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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望效用理论是现实生活的决策基础吗?——基于前景理论的反思

2013-11-22朱富强

浙江工商大学学报 2013年3期
关键词:赌局悖论效用

朱富强

(中山大学 岭南学院,广州510275)

一、前 言

20世纪50年代冯·诺依曼和摩根斯坦从个体的一系列严格的公理化理性偏好假定出发,运用逻辑和数学工具,发展了期望效用函数理论:风险状态下最终效用水平是由决策主体对各种可能出现的结果的加权估价后获得的,决策者谋求的是加权估价后形成的预期效用最大化。阿罗和德布鲁将其吸收进瓦尔拉斯均衡的框架中,成为处理不确定性决策问题的分析范式,进而构筑起现代微观经济学并由此展开的包括宏观、金融、计量等在内的宏伟而又优美的理论大厦。在这个公理体系之上,经济学家们运用日益先进的数学工具建立了无数精致的经济学模型,分析个体和组织行为及经济金融问题,甚至四面出击,用经济学方法分析方方面面的人类行为。显然,期望效用理论把个体的决策过程看成“黑箱”,经济学家们把决策过程抽象为理性的个体追求主观预期效用的最大化;在不确定性条件下,理性投资者的信念和主观概率是无偏的,他们追求均值/方差的有效性。但是卡尼曼与特维斯基1979年在《计量经济学》期刊上发表开创性论文《预期理论:风险下的决策分析》将认知心理学成果和实验方法引入经济学分析,[1]不仅使大家真正意识到心理认知偏差的存在和重要性,而且为认知心理学在经济分析中的应用树立了典范。卡尼曼通过对比实验发现,大多数个体并不总是理性的和风险规避的,人们的决策也不总是依据期望效用理论。那么,现实世界中人们是如何决策的呢?人类行为有何特点呢?大量的行为实验更好地解释了真实世界中的日常行为机理,因此,本文就此作一梳理和总结。

二、行为悖论对期望效用理论的挑战

尽管早在20世纪50年代,一些学者如Mosteller和Nogee等人就用实验来研究不确定条件下的偏好问题,大多数实验结果支持效用理论;然而,一些非主流的经济学家却发现,期望效用理论存在严重缺陷,现实中特别是金融市场里人类的很多决策行为无法用期望效用函数来解释。行为经济学家和实验经济学家提出了许多著名的“悖论”,像“阿莱斯悖论”“损失厌恶”“偏好逆转”“股权风险溢价难题”“羊群效应”等;这些实验结果对期望效用理论和效用理论构成了强有力的挑战,并进而对现代主流经济学的理论和思维提出了质疑。因此,这里首先从行为实验给出的各种悖论来分析期望效用理论的问题。

(一)人类行为并非基于期望效用理论

现代经济学的理性选择分析的主要依据是诺依曼和摩根斯坦在1944年推出的期望效用理论,那么,人类在行为选择中追求的果真是期望效用吗?这里看两个经典悖论。

1.圣彼得堡悖论。18世纪瑞士数学家D.伯努利(Bernoulli)分析了一个著名的圣彼得堡悖论(St Peterburg):一个机会的数学价值与人们通常给它的较低价值不一致。如一个赌徒只要买入场券就可以参加一个抛掷硬币游戏:在第一次抛掷中,如果铸币正面朝上获得1元,二次如此获得2元,三次如此获得4元,n次如此,就获得2n-1元;而他的期望的数学价值是无限大的,因为20(1/2)+21(1/2)2+22(1/2)3+…+2n-1(1/2)n=n/2。显然,这个圣彼得堡悖论显示出,人们对待彩票的价值测度与其期望价值是不一致的。

为此,伯努利引入效用U(R)这个主观因素来作价值的决定因素,分析效用和钱数量之间的关系。在他看来,10元对于已经拥有100元的人的效用相当于20元对于已经拥有200元的人的效用。当然,在这个抛掷硬币游戏中,究竟出价的多少往往依赖于人进行估价的特殊条件,只有把每个人的特殊情况特别是他的财富考虑在内才能解决圣彼得堡悖论。伯努利提出把x数量的钱的效用表示为:u(x)=logx,如果以2为底数的话就有 U(R)=u(20)(1/2)+u(21)(1/2)2+u(22)(1/2)3+… +u(2n-1)(1/2)n。

伯努利的分析表明,财富变化引起的心理反应与已积累的财富值成反比,也即财富的边际价值递减;同时,财富的边际价值递减也反映出,人们往往更愿意选择确定事件而非具有相同或稍高预期值的风险收益,这就是风险厌恶理论,它也就成了现代经济学的一般假设。表现为,博弈中风险占优的策略组合往往是纳什的均衡结果,即使是帕累托优化的得益占优策略组合常常也会被人们所放弃。

