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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西林独幕剧叙事模式探析

2013-12-12胡雅婷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12期
关键词:马蜂西林喜剧

胡雅婷

丁西林独幕剧叙事模式探析

胡雅婷

丁西林独幕喜剧语言精练富有韵味,结构精巧而层澜迭起。作为我国20世纪20年代喜剧艺术的开拓者,丁西林独幕剧喜剧创作过程中的叙述内容、叙述结构、叙述话语方面多有建树,丁西林本人对中国话剧的发展也做出了突出贡献。本文从西林独幕剧的戏剧结构、情节及语言等方面入手,探析西林独幕剧的叙事模式。

丁西林 独幕剧 叙事模式

叙述内容是文学作品的核心,即作家在作品中所讲述的故事,由故事、结构、行动三方面构成。由事件、情节、人物、场景所构成的故事直接决定作品的优劣。丁西林独幕剧在事件选择、人物性格描写、情节设置等方面处处体现着信手拈来式的“自然”,于极平常之小事中发掘喜剧效果,运用流畅简洁的笔法,形成一幕幕别具一格的独幕喜剧,西林独幕剧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与阅读价值,陈白尘评价其喜剧创作在20世纪20年代文坛上“无出其右者”。[1]

就戏剧结构而言,丁西林独幕剧打破了传统的“平衡——破坏平衡——新的积极性或否定性平衡”[2]这一经典叙事结构,他善于直接从高潮或者冲突(破坏平衡)入笔,使角色带戏上场,使观众或读者在剧一开场即进入作者有意为之的兴奋或紧张状态。《一只马蜂》一开场吉老太太即让吉先生写信,讲到为余小姐做媒,观众即同与余小姐互相爱慕的吉先生一起处于紧张状态;《亲爱的丈夫》开场就处于男扮女装的太太身份遭到质疑的关口;《酒后》直接从丈夫以玩笑的口吻让妻子为酒后的休息的客人盖毯子,从而引起妻子想要吻客人的趣事;《压迫》一开始,男客就陷入单身租不到房子与房东理论的僵局;《瞎了一只眼》中,夫妻二人在开篇就要接待因妻子言过其实而特意赶来看望的朋友等等。这种从高潮写起,从结尾入笔的创作手法与戏剧创作过程中集中展现矛盾冲突这一特性相吻合,使得西林戏剧虽不能用故事本身对观者产生刺激感,却能通过对故事的叙述而达到喜剧性效果,符合阅读者、观赏者的接受心理与审美感受。

这种以“平衡状态被破坏”为初始状态,并集整幕剧之力恢复平衡的叙述结构在丁西林的独幕剧中即表现为“二元三人”模式。通过对西林独幕剧文本的研读可以发现,其故事情节精巧,语言简洁,每幕剧通常只设三个角色。在这三人之中,由一人承担诱发冲突的“结构性人物”,[3]而其余两者则以结构性人物所提供的环境展开二元对比、结照,整幕剧则以此为框架在机智幽默的对白中上演。以《一只马蜂》为例,该剧只有吉老太太、吉先生、余看护三人。其中,吉老太太乱点鸳鸯谱为余小姐做媒可说是戏中冲突的开始,吉老太太也因此承担着诱发冲突的责任,而以做媒为背景,吉先生与余小姐展开的互用反语的欺骗式对白则推动着整部戏的情节发展,趣味连连。在《瞎了一只眼》中,客人的到来是妻子与丈夫无措的主要原因,妻子因客人的到来而要求丈夫遮一只眼的滑稽行为推动了情节发展。西林独幕剧中的人物通常承担着角色与行动元两种任务,丁西林不但赋予了他们生动具体的性格,还使他们作为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行动元而存在。在《三块钱国币》中,作者用简练的对白在有限的时间里成功塑造了成众这一有点市侩麻木又有点玩世不恭的大学生形象。当吴太太因李嫂打破花瓶而指责不已时,成众随口一句“里面和外面一样”(指天气冷)一语双关,不经意间表达了他对此事的看法。玩世不恭与市侩的性格使他不可能为李嫂出头,反而用“下棋”、“将军”等具有暗示性的话语挑起杨长雄与吴太太的争论。杨与吴的争论开始后,成众始终以一位看客的角色,承担掌控情节的作用,作者安排他在适当的时候用“下棋”二字来调节矛盾,最后杨打破吴太太剩下的一支花瓶,赔付三块钱国币时,成众出人意外地来了句“和棋”,全剧至此而终,令观者在震惊中慢慢回味该剧的主旨。可以看到,成众并不属于“二元三人”模式中的人物,但他却在推动情节发展、构建戏剧框架、提升戏剧感染力等方面发挥着关键性作用,《三块钱国币》中,他即具有鲜明的性格,又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行动元。丁西林用了几句对白即塑造了成众这一典型戏剧人物,使我们感叹于“独幕剧圣手”的功力。

