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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奥林匹克语境下武术话语权力的缺失*

2013-12-06刘占鲁郏孙勇

广州体育学院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奥林匹克跆拳道话语

刘占鲁,郏孙勇

(1.天津理工大学体育部,天津 300384;2.浙江警官职业学院,浙江杭州 310018)

北京奥运会的申奥标志、吉祥物、会徽、项目图案、奖牌、火炬等六大视觉符号充分说明了中国文化内涵的丰富和品味的高雅以及与奥林匹克文化天衣无缝的融合,通过这些极具中国传统文化代表性的符号,展示了中华民族自然质朴、和平持中、热爱土地、理解感情,尚人伦、尊祖宗、重道德的民族气质和精神,以及由此而形成的中国体育运动的特殊气质,必将对奥林匹克运动会产生深刻的影响[1]。同样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典型代表,武术也在北京奥运会上寻到了展示自己的舞台:北京奥运会期间同时也举行了“北京2008武术比赛”,但古柏先生称其为“非驴非马,不伦不类”[2],同是中国传统文化代表性的符号,武术为何在此却有着如此尴尬的身份,是值得深思的问题。本文试以符号、话语、权力理论为基础,对奥林匹克语境下武术话语权的获得机制进行了分析。

1 北京奥运会中武术比赛的意义

斯图亚特·霍尔认为:人生存于世界,也就意味着人在文化中。而文化总是体现为各种各样的符号……符号之所以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向人们表达某种意义……这么来看,所谓文化,究其本质乃是借助于符号来表达意义的人类行为[3]。从索绪尔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到其后来的罗兰·巴特、列维·斯特劳斯,也都认为事物的意义是在文化符号中被构建的,符号是意义表达的工具,以语言和话语为范式,其中的语言和话语具有鲜明的社会性特点,符号的“能指”、“所指”也与“差异”等内容紧密相联系,从而使同一事物在不同语境中获得的意义呈现出巨大差别。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语境中,武术是“内涵丰富、品味高雅”,而“2008北京武术比赛”在奥林匹克语境中,却产生了“非驴非马,不伦不类”的尴尬,同一符号,语境不同,意义迥然。

符号代表我们的各种概念、观念和感情,以使别人用与我们大致相同的方式来阐释其意义。符号系统形成了语言,语言生产文化意义。符号有两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物质的记号,为“能指”,是单纯的、基础的、描述的层次,具有广泛的一致性,大多数人都会认可其意义;第二个层次为暗含的东西,即我们平时所说的“隐喻”,这不再是一种明确解释的描述层,而是开始根据社会价值体系等更广泛的领域,来解释符号意义。

“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在每一个文化语境中都是一种社会习俗系统的产物,不同文化语境中,各种文化用不同的方式区别和认识世界,同一符号在不同话语系统的意义会大不相同。所以在阐释符号意义时,语境就显得尤为重要:各民族都具有风俗习惯、宗教信仰、生活方式等,从而形成自己的社会规范和价值观念,这一切便构成了文化的差异。所以解析“北京2008武术比赛”的文化意义,将其置于奥林匹克文化的语境中,其意义与中国传统文化语境中武术比赛的意义将大不相同,这是研究前提。

从“能指”与“所指”的符号学角度来看,武术符号应该有以下两个层次的解析:“刀、枪、剑、棍、拳及其演练方法”是第一层次,为“能指”;而第二层次则为其价值、感情、精神、意义等表达,是“所指”。武术符号的“能指”,不同语境下都可以大致理解为“2008年北京举行的那一场武术比赛”。当我们深入其“所指”的意义时,情况却大不相同:从根本上说,本次武术比赛虽然在奥运会举办期间进行,实际它与奥运期间北京所进行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展示活动(如奥林匹克公园的“中国故事”)并无区别,只是“中国故事”,不反映任何奥运文化的思想或主题。“福娃”等视觉符号以中国文化的形式表达奥林匹克的一个主题或含义,是奥运的符号;而武术比赛,由于不具备奥运符号的“所指”(观念等),虽在奥运期间以比赛项目的形式出现,但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奥运符号,不传达奥运文化的意义,自然也就有了“非驴非马”的尴尬,下文试对其原因进行分析。

2 符号、知识权力与武术的话语权

话语是符号表达意义的范式,符号所表达的意义与话语的情境紧密相连,语境决定着符号意义。知识传播与权力运作形成了话语权力运作体系,奥林匹克的话语体系下,武术的意义不能得以确切表达,处于失语状态。