2.阿莱斯悖论。诺贝尔奖经济学奖得主阿莱斯1953年提出了与期望效用理论相反的观点,这被称为阿莱斯悖论。他要求受试者在两组彩票中分别进行选择。方案一:A.确定地接受100万美元;B.以0.10的概率接受500万美元,以0.89的概率接受100万美元,以0.01的概率接受零。方案二:A.以0.11的概率接受100万美元,以0.89的概率接受零;B.以0.10的概率接受500万美元,以0.90的概率接受零。实验结果表明,在方案一中绝大多数人偏好A,而在方案二中绝大多数人偏好B。事实上,在方案一中,如果 A >B,则 v(100)>0.10v(500)+0.89v(100)+0.01v(0),通过简单的代数运算就有:0.11v(100)+0.89v(0)>0.10v(500)+0.90v(0),这意味着,在方案二中实际上应该是:A >B,这与在方案二中选择B矛盾。显然,实验结果违反了Luce和Krantz提出的独立性公理,[2]因为方案一与方案二相比的唯一区别在于增加了以0.89的概率接受100万美元这一选项,结果就导致了选择偏好的改变。

阿莱斯悖论最早是阿莱斯1952年在巴黎举行的一次风险经济学盛会上向出席会议的萨缪尔森、阿罗、弗里德曼以及萨维奇(J.Savage)等提出的,目的是为了证明当今的决策理论体系有着很大缺陷。其中,萨维奇师从数学大师和计算机理论的开山祖诺依曼,并且是弗里德曼的关门弟子,是统计学界的带头人,是许多风险决策理论模型的开拓者;但是,萨维奇同样落入了阿莱斯设下的陷阱,他们的选择都违背期望效用的独立性、传递性以及替代性公理化假设。阿莱斯本打算在大会结束后向外界公布这一爆炸性新闻:世界顶尖的决策理论家所存在的偏好与他们自己对理性的见解完全背道而驰。但是,那些对决策理论不很热衷的经济学家大都忽视阿莱斯提出的问题,仅仅将之归结为非常规问题,而依旧使用期望效用理论来解决这一问题,而哲学家、心理学家以及一些决策理论专家却对阿莱斯悖论引发的挑战非常重视。

事实上,在阿莱斯之后,一些心理学家和决策理论专家进行了大量的相似实验,结果都与此类似。例如,针对有人认为,阿莱斯设计的实验中所提供的巨额资金是人们行为违背独立性的根本原因,Kahneman和Tversky降低金额而设计了另外一个实验,同样得出了行为的不一致性。方案一:A.以0.33的概率得到2500美元,以0.66的概率得到2400美元,以0.01的概率接受零;B.确定性地得到2400美元。方案二:A.以0.33的概率得到2500美元,以0.67的概率得到零;B.以0.34的概率得到2400美元,以0.66的概率得到零。实验结果表明,在方案一中82%偏好B,在方案二中83%偏好A。[1]

显然,阿莱斯悖论揭示出,人类偏好并非主流经济学所假设的那样是线性的,人类行为逻辑与数理逻辑之间存在不一致,这一点也为其他学者的大量替代设计所证实。[3]阿莱斯对该悖论的解释:在方案一中由于把0.01的概率接受零摆在了突出位置,而导致B选项不受偏好。而在方案二中A、B间接受零的0.01的概率差异则不再显著。因此,阿莱斯认为,行动x的效用没有必要理性地遵从由简单的期望效用公式U(x)=Ev(cxs)给出的结果效用;而是还要考虑结果的方差,即人们更偏好于平稳。这样,更为一般化的公式就可表示为:U(x)=F{E[v(cxs)],σ2[v(cxs)]}。这一方面反映了人们对风险的规避,事实上,社会中存在彩票买卖就反映了同样的彩票评价并不一样。

(二)不同情境下的决策存在框架效应

伯努利对圣彼得堡悖论的解释表明,财富给人们带来的效用与其已经拥有的财富量有关,并由此得出风险厌恶理论。问题是,风险厌恶是普遍定律吗?我们可以看两个实验。

实验一。有这样一个两组方案的选择实验。方案一,在拥有200美元的条件下进行选择:A.额外再增加50美元;B.以25%的机会赢得200美元。方案二,在拥有400美元的条件下进行选择:C.放弃150美元;D.以75%的机会失去200美元。实验结果是:在方案一中,84%的受试者选择了获得确定性收入的方案A,而方案二中,87%的受试者选择了以75%∶25%几率损失的方案D。显然,受试者在A和C,B和D中面对的最终财富状态都是一致的,但他们在两个实验中的风险偏好类型是不同的。

