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清顺治“迁界”后漳州的教育
2013-12-20蔡丽娟
蔡丽娟
(福建广播电视大学漳州分校,福建漳州,363000)
清顺治十八年(1661年)三月,郑成功进军台湾,五个月后,为了孤立郑氏军队,断绝其粮物供给,削弱其抵抗力量,清政府采取“迁界”的措施,诏令江南的浙江、福建、广东濒海地方,“尽令迁移内地”。[1]漳州的沿海四邑即龙溪、漳浦、海澄、诏安百姓奉旨迁移内地,颠沛流离,困苦不堪。[2]康熙二十年(1681年),清政府先后收复了海澄、厦门等地,才开始复界。在这漫长的20年里,漳州的教育乃至科举深受影响,文科考试出现了低谷,中榜者稀少,武科因时势的需要应运而生。还有一些非科举出身的人士,在清廷收复台湾的战斗中表现出色,成为功绩卓著的人物。这三类人的产生,形成了漳州特定时期的人才结构。复界以后,漳州的学校教育倍受重视,科举也得到了复兴。
一、土地与人口
沿海四邑“迁界”以后,龙溪自江东至莲花、鸟臼、姚屿、石美以东,漳浦自梁山以南、旧镇以东及镇海、陆鳌,海澄一至六都,诏安自五都铜山至悬钟,皆为“弃土”。[3]“迁界”结果,龙溪县荒弃田3.82万多亩,[4]康熙十六年(1677年)查逃亡男丁1万多人;[2]海澄县荒弃田地8.402万亩,康熙元年(1662年)编审逃亡人口男丁5948人,女8660人,共计14608人,实存16015人;[5]漳浦全县共荒弃田地计12万亩,逃亡男丁12346人;[6,7]诏安县全县共荒弃田地3.84万亩。[8]被迁移的居民“转徙流离,死亡相藉”,界外城廓被毁,居民房屋被烧毁,清廷还告示居民“越界者斩”。[6,9,10]
沿海居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顺治帝也意识到这点,所以他曾谕户部赶紧分配给田地居屋,他说:“若不速给田地居屋,小民何以资生,著该督抚详察酌洽,务须亲身料理,安插得所,使小民尽沾实惠,不得但委属员草率了事。”[1]但这种“酌给”具有很大的伸缩性,加上自然灾害频仍,地方政府措施不力,这20年来,漳州百姓的负担沉重,地方财力薄弱。尤其龙溪县“户口逃亡,日渐消耗,丁额无征,虽康熙元年、九年(1670年)两次题豁,而龙溪失额尚多,官民俱困”。[2]逃亡人口剧增、未逃人口负担加重,“其失额银数,于正粮内匀征。”为此,康熙十六年,漳州知府周昌与时任福建布政使的姚启圣商议,将查得龙溪县男丁26000人,1万多是空悬的,由官府派入银额内匀补,才减轻了百姓的负担。[2]但这仅仅是解决其中一个方面的问题,它远远不能给百姓指出根本的出路。在这种情形下,学校与科举的发展水平也就受到了严重的制约。
二、学校与科举
漳州府及各邑学校规模在“迁界”后有多次变动。“迁界”前的顺治四年(1647年),学校才定生员额:大学四十名,中学三十名,小学十二名,先科考后岁考。后来又定为府学二十名,大县学十五名,小县学四五名。顺治十八年复定为科考、岁考。“迁界”后的康熙九年定府学二十名,大县学十五名、中县学十二名、小县学七八名。康熙十年(1671年),题定武生进学,府学二十名,大县学十五名,小县学七八名,从此漳州的龙溪、漳浦、长泰、南靖、平和、诏安、海澄等县学,俱取进十五名。[2]
可见,在“迁界”以后,学校的办学规模有所扩大,清政府意在广泛培养和搜笼人才,特别是在收复台湾的过程中,题定武生进学更显示出清政府越来越重视汉人在朝廷军队中的作用。在办学规模扩大的同时,不可忽视地存在办学层次低滥的问题,尤其是社学,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官府“以为社学多谬滥,遂革去。”[2]
“迁界”后的漳州子弟受到教育的机会应该更多,获得功名的机率也应更多,但是相反地,在文科殿试中,中进士的人数骤减。
