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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态伦理视角解读《熊》中福克纳对工业文明和荒野对立的焦虑

2013-12-12王冬梅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3期
关键词:艾萨克老班福克纳

王冬梅

一、引言

20世纪90年代初始于美国的生态文学批评(E-cocriticism)是在全球环境危机日趋严重的情况下产生的。它旨在探讨文学与自然环境的关系。美国生态文学批评的主要倡导者和发起人彻丽尔·格罗菲尔蒂(Chery11 G1otfe1ty)指出,如果说女权主义批评从性意识(gender-conscious)角度考察语言与文学的关系,马克思主义批评把生产、经济、阶级的意识纳入文本阅读,那么,生态文学批评是把以地球为中心的思想意识运用到文学研究中,探讨文学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关系,[1]“历史地揭示文化是如何影响地球生态的”。[2]生态文学具有强烈的生态预警特点,其生态整体观立场给当下的生态危机提供了可能性的出路。它反对把人类作为自然界的中心,反对把人类利益作为价值判断的终极尺度,认为人类唯有尊重自然,才有可能建构起真正和谐的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而这正是生态文学的深远意义所在。

生态伦理学批评为福克纳文学研究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他文学创作深深地扎根于美国南方,内战的失败,使南方人曾经习以为常并为之自豪的生活方式、道德习俗﹑价值观念等思想上层建筑在北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冲击下土崩瓦解。福克纳颇具前瞻性地从生态伦理学视角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肆意糟蹋自然环境,打破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不仅渐渐蚕食着南方农业文明,还将使人类社会陷入空前的生态危机和精神危机。他早期的一系列作品,以他家乡邮票般大小为圆形所创作的 “约克纳帕塔法”世系小说,如《喧哗与骚动》、《押沙龙,押沙龙!》、《在我弥留之际》等,惟妙惟肖地刻画了战后南方人的内心惶恐和挣扎;既抒发了对荒野的无限向往和对南方往昔辉煌的缅怀,同时又积极思考人与环境的关系,以期寻求解决环境问题,达到人与自然和谐的状态。

二、福克纳的荒野情节

“荒野”(wi1derness)指原生自然和原野,是人类尚未涉足的原始大自然。美国通常被认为是以“荒野”概念为中心的生态环境思想的发源地。荒野描写(Wi1derness Writing)是美国文学史上特有的、以美国大陆原始自然和对野外生态学观察经验为素材,用小说、诗歌、散文、随笔、游记、札记等形式抒写原始自然的文学创作形式,其描写宗旨是歌颂自然、热爱荒野、倡导崇尚生命的生态伦理思想。“荒野”意象是整个美国文学发展中的主要母题之一,并形成了美国文学的传统。[3]

20世纪初随着工业化的突飞猛进,过度的工业化和城市化逐步蚕食着美国的荒野。这个时期的荒野描写不仅表达这个时代人们回归自然的渴望,还探讨了自然界的生态伦理观以及荒野与文明、荒野与文化的关系。

福克纳生态伦理理念萌发是受到他成长环境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成长于19世纪美国南方拓荒者的家庭,生长在美国南方的密西西比山区,从小就是自然之子。一方面,他切身体验到北方工业文明给南方人的生活带来日新月异的变化和便利,另一方面他从骨子里排斥憎恶它,视它为恶化环境,滋生堕落,异化人性的罪魁祸首。他渴望田园生活,期望人性的返璞归真。耳濡目染的是大自然的生命活力与传统道德,这就决定了他的创作渗透着对大自然的崇敬和对南方旧传统的眷念。

三、《熊》中的荒野意象

《熊》是美国现代作家福克纳长篇小说《去吧,摩西》中的一个重要篇章。它讲述了一个白人少年艾克·麦克斯林在森林荒野中以狩猎的方式向大自然朝圣而最终放弃象征腐朽的财产而过上简朴的生活的成长经历。作品通过描写狩猎这种与自然亲密接触的仪式表达了作家对自然生命的无限崇敬和热爱,并揭示了西方现代社会中工业文明与荒野自然对立的焦虑。

福克纳在小说中揭露了工业文明对荒野自然的无情吞噬,着重探讨了人类与荒野自然的关系,字里行间透露出作者对荒野深深的眷恋以及对自然和人关系失衡的焦虑。正如路易斯所指出的那样:“荒野是故事主要情节的背景和主要演员的家乡,荒野充满了高尚的品德。”[4]福克纳在这部作品中以细腻的笔触描写大自然,并秉承一贯使用象征的传统,拾掇能够产生共鸣的意象,以诗意气氛加以渲染并倾注自己丰富的感情,以传达他的思想。

