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历史进程和经验※
2013-12-20徐作辉胡延风
徐作辉 胡延风
(中共辽宁省委党校,辽宁 沈阳 110004)
马克思主义俄国化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并对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马克思主义民族化产生了深远影响。梳理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基本历程,总结马克思主义与俄国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实际相结合的正反两方面历史经验,对推动马克思主义在当代中国的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历史进程
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历史进程大致包括四个阶段: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初步尝试、俄国化马克思主义的创立、“一国社会主义”与斯大林模式,以及后斯大林时期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终结。
(一)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初步尝试
普列汉诺夫是 “完整接受马克思主义的第一个俄国人。”[1]他领导的劳动解放社翻译和出版了大量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有力地宣传了马克思主义,成为俄国科学社会主义思想的“奠基者、代表者和最忠实的捍卫者”[2];同时,普列汉诺夫撰写大量著作论证了俄国社会经济结构的性质与社会主义者的任务,批判了民粹主义、伯恩施坦修正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等,对马克思主义俄国化作了初步尝试。
1.普列汉诺夫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论述了社会主义与政治斗争的关系。在普列汉诺夫转变为马克思主义者以前,俄国的革命运动并没有与马克思主义结合起来,民粹派的思想家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非常片面,“他们大体上接受的是马克思的社会学分析和对资产阶级社会的批判,而不是他的唯物主义观或对无产阶级的革命的信念。在他们看来,马克思的政治学未必能直接适用于俄国。”[3]普列汉诺夫认为,没有革命的理论就没有名副其实的革命运动,俄国革命必须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作为科学理论的马克思主义完全适用于俄国,马克思的一般哲学——历史观对现代西欧的关系,正如对希腊和罗马、印度和埃及的关系一样,“它们包括人类的整个文化史,只有在它们一般地不能成立时才不能应用于俄国。”针对民粹主义所谓社会主义与任何政治斗争不相容的观点,普列汉诺夫指出,这是对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类社会发展中经济因素作用观点的误解,其依据是蒲鲁东——巴枯宁关于国家的学说,即政治革命是目的,经济革命是手段。普列汉诺夫还运用马克思主义历史观说明开展政治斗争的意义:“不论在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只要经济发展过程已经引起社会中阶级的分化,这些阶级的利害矛盾就必然使得它们为争夺政治的支配权而进行斗争。”[4]
2.普列汉诺夫首次明确了俄国无产阶级的革命任务。普列汉诺夫对资本主义与土地公社所有制关系问题的看法与民粹主义完全不同,他以大量的事实和数据为基础分析了俄国的经济结构的性质,认为俄国已经走上了资本主义道路,俄国的“多数公社不仅是处在不利的而且简直是不可能的条件下。”[5]在这种条件下进行所谓的社会主义革命其结果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建立“家长制的威权社会主义”,要么是资本主义经济关系继续发展,因此直接过渡到人民专制已经不可能了。俄国现实的经济政治条件决定社会主义者的任务是 “培养工人阶级去扮演它的将来独立的和进攻的角色”,[6]“一分钟也不停止在工人中间努力培养尽量明了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间敌对情形的意识。”[7]为未来的社会主义革命创造良好的主观条件。为了更好地宣传马克思主义和教育工人,普列汉诺夫认为必须迅速地组织工人阶级政党,建立无产阶级政党是解决现代俄国所有经济和政治问题矛盾的唯一手段。
3.普列汉诺夫指出推翻沙皇专制统治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与社会主义革命是两种性质不同的革命。因此,“想在进行革命斗争时把社会发展的这两个环节在我国的历史中合而为一——这是等于把前者和后者到来的时刻都推迟。”[8]依据马克思恩格斯所揭示的历史发展规律,普列汉诺夫认为,“社会主义的胜利不能同专制制度的崩溃同时并举。这两个时刻之间必须有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间隔互相分离开来”[9],即在上述二者之间必然存在一个长期的资本主义发展阶段。在资本主义作为社会的革命因素和进步因素而存在的阶段,无产阶级应该与资产阶级自由派结成同盟,在他们采取革命活动时,与他们一起进行反对君主专制制度的斗争。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胜利必然推动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充分发展,从而为无产阶级自身的壮大提供必要的客观条件。