2.1 差异与文化障碍

根据霍尔的符号学理论,符号边界的作用是使各类属保持“纯粹”,赋予文化以其唯一的意义和身份。当一种文化试图进入另外一种文化时,便需要突破符号边界,这种突破也可以看成文化的冲突。“扰乱文化的是‘不在其位的事物’——对我们未写出的规则和信码的破坏。……对于‘不在其位的事物’,我们所要做的是扫除它,把它扔出去,恢复处所的秩序,使事物返回正常状态。很多文化倒退到对外国人、闯入者、侨民和‘他者’关闭大门的地步,这是一个净化过程的一部分”[4],符号边界对于所有文化就是关键性的,“标出‘差异’致使我们从符号上关闭各种序列,支撑住文化并驱逐任何被认定不纯粹和不正常之物,给他们打上耻辱的记号……”[5]。

通过“符号边界”的理论,我们可以非常清晰地分析出奥林匹克语境中武术的被否定的机制:奥林匹克有自己的组织、运动方式和价值追求,当其与中国武术相接触时,差异使得二者各自具备了不同的意义和特征。但奥林匹克同时也对进入其语境的武术这一“他者”构建了“障碍”,从而形成了一种符号学意义上的否定。这种符号边界以价值思想观念为其核心内容,是最深层次的因素,往往也发生着最根本的作用。

也许在此有人会举出反例:柔道和跆拳道也同属东方体育文化的范畴,也与奥林匹克有着差异,但它们为何就成功成为奥林匹克的符号?在此,笔者并不否认奥林匹克具有多元化的发展趋势,但跆拳道、柔道成为奥运会的正式比赛项目,并不能从根本上说明奥林匹克价值体系已经发生多元变化。如果从符号学分析柔道与跆拳道进入奥运会的过程时,得到的结论将是这样:二者进入奥运会,都是以“能指”的形式,即符号的系统的第一层次的状态,而其“所指”,即意义和价值等,都被置换成了奥林匹克的内容。跆拳道与柔道剥离了其东方体育文化的核心价值,进入奥运会的只是其符号的表层。“竞技跆拳道不是从武道跆拳道分离出的特殊类型,是与传统跆拳道无关的一种[6]”。竞技跆拳道与传统跆拳道无关,那是如何出现的?很显然是创造出来的,标准是什么?当然是奥运会比赛的要求,是现代精神的理性和超越。而柔道同样也是采取了简化的方法,这种简化是进入奥运会的符号序列的前提,代价是剥离其母体文化的意义,舍弃原有文化的价值追求。

2.2 “幻象”与文化否定

奥林匹克的“符号边界”对武术来说是一种符号学意义上的否认。还有另外一种否认形式,是以“幻象”的形式在话语系统中发挥作用,在“幻象”中,中国武术在奥林匹克的语境中拥有了两种矛盾的信念,一种是正式的,一种是神秘的。正式的信念是:虽然武术难以理解,但其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典型代表,追求整体和谐,以天人合一为基本思想。而神秘的信念往往把武术与差异和分裂相联系:例如把武术追求和谐整体的特征简单地表述为武术太陌生、太神秘,所以难以理解,乃至把有关武术与“玄虚”等幻象相联系,并把这种幻象固定为武术的本质和自然,用这种简单的、局部的、分裂的幻象来规定武术的文化意义。这种对于分裂的幻象,是对武术话语系统的极端化,虽然在正式的场合不经常并明显的提出,但却是一部分人否认中国武术乃至中国文化的“作祟心理”。如美国CNN电视台的那位卡佛先生,在奥运圣火在美国传递期间的所放的有关“中国人是一群暴徒”的厥词,其表述中国文化的话语系统便是建立在“分裂的幻象”的基础上,从而构成一种对中国文化偏激与不实的评价。

下面我们再通过福柯的话语权力理论,从知识、权力和话语的角度,对奥林匹克这一占主导地位的文化的权力实施机制进行阐述。在此,奥林匹克拥有了强势的话语权,构建了网络化、循环的权力运行机制,武术的话语系统、意义的获得将得到更为清晰的表述。

2.3 话语、知识/权力游戏

“话语”本来是一个现代语言学的概念,指构成完整单位的、大于句子的语段。当索绪尔把话语作为一种语言实践引入到了社会关系的网络之中,用来论证话语、权力与知识关系的时候,话语便具备了以下的意义:什么样的话由什么人来说,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境下说,又怎样说?在此,话语与权力相结合,构成了“话语权力”。这也就是福柯那个著名的论点“权力通过对话语的清洗来强化其对社会与个人的控制力[7]。”