顺治十八年上榜的有6人,康熙三年(1664年)无人上榜,康熙六年(1667年)1人,康熙九年2人,康熙十五年(1676年)无人上榜,康熙十八年(1679年)1人。其中5人是“迁界”后上榜的。而复界后的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上榜人数就多达4人。“迁界”对生员应试的影响不言而喻。
然而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在当时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生员在困境中苦苦挣扎,在饱受颠沛流离之苦后仍不忘矢志奋发。唐朝彝就是其中的代表,唐朝彝,铜山所人(府志作镇海卫人),康熙三年,铜山实行第二次“迁界”,唐朝彝被迫徙居漳州,寓居南靖南华岩读书,康熙六年中进士,官至宗人府府丞。[11]陈芳胄,康熙十二年(1673年)进士,漳浦人,由广东籍中式;林琛,康熙十八年进士,漳浦人,由南靖学中式。[1]在逆境中考取功名的四邑学子占上榜人数的60%。
至于武生,漳州自康熙十年才开始题定武生进学。此后,出现了一批武举人和武进士,漳州在康熙十年至康熙二十年间,仅产生两位武进士,他们是:诏安人孙如龙,康熙癸丑科(即康熙十二年,1673年)进士;海澄人陈王路,康熙己未科(即康熙十八年)进士,官至两广参将。从这两位进士的籍贯看,他们是来自曾经经受过迁界之苦的沿海县。
处在动荡之中的漳州沿海,科举不是也不可能是邑民的唯一出路。漳州沿海有不少出身平民,却又饱学诗书、智勇双全的人物,他们并没有走科举之路,而是在清廷收复台湾中,发挥其聪明才智,赢得朝廷的青睐。漳浦人黄性震,熟谙沿海地理情况,在郑经攻占海沿各府邑的时候,勇敢地向总督姚启圣陈述平定海疆的十条策略并得到采纳,后来被清廷授以直隶霸昌道兼山西按察司佥事,后升广西按察使、湖南布政使、太常寺卿。[10]康熙十八年,黄性震捐金六百两修治漳浦的文庙、明伦堂,由此带动了一批地方乡绅捐资助学。[7]还有拖肠血战的攻台功臣蓝理,这位漳浦籍勇士,行伍出身,不仅力大无比还精通各种武器,在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清军进攻台湾时,代理提将右营游击,英勇奋战,后被升为浙江定海总兵、福建陆路提督。[6]
时势造英雄,历尽“迁界”之苦的漳州子弟,在恶劣环境下炼就了坚强的品格,无论是文科是武科,或是未有科举功名者,他们终究以自身的努力,在漳州乃至中国历史上获得了一席之地。
三、复界与复兴
各县复界时间不一致,早的如漳浦在康熙十九年(1680年)开始复界,迟的如诏安,康熙二十年(1681年)复界。复界以后,百姓欢天喜地回到自己的故园,但已满目疮痍、百废待兴。这其中也自然包括停滞发展的学校教育。
在这个时期,应提及一位对漳州学校教育发展有着巨大贡献的人物,他就是福建总督姚启圣。姚启圣是一位颇有争议的人物,康熙二十年他受到左都御史徐元文的弹劾,指之非法获利:“疏请借司库银十二万,经营取息,侵占民利,题报军前捐银十五万,皆剋军饷民膏而得。”[12]不仅如此还不顾百姓困苦,过着奢侈生活:“拆毁民居,筑园亭水阁,日役千人,舞女歌儿充牣房闼,又强娶长泰戴氏女为妾。……”[12]为此,姚启圣向康熙帝上疏言自己曾于康熙十七年(1678年)进兵凤凰山,为了解决犒赏银两问题“与抚臣吴兴祚议外省贸易,颇有微利,”他称自己在京师没有置产业,而对清军捐银多达十五万多两是来自他康熙二年(1663年)任香山知县不久,因私开海禁被罢官后做了七年生意,“得积微资”,加上浙江祖产变卖和向亲朋借贷,“经年累月而后有此。[12]至于生活奢侈,他一一予以否认。康熙帝不仅接受了他的陈辞,而且还对他在收复海澄、厦门、金门等地立下的汗马功劳予以嘉奖,康熙二十一年姚启圣被拜封喇布勒哈番兼拖沙喇哈番。
