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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法国小说中的城市文化:巴黎*

2013-11-15张碧思乔本孝周媛媛张达维金敬宇

世界文学评论 2013年2期
关键词:巴尔扎克雨果巴黎

张碧思 乔本孝 周媛媛 张达维 金敬宇

19世纪法国小说中的城市文化:巴黎

张碧思 乔本孝 周媛媛 张达维 金敬宇

以19世纪上半叶的小说作为研究重点,专注于雨果和巴尔扎克这两位最具有代表性的法国作家,他们分别代表了19世纪最有影响力的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文学,选取包括雨果的《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和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中的《高老头》和《幻灭》在内的共四部小说进行研究,从中提炼出的典型场景和人物,主要包括:巴黎圣母院、圣迹剧中的人群、巴黎下水道建设、19世纪下半叶奥斯曼的城市建设、伏盖公寓及拉丁区、以吕西安为代表的典型人物等。通过对于这些意象的整合和分析,人们从中还原当时巴黎社会的风貌,并剖析影响巴黎城市发展的诸多因素。

城市 法国文学 雨果 巴尔扎克

Authors: Zhang Bisi, Qiao Benxiao, Zhou Yuanyuan, Zhang Dawei, Jin Jingyu,

Students from French Department of 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

一、前 言

城市作为现代文化的载体,不仅是人们的栖身之所,更代表着一种社会形式,记录着一种社会风貌。横向上,城市文学通过人物形象与故事场景描绘出城市的文化特质和精神品格,塑造城市文化;纵向上,城市文学可以展现出一个城市经历地发展与变迁,即城市作为性格个体出生、成长、成熟甚至到衰亡的过程。一直以来,对于法国文学的研究,文学语言本身受到了广泛地研究与关注。文学既是人们了解城市的窗口,也在一定的层面上影响着城市的发展。她不仅生动地刻画着城市的画面,记录着城市的成长与变迁,也为城市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当今,那些积淀出灿烂文学的文化之城也备受人们的青睐。

巴黎曾被多次描绘成一座监狱、一个天堂或一个地狱。她还被比作一位美丽的夫人、一个女巫或一个恶魔。在这种情况下,文学已经不是现实生活的折射而是其真实写照:巴黎的确是由截然不同的侧面和个性迥异的人物构成的,这些侧面和个人总是相互矛盾,碰撞不断,如此已经近两千年了。(安德鲁·哈塞 4)在法国文学史上,19世纪是从传统的古典主义(Le Classicisme)和浪漫主义(Le Romantisme)走向现代(La Modernité)的过渡阶段。

巴黎,以其独特的人文气息闻名于世。她的城市文化植根于历史与现代,代表一种成熟的城市形象,诠释着一种独特的城市精神。她作为法国历史与文化的灵魂,因时光的沉淀而愈发从容,因艺术的浸染而愈发优雅,因思想的碰撞与交融而愈发丰满。文学作品作为一个特殊的载体,又将巴黎的城市文化与城市变迁,特别是城市居民与城市本身之间的紧密联系展现得淋漓尽致,从而让人们对这一城市的文化内涵有了更深层地理解。巴黎,可以是波德莱尔笔下的忧郁而绝望,可以是司汤达笔下的波涛暗涌,也可以是徐志摩笔下的款款深情。而英国艺术家拉尔夫•吕姆内则把这座城市比作“一具年老妓女的尸体”(安德鲁·哈塞 1),而她毫不吝惜地诱惑着所有人。

二、 凝固的历史——历久弥新的巴黎城

文学中的城市形象与现实中的城市形象并不重合,就后者较广义的概念来说,文学中的城市形象包含于现实中的城市形象。这在于城市形象并非城市的实在本身,而是人对城市的观感和理解。不同的理解之间存在着冲撞、启发和融合。而文学,作为理解城市的一种较高级的形式,其影响力决定了它必须作为城市形象的重要方面加以考量。

城市建设的规划与城市建筑是人们对于城市最直观的观察与体验,他们兼具时代性与历史传承性。建筑的出现与当时的经济情况和社会背景有着密切的关系,建筑是凝固的时代,是活着的古代史和近代史。特别是那些堪称经典之作的建筑,诉说着值得回味的历史典故和文化故事。遍布各个城市大街小巷、风格各异的历代建筑物,彰显着各自城市的文化个性和独特品位。要读懂每一座城市,必然要先从那一个个饱经沧桑的老建筑读起,读取片砖块瓦存留的历史记忆。