“知识的本质在社会层面上已经客观地成为一种用来维护自己和自己所在利益集团以及控制他人和他人所在利益集团的工具。在社会层面意义上,它只作为权力资源存在,并通过话语表达,因此,我们可以从知识的有用性推导出知识、话语的权力性[8]”。社会上某个占强势地位的团体或文化形式,通过知识传播和权力的运作形成了一种毋庸置疑的话语权,从而激发出其对社会生活的广泛渗透与弥漫深远的影响。这种情况下,权力的运作机制,通过其宽泛的形式(霸权)和一种“微观形式”的交互作用,形成了福柯所谓的“权力循环”,从而实现其对影响者进行的思想深处的精确控制。

2.3.1 霸权——奥林匹克的权力话语系统的宏观控制

赛义德认为:“在任何非集权主义的社会中,某些文化形式预先支配了其他文化形式;这一文化的领导权的形式就是葛兰西认为是霸权的东西,这是西方工业社会对文化生活中任何理解都必不可少的概念[9]。”这种霸权,不是我们通常意义直接压迫与剥削,而是深入社会文化思想的深层。这种霸权话语系统在奥林匹克文化中得到非常鲜明的表现:经过一百余年的发展,IOC在奥林匹克文化中形成了不可动摇的领导权,其任何决议都具有不可动摇的权威。IOC可以拒绝武术加入其正式比赛项目的要求,也可以允许举办“北京2008武术比赛”,这是在霸权层次上奥林匹克对武术的话语系统一较为直接、浅显的表现。

2.3.2 知识/权力——奥林匹克权力话语系统的微观控制

但是,还有知识/权力这种游戏,它并非像霸权看起来这样的简单,它是循环的,在福柯所谓的“权力的微观物力学”——一种微观的层次上进行:权力不只是强制着阻止,它是生产性的,知识作为权力的资源而存在,权力决定哪些知识有用,选择哪些知识,从而对受其影响者建立一种自发的、自我肯定的正当权威体系。让我们通过IOC的“逆向代表制”来看这种知识/权力的微观运作:顾拜旦是国际奥委会“逆向代表”制的创立者,他认为国际奥委会应该是独立的、国际性的,拥有最高权力和能自我吸收新成员的团体,这个团体中的委员应是只有对奥林匹克主义的信仰,而没有意识形态及政治、经济利益的冲突,并能独立自主、竭尽全力实施奥林匹克理想的“代理人”,国际奥委会从它认为合格的人员中遴选委员,这些委员作为国际奥委会的代表在本国居住,所在国无权撤换这些委员并不得干预委员的遴选工作。

IOC通过其各种形式的制度规范和教育,使参与其活动者掌握了奥林匹克的知识和价值体系,树立了对奥林匹克的无私的信仰,从而构建了其循环的权力体系,使每个人对奥运会的精神和价值追求都深入心底。这种权力形式以IOC同时在许多活动领域都占有领导地位为基础,以致它的支配权拥有广泛的赞同力量并看起来是自然的和不可避免的。

国际奥委会中“没有意识形态及政治、经济利益的冲突”,有的只是对奥林匹克信念和追求的完全认同,而且这种赞同是自然的,不可避免的,这正是福柯所谓的“权力的微观物理学”层次上的运行,而且这种权力是循环的,每个人,尽管在不同的地位上,都被卷入权力的循环。这种循环的权力进入到每个人的知识体系中,使奥林匹克文化的诉求成为每个人的自然诉求(包括IOC所选定的委员),从而构建了牢固的话语系统。这种微观策略的话语系统深入到奥林匹克文化影响下的每个人的思想意识的深处,以一种自然的方式影响着其中每一个人的价值体系,左右着其话语系统。

这里我们又回到武术与奥林匹克的根本性差异的话语系统上:奥林匹克建立了自己“自然的、不可避免的”支配权,在宽泛的以及微观的层面上对武术这一“他者”进行着话语操作,虽然我们努力进行武术套路体操化的改造,以符合西方现代体育那种工具理性要求,但很难进入奥林匹克的权力知识游戏,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在此,一个关于武术如何突破这种限制的问题便显现出来,这就是武术如何进行反话语系统,进行自己有效的话语系统意义的争夺。

