。英诗所塑造的大量中国形象,有据可查的可以追溯到乔叟及莎士比亚的诗歌;以英美两国为代表的英语诗人跟随时代的步伐,策划、书写及虚构了各式的中国形象,并随着东西方的文化交流渐渐被中国的读者所了解。中国通过这些“他者”塑造的中国形象,借由英诗的双眼,看到了镜像的“自我”形象,也正面了解了“英”方的主体意识及他们对中国的态度。这些便是中国元素之英诗展现给中国读者的客体:从输入的内容来说,主要包括英诗所塑造的中国形象,以及从这些现象所折射的“英”方对中方的态度;从语言与文学的哲学范畴来看,“客体”是相对于中国读者与论者的“主体”认知对象来定义的;从传播的方向来看,它是一条“中英”之间的双向路径,因为这一客体的形成并非空穴来风,在诗人对它符号化之前,它肯定隐含了从“中”至“英”的传播途径,所以它还留有中国的影子;从分类来说,它主要包含三大范式,即乌托邦的中国形象、意识形态化的中国形象和褒贬并生的中国形象,它们随着中国的盛衰起伏而依次更替,中间错综复杂,杂合并生。

从英诗中国形象这一符号化的客体中,还可以窥测到诗人及“英”方大众眼中的中国形象以及他们对中国的态度,这些固然属于英诗中国形象所要折射与探讨的客体内容;此时,诗人与“英”方大众从塑造中国形象的主体衍变成了中国读者批评互动的认识客体,他们是潜在的符号客体的创造者,他们对中国的态度也就成了符号客体的社会现象。因为“客体的考察主要在外部世界与表象的内部世界中得以实现。外部世界是社会环境中可被主体观察到的具有一定时空概念的现实世界,而内部世界则为主体对外部世界的心里意象和表象”。而英诗中国形象的外部世界不仅包括历史与现实的中国,而且在中国参照的时空维度中,“英”方国家与社会也得以涵盖,这两种外部世界经过诗人的选择、过滤、提炼与集合等主观的能动处理,在他们的内心世界中形成了符号化的客体的物质存在。显然,作为客体的英诗中国形象的内容不可能如此狭隘,它必然蕴含着表象之外的众多“所指”,毕竟“任何纯粹的文学客体既包含了某种可以理解的元素,也包含了远离即时意义的因素”,前者是指符号化的客体本文,后者与本文之外的其他文本有关。因此,一旦英诗中国形象被创造了出来,被中国读者阅读了,它就必然成为了主体的对象客体,形成了对中国读者的客体输入过程,而它输入的内容主要是“英”方主体对中国客体的所思所想;这种反应是情感对象化的,是“英”方对中国的一种社会意识形式,它部分反映中国事实的同时,也含有“英”方对中国的想象与虚构的成分,形成了英诗中国形象虚构、想象、中国事实及“英”方主体意识“四位一体”的对立与统一。

中国形象在英诗中的具体表现

以中国形象的具体英诗为例进行说明,剖析哪些客体内容从中得到了实质的体现。燕卜荪在诗歌《中国》(China)里,把中国的形象刻画成了“龙”(dragon)、“神圣的大树”(holy trees)、“礼仪之邦”(They rule by music andby rites)与“长城”(The Great Wall);这些中国读者耳熟能详的图腾式的中国符号,与中国文化里的主体认知如出一辙;从如此中国形象的形塑中,可以推导出诗人对中国的态度是正面与鼓励。当然,诗人对中国同情与激励的态度并非“英”方社会的孤品,它反映了“二战”时期“英”方大众对中国的好感与支持;实际上,这种态度也是“英”方主体意识主导之下的必然反应,毕竟以英美为代表的“英”方为了抗击共同的敌人日本,与当时的中国政府互为盟友,意识形态下的崇高客体由此在英诗中得以最终的实现。在对中国的主体文化进行正面的肯定之外,诗人并非一叶障目,中国的困苦不堪与四分五裂也得以显现:“中国如奶酪一样四分五裂,难以修复”(Cheese crumbles and not many mitesrepair), “中国大地弥漫着那种悲凉气息(但又孕育着希望)”(The spring and rawness tantalise the air),“山体在流血哭泣”(Red hills bleed naked into screes),“苦力在歌唱”(The angel coolies sing like us)等。可诗人在想象性描述中国灾难重重如履薄冰的时候,他更多感受到的还是中国绝境中的希望,因此“春天与天气阴寒湿冷”并置的对立意象得以在诗中呈现,寓意“冬天去了,春天还会远吗”的诘问式肯定;在这样的寓意背景下,中国苦力倒与天使联系在了一起(The angel coolies),给人一种圣洁、善良与敬畏的良好形象。于是,通过对以上中国形象的素描,客体外部世界的中国得到了符号的延伸,从一定意义上说,它临摹了那时部分的中国现实,从中也能管窥到“英”方主体对中国形象客体的内心表象。当中国事实、“英”方主体意识和想象在中国形象这一客体中“对影成三人”时,中国形象文学虚构的对读属性在哪里?诗人在构造中日两国的关系时说,“中日两国的相似就如两颗豌豆一样,本是同根生”(Theyare like them as two peas),可那时的中日之间没有兄弟的情谊,只有敌人的仇恨;诗人说中国以礼治国,他(们)给了其他国家驭国之术(They teach the nations how to rule),可又在诗中说,“他(们)却不愿意教日本”(They will not teachthe Japanese),这显然违背日本向中国学习的历史事实。