建筑艺术又是一种比较抽象的艺术,在文学作品中,它不以具体的情节和人物刻画出城市历史的轨道,建筑的风格、流派、规模与装饰,无一不是应运于时代而生的产物;而城市规划作为一种长存性的城市构建基础,体现着城市建设的智慧。然而,在现代城市的高速发展过程中,一方面在城市规划上缺乏科学性,从而造成了一系列问题;另一方面,钢铁森林式的建筑风格的高度一致性,使得城市性格日益淡化。这不能不使人们重新思考建筑艺术和城市规划艺术在现代社会所应发挥的作用。

三、喜剧的序幕与仍未消失的公寓

巴黎处在长时间的文化冲击之下——由于巴黎在政治、经济上的领先地位,法国形成了有趣的“巴黎人、外省人”之分,也就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文化和价值观。站在巴黎的视角看,外省人涌入巴黎对于巴黎的冲击是城市化中的正常现象,也是漫长而艰难的。对于一个外来人口相对聚集而本地人较少的地区,这样的冲击考验着它与城市的兼容。拉丁区便是其中之一。

拉丁区位于巴黎的第五区和第六区之间,并不是行政区划,而是巴黎的大学区,以著名的索邦大学为区域中心,并有多所重要中学位于该区。由于频繁的人口流动,拉丁区是外来人口,尤其是年轻人选择住处时的首选。无数的拉斯蒂涅来过拉丁区,在这里生活,在这里留下印迹。这些印迹现在都已经不见了。它们并非凭空消失,而是它们全部融入了拉丁区,融入了巴黎的城市文化最混乱也最繁华的地区。拉丁区到现在仍有无数伏盖公寓般的建筑,封闭起一群一群的外地人,形成无数个小型的社会;拉丁区也仍住着无数个拉斯蒂涅,继续留下脚印,之后看着脚印逐渐消失,在他们“摸索出巴黎这个迷宫的出口……习惯首都所特有的种种娱乐方式……绝不会嫌时间太多……逐样学会了以后,便脱胎换骨,扩大生活圈子,终于了解社会各层次的人生百态”(巴尔扎克 《高老头》,24)。

但在拉丁区所经历的文化冲击中,追求经济利益的群体并没有明显改变文化地区的风貌,这就不得不说到巴黎的城市规划问题。如今,巴黎的地面的城市规划明显被20个大区分开,这是行政意义上的分区;交通网按照5个大圈划分,这是为了便于收取不同的公共交通费;在经济文化领域,暂时按照左岸与右岸来分析。历史上,巴黎以塞纳河的流向划分,左岸为富人区、右岸为相对贫困的居民区。现在,人们看巴黎的左岸与右岸,左岸以拉德芳斯、香榭丽舍大街、夏特莱、雷阿尔一线成为了巴黎的商业心脏;而右岸则以拉丁区为中心成为巴黎的文化和教育中心,国立密特朗图书馆也坐落在右岸。

拉丁区一直是文化的中心,与夏特莱、雷阿尔虽然只有十分钟步行的路程,但毕竟隔着塞纳河和西岱岛,在文化地域上已经被完全隔开。拉丁区内的商业区,以圣日耳曼大街为代表,著名的吉贝尔连锁书店就分布于此,文化产品的消费水平远远超过其他消费。市场和消费是互相影响的。拉丁区并不缺乏除文化消费外的消费能力,理论上对于任何产业都不缺少市场。但在明确的城市规划引导下,这里极少有其他的消费途径。文化生活的地位得以保存下来。拉丁区的保护,有助于巴黎本土文化的保持,巩固并增强着巴黎居民对巴黎的认同感、以巴黎为代表的法国文化对世界的吸引力。如果说地上的巴黎以拉丁区为文化中心,那么地下的巴黎便没有真正的中心。这是一个联通的、深奥的体系,其中有一段复杂、传奇的进化之路。

四、利维坦的肚肠

《悲惨世界》的精彩不仅在于其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也在于将19世纪初法国的历史、建筑、政治、道德哲学、法律、正义、宗教信仰等方面如画卷般展开。巴黎是座光鲜亮丽的城市,浪漫之都的美誉包裹着这座空气中都散发出迷人芬芳的城市。但是,正如每一枚金币都有自己的正反面,每座城市也都是由两部分组成的,示人的正面(地上部分)以及难以察觉的背面(地下部分)。

雨果在书中这样写道:“在这里已经没有了假象,已经不再存在粉饰。污秽脱去了蔽体的衬衫,赤裸着,一丝不挂。他粉碎了空想和幻境,显现了自己的原型——生命终结时的真相。”(雨果 《悲惨世界》,1149)下水道里,没有遮掩、没有装饰,所有的东西都呈现着最本质的状态,它的“坦率”使得一切华而不实烟消云散。而这些“华而不实的肮脏”正是革命前法国的颓态,就犹如阴沟里的污秽。

