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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洛维夫人》中的莎士比亚形象

2013-12-12王颖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8期
关键词:莫斯莎翁伍尔夫

王颖

《达洛维夫人》中的莎士比亚形象

王颖

发表于1925年的《达洛维夫人》是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最负盛名的作品。莎翁的作品,不但被小说中的多个人物频繁引用,其形象本身还作为一个文学意象,被作者赋予了多层含义。本篇论文希望从小说对莎翁作品的多处引用入手,剖析莎士比亚与这本小说的背景、人物、主题和作者的创作意图之间的深层联系,挖掘小说中伍尔夫援引莎士比亚形象的多重政治文化意图,进而从一个侧面揭示出伍尔夫与英国文学传统的深层联系。

莎士比亚 主题 创作意图 英国文学传统

伍尔夫一直被视为英国现代文学的先锋,她的作品向来以新锐的写作技巧、对人性的深刻洞见和极富诗意的语言见长。这部小说也不例外。《达洛维夫人》语言优美,以意识流的表现手法,在记忆与现实间来回跳跃,主要描绘了男女主人公各自在1926年6月的一天中的经历。虽然小说采用了很多现代派的写作技巧,却同时引经据典,和过去的文学传统发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除了引用希腊神话和《神曲》中的典故,小说反复引援了英国文学大家莎士比亚的作品。莎翁的作品,在小说中不但被多个人物频繁引用,其形象本身还作为一个文学意象,被作者赋予了多层含义。事实上,小说的构架就是紧紧围绕着对莎翁剧作《辛白林》的影射构建的,而作者运用莎翁这一经典文学的代表形象有其文学上和非文学上的多重意图。莎士比亚一直以来被奉为英国最伟大的作家,他不仅代表了英国文学的历史与传统,也是大不列颠帝国文化的结晶。正因如此,伍尔夫作品中对莎士比亚的引用并不能简单地从文学意义上理解,而应把其放在更广阔的文化和政治背景中加以考察。本篇论文希望从《达洛维夫人》中对莎翁作品的引用入手,挖掘小说赋予莎士比亚这一文学形象的各种深意。本篇论文包括三部分,首先将探讨莎翁的多部作品和小说的关系,及它们与小说的主题之一——死亡与复活的关联,接着将论述小说中莎翁的形象是如何与作者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呈现和英国文化相联系,最后将从女性主义视角探讨莎士比亚这一形象是如何被作者运用于其女权主义事业。希望本文通过以上围绕莎士比亚和作品关系的多层次探讨,能帮助读者加深理解伍尔夫的作品及其与英国文学传统的深层联系。

在去为宴会买花的途中,克拉丽莎·达洛维透过一家书店的橱窗,第一次读到了 《辛白林》中的句子——“不要再怕炎炎骄阳,也不要害怕寒冬肆虐”。[1]9在原剧中,这句话出自女主人公伊莫金死后人们为她唱的挽歌,表达的是死亡并不可怕,反而是一种解脱,将人们从生活的重负中解放出来。在小说中,对死亡的思考一直缠绕着克拉丽莎:“她的生命最终必定会完全停止,这重要吗?没有她而这一切必将继续存在下去;她感到怨恨吗?抑或,相信死亡使一切完全终结,不也令人感到安慰吗?”[1]8当布鲁顿夫人“只请理查德吃午饭而不请她”,而她知道“据说她的午宴非常有趣”时,克拉丽莎又一次深深感到时间、死亡的阴影在向她迫近——

但是她惧怕时间本身,并且,好像是刻在毫无感觉的石头上的日冕,她从布鲁顿夫人的脸上可以看到生命如何在衰退;她的那份生命如何年复一年地被片片切掉,剩下的空间里能够伸展的余地是那么小,已不再像年轻时那样能够去吸收生存中的色彩、刺激与音调。[1]27

