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魅力在生命抗争中闪光——评东苏的长篇小说《狼塔》

高松年

曾创作过反映新疆生活的小说《野马赫浪托尔》和《慕士腾格冰峰的雪豹》的作家东苏，用三年时间，近期又推出了他的长篇新著《狼塔》。一如以往，这也是一部描写天山山麓哈萨克人生活的小说。小说描写的是20世纪30年代，在社会动荡和严酷自然环境的双重挤压下，哈萨克的一个女人部落跟随着一个庞大狼群向天山深处作一次大规模迁徙的传奇故事。这里，作者虽然没有以精巧的结构和曲折的故事来吸引眼球，但是，小说所描绘的哈萨克人在生命抗争中所表现出来的人格魅力、生存能力，乃至义无反顾的牺牲精神，都足以让人感受到一种动人心魄的巨大震撼。

小说安排的如此大规模迁徙行动的动因有两个：一是邻近部落萨尔人觊觎曼烈部落的女人、财产和草场已久，他们联合了军阀马黑鹰的部队，对曼烈人发起了围剿式的进攻。被追赶而暂时失势的曼烈人只有放弃阿克赛草原，去寻找新的牧场和栖息地。二是曾经被母狼哺养过的曼烈首领的女儿哈林恰依要带领女人部落去寻找她们心中最圣洁的天堂——乌如玛赫。但是，20世纪30年代的新疆，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军阀混战、部落摩擦，邻国苏联也对其垂涎三尺，妄图将它纳入自己的版图。社会处于一片动荡混乱之中，爆发反侵略反分裂的抗争，便是势所必然。另外，从自然环境来说，百年以来的天山地质板块，正处于地层板块大变动的骚动期，各种严重的地质灾害不期而至。因此，选择这样一个特定的时段，在后有追兵、前有千难万阻的状况下，作一次大规模的长途迁徙跋涉，对于曼烈的这个女人部落来说，既是被迫无奈的一种势所必然，又是攸关生死的一次严峻考验。

小说通过来新疆探寻天山古道的地质专家关山月的视角，展现了这支女人部落在迁徙途中所遭遇的千难万阻和种种令人难以想象的磨难。她们跋涉过无水干旱的戈壁盐沼地；穿过了冰封寒冷的草原海子；在狼群的引领下，进入无人区、魔鬼山；在九死一生中翻越了积雪万丈的腾格里高峰，终于在托木尔峰的山巅，找到了她们梦想的天堂——一块位于天山峰巅的美丽又神秘的绿岛：玛依娜。最后，人群与狼群在一场百年一遇的大地震中，浴火重生。我们看到，无论是高山巨峡、森林大泽、急流飞瀑、沙暴雪灾、无水无粮、冰冻严寒、大暴雨、泥石流……环境再艰苦，灾难再深重，天山的这些女人们总能在自强自立中挺过来，化险为夷，继续向前；敌人的追兵再多再强，她们也能运用自己的智慧，与之周旋，死里逃生，并最终将敌人击败。这表现出了哈萨克人的坚韧顽强、自强不息、勇敢向前，以及他们的聪明和智慧。而从另一方面看，哈萨克的这些女人又是有着博大胸怀和向善原则的人。哈林恰依打败了追赶她们的萨尔人们，俘获了他们的首领哈斯木，她不仅没有杀戮这些俘虏，反而很友善地像朋友一样对待他们，表现出了她胸怀的开阔。而正是这种宽容态度，致使哈斯木的萨尔部落心悦诚服地归顺了曼烈人。当哈林恰依得知是乌邦把掘金的俄罗斯勘探专家全部砍杀后，尽管乌邦在女人部落危难之时多次解救过她们，但她还是毫不客气地因他的毫无善心而把他赶走了。至此，不难看出，小说并不在于单纯地描绘新疆天山地域独特的风情和风光，其主旨是要展现人处于严峻、艰难的生存环境之中所表现出来的顽强不屈的精神特质。哈萨克人所表现出来的无坚不摧、勇往直前、顽强坚韧和适应环境的生存能力，彰显了这个民族近乎原始的崇高精神。

“天山狼”在小说中也被作者以魔幻的手法作了人格化的处理。在这部小说中，女人部落和天山狼已成为哈萨克民族中两个主要的文化象征符号。女人的纯洁美丽、活力四射、敢爱敢恨、吃苦耐劳和向善宽容，与狼性中的剽悍无畏、英勇好斗、勇往直前和敢于牺牲，两者的融合即构成了哈萨克民族文化人格中主要的精神特质。天山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天山人，同时，也把它的崇高伟岸、璀璨美丽、壮丽阔大及在变动中充满生命活力的特质融入了天山人的精神品格之中。哈萨克人的勇敢顽强、无畏无惧、吃苦耐劳、宽容善良、灵活应变和不怕牺牲等精神文化品格，正是在天山地域特定的社会形态和自然环境里经过长期的熏陶、冶练、孕育、磨砺而逐渐形成的。我们注意到，小说还设计了关山月探寻天山古道的情节。这条天山古道的修筑，既暗蕴着天山人对于大自然艰难的征服，又显示出了在漫长的历史征途中，天山人的人生之悲壮。岁月蹉跎，世事沧桑，映衬出天山人生存的深沉背景。

不难看到，天山、人和狼在此已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处于动态之中的生态体统。这里的环境，已不只是一个生活背景，它已成为一方地域的一个生存主体。在这主体中，社会内容已退居于次要，它已融入自然，成为天山人生存之中的一个历史环境。小说描写了人与其生存环境（包括自然和社会）之间的对立关系，也展示了其中的精神默契。就在这种既对立又同一的关系之中，读者看到人与自然在此已经融为了一体。而就在这种人的自然化和自然的人化的富于本体象征意蕴的氛围之中，小说在此确立了其崇高壮丽的人格主题。在环境瞬息万变的变动之中，东苏着意在人和环境的争斗中，动态地去展示哈萨克人对于自身的生存环境既亲又仇的复杂心绪，从中折射出人的精神力量的无比强大。可见，这里的环境，体现出了作家的一种审美意向的选择。

至此，可以看出，小说在历史和现实的双向透视之中，既显示了生存环境的无比严酷和艰难，又从历史和现实人生两个维度上动态地展示了天山人的顽强坚忍、无坚不摧和聪明智慧；在社会和自然的双重挤压下，展现出了哈萨克人超乎寻常的生存能力和充满理想精神的文化品格。他们的人格魅力在他们的生命抗争之中闪发出了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