从这个关于资财的争议可见,姚启圣不仅是朝廷的栋梁之材,还是筹资高手。他对朝廷的忠诚、对百姓的关爱,决定了他能够作出为他曾经为之浴血奋战而又饱经战争创伤的土地上的贫困的人们慷慨解囊的善举。而这些资金的来源既不是做生意的,也不是剋军饷,而是来自他的俸禄。“复界”的第一年,也就是康熙二十一年,姚启圣为漳州府及所属贫困县捐银置学田,以解决贫生的生活困难。他的分配原则是府学颁银五十两,小学颁银四十两。[13]但从记载看实际上已超过这个标准。据光绪《漳州府志》、乾隆《龙溪县志》、民国《诏安县志》、康熙《漳浦县志》、光绪《平和县志》、乾隆《南靖县志》、民国《长泰县志》记载,列表归结如下:
康熙二十一年姚启圣捐银置学田情况
除了捐银置学田,《龙溪县志》载,康熙二十一年,姚启圣还捐俸重修龙溪学宫,捐银数不详。
比较安定的生活和总督姚启圣的义举犹如久旱甘霖,滋润着漳州这块饱经战争创伤的土地上的学子们,他们更加潜心学习,励志考取功名,在复界后的第一年的殿试中,文科考中进士有4人,他们是:刘勃,龙溪人,官至吏部主事;吴一蜚,长泰人,翰林院编修;周天位,平和人,灌阳令;蔡致远,镇海人,吏部郎中。
该年上榜人数几乎是20年来上榜人数之和,可见,社会安定和地方长官的重视对科举水平提高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总之,“迁界”20年来,漳州沿海各县不仅经济遭受严重的挫折,而且学校教育和科举发展受到阻碍,漳州人杰地灵,尽管失去了稳定的生活环境,仍有为数不多的学子仍能在逆境中坚持自己的志向,顽强不屈,终于脱颖而出。“复界”以后,漳州的学校教育得到扶助,特别是福建总督姚启圣对学校的大量投入,为之注入一股新鲜的活力,促进了漳州科举的复苏。
[1](清)实录馆编修.清实录四 圣祖仁皇帝实录(一)卷四[M].北京:中华书局,1985.
[2](清)沈定均续修,吴增薰增纂.漳州府志[M].刻本.芝山书院,1877(清光绪三年).
[3]漳州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漳州市志 大事记[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
[4]龙海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龙海县志 大事记[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3.
[5](清)陈瑛,王作霖修,叶廷推,邓来祚纂.海澄县志卷之四赋役上[M].刻本.1762(清乾隆二十七年).
[6]漳浦县地方志编篡委员会.漳浦县志 大事记[M].北京:方志出版社,1998.
[7](清)陈汝咸修,林登虎,等纂.漳浦县志[M].刻本.1700(康熙三十九年).
[8]诏安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诏安县志 大事记[M].北京:方志出版社,1999.
[9](清)陈瑛,王作霖修,叶廷推,邓来祚纂.海澄县志[M].刻本.1762(清乾隆二十七年).
[10]云霄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云霄县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1999.
[11]东山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东山县志 大事记[M].北京:中华书局,1994.
[12]赵尔巽.清史稿卷二百六十列传四十七[M].北京:中华书局,1977.
[13](民国)陈荫祖修,吴名世纂.诏安县志上编卷六学校志[M].铅印本.诏安青年印务公司,1942(民国3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