五、末日前的集体狂欢

有人将巴黎被比作同“巴比伦”、“索多玛”和“蛾摩拉”一样的城市:辉煌但会成为过去,而道德的堕落则会导致毁灭的危险。巴黎的兴盛是在腐朽的树根上生长出看似繁荣的果实,蓬勃的发展后堆积着人们的不满、隐忧与批判。自由资本主义的蓬勃发展,以资产阶级和下层劳动人民为社会主体的法国社会,以追求个体的解放与自由来试图获取更大的财富并满足日益膨胀的欲望。在资产阶级上升的环境中,社会整体陷入一种“末世的狂欢”。社会群体对于财富与欲望的追求往往陷入一种盲目过热的癫狂。物质欲望的过剩伴随而来的是精神上的空虚。

雨果在作品《巴黎圣母院》开头对作为人群的巴黎人进行了有趣的描写。作品的时间设定虽与19世纪相差甚远,然而无论是在之后18世纪末爆发的法国大革命,还是大革命结束后19世纪长期的社会动乱中,人们都可以看到同样“狂欢”的巴黎人的影子。而这种“狂欢”再也不仅限于在主显节当天的司法宫上演,它以巴黎为中心至少波及了整个法国,其强度也前所未有。狂欢的假面下是社会的不稳定甚至革命的涌动。到19世纪,大革命后社会秩序的重建,资本主义的蒸蒸日上,这一切又似乎延续了《巴黎圣母院》描写的既是主显节又是愚人节的热烈的狂欢气氛。谁能料到正如狂欢是一群人的寂寞,社会上升的背后是人群精神的整体赤贫。

六、精神赤贫的乌合之众

(一)低劣的群体心态和败坏的道德

雨果在小说开篇首先引用这样一段描写,当圣迹剧迟迟未能开演时,兴奋的巴黎人是这样表现的:

“开演圣迹剧!”他们又嚷道,“让弗朗德勒人见鬼去吧!”

“得马上给我们演圣迹剧,”若望说,“要不然我可敢把法官吊起来,这件事就算是喜剧和寓言剧了。”

“说得好,”人们嚷道,“咱们先把这几个士兵吊起来吧!”(雨果 《雨果文集》(第一卷),20)

当群体解体而成为一个个单独个体时,没有人有胆量挑战权威,而“人多势众”和“法不责众”的集体潜意识淹没了人作为个体时的独立意志,导致了低劣群体心态甚至败坏的道德,人们却似乎还乐在其中。

(二)群体易受形象和暗示的影响,而对严密的推理免疫

正当人群“义愤填膺”之时,情形斗转:

这当儿,我们在前面提起过的那副帷幔忽然揭开,走出一个人来。人们一看见他就忽然停止了叫嚷,好像变戏法似的。这事把人们的愤怒变成了好奇心。(雨果 《雨果文集》(第一卷),21)

…………

红衣主教阁下的进场使观众的情绪激动起来,所有脑袋都朝看台转去。听不见别的,只听见大家重复地喊:“红衣主教!红衣主教!”……他的确是一位出众的人物,看他比看任何喜剧都值得……没有一个人不掉头去看红衣主教……那是大厅里唯一吸引注意力的地方。(雨果 《雨果文集》(第一卷),34)

若把人群想象成一个独立的头脑,那么最不起眼的想法都让这个头脑做出果断的决定。这个想法可以来源于帷幔后的骚动,来源于破烂衣衫的乞丐,来源于红衣主教,但绝不会来源于环环相扣的严密推理。刚才还性命堪忧的士兵,转眼被群众遗忘,不需要最好的律师进行无罪的辩护,只消抛出另外一个能吸引注意力的飞盘。在这里,群体的思维如同痴呆和原始人一样,丝毫不能进行哪怕最基本的理性思考。

(三)群体心理所激发的英雄主义

那个袜店商人科勃诺尔老板不知为什么突然站了起来……“巴黎的市绅先生们和乡绅先生们,凭十字架发誓,我不明白我们在这干些啥名堂!……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所谓的圣迹剧,但这可一点都不好玩……选举愚人王,在这方面我们也不落后。凭着十字架发誓!……霎时间,实现科勃诺尔的愿望所需的一切,全都准备停当了”(雨果 《雨果文集》(第一卷),47)。