作为俄国第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普列汉诺夫对于马克思主义在俄国的传播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普列汉诺夫最重要的贡献是为俄国革命的发展奠立了一种正统的马克思主义的参照视角。”[10]原苏共中央曾高度评价普列汉诺夫的著作 “为马克思主义在俄国的胜利扫清了基地”,“当时俄国马克思主义者就是靠这些著作进行学习和得到培养的。”[11]但是,在推动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过程中,普列汉诺夫也明显地表现出教条主义的倾向。自1880年至1917年二月革命以前,普列汉诺夫长期旅居国外。因此,一方面,他有充分的时间研读马克思主义的著作,另一方面,却脱离了俄国的实际和工人运动。普列汉诺夫将马克思恩格斯的某些一般性论断当作指导俄国社会发展的万能公式,也导致他的理论存在着明显的缺憾:如果俄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必须建立在资本主义的充分发展之上,那么资本主义在充分发展的过程中,其结构内部发展出的调节和完善自身的能力,是否会将无产阶级的革命运动变成“体制内”的运动进而抑制社会主义革命呢?[12]一般说来,资本主义的充分发展只会将资产阶级的阶级意识普遍化,从而成为资本主义的加固剂;相反,如果无产阶级很早就已经培养起强烈的阶级意识,又怎样保证无产阶级在资本主义充分发展起来之前不发起社会主义革命并夺取政权呢?这种理论缺憾表明:在俄国这一未经过资本主义成熟发展阶段的落后国度,要不要进行社会主义革命,以及如何进行社会主义革命这一问题,在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早期进程中并没有真正解决。
(二)俄国化马克思主义的创立
20世纪初期,以列宁为代表的俄国马克思主义者进一步推动了马克思主义俄国化。在俄国这样经济和社会不发达的国家,如何进行社会主义革命以及如何建设社会主义,是列宁在推动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过程中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列宁立足于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立场,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和方法,抓住当时的时代特征并结合俄国特殊的历史条件,积极探索俄国革命和建设的道路,在此过程中,列宁创立了俄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并赋予了马克思主义新的时代内容。
1.列宁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政党理论。在列宁以前,欧美各国的政党理论认为,在一定的社会经济条件下,无产阶级必然会发展出自发的阶级意识,无产阶级政党主要侧重理论宣传,对无产阶级进行政治教育。这种宣传和教育活动的有效性,是以客观的社会经济条件为前提的。在俄国,以普列汉诺夫为代表的一些马克思主义者,也主要是强调党对无产阶级的教育功能。这样一来,党本身作为无产阶级解放事业中的一个自觉政治因素的地位和作用就被忽视了。列宁认为,社会主义学说不会自发产生,即使在资本主义经济条件下,工人阶级自发的阶级意识不过是一种 “工联主义的意识”。工联主义的斗争,并不是社会民主主义的斗争,因为工人还没有意识到而且也不可能意识到他们的利益同整个现代的政治制度和社会制度不可调和的对立,这也就是说,他们不可能有社会民主主义的意识。社会主义学说是从有教养的人即知识分子创造的哲学理论、历史理论和经济理论中发展起来的,社会民主主义意识只能依靠作为“革命家集团”的党组织从外面灌输给工人。[13]“我们如果从扎扎实实建立坚强的革命家组织开始,我们就能保证整个运动的稳定性,就既能实现社会民主主义的目的,又能实现纯粹工联主义的目的。”[14]列宁突出了革命家集团即无产阶级政党在整个社会主义革命中的作用,明确指出党是无产阶级的“先锋队”。在党组织自身建设方面,列宁主张建立以中央委员会为核心的高度集中、步调一致和分工细密的体制,在中央委员会周围有广泛的群众性组织所支持。“一个由最可靠、最有经验、经过最多锻炼的工人组成的人数不多的紧密团结的核心,它在各主要地区都有自己的代表,并且按照严格的秘密工作的一切规则同革命家组织发生联系”。[15]综上所述,在列宁看来,党的责任是教育、统帅和指挥工人阶级进行斗争,即在民主革命与社会主义革命中,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列宁的这一主张曾遭到普列汉诺夫和卢森堡等人的反对,他们认为,列宁的做法是反历史唯物主义的,是主观主义的。应该说这种批评是在用抽象的社会主义理论为标准来衡量列宁的建党理论,相反在其现实性上,像俄国这样既苦于资本主义有了发展又苦于资本主义不太发展的落后国家,农民占人口多数,如果离开党组织的领导,被剥削阶级和群众根本不可能达到对自身使命和目标的了解。列宁的政党理论“使得马克思主义由一种对资本主义经济发展客观趋势的宏观历史预测,转变为在资本主义不发达地区具有极大可操作性的政治战略规划了。……唯有突出了革命者思想的、组织的超越客观条件限制的主动作用,才能使西方的社会主义观念转变为东方落后国家革命者所接受和运用的有效战斗武器。 ”[16]