实验二。看特维斯基和卡尼曼的实验。方案一,假设你比现在多300美元,你面临着两个选择:A.确定地得到100美元收益;B.以50%的概率获得200美元和50%的概率获得0美元。方案二,假设你比现在多500美元,你面临着两个选择:A.确定地损失100美元;B.以50%的概率损失200美元和50%的概率损失0美元。结果:在方案一中,72%的人选择A;在方案二中,64%的人选择B。[4]显然,受试者面对着依然是相同的选择项,但他们在两个实验中的风险偏好类型是不同的。

那么,为何会出现这种行为选择和风险态度的差异呢?这就体现了卡尼曼等提出的框架效应(Framing Effect):行为者在不同情境下的行为往往遵循不同的行为模式,尤其是以肯定或否定的方式做出一种选择对后来的选择具有戏剧性的影响。其实,上述两个实验中的两个方案所设置的情景是不同的:其中,方案一设定的是正收益情景,仅获得收益;方案二设定的是负收益情景,即遭受损失。一般地,当面临的收益是增加时,即在获得的框架下,人们更偏好于确定性选项,更倾向于规避风险,这就是确定性效应(Certainty Effect),它导向了风险厌恶心理。相反,当面临的收益是减少时,即在损失的框架下,受试者更偏好于风险选项,更愿意选择赌一把,这就是反射效应(Reflection effect)。

可见,人们对于获得和损失的偏好是不对称的,面对获得(或盈利)时有风险规避倾向,面对可能损失时有风险追求的倾向。显然,在上述实验中。受试者在方案一中面对着“获得”的机会,确定性获得50美元或100美元的效用较大,这里风险厌恶起主要作用;相反,受试者在方案二中则面对着“失去”的机会,确定性损失150美元或100美元要比以75%的可能失去200美元或以50%的概率损失200美元所带来的痛苦要更强烈,更令人反感,这里风险偏好起主要作用。那么,不同的得失情景下人们对待风险的态度为何如此不同呢?这就涉及到卡尼曼提出的损失厌恶(Loss Aversion)问题:面对同样数量的收益和损失时,损失往往令人们更加难以忍受。

(三)事件发生概率并非就是决策权重

针对阿莱斯悖论,卡尼曼等人并没有步大多数决策理论家的后尘,他们不是试图改变理性选择的规则以使阿莱斯悖论可以为人们所接受,而是提出用“确定性效应”来解释“小概率”的影响以及阿莱斯悖论。例如,根据阿莱斯悖论,卡尼曼设计了这样两个简化题目。方案一:A.61%的概率赢得52万美元;B.63%的概率赢得50万美元。方案二:C.98%的概率赢得52万美元;D.100%的概率赢得50万美元。那么,面对这两个方案,你又如何选择呢?显然,按照期望效用理论,你的选择是A和D,从而犯了阿莱斯悖论中的错误。“确定性效应”表明,人们往往过于重视那些微小的损失概率。显然,这些选择与期望效用理论并不相符,所以,卡尼曼说,“面对风险,我们不是理性的经济人。”[5]244

“确定性效应”是指,较大可能性事件中人们往往担忧风险、害怕失败,即那些几乎可以确定的事件所受到的重视程度往往会小于其理应受到的重视程度。与“确定性效应”相对应的是“可能性效应”(Possibility Effect)。“可能性效应”是指,较小可能性事件中人们往往期望有更多所得而勇于冒险,即人们往往高估那些出现可能性极低的结果的发生概率。事实上,卡尼曼等人对决策权重作了长期的研究,得出了如表1的评估信息。[5]287

表1 发生概率与决策权重关系

上表还显示出,确定性效应比可能性效应更为显著。之所以如此,这可以运用损失厌恶加以解释:在确定性状态下失去一定收益的焦虑情绪往往比在不可能状态下获得相同收益的期望心理更明显。相应地,在面临“获得”还是“失去”的不同情形时,“确定性效应”和“可能性效应”对行为选择的影响方式是不同的。这样,将决策参照点和发生概率结合起来就可以形成了表2所示的四重模式决策理论。[5]289

表2 决策的四重模式

(四)不同情境下的物品评价并不相同

现代主流经济学认为,市场竞争和效用最大化使得卖价和买价趋于相同,但现实生活中却存在大量反例。例如,A教授有收藏葡萄酒的爱好,他经常从拍卖会上买葡萄酒,但无论质量如何,其出价从来不会超过300元一瓶;同时,他又不愿卖掉自己收藏的葡萄酒,即使对方出价800元一瓶。事实上,如果价格在300元到800元之间,他就既不买也不卖。Thaler将这种现象称为禀赋效应(Endowment Effect)。[6]

