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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饼与葡萄酒》看荷尔德林诗歌的象征隐喻特征

2013-12-12黄凤祝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12期
关键词:荷尔德林酒神白昼

张 梦 黄凤祝

从《饼与葡萄酒》看荷尔德林诗歌的象征隐喻特征

张 梦 黄凤祝

荷尔德林的诗歌充满了西方哲学、历史、宗教的内容,因而蕴含了大量的象征和隐喻性。《饼与葡萄酒》作为他最长的挽歌体抒情诗富有代表性。本文尝试从意象、结构两方面来分析这首诗歌丰富的宗教象征意蕴,以管窥豹,以期体现荷尔德林诗歌蕴藏的象征隐喻特征。

《饼与葡萄酒》 象征 两希宗教

一、《饼与葡萄酒》的内容以及引进

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 (Friedrich Holderlin 1770-1843)的哀歌《饼与葡萄酒》(Brod und Wein)写于1800至1801年之交,堪称是荷尔德林最长的,并且有着严密结构的哀歌,是荷氏后期较为成熟诗歌中流传下来的五首哀歌之一。

这首诗歌分为9阙,从黑夜来临写起,人们沉浸在黑夜的静谧和安逸中,但是在黑夜中有蠢蠢欲动的待神的心,接下来,诗人回望希腊,缅怀曾经的白昼时光,神莅临大地,向人显现自己,但是人却不知珍惜,光明时代终于遁去,人坠入黑夜,就像诗篇开头那样。但是诗人指出,白昼和黑夜的和解,黑夜终将归去,神将回到人中间,向他们显示自己。

《饼与葡萄酒》在未流入中国时几经改动,流入中国的时间很晚且缓慢。荷尔德林的诗歌在20世纪20年代开始传入中国,冯至、李长之、钱春绮等人都进行过早期的翻译,后来又有顾正祥、林克、先刚、戴晖等人译介过。不乏一些零星的翻译,就不赘述了,这些翻译和接受缺乏系统性,规模也很小。而《饼与葡萄酒》的中译本最早的应该出现在1994年的顾正祥的 《荷尔德林诗选》上。1995年刘皓明先生的文章《重访图宾根-荷尔德林与黑格尔寻踪》中引用的 《饼与葡萄酒》一诗第一节的翻译既不是前一年的顾的版本,也不是后来刘自己的《荷尔德林后期诗歌》上的翻译版本。翻译的手笔工整平易,与顾的版本有几分相似。十五年后华东师范大学重新出版了刘皓明先生的译本,分为“文本卷”、“评注卷”,这一文本中有本诗的中德对照,并详细地进行了逐行注疏,具体地阐释了思想内容,并且将改动过的文稿更名为《夜》的内容放入其中,进行比照。顾、刘二人是在德语原文的基础翻译而来的。刘小枫在《德国诗学文选》中也翻译了部分此诗,是根据Douglas Scott英译本转译而来。就标题而言,几个人皆根据Brod und Wein这一较为正式的版本翻译。顾译本是为《面包和葡萄酒》,刘翻译为《饼与葡萄酒》、在《德国诗学文选》中译为《面包与酒》。根据《现代德汉汉德词典》中释义,“Brod”是“面包”的意思。“Wein”是葡萄酒的意思。刘皓明先生翻译成“饼”,大概是考虑到在通行本的圣经中将此翻译成“饼”,因此本文的论述将主要参考刘先生的译本。

二、诗歌中的意象象征

(一)饼与葡萄酒

饼与葡萄酒的意象在西方宗教语境中饱含深意。在《圣经》中,耶稣在受难前与门徒度过逾越节,他们准备了筵席,耶稣在吃的过程中设立了圣餐。

“他们在吃的时候,耶稣拿起饼来,祝福,就劈开,递给门徒,说:‘你们拿着吃,这是我的身体。’又拿起杯来,祝谢了,递给他们,说:‘你们都喝这个,因为这是我立约的血,为多人流出来,使罪得赦。但我告诉你们:从今以后,我不再喝这葡萄汁,直到我在我父的国里同你们喝新的那日子。’”