2.列宁提出了由无产阶级领导资产阶级革命的理论。在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关系上,列宁持有与普列汉诺夫不同的观点。普列汉诺夫认为在沙皇的专制统治之下,俄国革命的性质只能是资产阶级的民主革命,因而革命的主体是资产阶级,无产阶级在民主革命中所起的作用实质上是辅助性的。民主革命以后应该充分发展资本主义,而不应该迅速地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列宁承认在俄国必须进行一场资产阶级革命以推翻沙皇的专制统治,进而为发展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扫清道路;与此同时,列宁认为工人阶级是成为资产阶级的助手还是成为人民革命的领导者,这对革命的结局具有重要影响。由于俄国无产阶级的存在,俄国的资产阶级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即使是在民主革命中也会倒向专制主义而表现出自身的软弱性和反动性。因此,俄国所面临的问题是:“能不能利用我们的社会民主主义学说的正确性,利用我们同无产阶级这个唯一彻底革命的阶级的联系,来给革命刻上无产阶级的标记,把革命引导到真正彻底的胜利,不是口头上的而是事实上的胜利”。[17]在列宁看来,俄国革命的唯一正确路径是由无产阶级领导资产阶级民主革命。通过这一革命夺取政权,实行无产阶级和农民的革命民主专政,这样一来就能够使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成为最有利于无产阶级的形式,因而在客观上“也就是力求最大限度地利用民主革命,使无产阶级下一步争取社会主义的斗争得以最顺利地进行。”[18]很明显,列宁认为由无产阶级领导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胜利后,可以为下一步向无产阶级性质的社会主义革命转变创造最为有利的主客观条件。
3.列宁提出了一国胜利论。列宁的这一主张始终遭到普列汉诺夫的反对。在普列汉诺夫看来,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与社会主义革命之间存在着一个资本主义的发展时期,否则就不具备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客观条件,所以列宁的一国胜利论违背了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使他不满意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在社会主义革命的客观条件尚未成熟时应该等待。”[19]然而,普列汉诺夫没有注意到,马克思、恩格斯在对历史唯物主义做一般性阐述的同时,并没有否定落后国家发生社会主义革命的可能。早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中,在阐述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时,马克思、恩格斯就强调:“不一定非要等到这种矛盾在某一国家发展到极端尖锐的地步,才导致这个国家内发生冲突。由广泛的国际交往所引起的同工业比较发达的国家的竞争,就足以使工业比较不发达的国家内产生类似的矛盾。”[20]列宁从上述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基本立场出发,结合垄断资本主义的时代特点和俄国国情提出了一国胜利论,进一步拓展了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列宁认为,在帝国主义时代资本主义自身所固有的矛盾,即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宗主国资产阶级与殖民地人民的矛盾、各国资产阶级的矛盾这三种矛盾进一步尖锐化。在整个世界被资本主义势力瓜分完毕的情况下,世界大战不可避免,同时战争必将引起革命,帝国主义将是社会主义革命的前夜。落后的俄国处于帝国主义体系的薄弱环节,因而可以首先取得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并点燃欧洲的社会主义革命;发达国家的无产阶级则能够转而帮助俄国无产阶级,弥补社会主义革命所需的生产力基础。
4.列宁初步提出了落后国家建设与发展社会主义的理论。马克思和恩格斯对未来的社会主义只是进行了一般性论述,关于如何在经济社会相对落后的俄国进行社会主义建设,列宁做了积极而艰辛的探索,进而发展了马克思、恩格斯关于社会主义的理论。首先,根据当时俄国的实际,列宁认为在经济社会相对落后的国家进行社会主义建设必须经历一个过渡时期。正是依据这种判断,列宁在1921年提出了从“直接过渡”转向“迂回过渡”,从“战时共产主义”转向“新经济政策”的策略。列宁指出:“我们现在正用‘新经济政策’来纠正我们的许多错误,我们正在学习怎样在一个小农国家里进一步建设社会主义大厦而不犯这些错误。……为了做好向共产主义过渡的准备 (通过多年的工作来准备),需要经过国家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这些过渡阶段。不能直接凭热情,而要借助于伟大革命所产生的热情,靠个人利益,靠同个人利益的结合,靠经济核算,在这个小农国家里先建立起牢固的桥梁,通过国家资本主义引导到共产主义。”[21]针对当时有人指责“新经济政策”是一种“退却”,列宁回应说:“我们现在退却,好像是在向后退,但是我们这样做是为了先后退几步,然后再起跑,更有力地向前跳。”[22]最终实施“新经济政策的俄国将变成社会主义的俄国。”[23]其次,在实践“新经济政策”的基础上,从1922年底到1923年初,列宁进一步探讨了在俄国这样经济社会相对落后的国家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问题,提出了一系列新思想:(1)大力发展生产力是经济社会相对落后国家建设社会主义最重要的任务。“无产阶级取得国家政权以后,它的最主要最根本的需要就是增加产品数量,大大提高社会生产力。”[24]“劳动生产率,归根到底是使新社会制度取得胜利的最重要最主要的东西。 ”[25](2)农业合作社是把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结合起来的最好形式。“在生产资料公有制的条件下,在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取得了阶级胜利的条件下,文明的合作社工作者的制度就是社会主义的制度”[26](3)经济社会相对落后的国家建设社会主义必须利用商品交换。“商业就是千百万小农与大工业之间唯一可能的经济联系”[27],无产阶级政党应该“在一定的程度上给小农恢复贸易自由、资本主义自由而不至于因此破坏无产阶级政权的根基”[28](4)经济社会相对落后国家建设社会主义,要正确处理与资本主义国家的关系,善于利用西方先进国家的文明成果建设社会主义等。