平日里默默无闻的袜店商人此刻能掀起狂澜并顺便毁了甘果瓦的余梦,这里所表现出的对民众福祉的高度关注(其实只是过剩注意力的无处寄托),背后便是群体心理淹没个体意识后有时激发的英雄主义精神。这种近似宗教的情怀,常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动力之一。这样的例子在大革命中即多有体现。

七、人群的精神赤贫与背后的城市因素

勒庞认为,在群体之中,个体的人性就会湮没,独立的思考能力也会丧失,群体的精神会取代个体的精神。对这一观点勒庞常在其著作中极尽夸张之能事地加以描述:在“集体潜意识”机制的作用下,进入群体的个人在心理上会发生本质性的变化,变得像如同“动物、痴呆、幼儿和原始人”。上文对《巴黎圣母院》开篇有关群体描写的梳理,也大体印证了这一观点,当人们赞叹雨果对人群犀利地观察的同时,也吃惊于这种人群精神上的赤贫竟一直延续到大革命时代并有过之而无不及,最终引起了社会学家专门的思考。

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个体情愿让群体精神代替自己的精神,从而更多地表现出人类通过遗传继承下来的一些原始本能。正如其执着的种族特性更多是历史文化的种族而非人类学的种族一样,此处由遗传得到的原始本能并非生物学意义上的遗传,更是一代代人在持续演进的文化环境中受到的共同的浸染。而这文化环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即城市文化。这样,无论圣迹剧的狂欢,大革命的浪潮,还是革命后的阵痛,都不仅仅是人群的闹剧,而更是巴黎人的闹剧。

如果对圣迹剧闹剧的梳理仅仅说明巴黎人作为群众同一般群众别无二致的特点——虽未加深入阐明,但这也多少表明巴黎之所以为巴黎——那么另一场在很多人看来是更大的闹剧——法国大革命——则实实在在地体现了法国人的特性,而巴黎是这场风暴并不平静的风眼。

保守主义的重要人物埃德蒙•伯克(Edmund Burke)对法国大革命做出过深刻评价。他认为秩序是自由的必要条件,秩序有助于自由,自由则依赖于秩序。近代法国史所走的道路以革命的方式为主, 而近代英国史所走的道路则以改良的方式为主,然而保守作为一种思潮在任何时期都是存在的。就埃德蒙•伯克本身而言,令他痛心疾首的,是法国没有像英国一样走一条审慎对待传统的光荣的改良之路,而并非革命本身。这从他对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和美国独立革命的不吝赞扬上可以得到印证,因为后者都保有了英国传统的自由,即来自于传统的人赋的自由,而非法国人尤其是启蒙思想家倡导的不言而喻的天赋自由。

从圣迹剧到法国大革命,从勒庞到埃德蒙•伯克,从心理学到政治学的进路,一直隐藏却不证自明的前提就是法兰西的特性,即很大程度上是作为法兰西代表的巴黎的特性。人们并不能也不应该对巴黎做出简单地概括,但为了不迷失在细节中,整体上把握仍旧是一种可以采用的途径。

八、走向幻灭的巴黎城

如果说雨果强调的是巴黎人群体性的“末世狂欢”,那么巴尔扎克的笔触则更多的延伸至在资产阶级上升的环境中看似矛盾实则合理的个人的堕落和幻灭。大革命推翻了不得人心的封建制度,资产阶级的上升带来社会经济结构的重大变革,作为现代化都市和法国经济政治文化中心的巴黎在此影响下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新旧交替时期种种错综复杂的矛盾达到顶峰。然而,同样是大革命带来的社会动荡却并未带来革命党预期的结果,无论是统治者还是民众,最后都被相互间的怒火所吞噬。

九、小人物的幻灭与堕落

在巴尔扎克笔下,巴黎是个塞壬女妖式的城市,不断吸引和毁灭着外省的青年。1789年法国大革命将壁垒分明的等级社会打开了一道缺口,贵族阶级的复辟并不能维持他们原有地位,资产阶级也尚未建立起他们牢不可破的统治。在此背景下,凭借个人才智到巴黎寻求发迹的机会,已成为法国外省青年的普遍幻想。拿破仑式的成功吸引了无数外省青年。资本主义自由竞争体制下空前开放的巴黎使通过个人奋斗取得成功有了表面上的可能性,外省青年争先恐后涌入巴黎,带着梦想却又眼睁睁地看着梦想幻灭。