饼和葡萄酒是逾越节时必吃的食物,用来缅怀耶稣为人的罪而受难的血肉之躯。因而饼与葡萄酒带有了宗教的意味,是耶稣的血肉,饼象征着耶稣的身体,葡萄酒象征耶稣的血。耶稣那日后就被抓捕审判,最后被钉上十字架,背负着人的罪。而人在受用饼和酒的同时,一方面再次认识到自身的罪,一方面体味耶稣为人背负罪责受死的经历。如此反复,直至耶稣复活。因此,在这里,饼和葡萄酒作为人的罪,象征着耶稣的殉难和复活,耶稣的离去带来黑夜时代,饼与酒是绝望的象征。

饼与葡萄酒不仅具有基督教的宗教象征性,也具有希腊宗教的象征意义。

在希腊神话中,大部分的神祇都在奥林匹亚山上,奥林匹亚山也是荷尔德林在其他诗歌中称羡和赞美之福地。其中有两位大的神祇常年留在人间大地,一位是掌管谷物的女神,还有一位就是酒神巴库斯。关于谷物女神有这样的神话,冥神爱上了谷物女神的女儿,掳她而去。谷物女神伤心至极,因而大地一片荒凉,成为不毛之地。宙斯从中调和,最终谷物女神的女儿一年中一半时间在阴间,一半时间在母亲那里。因此,一年中有一半时间谷物女神欢心异常,因而大地回春,是为春夏,而另一半时间她忧郁烦恼,大地苍凉,是为秋冬。这是四季的来历。由此,谷物的产出是由大地女神负责的,是她将此福祉给予人类。因此人在每年的丰收时节也会有谷物女神的祭祀活动。而巴库斯是宙斯与人间女子的儿子,他自小在人间长大。性情狂放,是酒神。每年葡萄酒酿造的时节,人们进行酒神的祭祀。因而,饼与葡萄酒的结合象征了希腊神话中的两位神祇,象征着神对人类的赐福。

在诗歌中,饼与葡萄酒代表了神的力量。饼是大地的果子,然而是受了光的福,而葡萄酒的喜悦来自霹雳的神,因此我们也借其思想天神,他们以往曾经在此并将按正当日期回返。

饼与葡萄酒是神在人间的赐予物。诗歌在这里点题道:尽管神隐没自己,黑夜降临,但是人可以饱食,可以享用饼和酒,还是神的赐予和恩惠,神没有完全离弃、放弃人。因而饼与葡萄酒可看做是神对人的恩享,它们既可以看做是基督耶稣的赐予也可以是大地女神和酒神的产物。是大部分神远离人以后,人可以依靠和敬缅的神祇的恩赐。这也就预示着,神缺席的黑夜时代并非无法施救,黑夜中饱含着一种希望和曙光。这也是荷尔德林在其他诗歌和整个世界观中重要的信仰和支柱,饼与葡萄酒象征了神对人的不舍和不弃。这是人能回到白昼的重要前提。

(二)白昼与黑夜

白昼是神显现的时代。在圣经中,神的出现往往伴随着光,因此,白昼也是神的光所致,象征神在的时代。神一旦离去,光也隐去,因而人坠入黑暗中去。另一方面,在神的时代,神的一切美好品质也被赋予到人的身上,世界清明、美好。没有神的时代,人是“软弱的容器”承载了不好的品质,更加重了世界的灰暗。并且,白昼和黑夜的分离显示了诗人对这个时代的忧虑。它不仅仅是从宗教层面,也是从社会层面。在荷尔德林的年代正是欧洲社会的变革时期,尤其法国大革命轰轰烈烈灼烧了喑哑、没有活力的德国,变革的理想一度激动着荷尔德林,后来,他在与友人的通信乃至作品中表达了希冀通过教育来改造人心的愿望。荷尔德林不是一个埋首书斋的诗人,他关注现实,追求一个更美好的理想社会。而现今社会的黑暗和污浊正是诗中所说的“黑夜”。它象征了社会的黑暗面和阴暗所在。而白昼则表达了对理想社会的象征。