进一步地,Thaler做了两个实验进行验证。方案一:他准备了几十个印有校名和校徽的且学校超市零售价为5元的马克杯,教授在拿到教室之前已把标价签撕掉,并问学生愿意花多少钱买这个杯子(给出了0.5元到9.5元之间的选择)。方案二:他一进教室就送给每个同学这样一个杯子,但过了一会儿说因学校组织活动而需收回一些杯子,他让学生写出自己愿意以什么价格卖出这个杯子(给出了0.5元到9.5元之间的选择)。实验结果显示,在方案一中,学生平均愿意用3元钱的价格去买一个带校徽的杯子;而在方案二中,学生的出价陡然增加到7元钱。

禀赋效应表明,人们对其拥有的东西往往比他们未拥有的同样东西会赋予更高的价值,也即,支付意愿和接受补偿意愿在个人对事物价值的评价上是不同的。显然,禀赋效应带来的巨大价格差与标准经济理论是矛盾的,却可以用厌恶损失理论得到很好的解释。事实上,A教授在决定买还是卖时取决于参照点,即教授是否拥有这瓶酒:如果拥有这瓶酒,那么他卖时就需要考虑放弃这瓶酒的痛苦;如果不拥有这瓶酒,那么他买时就要考虑得到这瓶酒的乐趣。显然,根据损失厌恶理论,两者的价值并不相等。

事实上,大量的现象都表明,人们对同一商品的意愿支付价格(WTP)和意愿接受价格(WTA)之间往往存在巨大差异,而且,大量的实验也表明,WTA平均值经常比WTP平均值大好几倍。例如,根据北美猎鸭者提供的数字:他们每人最多愿付247美元维护湿地,但最少要1044美元才同意转让。[7]48同样,Knetsch和Sinden作了这样的实验:给一半受试者发彩票,另一半发3美元;然而,为持彩票的受试者提供以3美元出售彩票的机会,并允许持货币的受试者用3美元购买彩票。结果:82%的持彩票受试者保留彩票,而38%的持货币受试者愿意买彩票。[8]

正是由于人的心理偏好是环境依赖的,别人送A一瓶价值1000元的茅台,A会喝掉它而不是卖掉它,但A无论如此也不会买一瓶1000元的茅台;同样,即使我幸运地花10元钱获得了一场比赛门票,但我也不愿意以100元的价格卖掉它,尽管如果这张门票丢失了,我甚至不愿花20元钱来买它。更为典型的例子是,目前社会中广泛存在的钉子户事件也表明,如果让他们掏钱来购买目前的这种居住环境,这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要他们搬迁时所索取的这种高价。

此外,在当前房价水平下,社会大众普遍不愿意买房,同时那些只有一套住房且又暂时闲置的人又往往不愿意以目前的价格出售房产;这也意味着,当住房配置在不同人手中并不必然导致交易的进行,初始产权配置在投机者手中时会导致闲置,而当初始产权配置在自住者手中时则会导致使用。为此,德沃金写道:“得到财富最大化的最终配置将会有所不同,即使在相同的初始配置条件下,它也得依赖于直接交易得以产生的某个秩序。”[9]309显然,这对现代经济学的交换理论提出了挑战,因为现代经济学强调,只要买主对物品的评价高于卖主,交易就可以进行,但现实生活中,一个人的评价却不是固定的,而是随着他的位置而变化。

(五)选择与评价往往会出现偏好逆转

心理学家Lichtenstein和Slovic作了一个实验,他们要求受试者在期望价值大致相似的两个赌局之间进行选择。一是P(即可能性Probability)赌局:以大概率赢得少量的钱(如以35/36的概率赢得4美元);二是S(即美元符号$)赌局:以小概率赢得大量的钱(如以11/36的概率赢得16美元)。受试者被要求对每个赌局作出评价,评价方式是:假定受试者拥有赌局权,那么,他们指出出让每个赌局时愿意接受的最低金额;或者,受试者没有选择赌局权,那么,他们指出购买每个赌局时愿意支付的最高金额。结果是:选择时偏好P赌局的受试者大部分在评价时会给S赌局赋予更高的价值。[10]

Lichtenstein和Slovic将这种现象称为偏好逆转效应(Preference Reversal Effect),其基本含义是:偏好物品A而不是B的受试者,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对物品A的意愿支付价格(WTP)或意愿接受价格(WTA)都小于物品B。在上述实验中,如果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大部分受试者选择P;如果给两者标出最低卖价,大部分受试者选择S。再如,以80%的机会赢5美元和以11%的机会赢40美元的赌局,你更倾向于哪个呢?一般地,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但哪个赌局的价值更高呢?绝大多数人会选择后者。显然,偏好逆转效应表明,人类偏好具有不可传递性。