死亡的阴影一直围绕在小说的主人公周围,潜藏在看似波澜不惊的日常生活之下。这使小说对平常事件的叙述充满着张力,甚至是紧张感和胁迫感。克拉丽莎反复吟诵莎翁剧中的那两句话,想以此来对抗生命的消逝。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安慰,象征着她“默认了死亡这一事实”,[2]90因为死亡就意味着“不再害怕”。

此外,《辛白林》中,伊莫金是假死,几乎这部剧中所有那些被认为死去的人物,后来都被发现还活着。这一死亡到复活的循环贯穿整个剧本。同样的,死亡复活的主题在《达洛维夫人》中也有突出表现。当达洛维夫人在宴会中突然听到赛普帝莫斯死亡的消息时,她意识到“死亡是种挑战。死亡是种传递思想的努力;人们感到无法达到那神秘地捉摸不到的中心……死亡中有着拥抱”。[1]164

对赛普帝莫斯来说,死亡是一种交流方式。在小说中,他将自己视作“复兴社会的上帝……是替罪的羔羊,是永远的受难者”。[3]23怀亚特曾指出:“替罪羊传统有双重功能:一方面,通过自杀承担起所有的罪恶,从而使集体得到净化和救赎;另一方面,其象征着必须被杀死的自然神,以保存其生命力到来年的春天。 ”[3]443因此,赛普帝莫斯的自杀实则是带来了生命的可能,他为集体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而克拉丽莎也因他的死而获得了对生命的崭新认识,继续鼓起勇气面对生活。同时,也正因克拉丽莎懂得了赛普帝莫斯的所思所感,他的生命在她身上得到延续,他在另一种意义上获得了永生,死亡和复活这一主题又一次得到了加强。此外,克拉丽莎在得知没有收到布鲁顿夫人午宴的邀请后,思索着“如能此时死去,此时将最为幸福”。这两句话出自莎翁的名作《奥赛罗》,表达的是奥赛罗已经坦然接受死亡的心情,因为在原剧中,死亡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能让爱永生。对于克拉丽莎,死亡是唯一能使她对莎莉的爱不受时间侵蚀的东西。后来,在听到赛普帝莫斯死去的消息后,克拉丽莎反复在心中默念这两句话,她体验到赛普帝莫斯的思想和感情,在这一刻两个人的生命产生交集,两人同时对死亡有了崭新的认识——死亡并不可怕,应该平静地去接受它。所以,克拉丽莎为他感到高兴——“她很高兴他这样做了;抛弃了一切”,[1]167而其他人还得继续生活下去。最后,克拉丽莎带着这份新的认识,重新鼓起勇气回到了自己的宴会中。

小说的一个重要背景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一战给英国带来了沉重的伤痛——“这个世界的最新经历使他们所有人,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心中溢满泪水”。[1]9这一背景使上文中提到的《辛白林》中的那两句话更显重要,因为此时对死亡的恐惧变成了一个群体感受,而克拉丽莎反复吟诵它们不仅仅是在给自己心理安慰,也同时是给那些饱受战争折磨的人们以安慰。对于赛普帝莫斯来说,“他去法国,为了拯救一个几乎完全由莎士比亚的剧作和穿着绿色裙衣在一个广场上散步的伊莎贝尔·波尔构成的英国”。[1]76然而,一战使他彻底地对这些都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在战前,莎士比亚对他来说,象征着大英帝国的历史与文化还有他所有对美好的幻想,在战后却仅仅是“语言的优美”。

少年时对语言的陶醉之情——《安东尼和克利奥佩特拉》——已荡然无存。莎士比亚是多么厌恶人类啊——穿衣服,生儿育女,口腹之肮脏![1]79

赛普帝莫斯对莎士比亚兴趣的减退,从一个侧面表现了战争对人性的摧残。原本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他,现在却开始对一切都不信任——“因为事实是,人类既无善心,又无信念,也无宽容,有的只是能增加眼前快乐的东西。 ”[1]80

