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英勇勋章》中的宗教情结解读
2013-12-29邓颖琪程郁
《红色英勇勋章》是美国19世纪末自然主义作家斯蒂芬·克莱恩的代表作,该作品最大的特色在于作者发挥自己充分的想象,运用印象主义手法再现了一位年轻士兵弗莱明对于英勇勋章认识的转变,在此,作者借用了宗教这一中介力量,促使弗莱明道德意识的产生,从中也透视出作者对于人性问题的关注。本文从印象主义手法、存在的思考以及伦理叙事三个方面入手,阐释作者如何运用宗教的力量达到弗莱明对于自我认识的转化。
斯蒂芬-克莱思堪称为美国自然主义文学先驱,他常用印象主义手法再现社会主体在客观的社会环境中为生存而抗争,又在注定失败中迷茫堕落,最终在悲剧性的结局中灭亡。其自然主义文学代表作《红色英勇勋章》以美国南北战争为背景,讲述了主人公亨利参加北方军奉命开往前线作战的故事,深入刻画了恐怖的战争场景和一位普通士兵在战争中的矛盾心理以及人对存在价值的思考。这部长篇小说奠定了克莱恩在美国文坛上不可动摇的地位,自其问世以来引起了众多评论家的关注,杨金才通过对文本内涵的解读,着重分析其所再现的一种战争意识并指出,此小说是一部参与文化政治运动,诠释战争和重新评价武装行为的著作。张放放从拉康的结构主义精神分析的角度,多层次、立体地解读了亨利的各种心理冲突,揭示了这一典型的人性与兽性因素的相互转换,反讽自己的英雄典型,从而达到抨击战争的目的。之后,黄羽红从生态伦理的角度,展现克莱思及其作品思想的丰富性。纵观诸多评论,我们发现它们都未深入探讨亨利如何从心理上完成由自我分裂到自我完整的转换,从而达到对他人宽容以及实现自身存在价值的意义。因此,本论文从克莱恩的宗教情结入手,着重分析小说主人公面对战争如何实现自我的心路历程,揭示作家以人为本,和谐共处的创作思想。
印象主义手法与宗教情结
《红色英勇勋章》最大的艺术特色在于克莱思借用了印象主义画派的手法,从不同的方面以新的视角真实地、科学地描绘客观世界(包括光和空气氛围),表达自己的感性和理性认识,这一新的技巧展示了客观世界和人们的主观精神世界的丰富性,从而拓展了人们的审美领域。虽然作者并没有亲身经历美国内战,但作为记者的生涯使其发挥生动的想象,冷静、客观地描写当时的人物和环境,依照他们本来的面貌和规律任其自然发展、自然结束。因此,此小说的章节像一张张清晰可见的照片,给读者以身临其境之感。亨利在参战之前,作者使用了大量的颜色词:黄色的光、蓝色的人、灰色的人、红色的眼睛、红色的火焰、忧郁的黑色。这些颜色词在作家的创作笔下都有其自身的象征内涵,黄色代表了一位普通士兵面对生死战场的胆怯,缺乏自信心;蓝色常常表达面对困境之中的人对生存价值的思索;灰色隐含了一种命运未知的忧虑,然而灰色面前的红色象征了一种热烈,也许是具有毁灭性的暴力,也许是战场上士兵的英勇动力;黑色就是一种生命的黑暗之处,具有一种死亡之感。在这些颜色的背后还有一个个意象,火堆中冒出的烟雾,揭示了一位年轻士兵对四周环境的陌生感;阳光、天空代表了一种生命的希望,虽然亨利对现实毫无把握,但是他坚信自己会战胜一切邪恶;马和巨龙象征神圣和威严,一种驱使士兵前进的动力,魔鬼和大蛇则是吞噬一切,一种邪恶的象征。这些颜色词和意象在小说中不断地发生转换,也是亨利在邪恶的战场面前,对于神圣生命的思考,正如圣经所言,“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新约·约翰福音》第1章)亨利所经历的战场一直见证光明和黑暗的较量。
当弗莱明开始参与第一次小战役的时候,四周充满着单调的枪炮声,鹦鹉、箱子都形象地再现了他们受环境的摆布,没有丝毫征服可怕环境的意识,初次战斗时,他只是“立即拿起武器来战斗,像自动的机器。”在作战过程中,森林、坟墓这些自由象征物时常出现在主人公的脑海中,亨利一直想逃离失去人性的战场,回归到属于自己的家园之中。顿时,战争的暴力渐渐消失,图片的颜色也由原来的红色变成绿色和棕色,渐渐又转为蓝色,蓝色是一种忧郁色,象征着士兵产生对自己信仰的思考,面对一种超自然力量的敬畏,弗莱明尽力去寻求自身的力量,一种来自对自身关爱的神灵,随之,天空也出现了一道金色的阳光。