成众这一人物的成功离不开戏剧结尾处那一句“和棋”,而在结尾处做文章,又是丁西林独幕剧叙述结构的又一大特征。西林独幕剧不以故事的跌宕、情节的奇巧、语言的华丽又或是情感的充沛取胜,于“无事”中寻找平实的趣味,于琐事中体味人性的丰富与多义才是他剧作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主要原因。而此处无声胜有声的喜剧效果的达到,正是他充分运用了戏剧间架结构中的结尾艺术的结果。丁西林独幕剧有的在高潮中戛然而止,有的在冲突中归于沉寂,有的则在“真正意义上的皆大欢喜”[3]中圆满落幕,毫不拖泥带水,却给人一种余音绕梁之感。《一只马蜂》结尾处,吉先生抱余小姐这一惊人之举惊动了吉老太太,而二人则以“一只马蜂”遮掩过去,更以余小姐的“喔,一只马蜂”[4]22终结全局。 《压迫》中,男女房客假扮夫妻骗过房东太太而租到房子,在圆满收场时作者却来了一个大反笔:“男客:(关上门,想起了一个老早就应该问而还没有问的问题,忽然转过头来)啊,你姓什么?女客:我……啊……我……”[4]79这一大反转增加了戏剧趣味的同时也使得观赏者不得不思考剧中人物接下来所要面临的新问题,可谓戏完意未完。丁西林十分重视独幕剧的结尾,他认为写独幕剧可以不必从头写起,甚至可以最先写它结尾。丁西林运用机智、俏皮的语言,反讽、含混、反笔、伏笔等创作手法而精心编排的既精且巧的结尾艺术,使他的独幕剧精而不短,言浅意深,呈现出一种“诗意的韵味”。[5]

丁西林戏剧被公认为 “不注重作品的社会意义,而在戏剧艺术上取得较高成就”。[6]尽管如此,在“破坏平衡——恢复平衡”的“二元三人”表层叙述结构之下,西林独幕剧还展现出其独特的深层“行为——结果”结构。分析《压迫》中的行为结果模式,当男房客以真实的单身身份出现时,房东不答应将房子租给他,两人因此事还闹到巡警出面调解,当男房客与女房客合伙上演一出欺骗戏时,他反而得到了房东房子,不但如此,女房客也因此租到了房子,而房东和房东女儿也分别满足了不允许单身房客入住和只允许单身房客入住的意愿。由此进一步分析,可以得出此剧“真实得不到允许,谎言反而被采纳”的结论,这一超乎常理认知的“行为——结果”模式分析使我们看到作者隐含着的对压迫与不公的讥讽与嘲弄之意。《压迫》是作者为具有相同租房经历的已故之友所作,是他“联合起来,去抵抗——不但有产阶级的压迫——社会上一切的压迫与欺侮”[4]67的一种美好愿望,作品深层结构中所表现出的对于压迫与欺侮的嘲弄与讥讽从侧面表现出他对友人刘叔和的深切哀思。

从打破平衡入笔的“二元三人”的精巧模式与闹中取静,张弛有度的结尾艺术使西林独幕剧在叙述内容上呈现了一种诗意的韵味。除此之外,西林独幕剧机智、俏皮的语言与淡雅的幽默风格同样为评论者所称道。独幕剧贵在精巧,能在有限的场景与时间内将冲突展开,但这并不意味着故事的粗浅与贪乏。如何在有限的篇幅里展现剧情的起、承、转、合,是对剧作家尤其是独幕剧作家最大的考验。丁西林解放前独幕剧创作多从冲突入手,从结尾入戏,并能做到直接破坏平衡而不使观众觉得突兀,这得益于他叙述话语的娴熟运用。丁西林独幕剧特别注重延展故事内容的发展过程,其叙述时间尽可能涵盖故事内容的启、承、转、合。《一只马蜂》虽然开场就进入了吉先生与余小姐言此意彼的“欺骗式”情感沟通中,但是在吉老太太让吉先生写的那封信中我们已经了解到老太太想让儿子早日成婚、女不顺母意等故事背景。《亲爱的丈夫》虽然让任太太一上场就处于被暴露的危险中,但是作者却有意在前面用仆人与客人的大量独白设下伏笔,使任太太身份扑朔迷离的同时又层层剥茧,待到谜底揭开时让观众有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之感;《压迫》虽然以男房客与仆人的对白开场,使男房客陷入单身租不到房子的僵局,但在他们的对白中观众可以晓得房东未出场的女儿的意愿,也使我们对男房客不愿让步的心情有所理解。在这些作品中,作者运用巧妙的叙述话语,延展故事时间,从而在独幕剧这一篇幅短小的题材中展示出冲突集中、节奏紧凑而故事完整的佳作。