这首诗歌一度以“夜”(die Nacht)为诗歌的标题。他不仅想强调人现在所处的情境,呼唤神的显现。另一方面,诗人对夜的态度不完全是批判、一无所取的。夜是一个复杂体,它并非是一团彻底的污浊和晦暗。因为饼与酒的出现,后者成为黑夜中星辰的光芒。赋予了黑夜的复杂性和两面性。

饼与酒预示着神的力量在黑夜中依然存在,在人间,人依然可以享用神的恩赐,而这个恩赐的造物者就是酒神和谷物女神以及耶稣。在诗歌的一、二阙,人们在黑夜来临的时候依然恬然的生活,只是他们已经无从享受到神给予的精神生活,会算计着白天的利害。但是“在需求来临之前,尝试睡眠”人“儆醒的守在黑夜”,黑夜是为白昼的准备。因此,诗歌中说“可是那迷误,有益,如酣睡,危急和夜可致刚强,直到英雄们在铁摇篮里长得足够大,心有力量,如以往,与天上的相似”。但是,对于无知的酣睡,世人对自己的使命是:“在匮乏时代诗人何用。可是他们,你说,就像酒神的神圣祭司,在圣夜里自一地迁移到另一地。”在最后一阕中,酒神的存在使得人与神产生了黑夜中的交往,他“和解了日和夜”,留在人间“自己把亡逸诸神的痕迹,下达给那黑暗下面无神的人们”,因而诗人最后的态度是乐观畅达的。他深信神的庇佑将结出好的“果子”。

三、诗歌中的结构象征

本诗歌共有九段,其中一到三段写人在黑夜中徘徊,但是不分白昼黑夜,总存在一个度,这个”度”正像诗人在《在秀色可餐的蓝天下》中所说“尺度”,而这个“尺度”就是“神”。因此,在三段末尾,人回到“奥林波之邦,基瑟隆山,云杉树下,葡萄枝下”,“从那里来了并回指那将来的神”。接着,从第四段开始,诗人回返希腊,追溯人曾被神无限蒙福的时期。“那些上天的这样来,这样深憾着他们的白日走出阴影下临人间”,这段时间,“福来的太亮,太炫目,令人为之辟易”,而“人们习惯了福禧和白日,习惯观睹那些开启的,他们的容颜,它久已被唤作太一与万有”。诗人这样总结人在福禧中的浪掷“在有财产时,有位神亲自以恩赐关照他,他认不出看不见”。在这样的辉煌年代,人却不珍惜已有的恩惠。及至第六段,是从白昼到黑夜过渡的时期,人那时已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和罪恶,但是一切赞美、祭祀都已经无力回天。从第七段到最后一段,是在黑夜中诗人对此在的解释和期许。黑夜之后就是白昼,而在这个过程中,半神的神力发生巨大作用。

在《圣经》中,耶稣先是带着门徒行医传道施洗,后来由于危及到犹太教的权威而被钉上十字架处死,但是处死后三日复活,向抹大拉的马利亚显现。他差遣十一个门徒传播神迹,便升天并坐在神的右边。耶稣的传道、受难和复活就像是一个头尾相连的圆环。这种圆环式的故事成为后世许多故事的模本。而耶稣的复活又预示了真理和光明总是受尽磨难,最终达成的道理。受难过程的悲剧性则成为拷问人心的镜子。而《饼与葡萄酒》的结构模式则遵循着白昼、黑夜和白昼的循环进展,经历了耶稣受难的悲剧性的黑夜,最后随着耶稣的复活而入白昼。荷尔德林生于牧师世家,就读教会大学,他对基督教圣经和教义的熟稔是深深铭刻在内心的,这种耶稣受难复活模式的使用,与其说是借鉴,不如说是化用。