(三)“一国社会主义”与斯大林模式
十月革命以后,并没有发生俄国马克思主义者所希望的世界范围内的无产阶级革命。在这种情况下,俄国是否能够建成社会主义、如何建设社会主义?以斯大林为首的苏共领导人作了以下回答。
1.斯大林认为,在社会主义革命已经取得胜利的前提下,不需要欧洲无产阶级革命的支持,俄国也能够建设成社会主义,这就是所谓的“一国社会主义”思想。在1925年5月召开的俄共(布)第14次代表大会上,斯大林首次提出了一国社会主义思想:“社会主义可能在一个国家内胜利是什么意思呢?这就是可能用我国内部力量来解决无产阶级和农民间的矛盾,这就是在其他国家无产者的同情和支援下,但无须其他国家无产阶级革命的预先胜利,无产阶级可能夺得政权并利用这个政权来在我国建成完全的社会主义社会。”[29]在斯大林看来,列宁的“一国胜利论”已经蕴含着一国社会主义思想,有了“一国胜利论”就必然会有“一国社会主义”思想,“一国社会主义”思想是一国胜利论合乎逻辑的展开,否定“一国社会主义”思想就是否定“列宁主义”。因为“没有这种可能,社会主义建设就是没有前途的建设,就是没有建成社会主义的信心的建设。要是不相信有可能建成社会主义,要是不相信我国技术落后并不是建成完全的社会主义社会这条道路上不可克服的障碍,就不能建设社会主义。否认这种可能就是不相信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就是离开列宁主义。”[30]在《论列宁主义基础》一书中,斯大林依据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客观规律,对一国单独建成社会主义的必然性进一步作了论证:“从前认为革命在一个国家内胜利是不可能的,以为要战胜资产阶级就必须要有一切先进国家内或至少要有多数先进国家内无产者的共同发动。现在,这个观点已经不合乎实际情形了。现在必须从这种胜利的可能性出发,因为各种不同的资本主义国家在帝国主义环境内发展的不平衡性和跃进性,帝国主义内部那些必然引起战争的灾难性矛盾的发展,世界各国革命运动的增长,——所有这一切都使无产阶级在个别国家内的胜利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然的。俄国革命的历史已经直接证明了这一点。”[31]
2.生产资料公有制是保证社会主义顺利发展的重要基础。从马克思、恩格斯到列宁,都主张生产资料公有制是社会主义的本质特征,同时也是社会主义制度的基础和保证。早在1902年的《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纲领草案》中,列宁就指出,必须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同时将其转化为公有财产。[32]十月革命以后,在1919年的《俄共(布)纲领草案》中,列宁进一步强调:“无产阶级的社会革命以生产资料和流通手段的公有制代替私有制,有计划地组织社会生产过程来保证社会全体成员的福利和全面发展,将消灭社会的阶级划分,从而解放全体被压迫的人类,因为它将消灭社会上一部分人对另一部分人的一切形式的剥削。”[33]斯大林继承了列宁的这一思想,在1924年12月的《十月革命和俄国共产党人的策略》中,他曾引用列宁《论合作社》中的一段话,说明公有制对于建成社会主义的基础性作用:“国家支配着一切大的生产资料,无产阶级掌握着国家政权,无产阶级和千百万小农及最小农结成了联盟,无产阶级对农民的领导得到了保证,如此等等——难道这不是我们所需要的一切,难道这不是我们通过合作社……来建成完全的社会主义社会所必需的一切吗?这还不是建成社会主义社会,但这已是建成社会主义社会所必需而且足够的一切。”[34]
3.无产阶级专政是建成社会主义的重要保证。在《俄共(布)第十四次代表会议的工作总结》中,斯大林表达了在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建成社会主义的信心:“在无产阶级专政下,我们有克服一切内部困难而建成完全的社会主义社会的一切必要条件,因为我们能够而且必须用自身的力量来克服这些困难”。[35]在《列宁主义的几个问题》一书中,斯大林认为无产阶级专政既有专政的暴力方面,同时也包括建设工作,“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最明显的是专政的和平工作、组织工作、文化工作、革命法制等等。可是同样决不能由此得出结论,说在建设时期专政的暴力方面已经消失或可以消失。”[36]斯大林指出,处在资本主义包围环境中的无产阶级专政的职能,主要包括三个方面:(1)利用无产阶级政权来镇压剥削者,保卫国家,巩固和其他各国无产者之间的联系,促进世界各国革命的发展和胜利;(2)利用无产阶级政权来使被剥削劳动群众完全脱离资产阶级,巩固无产阶级和这些群众的联盟,吸引这些群众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保证无产阶级对这些群众实行国家领导;(3)利用无产阶级政权来组织社会主义,消灭阶级,过渡到无阶级的社会,即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总之,无产阶级专政是在国际和国内条件不足的情况下建成社会主义的重要保证。