除了对叙述话语的技巧性运用,丁西林还将喜剧语言定义为“轻松、俏皮、幽默、夸张”[7]79等。丁西林独幕剧的语言机智、俏皮、幽默,尤其是那些合乎剧情、合乎人物性格的幽默警句的自然流露使作品在富有诗味的同时又极富哲理意蕴。如:“老人家的眼睛,同小孩子的眼睛一样,闭不得,一闭了,就不由你做主。”“她们都是些白话诗,既无品格,又无风韵。旁人莫名其妙,然而她们的好处,就在这个上边。”“要是找老婆如同找数学的未知数一样,能够列出一个代数方程式来,那倒容易办了。”(《一只马蜂》)“一个诗人。是人家看不见的东西,他看得见;人家看得见的东西,他看不见;人家想不到的东西,他想得到;人家想得到的东西,他想不到;人家做得出的事,他做不出,人家做不出的事,他做得出。”“世界上有两种女人:一种,只有旁人觉得到她的好处;一种只有她的男人觉得到她的好处。只有旁人觉得到她的好处的女人,一百个人里面,你可以找到十个;只有她的男人觉得到她的好处的女人,一百个人里面,你难找到一个。”(《亲爱的丈夫》)这些警句的运用,以语言自身达到喜剧效果的同时,也为戏剧尤其是喜剧语言的开拓做出了贡献。除此之外,丁西林喜剧最善于用 “谎言”、“欺骗式”[8]对白,造成一系列误会,于误解中化解矛盾冲突,通过欺骗,平息矛盾,化解冲突,求得平衡,保持安宁,达到喜剧效果。《一只马蜂》和《压迫》都成功运用了“欺骗”这一解决冲突的特殊手段,营造了强烈喜剧氛围。《一只马蜂》中的吉先生、余小姐同吉老太太之间,分别代表新旧两种思想的冲突,吉先生与余小姐是一对现代青年,追求自然的人生与爱情,崇尚自主婚姻,但缺乏向旧婚姻模式挑战的足够勇气,故而只能以不断“说谎”的方式来曲折地表达爱情,抵挡具有封建旧思想的吉老太太对儿女辈婚姻的“温柔”干涉与侵权,急于为儿女婚事帮忙的吉老太太始终被蒙在鼓里,不明底细,处于不自觉地被欺骗以至被捉弄的地位,生活其间的吉老太太丝毫不觉其苦,反而甘之如饴,陶然而醉,整个剧情便在虚虚假假中进行,假话、谎话构成了剧本的情节要素和语言特色。被誉为丁西林早期独幕剧压卷之作的《压迫》,欺骗手段更是被运用得炉火纯青。《压迫》反映的是一场租房风波,房东太太不愿将房子租给没有家眷的人。一日,房东女儿自作主张收下了单身男客的租房定金,从而引发了房东太太与单身房客退房与租房的冲突,眼看到了山重水复疑无路的绝境,却不料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正直、豪爽的女房客打抱不平,甘愿冒充男房客的妻室,帮男房客摆脱了困境,最终租下了房子。“欺骗”手段的运用,尽管很有趣味,使剧作平添了不少喜剧色彩。

丁西林认为喜剧中语言要达到幽默效果有讲话本身就是俏皮的、剧作家的加工整理以及平凡话语在特定情境与场合中的特殊情况等三种情况,而西林独幕剧中淡雅的幽默文风正是对这三种情况的综合运用。

作为我国20世纪20年代喜剧艺术的开拓者,丁西林独幕剧喜剧创作过程中的叙述内容、叙述结构、叙述话语方面多有建树,丁西林本人对中国话剧的发展也做出了突出贡献。首先,他开拓了中国话剧新样式,在独幕剧和喜剧方面造诣颇深,至今仍是我国话剧独幕剧创作中的巅峰。其次,丁西林强调“话剧剧本本身是一种文艺作品”,语言必须要有“艺术感染力”。[7]77丁西林戏剧创作于“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对于白话文的运用与发展以及戏剧语言的民族化与形式化起着开拓作用。丁西林戏剧创作对舞台效果与社会意义关注较少,而是从作品本身入手,注重作品本身的内在艺术价值,对于戏剧作品的文学价值起到了很好的深化作用,是现代话剧作品的舞台艺术向案头文学转变的重要推动力。

[1]陈白尘.中国现代戏剧史稿[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8:107.

[2]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8:249.

[3]朱伟华.丁西林早期戏剧研究[J].文学评论,1993(2): 30.

[4]丁西林.丁西林剧作全集(上)[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5:79.

[5]王震东.丁西林独幕喜剧结尾艺术谈[J].戏剧艺术, 1982(3):110.

[6]钱理群.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137.

[7]丁西林.戏剧语言与日常讲话有别[A]//孙庆升.丁西林研究资料[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6:79.

[8]朱庆华.丁西林早期独幕剧的艺术魅力[J].甘肃社会科学,2003(5):38.

(作者单位:中国矿业大学文学与法政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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