所以说,作为英诗客体的中国形象是中国事实、“英”方主体意识、想象和文学虚构的对立统一,是“英”方主体认识和作用的对象。反过来,中国形象这一诗性客体又对“英”方主体及中国读者施以影响,使他们各自互为反观,确认自我,顺应变革。

英诗中国形象的客体输入图式

对于主客体关系,皮亚杰提出了“发生认识论的建构学说”,认为它们关系的确立在于彼此连续的相互作用,他以一个图式表达了二者的作用模式:S→(A T)→R。其中S代表客体刺激物,R代表主体反应活动,在从S—R的反应过程中,存在一个直接同化的现象A;但情况并非总是如此,s与R之间还存在着许多的变量因素,它们是周围环境与后天经验产生的分化因素,这些直接导致了S→R的顺化过程T,使主体对客体的认知开启了积极主动的调整模式。同理,从这个图式中,可以推论诗人与中国形象之间的依存与发展关系:事实与道听途说的中国形象成了诗人创作的刺激物,它们与“英”方环境结合碰撞,在顺化(A)与同化(T)的过程中,最终形成了符号化的诗性中国形象。但当英诗中国形象一旦被生产出来,中国读者认知的客体不仅包括符号化的英诗中国形象,而且还包含创作的主体——诗人,以及与诗人持有相同或者类似观点的“英”方大众。他们对客体输入性的英诗中国形象的反应因为增加了诸多的函数变量元素T,在顺化调整的解码行为中就有了不同的反应结果R;尽管如此,它们依然具有一些共同的模式,根本原因在于他们相似的民族习惯、文化、历史、思维定势、世界观、价值观以及政治意识形态等,共同培育了对英诗中国形象刺激物的交集性解码图式。

克罗齐有关人类彼此联系而又有所区分的四种基本精神活动的论述,对英诗中国形象的客体输入图式起到拓展性的证明作用。他把人类的精神活动分成知与行的两度,其中各包含两个阶段,即直觉与概念,经济与道德;而每一个阶段都有知解与实践的衍生结果,依次是个别意象与普遍意象,个别利益与普遍利益;由此必然带来主体对客体认知与实践的价值取向,分别为美(丑)与真(伪),益(害)与善(恶)。而人类所有这些心灵活动的全体就是从历史到哲学的思维认知与实践。朱光潜先生曾以公式的形式对此高度概括,认为人类精神活动的两度四阶段之间相异相反,但又彼此统一,形成了集美学、伦理学、逻辑学及经济学范畴之下的哲学gIXSb6jf/qffYP6gX+kfKw==认知。

通过比较,可以发现皮亚杰的发生认识论只停留于精神活动的认知阶段,虽然他看到了从客体的刺激物至主体反应活动的函数变量T,也明白主体反应的结果取决于同化与顺化相互作用的调整指数:可他对初级阶段之后的实践阶段没有明确论述,只是以主体反应的变量R模糊概括。而克罗齐则用系统发生论的方法推演了人类精神活动的全过程。如果把中国读者对英诗中国形象的精神活动放在这个图式中加以考量,在他们对“西化”了的中国形象客体进行益害与善恶的实用判断之前,首先必须对如此的客体进行基本的认知,从美学与逻辑学的角度判断其中的美丑真伪;然后才能进行英诗中国形象客体主体化的价值取向,也即知行合一的实用活动,或者说,它是一种能动的伦理及意识形态的裁判与修正;最终,英诗中国形象的意义与价值被中国读者二度赋予,同时,作为客体的英诗中国形象也给予主体新的启示与发现。这与皮亚杰所说类似,“认识既不是起因于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主体,也不是起因于业已形成的(从主体的角度来看)、会把自己烙印在主体之上的客体;认识起因于主客体之间的相互作用,这种作用发生在主体和客体之间的中途,因而同时既包含着主体又包含着客体”。克罗齐的一些观点也可以对此有所论证,他说,“人类用认识的活动去了解事物,用实践的活动去改变事物;用前者去掌握宇宙,用后者去创造宇宙”。换言之,中国读者以精神活动的实践环节对客体性的英诗中国形象展开了文本的二次创造,以中国主体的文化及意识价值观过滤了“西化”的客体。