4.工业化是一国建成社会主义的现实途径。列宁认为,建设社会主义必须有发达的工业,工业是国民经济和社会主义建设的基础、开端和终结。斯大林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指出,工业是整个国民经济体系中的领导因素,“它带领着、引导着我国国民经济(包括农业)前进。它依照自己的面貌和模样改组整个国民经济,它领导农业,通过合作社把农民引上社会主义建设的轨道。”[37]俄共(布)十四大提出了实现国家工业化的总方针,俄共(布)十五大进一步强调重工业、农业和轻工业的协调、持续发展。1928年以后斯大林认为苏联经济状况的特点,是其重心已经转移到工业上。在《关于苏联的经济状况和党的政策》中,斯大林指出:“在新经济政策的第一个时期,因为整个国民经济的发展是依靠农业的,我们必须从农业开始,那么现在要继续建设我国经济的社会主义基础,要推进整个经济,所需要的正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业上。”[38]斯大林提出的工业化方针是首先发展重工业,然而“不是发展任何一种工业都是工业化。工业化的中心,工业化的基础,就是发展重工业(燃料、金属等等),归根到底,就是发展生产资料的生产,发展本国的机器制造业。工业化的任务不仅要增加我国整个国民经济中工业的比重,而且要在这种发展中保证受资本主义国家包围的我国在经济上的独立,使我国不致变成世界资本主义的附属品。”[39]
斯大林提出“一国社会主义”思想时,俄国已经处于资本主义世界的包围之中,新的帝国主义战争日益逼近。在“一国社会主义”思想的指导下,苏联的社会主义建设曾经取得了巨大成就,在较短的时间内使俄国从一个落后的农业国一跃而成为强大的工业国。但是,由于主客观条件的限制,斯大林在领导苏联社会主义建设中,即在推进马克思主义俄国化过程中出现了严重失误。这集中表现在斯大林建设社会主义的模式上,其通常被称为斯大林模式或苏联模式。首先,斯大林模式在经济领域实行高度集中的计划体制,除农民土地以外的所有生产资料都被国有化,物质资料的调配、生产和销售都是依靠行政指令,国家优先发展重工业,农业部门则全面实行集体化。其消极结果是,国民经济比例严重失调,人民的生活水平低下。“在这种情况下,公有化程度愈高,领袖代管的控制力和控制范围愈大,工人阶级大众的自治能力也就愈益下降。应当承认,这种领袖代管制……在实质上却是‘为’人民而不是‘由’人民自己去推动社会主义事业,这是与马克思学说的基本精神截然不同的。”[40]其次,在政治领域权力高度集中,以党代政、以党代法。斯大林曾经强调:“在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里,我们的苏维埃组织和其他群众组织,没有党的原则性指示,就不会决定任何一个重要的政治问题或组织问题,——这个事实应当认为是党的领导作用的最高表现。”[41]而由于实行党政兼职和垂直领导的干部等级制,最终使党和政府的权力集中在少数人或个别人手中,在各项政务活动中民主监督机制严重缺失。这种权力高度集中的政治体制又是与计划经济体制相呼应的。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社会主义学说,主张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实行生产资料公有制,建立计划经济体制。然而,马克思主义的这个一般性的原则,是建立在资本主义高度发达的生产力基础上的,并以此为前提强调在政治上坚持人民民主。斯大林模式虽然主张计划经济体制,但其在政治上却是反民主的。从这一角度来看,斯大林模式是对马克思主义的背离。最后,在思想文化领域实行意识形态控制,甚至用领导人的意志来干涉和褒贬各种学派和社会思潮,对持不同观点的人进行残酷斗争,使学术成了政治的注脚。加之在马克思主义俄国化过程中马克思主义理论不断地被僵化和教条化,这就导致所谓斯大林模式失去了自我更新和发展的能力。
(四)后斯大林时期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终结
1.在后斯大林时期,苏联的各届领导人在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进程中,没能正确运用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客观地评价斯大林及斯大林模式,给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事业带来了严重的后果。不可否认,斯大林模式曾在较短的时间内促进了生产力的迅速发展和综合国力的显著提高。但是,“斯大林模式 (苏联模式)运行半个多世纪的历史表明,这一模式作为建设社会主义的模式,是不成功的。因为它的整个运行机制和体制缺少活力,缺乏生机,具有很大的封闭性、保守性,不能进行自我调节,制约了人民群众积极性的不断提高,阻碍了社会生产力的持续发展,因此它的失败不是偶然的。”[42]赫鲁晓夫执政以后,看到了斯大林模式存在的弊端,开始进行一系列的改革,直至实行所谓“非斯大林化”。在1956年2月苏共中央第二十次代表大会闭幕的当晚,赫鲁晓夫作了《关于个人崇拜及其后果》的“秘密报告”,这份秘密报告揭了盖子,又捅了娄子:“说他揭了盖子,就是讲,他的秘密报告表明,苏联、苏共、斯大林并不是一切都是正确的,这就破除了迷信。说他捅了娄子,就是讲,他作的这个秘密报告,无论在内容上或方法上,都有严重错误。”[43]赫鲁晓夫批判了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这对于摆脱斯大林模式的束缚和探索社会主义建设路径具有积极意义。但是,赫鲁晓夫并没有实事求是地分析斯大林犯错误的主客观原因,而是对斯大林采取了全盘否定的态度;赫鲁晓夫也没有客观地分析斯大林模式产生的历史背景及其制度和体制层面的弊端,却将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的失误完全归罪于斯大林个人,乃至于否定苏联斯大林领导时期的历史。赫鲁晓夫的错误做法不但给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造成了极大地混乱,而且影响了其后苏联的各届领导人。如勃列日涅夫上台以后不但没有继续利用反对斯大林个人崇拜的有利契机对斯大林模式进行改革,相反还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斯大林模式,因而使苏联的社会矛盾进一步积聚;戈尔巴乔夫则从反对斯大林模式和斯大林本人起始,最终在领导苏联改革过程中使苏联共产党失去执政地位直至苏联解体。