耶稣曾经三次预言受难和复活。他对门徒预言,他必须去耶路撒冷,受长老、祭司长、文士许多的苦,并且被杀,第三日复活。他还预言彼得在鸡鸣之前将有三次不认他,更指出叛徒犹大的出卖。耶稣有着超强的预言能力。而在诗歌第八段中,“父”离人类而去,“作为兆头,说他一度曾在并且将会再来”,正是跟耶稣受难前的预言非常相似。神预言将会再来人间,所以,尽管在“黑夜”中,人也不完全灰心。

但是荷尔德林的模式并非完全是圣经式的,他的与众不同正在于他将基督教与希腊宗教结合。

耶稣升天后,他留下十一门徒秉承他的衣钵继续施行神迹,四处传道。而在“白昼”与“黑夜”的交汇点,神的悲天悯人的品质是耶稣基督留给世人的,但是接替他衣钵继续留在人间的是希腊的神祇,酒神和大地女神。他们提供了饼和葡萄酒。他们的祭祀仪式是人与神仅剩的交流和神通。

荷尔德林之所以用了基督教圣经故事的结构,是因为基督教的精髓在他的内心根深蒂固。耶稣所代表的美好品质正是他希冀人类所能达到的,神是人的尺度。但是他又对这个故事进行了改写,希腊神在基督教的神隐匿后出现在人面前,维系两者的联系。酒神是希腊众神中最有“人缘”的,非常“亲民”,正如酒一样,他自由、狂放,图享乐,纵声色。相比于人在上帝面前总是小心虔敬,因为自身的“原罪”总是充满罪恶感。酒神冲淡了这种罪恶的感觉,使人喜悦,没有防备地接近神。因此,酒神成为上帝、耶稣隐匿后维系人与神,也正是有了酒神,白昼和黑夜的隔阂和间隙得以化解。

四、结语:社会宗教语境下的诗意象征

因此,“饼与酒”、“白昼与黑夜”、“三段式结构”的意象具有紧密的联系,他们的象征意蕴在诗歌中建立了一个象征空间。这个空间是荷尔德林独有的世界观的筑造。这个世界观连带着一个核心“神”,这个核心的概念又是经过荷尔德林的两种宗教的融合和补充,围绕着核心的链状历史观是一个白昼而黑夜、黑夜而白昼的进展,而最终要达成的世界就是《圣经》中耶稣口中的“神的国”,但是荷尔德林又将它给予了改造。

在《饼与葡萄酒》中充斥着浓重的宗教情境,他尤其打破了两希宗教的隔阂,将之融合,建立一个理想的“神的国”。尽管这仍然也是《圣经》中耶稣预言的一个宗教神圣处所“神的国”,但是荷尔德林的“神的国”有其自身的新意,它不再仅仅只是一个宗教性的意义,同时也具有强大的社会意义。关注现实的诗人想实现的是一个可以解决社会诸问题的理想的格局。这个格局首先建立在宗教融合的基础上,取长补短,以尽可能完善人性。但是他以诗歌的形式,以“言”的方式,行使着作为神祭司的责任。尤其在海德格尔的论述中,更看出诗歌特有的诗意性,而内容与格式混溶最好的就是象征,这种象征使得海德格尔认为荷尔德林是诗人中的诗人,因为他用诗歌的形式道出了本质。

[1]窦学富.现代汉语德汉汉德词典[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2.

[2]中国基督教协会.圣经[M].2009.

[3](古希腊)赫希俄德.神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1.

[4](德)荷尔德林.荷尔德林后期诗歌[M].刘皓明,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5](德)荷尔德林.荷尔林诗新编[M].顾正祥,译.北京:商务印书社,2012.

[6](德)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歌的阐释[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作者单位:同济大学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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