3 中国武术在奥林匹克语境中争夺话语权策略

几代中国武术人通过努力,都无法使武术进入奥林匹克运动的主流,这就促使我们不得重新考虑福柯权力话语的论断,思索武术自我意义构建的机制。

3.1 积极进入奥林匹克文化的主流

这是我国的武术工作者多年来的不懈追求,但必须付出代价:使武术适应奥运会比赛项目的形式、规范和追求。我们在谈论体育成功进入奥运会时总会想起柔道和跆拳道:这两个项目进入奥运会尤有特殊的历史机遇与方式,但其简单化的策略对中国武术进入奥运会并无多大指导意义:正如上文符号学意义的分析那样,柔道、跆拳道只是以符号系统中第一层次(能指)进入奥运,而武术是一个拥有中国传统文化特点完整符号,简单化的策略行不通,其类似体操的竞赛制度改革,使其在奥林匹克的话语系统体系中看起来像体操但更加远离奥运,就像用中国传统音乐的五声羽调谱写出的钢琴曲一样,永远也不会演奏出令西方人陶醉的效果,原因还是简单,作为奥林匹克语境中的“他者”,武术的差异是巨大而无法弥补的。

所以,如果武术真要进入奥运会正式比赛项目,简单化的道路行不通。目前有学者提出以太极拳主攻方向的中国武术奥运战略,倒不失为一种可行的尝试。

3.2 差异的赞美

武术中“天人合一”的思想是东方文化数千年来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典范,可以有效地解决奥林匹克内源与外在的危机,保持奥林匹克的可持续发展。这是武术文化意义所在,也是奥林匹克所必需的,也是与世界体育文化多元发展方向相适应的。

这种对武术形象积极的表达与对差异的赞美所带来的问题是:这可能增加武术话语系统方式的多样性,但并不必然从根本上取代武术的消极形象。因为差异的二元对立依然存在,并保持在适当的位置,这种积极的形象对二元对立形成了挑战,但并没有破坏它。追求和谐、崇尚平衡的武术,可能在奥林匹克的语境中依然以一种负面的定型出现,我们力主对差异的赞美和体育文化多元的推崇,但这将会是一个漫长艰苦而又充满不确切的过程。

3.3 意义的争夺

第三种策略基于这样的观点:意义具有变化、不稳定的特性,由于意义永远无法最终确定下来,所以永远不会有话语争夺最终的胜利。鉴于目前奥林匹克多元化的趋势,也使中国武术可以发出这样的质问:为什么工业社会背景下以工具理性和天人二分思想为指导所产生的现代体育占据着奥林匹克话语权力体系,而源于农业社会追求天人合一、德艺双修的中国武术就不能成为奥林匹克意义的主流?或者说在西方现代体育与中国武术的二元中寻找一个意义的结合点?在当下奥林匹的权力游戏中,这看来似乎是戏言,但通过符号及话语的研究,起码可以得到这样富有意义的启示。

总之,以工业化城市化为发生发展背景的奥林匹克与源于自然经济和宗法社会的中国武术有着思想、价值等方面的根本性差异,奥林匹克语境中不会真正有武术的话语权。目前体育全球化所导致的体育生活方式的多元化,为武术在全球体育中提供了一定的话语空间,武术的发展,需要积极的态度,开放的胸怀,也要足够的自信。

[1]卢元镇.采撷东方文明智慧,应答奥林匹克发问——北京奥运会六大视觉符号的文化解析[J].体育文化导刊,2007(9):32-35

[2]古柏.全球化背景下民族传统体育的文化选择[J].体育文化导刊,2008(6):29

[3]斯图亚特·霍尔[英].话语系统——文化表象与意指实践[M].徐亮,陆兴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导言

[4]克里斯蒂娃[美]恐怖的权力[M].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1982.转引自斯图亚特·霍尔[英].话语系统——文化表象与意指实践[M].徐亮,陆兴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239

[5]巴布科克[美].可颠倒的世界—艺术与社会中的符号性倒置[M].纽约:康奈尔大学出版社,1978.转引自斯图亚特·霍尔[英].话语系统——文化表象与意指实践[M].徐亮,陆兴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239

[6]郑国贤[韩].跆拳道竞技运用论[M].韩国体育大学教材.转引郑斗汉.韩国跆拳道与中国武术竞技项目的国际化发展对比研究.北京体育大学硕士学位论文:5

[7]陈建宪.神话的权力——从福柯理论看神话中的乱伦母题[J].民间文化,2001(1):44

[8]傅春晖彭金定.话语权力关系的社会学诠释[J].求索,2007(5):79

[9]爱德华.W.赛义德[美].东方主义[M].哈蒙斯沃斯:企鹅,1978.转引自斯图亚特·霍尔[英].话语系统——文化表象与意指实践[M].徐亮,陆兴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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