2.后斯大林时期的苏联领导人在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进程中,越来越脱离国情制定国家发展目标和战略。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曾提出共产主义应该经历不同的发展阶段。列宁继马克思之后,结合俄国的建设实际提出社会主义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即使是过渡时期也需要很长时间。斯大林却忽视了社会主义历史阶段的长期性,早在1928年他就放弃了列宁的“新经济政策”,而采取了向社会主义“直接过渡”的方式。1936年斯大林在经济社会建设取得一定成就的情况下,宣布苏联已经建成社会主义。斯大林过高地估计了苏联社会发展的实际水平,即把当时苏联的社会状态看作是马克思和恩格斯所设想的共产主义第一个阶段。赫鲁晓夫比斯大林更急于向共产主义过渡。早在1952年10月,赫鲁晓夫在向苏共十九大作的修改党章的报告中就提出,“建成共产主义社会已经成为苏联各族人民的实际任务了。”[44]在苏共二十大的总结报告中,赫鲁晓夫重申:“断言说我们只奠定了社会主义基础,就会使党员和苏联全体人民,在关于我国的发展前景这样紧要的问题上迷失方向。”[45]在1961年召开的苏共二十二大上,赫鲁晓夫甚至提出要在20年内基本建成共产主义,认为苏共二十二大“将作为共产主义建设者的代表大会,作为审查和通过建设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共产主义社会的伟大纲领的代表大会,载入史册。”[46]1964年勃列日涅夫取代赫鲁晓夫担任苏共中央第一书记,勃列日涅夫为俄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加入了现实主义的温和因素,提出了“发达社会主义”理论。“发达社会主义”理论承认了社会主义历史阶段的长期性,说明了发达社会主义的基本特征和基本规律。但是,在实践上,勃列日涅夫并没有摆脱急于向共产主义过渡的倾向。1967年勃列日涅夫宣布苏联已经建成发达的社会主义;1970年在纪念列宁诞辰100周年的大会上,勃列日涅夫进一步指出,苏联不但已经建成了发达社会主义,而且为顺利地建设共产主义创造了条件。实际上,由于后斯大林时期的苏联领导人脱离国情制定国家发展目标和战略,结果是“苏维埃政权没有使国家繁荣,社会昌盛,人民自由。用意识形态的方式搞经济导致我国远远落后于发达国家。无论承认这一点有多么痛苦,但是我们近70年都在一条死胡同里发展,这条道路偏离了人类文明的康庄大道。”[47]
3.后斯大林时期的苏联领导人在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进程中,没有处理好社会主义建设与社会主义改革之间的关系。邓小平曾经指出“社会主义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苏联搞了很多年,也并没有完全搞清楚,可能列宁的思路比较好,搞了个新经济政策,但是后来苏联的模式僵化了。”[48]针对斯大林体制的弊端,赫鲁晓夫首次提出了改革设想,这对苏联的社会主义建设乃至其他各国的社会主义事业发展都具有积极意义。但是,赫鲁晓夫并没有依据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改变与苏联的生产力发展状况不相适应的高度集权的政治经济体制,因而其改革并未触及斯大林模式的症结。勃列日涅夫在处理改革、发展与稳定的关系问题上,同样没有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苏联时代特点相结合,在他执政期间为维持苏联的所谓稳定是以牺牲改革为代价的,导致社会发展停滞。戈尔巴乔夫执政以后,面临复杂的国内外形势,不得不进行改革。但是,由于政治体制障碍等原因,1988年以前的改革并未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尔后,戈尔巴乔夫开始着手政治体制改革,大搞“民主化”和“公开化”,主张意识形态的多元性,以致否定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指导地位,最终放弃了党的领导,“对于苏共来说,意识形态就是它的心脏,当对这个伟大意识形态的信任削弱之后,那么苏联大厦中党政骨干结构必然要倒塌。”[49]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是将资本主义的民主政治和自由经济与他本人所主张的 “社会主义”相结合。戈尔巴乔夫的上述改革,实际上成了苏联解体的直接原因之一。
二、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历史经验
(一)马克思主义民族化必须坚持与马克思主义的同一性