构建中国读者对客体输入性的英诗中国形象的认知图式,目前最为可行的方法就是唯物辩证的艺术实践论;它以解码文艺把握世界的方式,回答了英诗中国形象理解过程中的主体与客体、事实与虚构(也包括想象)、“英”方意识与中国意识、艺术认识的情感性与科学认识的客观性等问题。徐碧辉专门著文,对这样的艺术实践论统称为艺术创价论,对它进行了详尽的阐述。借助这种理论,同时兼顾伊瑟尔的文学人类学的观点,英诗中国形象的客体输入图式参照性绘制如下。

从图中可以看出,首先,客体对象并不局限于符号层面,它还包括诗人、“英”方大众与社会以及中国自身。其次,形塑中国形象的主体也是多样化的,既有诗人,也有中国读者,甚至那些对中国怀有期待视野的“英”方及中方大众,正是他们交集性的中国观,直接或间接影响了他们各自的创作及解码主体。第三,在解码中国形象的过程中,主客体之间的互动互参,双向流动的特征明显,彼此须臾难离,客体对主体对象化的同时,主体对客体也在对象化。即两大最直接的主体——诗人与中国读者之间,呈现主体能动一面的同时,也互为客体——诗人在创作英诗形塑中国形象的时候,肯定考虑过“中英”读者的可能反应,虽然他考虑更多的还是“英”方读者的接受意向;反之,中国读者通过自己的批评,理解甚至矫正了“英”方对中国形象的态度。第四,在诗人从中国以及“英”方世界获得有关中国事实与观念之后,通过自己文艺的精神活动,对这些中国元素过滤和加工,以想象及虚构为手段,经过客体主体化的过程,以文字的形式,形成了创作的最终结果——有关中国形象的英诗文本,而此时它就是一种客观存在物;于是,只要中国读者对它有了接触,这些文本化的英诗中国形象就对他们产生了思想、意识及批评的影响,也即主体客体化的功能作用;但中国读者对它的理解并非全然被动地接受,他们必然会以个体的经验、知识和人生观以及中国主体文化与历史的意识,对此进行过滤式的接受,并最终形成二度的创作;这些英诗也只有这样才能称之为作品,而它已然成了中国读者对英诗中国形象的“隋感态度,它所作出的不仅是事实判断,而且还是价值判断和情感判断:爱或恨、喜或悲、希望还是绝望,等等”。但中国读者对中国形象的精神实践不可能停留于依葫芦画瓢的阶段,他们必然深耕符号化的文本,在“中英”文化的互参互照中把握内置于英诗中国形象中的“英”方主体意识,同时以中国本土意识的积极参与,发掘和锻造出符合中国主体意识的文艺新价值;因为“在具体的活动中和具体的主客体关系中,客体的意义和价值正是主体设定和规定的,客体的意义只是对主体而言的,而不是它本身所有的”。

从这种文艺哲学观中,可以清晰看到英诗中国形象这一客体的意义生成路径——首先,“英”方社会及诗人赋予了中国形象对“自我”的参照确认作用,当他需要中国对自我否定时,中国形象是正面肯定的;当西风压倒东风时,中国形象则是负面排斥的;当“英”方处于上升状态,与中国旗鼓相当时,或者中国处于民族复兴并与“英”方的差距显性缩小的时候,中国形象则是既褒又贬或者既贬又褒的怀疑杂合状态。其次,当中国读者接触到中国形象之英诗时,他们以主体的文艺认知,再次赋予了英诗中国形象新的批评价值,并使这一形象的创作主体——诗人及“英”方社会变成了认知对象的客体。于是,创作阶段的英诗中国形象必然打上了“英”方的烙印,因为创作主体在面对中国形象时,并不仅仅对这一客体信息进行简单的选择、过滤、提炼与集合等主观的能动处理,而是以自身的内在本质对中国形象展开主动的意识渗透、干涉与融合;同理,中国读者欣赏阶段的英诗中国形象当然就被赋予了中国的根性意识,其新的意义则得以生成,成为了中国主体观照自我的本质力量。这与黑格尔物质性主体(Substance as subject)的概念有所类似,它揭示了“主体是个自我发展的实体,它自我外化,展现非我,并最终重新让非我与自我结合在一起”。因此,中国读者通过对英诗中国形象这些客体的阅读,既看到了“自我”的影子,也捕捉到了作为他者“英”方的投射,更把自己对诗化中国形象的评判投射到了这些客体,形成诗性中国形象与解码及文学创价化中国形象的交集,并最终形成他们对这些英诗中国形象的反应范式。

总之,中国读者理解的英诗中国形象,皆是以中国的名义在进行回应,最终形成了英诗中国形象的中式解码,即1.愤青型,2.乌托邦型,3.文学虚构型,4.政治本位型,5.道德本位型,6.理智超越型等;而这在笔者一篇即将发表的论文《英诗中国形象的中式反应范式与反观》将会得到量化与质化方法的证明。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1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英诗中国形象的客体输入与反观”(项目批准号:11YJC752036)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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