(一)森林

森林、荒野一直是生态文学倾洒笔墨的对象,而在福克纳的小说中,森林不单是小说情节的背景渲染,更是一股能净化人性的圣洁力量。在他的小说世界中,森林、荒野是自由的主体,不再是人类的所有物, “它们之大,之古老,是不见诸任何文件契约的”。[5]175神秘而原始的森林使艾萨克“觉得自己长到十岁时竟亲眼目睹了自己的诞生”。(179)福克纳借艾萨克之口表达自己对森林莫名的认同感﹑归属感,映射出了自然是人类的抚育者、是人类生命源泉的生态主义伦理思想。

(二)老班

老班是一头生活在森林中的大公熊,是“未受玷污而不可败坏的”大自然的化身。(175)老熊顽强不屈,是荒野生命竞争中的冠军和领袖,它逃过了无数次追猎,虽然身上伤痕累累,但无法被征服,顽强地活着;它体现着一股原始的力量,是旺盛自然生命力的象征。“老班与其说是一匹被猎取的野兽,不如说是大自然的象征,自然法则的体现。”[6]

对于艾萨克、山姆等猎人来说,一年一度的狩猎活动实则是一场向大自然朝圣的仪式,因为他们“并不是去猎熊和鹿,而是去向那头他们甚至无意射杀的大熊做一年一度的拜访……去参加一年一度向这顽强的、不死的老熊表示敬意的庄严仪式”。(178)显然,福克纳笔下的狩猎活动是一种人与自然进行心灵沟通的方式,人类被资本主义工业文明浊化的灵魂由此得以涤净。人类在森林里受到大自然磅礴气度的洗礼,勇气的浸润,古老美德的熏陶。艾萨克正是通过狩猎,从森林、老班、山姆身上学到了怜悯、谦逊、英勇、自豪和坚韧这些森林里最原始﹑最高尚的美德。

老猎人山姆是印第安人后裔,他身上渗透着和荒野森林一脉相承的气质:淳朴、善良、超脱﹑正直、忍耐、自信,“在精神上他不属于任何人,他甚至不属于社会,他只属于大自然”。(419)山姆的言传身教使艾萨克完成了由一个纯粹的猎人到圣徒的转变。

然而,在人类无限膨胀的贪婪欲望面前,老班倒在了布恩的屠刀之下,森林也随之渐渐消亡了。人类短视、鲁莽的杀戮使得一只深受人们敬仰爱戴的美好精神的化身、一只活着的熊图腾突然倒下,也导致对老熊顶礼膜拜的山姆在悲痛中随之去世。福克纳笔下布恩杀熊之举的隐喻不言而喻,即人类盲目、鲁莽行为对自然造成的屠戮,抒发了作者对现代工业文明肆意破坏自然的错误行径的焦虑与谴责。老班的死标志着自然生命力为主宰力的时代的结束,以及现代工商业文明逐步取代南方传统的生活方式。

四、结语

福克纳认为美国工业文明的发展,是以血腥破坏森林和杀戮异己积累出来的,“是朝着资本主义对全人类有价值的东西进行掠夺性的毁灭的方向走的”,[7]154是把人类自己朝毁灭的方向推,因此,在他不惜余力挥洒笔墨呈现故乡荒野自然美景的同时,更着力将大自然所遭受到的戕害和蹂躏昭示天下。[7]58但福克纳对人类并没有彻底失望,相反,福克纳对人类的前途充满了希望,“人类不但会苟且地生存下去,他们还能蓬勃发展”。[7]255他认为人类是能够走出迷途的。这体现了福克纳对人和自然关系的思索,展示了他颇具前瞻性的生态伦理观。

在小说《熊》中,他向读者呈现了工业文明的罪恶﹑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通过布恩屠熊隐喻人类短视﹑鲁莽的行为对荒野自然的屠戮,表达了对工业文明侵蚀自然以及由此引起的人性的异化的焦虑,以期达到振聋发聩的社会警示作用,唤起人类改善自然环境﹑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意识和良知,表现了作家对环境问题的人文关怀。作者安排艾克最后放弃财产继承权转而隐居荒野的情节为读者昭示了一种解决目前环境问题的出路,即回归自然,尊重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

[1]Chery11 G1otfe1ty&Haro1dFromm,ed.The Ecocriticism Reader:Landmarks in Literature Eco1ogy,Athens: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1996:xviii,xviii,xviii.

[2]Jonathan Levin,“On Ecocriticism(A Letter)”,PMLA114.5(Oct.1999):1098.

[3]Stegner,Wa11ace.Wi1derness Letter.John P.O’Grady.Literature and the Environment:A Reader on Nature and Cu1ture.New York:Addison2Wes1ey Education Pub1ishing Inc1,1999:5.

[4]李文俊.福克纳的神话[C].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5]威廉·福克纳.去吧,摩西[Z].李文俊,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文中所标页码均出自该译本)

[6]管建明.《去吧,摩西》中的终极精神价值的建构与解构[J].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06,17(1):43-47.

[7]李文俊.福克纳评论集[G].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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