当弗莱明参与第二次小战役的时候,“他像一只兔子一样跑了”穿过灌木丛,他看到了一座小教堂,士兵的尸体,眼前的颜色从蓝色变成绿色,红色变成黄色。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役,目睹了死亡中的战士,弗莱明日渐变得胆怯,对于自身产生了质疑,不由自主地弗莱明选择了逃跑。然而,面对红色的英勇勋章,弗莱明陷入了沉思,红色的英勇勋章象征着上帝赋予人自由意志的本意,“它意味着责任、43PhW69Dz71UzUtrqu3hi820b8BfPVH+PM3xTs+Pr4s=承担,在自己的存在中接受和承担自己行为的后果”。因此,沉思过后的羞愧感促使他回到军团,弗莱明仍旧保持一种胜利的向往,此时,“红色的太阳像一块圣饼糊在天空中”。
存在的思考与宗教情结
对于克莱恩运用印象主义手法创作褒贬不一。美国自然主义作家豪威尔斯曾说,其作品过于文学艺术化,脱离生活的实际。一位英国评论家批评此小说,指责它的半严肃、半喜剧风格、稀奇古怪的幻想。甚至《纽约时报》也抱怨,作者应该纠正这令人不愉悦的、矫揉造作的风格。但细读这篇小说之后,我们发现作者将自己对人存在本质的思考孕育在丰富的想象之中,正“是想象力告诉人颜色、轮廓、声音、香味所具有的精神上的含义。作者将主人公弗莱明置于这一客观环境之下,通过第三人称的叙事视角揭示永远不能偏离的自然规律,从而获得对人的科学认识。
新托马斯主义伦理学代表人物雅克·马里坦认为,要确立“完整的人道主义”就必须彻底改变传统“以人为中心的人道主义”,重新唤醒人们内心深处对三种宗教伦理力量的信任和需求,即“信仰的力量、理性的力量和爱的力量”。弗莱明通过战争的体验,逐步获得信仰、理性和爱的力量,从而达到对人存在本质的思考。主人公弗莱明最初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脑海里尽是希腊式的英雄、骑士的风范,内心产生一种对英雄的崇拜,认为英勇能够给自己力量,征服世界。然而战场却给了他一个相反的世界,叽叽喳喳,战士没有具体的名字,只管叫高个的,嗓门大的,这样一位具有思想的年轻人在此根本找不到知音,成了精神的离弃者。他希望参与战争,像古代的英雄那样战功显赫,但现实烟雾弥漫、枪林炮弹,他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受冲动的支配,和动物一样。弗莱明四处逃窜,跑到森林(大自然的象征)中,看见了小教堂,他重新反思上帝的存在,确立自己的信仰,即“人信任地、自愿地、谦逊地顺从上帝的态度,以及对最终能够获得拯救的确信”。一时之间,弗莱明从懦弱转变为勇敢,从自己的幻象世界回到现实,看见自己的战友牺牲,满地的尸体,他完全陷入自责的状态,但他深信英勇地作战能够弥补自己的过失。
他便像野兽一样疯狂地与敌人作战,从战争中获得力量,弗莱明开始用一种理性的方式看待周围的世界,“世间的一切也如画一样展现在他眼前,那样清晰,除了没有弄清自己为什么在那儿。”理性的力量使其深思自身的存在,正如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所认为的那样,人这种特殊的“在者”,和其他各种“在者”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有一种对“在”的领悟,即自己能决定自己的“在”的方式,追问自己为什么“在”、应该如何“在”、提出和解决“在的意义”的问题。弗莱明最初在战争中就像动物一样逃跑,“战斗对他来说就像一台又大又可怕的碾碎机。”人的存在意义在战争中变得虚无,弗莱明回归理性后顿悟出人的存在源于爱的力量,一种拥有对人的终极关怀。拥有了一种爱的德行,人就会拥有无比的力量和勇气,就会用正确的态度看待痛苦之事,即使在最黑暗之中也能做到毫不沮丧,弗莱明渐渐变得越来越成熟,不仅仅选择一种对英雄的崇拜,为英勇的勋章而战,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如同失去方向的鸟兽四处乱窜。弗莱明选择了自己的存在方式,平静地用爱去看待世界,此时“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活得安静的人,虽然不是那么自信,但有着一腔热血。”
伦理叙事与宗教情结
克莱思选取美国内战为小说的背景,运用自己丰富的主观想象将一位年轻士兵的战争经历展现给读者,但在弗莱明英雄式欲望叙事的背后却深蕴着挥之不去的伦理关怀。作为一名自然主义作家,弗莱明颇为深刻地再现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问题,同时又不失准确地反映战争过程中的伦理现实,从而艺术性地传达出克莱恩自身的道德理想。小说为读者剖析了一位年轻士兵参战的道德动机、呈现他的冒险经历以及他的道德完善过程,这些都反映了克莱恩对于伦理问题的基本认识,小说中讲述出来的弗莱明的参战经历以及他的神圣思考便构成了克莱恩的伦理叙事。