关于偏好逆转效应,我们也可以看阿莱斯1953年提供的悖论。方案一:A.p的机会得到X美元,以1-p的机会得到0美元;B.q的机会得到Y美元,以1-q的机会得到0美元。方案二:C.rp的机会得到X美元,以1-rp的机会得到0美元;D.rq的机会得到Y美元,以1-rq的机会得到0美元。其中p>q,0<X<Y,0<r<1;因此,A和C也称机会赌局,即可能赢的机会较大;B和D也称金钱赌局,即可能赢的金额较大。实验结果:人们更倾向于选择A和D。也即,当给定风险水平较小时,人们往往偏好机会赌局;当给定风险水平较大时,人们往往偏好金钱赌局。实际上,只要令p=1,这个悖论就可以用“确定性效应”加以解释。

三、前景理论对期望效用理论的替代

卡尼曼与特维斯基提出的前景理论(Prospect Theory)认为,个体在前景决策中对相同的决策问题往往会形成不同的构架,从而产生偏好与选择方面各种不一致的现象。[1]例如,在面临“得”还是“失”的不同情境时就产生不同的风险态度,在不同程度的发生概率所引起的重视程度就相差很大,人类行动也会深受初始信息的影响,受描述的不同措辞的影响。一般地,前景理论假设风险决策过程分为编辑和评价两个过程:在编辑阶段,行为者凭借“框架”(frame)、参照点(reference point)等采集和处理信息;在评价阶段,则依赖价值函数(value function)和主观概率的权重函数(weighting function)对信息予以判断。同时,结合早期的情境理论(Situational Theory),卡尼曼等又进一步发展出累积性情境理论,它强调,人类的选择决定是由一系列前后联系的情境累积性决定的而非由孤立的情境决定,从而也引起了对待风险的不同态度。在累积性情境理论中,卡尼曼与特维斯基考虑了行为选择中出现这样五种主要现象,这些现象都与标准经济模型相悖:(1)框架效应(Framing Effects);(2)非线性偏好(Nonlinear Preferences);(3)路径依赖(Source Dependence);(4)风险偏好(Risk Seeking);(5)损失厌恶(Loss'Aversion)。[11]

(一)框架效应

决策者在决定时往往受自身经历和认知影响,偏好于特定的状态,从而出现所谓的框架效应:同一问题由于不一样的表达而导致不一样的决策判断。框架效应往往与参照依赖(Reference Dependence)联系在一起,它强调,所谓的损失和获得都是相对于一定参照点而言。显然,当决策者不清楚恰当的参照点时,其选择往往表现出严重的不一致性;尤其是,由于人们往往以不同的方式看待等价的结果,而这又取决于结果或决策环境被描述的方式,从而可能导致偏好逆转效应。

例如,你今年业绩奖励是10万元,那么你是否高兴呢?这就取决于你的目标,如果你的奋斗目标是8万元,你也许会感到愉快;但目标是15万元,那么你就会感到失落。同时,为理解框架效应对选择的影响,我们看一个Tversky和Kahneman使用的例子。有两个方案,方案一:某赌注有10%的概率赢得95元,有90%的概率损失5元,你会接受这个赌注吗?方案二:某彩票有10%的概率赢得100元,90%的概率什么也没有,你愿意花5元来购买这张彩票吗?更多人对方案二给予了肯定的答复。[5]335显然,尽管这两个方案的期望效用都是一样的,但由于所面临的情景不同,从而就会产生不同的结果。

至于框架效应引起的行为不一致性,我们可看Tversky和Kahneman做的一个传染病实验:假设有一场罕见的传染病,预计有600人死去,现有两组医疗方案可供选择。问题1:采用方案A,200人将得救;采用方案B,1/3的概率是600人都得救,2/3的概率是600人都不能得救。那么,如何选择?问题2:采用方案C,400人将死亡;采用方案D,1/3的概率是无人死亡,2/3的概率是都死亡。那么,如何选择?实验的结果是:在问题1中,绝大多数人(72%)偏好方案A,而在问题2中则有78%的人偏好方案D。[12]显然,问题1和问题2是完全相同的,区别仅在于对前景描述——即问题的构架——不同:问题1以“得救人数”来表示,而问题2以“死亡人数”来表示;参照系的不同导致了不一致的选择。至于偏好逆转效应,Lichtenstein和Slovic的实验就证明了这一点。

(二)锚定效应

框架效应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人们的决策往往会不自觉地给予最初获得的信息过多的重视,这就是所谓锚定效应(Anchoring effect)。锚定效应是指,当人们需要对某个事件做定量估测时,会将某些特定数值作为起始值,起始值像锚一样制约着估测值。究其原因,人们在做决定时,大脑会对得到的第一个信息给予特别的重视;这也就是所谓的“先入为主”第一印象或数据就像固定船的锚一样,把我们的思维固定在了某一处。