从理论上讲,马克思主义俄国化是马克思主义科学性和现实性的一种展现,是在继承马克思主义之基础上不断发展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马克思主义的具体内容必然有所丰富和发展,但是,这不能背离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也就是说,在马克思主义民族化的过程中,必须始终坚持与马克思主义的同一性。1883年在《社会主义与政治斗争》一文中,普列汉诺夫指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正确性,认为其说明了“社会组织变异的伟大原则”,是严格的科学。[50]虽然普列汉诺夫在实践中曾表现出对马克思主义的教条主义倾向,但他主张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无疑是正确的。在如何对待马克思主义这一问题上,列宁强调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是统一的:“我们决不把马克思的理论看作某种一成不变的和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恰恰相反,我们深信:它只是给一种科学奠定了基础,社会党人如果不愿落后于实际生活,就应当在各方面把这门科学推向前进。我们认为,对于俄国社会党人来说,尤其需要独立地探讨马克思的理论,因为它所提供的只是总的指导原理,而这些原理的应用具体地说,在英国不同于法国,在法国不同于德国,在德国又不同于俄国。”[51]“我们不否认一般原则,但是我们要求对具体运用这些一般原则的条件进行具体的分析。抽象的真理是没有的,真理总是具体的。”[52]由上可见,列宁只是反对普列汉诺夫教条地应用马克思主义。在列宁看来,马克思主义作为“总的指导原理”、“一般原则”是应用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逻辑前提,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是应用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题中应有之义。列宁从俄国具体的社会实践出发,提出了新型民主革命理论和“一国胜利论”等,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列宁逝世以后,虽然表面上马克思主义仍然是作为苏联的意识形态存在着,但是苏联已经出现严重的思想僵化、教条化倾向,有的苏联领导人甚至为了现实需要而扭曲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使其成为为现行党的方针论证的工具。比如,《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将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生硬地分割开来,把辩证法归纳为两点,删去了否定之否定的全部内容;在论述历史唯物主义时,斯大林忽视社会存在的决定作用讲社会意识的反作用,认为观念是促进社会前进的最重大力量。[53]正因如此,斯大林提出的“一国社会主义”思想,把俄国不具备的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中关于建设社会主义不可缺少的各种客观物质条件,改换成决心、意志、政权等主观因素的保证,并将之归结为领导阶层的政策和方针,直至是斯大林个人的意志和观念。斯大林甚至还否认马克思主义学说适合于苏联,认为马克思主义的正确性仅限于它被提出的那个时代,而与苏联相适应的只能是他本人的思想:即“两个不同的公式适应于两个不同的社会发展时代,而且正因为它们是与之相适应的,所以这两个公式都是正确的,——每一个对于自己的时代是正确的。”[54]这样一来就否定了俄国化的马克思主义与马克思主义本身的同一性。后斯大林时期的苏联各届领导人缺少深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素养和坚定的马克思主义立场。“赫鲁晓夫们很幼稚。他不懂马列主义,易受帝国主义的骗。”“他的宇宙观是实用主义,这是一种极端的主观唯心主义,他缺乏章法,只要有利,随遇而变。”[55]勃列日涅夫曾在不同的场合承认自己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不高,“我很难弄明白这一切。坦率地说,我不是搞这方面工作的。我的强项是做组织工作和了解人的心理。”“不要把我写成一个理论家,否则,……他们将会嘲笑我的。”“有谁会相信我读过马克思著作呢?”[56]戈尔巴乔夫在执政期间主张意识形态的多元化,指出“世界已发生惊人变化”,要考虑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局限性”;与此同时,戈尔巴乔夫批评列宁对建设苏联社会主义没有完整的纲领,所以“必须重新认识列宁”等。[57]综上所述,列宁逝世以后,从偏离马克思主义到否定与马克思主义的同一性,最终使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历史进程终结。这一历史教训是极其深刻的。
(二)马克思主义民族化必须处理好民族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
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全新的学说,本质上不同于历史上的任何民族文化,它以科学理性为基础,以无产阶级的普遍利益和人类解放为价值取向,具有高度的包容性。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开放的思想理论体系,在其民族化的过程中,要对民族传统文化合理地批判继承,排除其非理性因素,进而实现创造性的转换。然而在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过程中,却没有能够始终正确地处理马克思主义与传统文化的关系,“布尔什维主义比通常想象的——它与俄罗斯历史过程的独特性合一——要更为传统的多。马克思主义的俄罗斯化或东方化发生了。”[58]俄罗斯民族具有悠久的东正教传统,东正教视自身为基督教的正统,不容异端,所以俄国传统文化中始终渗透着浓厚的弥赛亚精神和世界中心主义意识;俄罗斯和欧洲之间旷日持久的地缘冲突,又促使其形成了强烈的民族沙文主义情绪和对自身特殊发展道路的盲目信仰;俄罗斯几百年的专制主义传统,更是重视和突出其意识形态的纯洁性。“宗法制度、沙俄专制主义和东正教三者合一,构成20世纪初俄国文化落后的基本内容。”