另外,莎士比亚在小说中的作用还可以从英国文化这一角度入手考察。

克拉丽莎将莎士比亚和其童年的经历紧密联系起来,她故乡新鲜的空气、海浪、花草树木,这一幅极富英国特色的图景让人容易联想到英国文化。这正是伍尔夫在批评所谓的爱国主义,但是她珍视人对土地的情感和对过去经历的留念。[2]92

通过反复吟诵莎翁作品中的句子,克拉丽莎实则是在向英国过去的文学传统致敬,而这一传统正是代表着英国文化的延续性和历久弥新的生命力。伍尔夫还用布鲁顿夫人这一形象和克拉丽莎作对比,前者声称自己从来不读莎士比亚,因此她在书中的形象也被刻画得严肃冷漠。不同角色对莎士比亚的态度有着鲜明对比——克拉丽莎和赛普帝莫斯对其的喜爱,以及理查德和布鲁顿夫人对其的毫不在意。理查德声称“正经人都不该读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1]67并将读他的诗比作“凑在锁眼上偷听”。作品中的布鲁顿夫人也不读莎士比亚。在小说中,阅读莎士比亚代表着一个人对情感和美好的追求,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这两个角色身上这些特质的缺失——理查德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对克拉丽莎的情感,而布鲁顿夫人更是被看做更关心政治而不是人。

无疑,莎士比亚对英国人来说是经典文学的象征。伍尔夫通过在作品中多次引用莎翁的作品,实际上是想“将文学从受教育的人手中,从等级制中,从军国主义和自我中心者的手中解放出来”。[2]92

伍尔夫从容地引经据典,并非是想用过去的文学经典为自己的文本服务,而是希望将它们融合到自己的声音中来,让两种声音合而为一。[2]93

伍尔夫对莎翁作品的引用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借鉴,其背后潜藏着她关乎女权主义目的。一位学者论述道:“莎士比亚对于伍尔夫来说,不是一个父亲式的形象,而是一个母亲式的缪斯,给她带来灵感,提供榜样,帮助她构想出女权主义的前景和实现方法。”[4]722“并且,通过转变人们对莎翁形象的预设,伍尔夫是在向人们普遍认为缪斯—诗人之间应该有的性别关系提出挑战,从而瓦解传统的性别预设。 ”[4]742因此,《达洛维夫人》中对莎士比亚的影射也可被视作伍尔夫挑战性别偏见的一个手段。对她来说,莎士比亚的思维是“雌雄同体的,既是男又是女的”。[5]102同样的,作品中,莎莉和克拉丽莎都被描绘成雌雄同体的形象。莎莉年轻的时候就一直以叛逆著称,不接受社会对传统女性角色的设定,而克拉丽莎在小说中一直有个“男性”的她——赛普帝莫斯。通过赋予莎翁形象以新的含义,伍尔夫是想告诉读者们“女性的读者和作家也可以成为文学的中流砥柱”。[2]231

综上所述,莎士比亚对于伍尔夫来说,不仅是一份可以从中获取各种灵感的文学宝藏,也是一个象征着英国性、经典传统和父权制的文学偶像。正因如此,《达洛维夫人》中的莎士比亚形象是复杂的,拥有多层内涵的,与作者的写作意图密切相关。通过探讨莎翁形象和这部小说之间的关系,我们可以看到,伍尔夫作为一个现代派的小说家对传统的继承和反叛。

[1]弗吉尼亚·伍尔夫.达洛维夫人[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

[2]Jane de Gay.Virginia Woolf’s Novels and the Literary Past[M].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06.

[3]Wyatt,Jean M.Mrs.Dalloway:Literary Allusions as Structural Metaphor[J].Modern Language Association of America,Vol.88,No.3(May,1973):440-151.

[4]Schwartz,Beth C.Thinking Back Through our Mothers: Virginia Woolf Reads Shakespeare[J].English Literary History,Vol.58,No.3(Autumn,1991):721-746.

[5]弗吉尼亚·伍尔夫.一间自己的房间[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作者单位: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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