例如,Kahneman和Tversky就通过实验来证明锚定效应的存在:要求受试者对非洲国家在联合国所占席位的百分比进行估计,其中分母为100,从而实际上要求受试者对分子进行估值。实验程序:首先,受试者被要求旋转摆放在其前面的罗盘随机地选择一个在0到100之间的数字;接着,受试者被暗示他所选择的数字比实际值是大还是小;然后,要求受试者对随机选择的数字向下或向上调整来估计分子值。实验结果表明,当不同的小组随机确定的数字不同时,这些随机确定的数字对后面的估计有显著的影响。例如,两个分别随机选定10和65作为开始点的小组,他们对分子值的平均估计分别为25和45。[13]也即,尽管实验者对随机确定的数字有所调整,但他们还是将分子值的估计锚定在这一数字的一定范围内。

锚定效应在众多领域判断与决策问题的研究中得到验证,例如,一项关于法庭惩罚性标准评估的研究发现,随着提供的惩罚金和补偿金额度上限锚值的增长,被试评估的金额数量及变化幅度均在增长,显著高于未提供任何数量参照的控制组。[14]同样,锚定效应也广泛出现在金融和经济现象中,不仅股票等有价证券的当前价格很大程度上决定于过去价格的影响,而且资源、黄金、古董、奢侈品乃至不同品牌的商品价格和不同行业的劳动工资都受过去给定的锚定值的影响。事实上,在同一品牌系列产品中,厂商往往会制造一款“极品”并标出高价;尽管这个极品往往并不能卖出,但它却可以将其产品的价格“锚定”在高位,从而改变了相关产品的参照值。例如,英国的Luvaglio公司推出的钻石笔记本电脑标价100万美元,德国史蒂福公司推出的全球限量125只的黄金绒毛泰迪熊标价约合8.6万美元。

(三)权重函数

框架效应还表明,人们的效用是非线性的,不同情形下对风险的态度也是不同的;表现在决策中,决策权重与概率之间也呈非线性关系:低概率往往被高估,而中概率和高概率则往往会被低估,且后者的效应不如前者明显,从而不能简单地根据期望效用来评价风险决策。因此,决策权重与主观概率之间的函数关系就可用如图1表示。

图1 决策权重与主观概率的关系

例如,卡尼曼和特韦尔斯基提供了一个实验,要求人们分别在以下两种情形中进行选择:方案一:A.可以确定性地获得3000元;B.以0.8的概率获得4000元和0.2的概率获得0元。方案二:C.以0.2的概率获得4000元和0.8的概率获得0元;D.以0.25的概率获得3000元和0.75的概率获得0元。实验结果表明,有65%的实验对象选择了C,80%的人选择A。[1]卡尼曼和特韦尔斯基对这个结果的解释是,当处于概率较低的时候,一定程度的概率的增加(从C的20%上升到D的25%)不会较大地改变人们对这些低概率事件赋予的选择权重,此时起决定作用的就是报酬的多寡。反过来,在概率较高时,人们对概率的变化十分敏感,偏好选择中的概率权重变得十分重要。事实上,在如下四种情形中得到100万元的概率都上升了5%:A.从零提升到5%;B.从5%提升到10%;C.从60%提升到65%;D.从95%提升到100%。那么,这个消息给你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吗?

一般地,确定会发生的事件和以概率1-ε发生的事件具有相当大的差异,不管ε有多小。例如,知道一个人艾滋病检测不呈阳性和知道一个人有可能以极小的概率ε检测呈阳性完全是两回事,这也是萨缪尔森称之的“小正数不为零”的问题。因此,在这里,从零提升到5%和从95%提升到100%要比从5%提升到10%和C.从60%提升到65%更具诱惑力。究其原因,从零提升到5%意味着情况的实质性改变:从无到有;而从5%提升到10%只是一种数量上的提升,而在心理价值上并没有翻倍。因此,从零提升到5%的巨大转变表明了“可能性效应”,而从95%提升到100%则是另一种实质性改变,产生了“确定性效应”[5]284。正是由于“可能性效应”和“确定性效应”的作用,那些不可能出现的事件或小概率事件往往受到过分重视,从而导致了非线性决策:一方面,人们往往愿意花超出预期价值的钱来换取赢得大奖的渺茫机会,从而出现了彩票热衷现象;另一方面,人们往往愿意花费更大的费用或努力降低不利事件发生的微小概率,从而导致风险和保险契约等往往具有很大诱惑力。

