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女性
——论万比洛夫笔下的瓦莲京娜
2013-12-12
著名女作家冰心说:“世界上若没有女人,这世界至少要失去十分之五的‘真’,十分之六的‘善’,十分之七的‘美’。”同样,优秀的文学作品更是离不开成功的女性形象。女性历来是俄罗斯作家青睐而擅长塑造的对象,从普希金的达吉雅娜,到屠格涅夫的叶连娜;从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索尼娅,借着对美好女性的塑造,一代又一代的作者得以表达自己对真、善、美的理解和追求。
万比洛夫出生在西伯利亚伊尔库茨克的一个小村子。母亲是当地的一位教师,也是一位虔诚的东正教徒。作家幼年时父亲便被诬陷迫害,万比洛夫和他的兄弟姐妹们是在母亲的护佑下长大成人的。他的每一部作品中都少不了对某一类型的女性塑造。无论是他的第一部戏剧《六月的离别》,还是绝笔之作《去年夏天在丘里木斯克》,都表达出作家的艺术追求,也体现了他对对俄罗斯文学传统的皈依和发展。
瓦莲京娜是一位18岁左右的妙龄少女,她中等个头,长得匀称秀气。在偏远的林区小镇,作为一位餐馆的服务员,虽然终日要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群,但是在这位少女身上丝毫闻不到一丁点儿的“油烟味儿”。餐馆前面是一条木板人行道和一座和房子同样古老的花园(花园的栅栏也装饰着木雕)。花园里长着一圈醋栗,中间长着各种花草。
从这种清新的环境可以看出,花园的主人至少是一位超尘脱俗的人。
面对睡在凉台台阶上的陌生的、干巴巴的老头,瓦莲京娜问道:您怎么在这里睡觉?……冷得够呛啊。想必也不舒服……您敲敲门就好了。通过她和老人叶列麦耶夫的简短对话,一个礼貌、善良、慷慨的少女形象便跃然纸上。对待一个衣衫破烂的老人,她没有表现出嫌贫爱富的势利架子,而是把他当一个落魄的老者关心起来。俄罗斯女性惯有的善良品质在瓦莲京娜身上立刻迸发。
和沙曼诺夫的爱情是贯穿整个戏剧的红线,也是作品最引人入胜的所在。在这段恋情中,瓦莲京娜表现出一个俄罗斯永恒女性身上的所有优秀品质:真、善、美。
一、真
沙曼诺夫是一个工作上失意的审讯员。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他身上的一切——穿着、说话、举止——都显得邋遢、放荡和毫无掩饰的散漫、玩世不恭。有时候他边听别人说话,头就边往下冲——好像突然睡去一样。生活已经打垮了这个原本满腔热情的青年,他能做的就是终日醉生梦死地躺在年轻的女药剂师卡士金娜的卧室里。这不禁让读者看到了一个当代的奥勃洛莫夫,在他身上酒神和日神两种力量在作激烈的斗争,且酒神暂时占了上风。他亟须有人将他从昏睡中唤醒。而这个精神的唤醒者和抚慰者只能是瓦莲京娜。
世间充满了无数的巧合。在一次不经意的交谈中,沙曼诺夫发现:这位他认识了一年多的18岁的餐馆服务员原来是如此美丽:她不但脸蛋漂亮,而且没有像她的两个姐姐那样为了自己的城市梦而离开这个偏远的林区小镇,更重要的是,她在日复一日地修理着被人践踏的花园栅栏,并且坚信总有一天人们会学会沿人行道走路的。小小的丘里木斯克虽然没有大城市的繁华热闹,却有自己的父亲、心爱的花园以及这个她深深暗恋的沙曼诺夫。这个成天要修理数遍的花园和她年迈的父亲一样需要有人来照料和呵护。
她对沙曼诺夫的爱恋虽然汹涌澎湃,但却竭力克制自己不让流露出来,因为她觉得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和别人无关。通过他们的对白,我们能看到一个俄罗斯东正教女圣徒所特有的隐忍和无私,更能看到新时期俄罗斯少女所具有的自尊和独立。她和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女主人公一样,虽然深爱着对方,却因为害怕给爱人带来负担而默默承受暗恋之苦。如果没有沙曼诺夫的一再追问,她是不会吐露心声的。她对沙曼诺夫的爱虽然含情脉脉,但却深深促使这个齐洛夫似的沉睡者重新思考生活。瓦莲金娜不但爱家乡,爱自然,更爱人,她的爱是圣母般的博爱,她对生活的信念是坚定而执著的。沙曼诺夫正是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不是语言式的说教,而是通过极富象征性的舞台动作传递给他的。瓦莲金娜就是一个抚慰者,她抚慰着每一个焦灼而痛苦的灵魂,却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
二、善
善良是人类最美好的品质,在俄罗斯女性身上,这一点表现得尤为突出。