小说的开头和传统的英雄体小说一样,以男性英雄的道德特质为研究对象,弗莱明未参战之前脑海里都是古希腊一些品德高尚的英雄形象,年轻士兵幻想和传奇性人物一样,不仅具有高大的身影,而且具有非凡的道德勇气。但克莱恩在书写道德英雄的同时,也充分表达了自己对人性问题的关注。克莱恩认为人性不是完美无缺的,善恶并不是处于两元对立的局面,善恶是互相掺揉在一起的,人性中所包含的恶的一面正是弗莱明踏入战争旅途中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当弗莱明来到树林中躲避战争的硝烟时,他看到了一只松鼠,顿时感觉自己与动物差不多,他慢慢在丛林中行走着,在微弱的灯光下发现了教堂和信仰之光,一种原罪的意识油然而生,弗莱明为自己逃跑的举动羞愧,不断地自责。在这里克莱恩借助于宗教情感的介入点燃弗莱明对道德的追求,以此克服自己人性上的弱点。
克莱恩在叙说主人公道德完善历程除了让主人公自己本人去感悟,还插入了一些次要人物的人生经历和无法征服的客观环境,他们的遭遇和客观情境也给弗莱明提出了明确的道德警示。当弗莱明回到战场时,他发现现实与树林中的一切完全不同,身边发生的一切完全不由他的理性所控制,他成了一名局外人,战友的牺牲和英勇勋章的提及让他陷入了道德问题的思考。弗莱明反复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弗莱明渐渐地看清了一切,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他明白作为人的存在就是能自由地选择,自由地创造自身。教堂中的启迪就是要求人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进行积极的自我反省,从而进行自我的革新,不断地提升自我的道德品质。宗教的救赎让弗莱明持续探寻道德问题,只有将自己置身于艰险的存在环境,并通过永不屈服的英勇抗争,这些英雄人物才能真正呈现道德的光辉,从而达到道德的完善,实现人与人、人与自然以及人与社会的和谐。
结语
《红色英勇勋章》运用了印象主义艺术手法描绘了一位年轻士兵弗莱明英勇地参与战争,又疯狂地逃离战争的场面,再现了一位普通的现代人的心路历程。克莱恩在此没有把这位士兵塑造成上帝的绝对信徒,为了善的使命执着地追求,而是将宗教的力量作为一种介入的方式,让弗莱明逐步认清善恶的分界,思索自己存在的价值,让一位普通人能通过善的唤醒不断地反思自己,提高自我,内心的道德意识也由此而生,接着便会拿起武器继续与人性中恶的一面抗争,在这一系列的循环过程中,我们能够看出克莱恩对人性问题的关注,在作者的笔下善恶是互相掺杂着,人的善性是通过与恶的持续斗争而彰显出来的,从中人的道德品质也获得升华。
参考文献:
[1]柳鸣九.自然主义[M].重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456.
[2]Stephen,Crane.The Red Badge of Courage.USA:Scholastic Book Services,1982.
[3]杨明琮.教与伦理[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126,127.
[4]Oonald,Prizer.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American Realism and Natu ralism Howellto London.Boston:Totane Up,2000:132-133.
[5]杨冬.西方文学批评史[M].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8:394.
[6]宋希仁.西方伦理思想史[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6:604
[7]徐崇温.存在主义哲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