(四)价值函数

框架效应还表明,人们往往根据相应于某个参照点的收益和损失而不是根据最终状态来评价前景,个人给状态赋予的价值取决于该状态与现状之间的关系;因此,价值主要定义在财富的变化而非财富水平上,且一般地,人们对自身财富水平的减少比增加更加敏感,这就是认知心理学中的“损失厌恶”理论。价值和财富变化之间的关系如图2。

例如,在抛硬币赌局中,如果是正面就赢得150元,如果是反面就输掉100元。那么,有多少人愿意参加这个赌注呢?显然,这时参与者必须平衡得到150元的满足感和失去100元的失落感。对大多数人来说,对失去100元的恐惧比得到150元的愿望更强烈,从而不愿参与这个赌局。那么,要平衡100元的可能损失,一般人需要得到最少收益是多少呢?卡尼曼通过大量的经验做出了估计,“损失厌恶系数”通常在1.5~2.5之间;对很多人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约200元。[5]258也就是说,放弃某样东西损失的效用是获得它增加的效用的两倍。事实上,股票回报率之所以远高于债券回报率,在很大程度上不能简单地用投资者风险厌恶来解释,而是应该更好地用损失厌恶来解释,因为一年之内股票为负的时候远比债券要多。

一般地,在行为金融理论中,典型的投资者应被称为“行为投资者”——而非“理性投资者”:理性投资者的效用依赖于财富或消费的绝对水平;行为投资者的“效用”则反映在预期理论的价值函数中,是一条中间有一拐点的s形曲线(横轴的正半轴表示盈利,负半轴表示损失)——在盈利范围内通常是凹的、在损失范围内通常是凸的,且曲线的斜度在损失范围内比在盈利范围内要陡。卡尼曼在1990—1991年进一步阐述这一思想,并用损失函数与盈利函数在原点的斜率之比来度量“损失厌恶”的程度,给出了经验的估计值2.0。显然,损失厌恶意味着,在一个公平赌博的情景中,一个人如果赢了X单位金钱所获得的效用会小于他可能输而下降的效用,因而赌博对双方都是不利的交易。

图2 价值函数

(五)现状偏见

情境依存的功能宽泛地表现为现状偏见:人们常常偏好现状甚于其他的备选方案,而一旦某个备选方案成为现状时,人们又会偏好它甚于其他备选方案;这表现为:人们往往不改变契约条款中的默认选择项,选民往往更认同现有领导者,等等。

例如,如果雇主把加入401K储蓄计划(美国的一项退休储蓄计划)作为默认的状态,那么,几乎所有的雇员都会加入;但如果不把加作为默认的状态,那么,绝大多数雇员都不会加入。再如,如果州汽车保险委员会宣布某种政策为默认选项,而保险公司让投保的个人依起偏好作不同于默认项的选择,那么不管拓宽是什么,投保人都倾向于不改变默认选择。[15]同样,小布什在与戈尔竞选总统时曾经非常不被看好,在任时的很多政策也深受质疑,但一旦他当选总统后人们就开始认同他作为总统的秉性,乃至可以大比分击败2004年的挑战者克里。这种情形在当前国各界(学术界、娱乐界、商业界、官场界)都非常明显,一个默默无闻的学人、艺人、商人或政客一旦上位,就开始有很多人宣扬他的事迹、能力和胆略;而一旦开始被调查,他的事迹马上又是另一番审查。

事实上,正是由于人们往往偏好于现状,因而尽管人们的生活状态往往会起伏跌宕,但其幸福程度却没有相应的变化。例如,现代社会的人们往往愿意花很多钱、很多时间去买福利彩票,希望中头奖,他们中奖的时候确实很快乐,但一两个星期后这种快乐就会跌下来;事实上,那些中了头奖的人和那些没有中奖的人,平均快乐水平没有什么差异。同样,经历损失的个人最终也会将新的前景视为合理状态,从而其幸福感也不会下降很多,那些因意外而残疾的人最终往往也会获得心境的平和。

(六)体验效用

情境依存的功能还表现为体验效用(Experienced Utility):效用主要体现为真实的体验而非抽象的数字。卡尼曼等人认为期望效用是控制决策效用的合理性原则,但它与快乐体验没有关系。[16][17]为此,他们借鉴边沁的效用观念:快乐与痛苦的享用体验统治我们的生活,告诉我们应当做什么以及决定我们实际上做什么;并由此提出“体验效用”一词以取代传统经济学中的效用以及期望效用一词,并断言体验效用可以被测度。