对于一个美丽如花的少女,追求者自然是多如蜂蝶。小镇虽小,但是生活中的假、丑、恶并不会因为真、善、美的存在而甘拜下风。
帕士卡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无赖,他也追求瓦莲金娜,但是这种追求仅仅停留在对美丽的占有上。他为了“圈住”瓦莲京娜,故意骗她去羊泉村跳舞。善良的瓦莲京娜出于同情从小没有父爱的帕士卡而同意与他前去。但是,这一去却以悲剧结束:帕士卡强暴了纯洁的瓦莲京娜。她虽然身体遭受了玷污,但是灵魂却并没有因此而破碎。面对周围人复杂的眼光,她没有为自己被欺辱和被损害的命运而自暴自弃,而是以一种超脱的姿态一如既往地走向花园,继续修理被人践踏的栅栏。她和她用心维护的小花园同病相怜,都经历了来自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风雨浩劫。然而,面对自己的苦难,她始终没有低下高贵的头,依然保持直立的姿态。
善良和博爱是一对孪生姐妹。只有心中充满大爱的人才会包容世间的一切,包括美好和污浊。这个世界的原始状态并不是道德,而是博爱。帕士卡等人是道德的破坏者,万比洛夫的高明之处就是他并没有像同时代的作家那样停留在一般的道德谴责上,而是通过瓦莲京娜身上的博爱来拯救他们。即使自己的牺牲哪怕只能唤起别人心中的一点儿良知,那么,这样的牺牲也是有价值的。在戏剧末尾,邪恶的帕士卡决定离开小镇,或许是他再也没有颜面待在小镇,或许是瓦莲京娜的坚强让他放弃了自己的天真想法,因为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子并没有因为他的暴行而被摧毁,他也没有真正能够圈得住她,她的强大不是暴力所能征服的。
三、美
万比洛夫的几部戏剧作品虽然风格各异,基调不一,但是对女性形象的塑造无一不体现出作家的女性意识和对人类生存状况的人文关怀。《六月的离别》中的塔妮娅为了心爱的恋人而与专断的父亲分庭抗礼;《窗户朝向田野的房子》中的奶牛场场长阿斯塔芙耶娃不顾身份的差别和世俗的偏见向自己心仪的中学教师巧妙表白;《长子》中的妮娜在看清了未婚夫的真实面目之后毅然与其断绝关系;《打野鸭》中的加林娜在痛苦的婚姻中还不忘对丈夫的拯救;到了《去年夏天在丘里木斯克》这部戏剧,作家对女性的态度基本达到了成熟。
作家借沙曼诺夫之口说出,瓦莲京娜不但是一个外表迷人的姑娘,更是一个他梦中苦苦等待的爱人。她是纯真的少女,是善良的天使,更是美丽的化影。与卡士金娜骈居的一年多,还不如与瓦莲京娜短短接触的几分钟。卡士金娜是一个药剂师,但是她给沙曼诺夫开出的药方只是片刻肉体上的欢愉和安慰。瓦莲京娜这个少女,从她被在花园里的美丽发现到她的香消玉殒,沙曼诺夫和读者一样,看到的是一个少女如何在一两天内变成女人的戏剧性过程。
瓦莲京娜没有刻意对沉睡的沙曼诺夫进行救治,然而,她内心强大的力量不能不震撼到尚未沉沦的审讯员。这种精神上的复活是每一个处在彷徨和迷茫中的俄罗斯男人所必须经历的蜕变,而引起这种惊人蜕变的永远是俄罗斯的永恒女性。
瓦莲京娜是作家心目中的理想女性,也是俄罗斯永恒女性中的一员,更是千千万万读者和观众心目中的女神。她是俄罗斯式的,更是全人类的。在她身上既体现了俄罗斯作家们来源于古代的女性崇拜意识,也体现了东正教中的圣母情结,她是一个尘世间矛盾的化解者,苦难的承受者,灵魂的抚慰者,更是人类关于真、善、美理想的永恒代言者。
万比洛夫生活的时代是苏联政府倡导无神论的时代。宗教在形式上的废除,并没有祛除俄罗斯民族千百年来对女性崇拜的文化基因,这种文化基因在万比洛夫的创作中得到了意识的和潜意识上的完好保留,而且,由于作家生活的时代是一个全新的时代,所以,他除了将人性中真、善、美的美好品质安放在美好的女性身上以外,还赋予了新时期女性所应有的时代品质,那就是独立、自信、自尊。对瓦莲京娜这一女性的成功塑造,一方面体现了作家对俄罗斯文学传统的继承,另一方面就是帮助“停滞”时期的人们重建对真、善、美的信仰,使他们超然地面对生活中的苦难。
[1]赵鼎真.万比洛夫戏剧集[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0.
[2]刘根报.诗人哲学家尼采[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1.
[3]李惠.东正教文化影响下的俄罗斯文学中的女性形象[J].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2008(6):119-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