[59]列宁早已指出,推动马克思主义俄国化必须善于吸收人类一切有价值的文化成果:“马克思主义这一革命无产阶级的思想体系赢得了世界历史性的意义,是因为它并没有抛弃资产阶级时代最宝贵的成就,相反地却吸收和改造了两千多年来人类思想文化发展中一切有价值的东西。”[60]与此同时,列宁也对俄国传统文化的弊端及其消极影响有着清晰的认识。1922年5月下旬,他在给政治局的信中深刻指出,“我们的全部生活中和我们的一切不文明现象中的主要弊端就是纵容古老的俄罗斯观点和半野蛮人的习惯”。[61]因此,列宁认为应该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循序渐进地进行社会主义文化建设,而首要任务就是革除传统文化的弊端:“在开始的时候,我们能够抛掉资产阶级制度以前的糟糕至极的文化,即官僚或农奴制等等的文化也就不错了。”[62]然而,遗憾的是,在马克思主义俄国化进程中,列宁关于改造传统文化进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思想,并未得到其后苏联领导人的延续。斯大林执政以后,不但没有致力于传统文化的改造,反而将文化问题政治化,把所谓阶级斗争视为文化领域的主要任务,在哲学、社会科学甚至是自然科学领域贯彻所谓阶级路线,压制学术民主,严重干扰了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正常发展。“后来的苏联共产党虽然也重视科学技术、普及教育一类文化建设,却长期忽视对旧的传统习惯和民族心理的改造,致使党内不但始终存在着‘奥勃洛摩夫们’,而且存在大大小小的‘沙皇’和‘杰尔席莫尔达之流’。”[63]由于没有实现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致使传统文化特别是其弊端在苏联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一直是作为一种重要的支配力量而存在着。因此,无论是政治领域的个人专制、独断专行,还是社会领域像敬畏沙皇一样对领袖的个人崇拜都有深厚的文化基础。正如列宁所指出的那样:“这些缺点根源于过去,过去的东西虽已被打翻,但还没有被消灭,没有退到早已成为陈迹的旧文化的阶段去。”[64]苏联解体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在马克思主义俄国化进程中,没能正确处理马克思主义和传统文化的关系,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
(三)马克思主义民族化必须与时俱进
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实质,是俄国马克思主义者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的社会实践经验的不断理论化,这又是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历史的、具体的实际相结合的过程中形成的。马克思主义与各民族的具体实践并不是天然地吻合,各国的马克思主义者必须根据环境的变换和实践的发展,不断地寻找新的生长点,不断地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所以,马克思主义民族化将是一个不断发展的历史过程。列宁曾经指出,“我们并不苛求马克思或马克思主义者知道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上的一切具体情况。这是痴想。我们只知道这条路的方向,我们只知道引导走这条道路的是什么样的阶级力量;至于在实践中具体如何走,那只能在千百万人开始行动以后由千百万人的经验来表明。”[65]列宁所构建的俄国革命理论就是马克思主义与俄国革命的历史实际相结合的产物,反过来,它又是通过以列宁为代表的俄国马克思主义者的革命实践得以证明并获得发展的。正如列宁所说:“理论在变为实践,理论由实践赋予活力,由实践来修正,由实践来检验”。[66]列宁在将马克思主义与俄国实际结合的过程中,已经意识到马克思主义俄国化将是一个持续不断的发展过程,客观上通往十月革命的道路就是一条“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道路。但是,相对而言,“‘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思想逻辑被掩盖在与西方社会民主党的强烈理论和政治斗争之中。”[67]尤其是列宁以后的苏联领导人对于马克思主义俄国化这一问题更是缺少主体自觉,反而在十月革命以后将胜利的成果过度意识形态化,将特定历史条件下所形成的理论和认识凝固为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一般性理论,甚至当作是当代世界马克思主义的一般性理论,由此不但导致了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僵化和停滞,也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产生了严重的消极影响。上述这些也从反面证明,要实现马克思主义民族化,必须使马克思主义与本国和本民族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并且这种结合不是一劳永逸的,而是与时俱进的。这就是说,即使是被以往实践证明是正确的马克思主义民族化的理论,也不能把它看作千古不变的教条,必须随着实践的发展和时代的变化使之不断得到创新。只有这种经过不断创新因而不断发展的马克思主义民族化理论,才能真正指导和推动马克思主义民族化的伟大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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