例如,1998年Kahneman与其同事Schkadel就做了一项研究,两位研究者要求身处加州和中西部的2000名本科生为自己的生活满意度打分;结果这两个地区学生的评分几乎没有差异,虽然两组受测者都认为在加州会更幸福。[18]两个地区的学生之所以都认为加州会更幸福,主要原因是他们对天气的态度是不同的:加州人很享受当地的气候,而中西部人却厌恶当地的气候。但实验结果却表明,学生们正确地假定加州人会比中西部人对于自己所处的气候环境更为满意,但没有认识到天气并不能够影响人们对自己生活的总体评价。基于这一现象,卡尼曼就指出,人们往往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么幸福,因为幸福是相对的。

其他例子有,2007年100所中国大学的5000名大四学生给出的一张大学满意度排行榜,结果,名列前20名的分别是:中央美院、香港大学、清华大学、上海交通大学、西安交通大学、东北大学、大连外国语学院、中国音乐学院、陕西师范大学、北京大学、北京交通大学、哈尔滨工程大学、浙江大学、重庆大学、南京航空航天大学、东北师范大学、大连理工大学、厦门大学、河北大学、华中科技大学;显然,原先在各项指标中公认为名校那些大学在榜中并不具备优势,而公众认知中相对冷僻的大学排名则持续靠前。①“2007年百所中国大学满意度排行榜中央美院居首”,http://edu.sina.com.cn/gaokao/2007-05-29/193985019.html.同样,根据华盛顿皮尤民众与新闻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 for the People and the Press)于2011年1月5日至9日所做的民调,约有47%的受访美国民众表示中国经济实力独领风骚,而选择美国的比例则有31%;而在2008年2月的访调中,有41%的美国人认为美国经济实力最强,30%指名中国。但实际上,美国的GDP是中国的近3倍,人均GDP更是让中国相形见绌。究其原因就在于一些直接的感受:过去30年来中国经济扩张幅度逾89倍,而美国至今还陷在经济危机之中。①“美民调:中国为世界经济最强权”,http://gb.chinatimes.com/gate/gb/news.chinatimes.com/world/50405364/132011011400609.html.

四、结 语

行为实验中的大量悖论都揭示出,理性选择分析所依据的期望效用理论具有重大缺陷:期望效用理论很大程度上只是依据非现实的先验假设以及形式化的数理逻辑,而没有考虑到心理效应。事实上,现实世界中的人类行为往往是由心理意识所促动,这种心理意识又受各种社会的、文化的、制度的、情感的以及特定情境的等因素影响。为此,近来一些学者从四个方面对现代经济学的期望效用理论进行修正和发展。一是扩展性效用模型,它要求放松期望效用函数的线性特征,或对独立性、无差异性公理进行重新表述,如Machina于1982年将基于概率三角形的预期效用函数线性特征的无差异曲线扩展成为体现局部线性近似的扇形展开;二是非传递性效用模型,其特征是放弃传递性公理,如Loomes和Sudgen于1982年提出后悔模型,通过引入后悔函数将效用奠定在个体对过去“不选择”结果的心理体验上;三是非可加性效用模型,它主要针对埃尔斯伯格悖论,认为概率在其测量上是不可加的;四是Kahneman和Tversky于1979年提出的前景理论,它认为个体进行决策实际上是对“前景”的选择,这种选择所遵循的是特殊的心理过程和规律,而非预期效用理论所假设的各种偏好公理。

前景理论由与标准经济人模型相背的框架效应、锚定效应、禀赋效应、损失厌恶、非线性偏好、路径依赖、风险偏好、现状偏见以及体验效用等组成,它强调,人类行为选择所遵循的是特殊的心理过程和规律,而非预期效用理论所假设的各种偏好公理。显然,该理论更贴近现实,从而有助于更好地解释和理解现实,也利于更好地制定社会政策。例如,每逢公布平均工资数据的时候,总有很多人都感觉自己拿到手的工资没这么多,感叹“拖了平均工资的后腿”。但试问:如果绝大多数人都拖了平均工资的后腿,这平均工资水平又如何能够形成呢?固然,这可能与极端悬殊的收入分配有关:大多数收入都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同时,也与人们的直接感受有关,物价上涨、富裕者的奢侈生活都使他们感到自己的生活不如意,从而自然地将自己归入“拖后腿”的行列。再如,对司机的调查显示,绝大多数司机都认为自己的驾驶水平比平均水平高。但试问:这可能吗?究其原因,或者司机往往把自己所认为的品质给予较高的评价,或者主要是与那些最差劲的司机进行比较;因为这些差劲司机经常造成交通事故,而这些事件给了他们最为深刻的感受。事实上,正是由于与人们的幸福感直接相连的是即期性的体验效用,而不是经济增长、国民收入水平等客观性指标,在当前社会,房价、交通、安全就成了影响人们幸福感的主要因素,甚至成为社会焦虑和不安定的重要因素。因此,要提高人们的幸福感,就更应该关注那些与体验效用更直接相关的民生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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