十、弄巧成拙的吕西安与走投无路的大卫

作品《幻灭》讲述了是两个有才能有抱负的青年理想破灭的故事。青年诗人吕西安在外省颇孚时誉,带着满脑子的幻想来到巴黎。巴尔扎克撕开了巴黎这座圣殿的帷幕,一桩桩见不得人的勾当展现在吕西安面前,他遇到的是一个以出卖一切乃至良知与灵魂来换取成功的社会。这确实是个“黄金国”,因为“这个世界只有见了黄金才下跪”。(巴尔扎克 《幻灭》,178)在这样的社会里,金钱决定一切,艺术和荣誉已经不复存在。

在巴黎,发迹有两种:一种是精神方面的,包括交游、地位、进入某个阶层,那是有些人财运再好也走不进的,一种是物质方面的,就是谁都可以捞到的金钱……

(巴尔扎克 《幻灭》,448)

青年吕西安是个诗人,他有着所有青年诗人都有的对社会人情的敏感,貌美、聪明,有才华,但也是自私、虚荣,野心很大而意志薄弱,总想抄近路一步登天,没有毅力在真正学问上下工夫。吕西安的滑向报痞文棍,身败名裂是必然的。而社会环境的恶劣影响,正是通过吕西安自身的弱点起作用的。

在巴尔扎克看来,报界既是现代社会恶劣风气的集中而露骨的表现,也是进一步毒化社会风气的大痈疽。报纸的作用不再是指导舆论,而是讨好舆论。过了相当一段时期,所有的报纸都要变成无耻、虚伪、下流,都要撒谎,甚至于行凶;扼杀思想、制度、人物;而且靠着这种行为一天天的发达。(巴尔扎克 《幻灭》,310)

同样在《幻灭》这部作品中,大卫正直宽厚、淳朴善良,没有政治野心,但并非没有才能和抱负:他是个埋头苦干的发明家,想为他所爱的人挣起一份家业;他不乏恒心和毅力,但却仍遭到失败。经营的印刷企业因阴谋遭遇破产,对科学发明的相信并未给他带来曙光,对未来的美好幻想终在父亲的算计下破灭。大卫的单纯善良和对现实社会的无知使他在虎狼成群的社会里毫无准备,因此他当一心治学的发明家绰绰有余,做企业家参与竞争必一败涂地。

这些青年的幻想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产物,也反映了时代的进步。在封建时代,每个人的身份地位是早已划定的,只有资本主义的自由竞争,以及与之相适应的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产生以后,才能给个人的发展提供了可能。而这种幻想的破灭,说明了社会要继续进行政治体制和政治制度改革,创造一个公正公平的竞争环境刻不容缓。

十一、适者生存的拉斯蒂涅

在作品《高老头》中,作家向人们揭示了要想在当时巴黎社会胜出的丛林法则。正如鲍赛昂夫人悲愤之余对拉斯蒂涅道出的上流上会的真谛“没有心肝,越高升得快”。(巴尔扎克 《高老头》,68)拉斯蒂涅本是个聪明有理想的青年,准备靠读书重振破落的家庭。然而,在目睹了上流社会中一些贵族青年过着的花天酒地、挥金如土的生活时,他“刚会欣赏,跟着眼就红了”,于是他在远亲表姐鲍赛昂子爵夫人那里接受了社会教育的第一课,子爵夫人告诉他在这个既卑鄙又残忍的巴黎的生活规则,指点拉斯蒂涅,要把女人作为向上爬的阶梯。伏脱冷也鼓动拉斯蒂涅:“要作乐,就不能怕弄脏手,只消你事后洗干净。你要有种,你就扬着脸直线往前冲。可是你得跟妒忌、毁谤、庸俗斗争,跟所有的人斗争。要打出路来”,“你明白巴黎人如何发达的吗?他们靠的不是天才的光辉,就是钻营的本领。不是像炮弹一样轰进去,便是如瘟疫一般,钻到里面去。清清白白、老老实实是毫无用处的人”。(巴尔扎克 《高老头》,92)

拉斯蒂涅的活动更进一步将巴黎的上层社会与下层社会串联起来,伏盖公寓与鲍赛昂府的强烈对比,不仅促使拉斯蒂涅个人野心的猛烈膨胀,而且表明不管是赫赫声威的豪门大户还是穷酸黯淡的陋室客栈,一样充斥着拜金主义,一样存在着卑劣无耻。透过拉斯蒂涅,人们看到了两个巴黎——一个是光鲜的上层社会,一个是阴暗的下层社会,但两个社会都在欲望和野心的引导下埋丧了正直、善良与爱心,残存的良心只是阻止人性向兽性转化的最后捍卫者。

十二、看得见的巴黎和看不见的巴黎

外省青年理想中的巴黎是人们看到的光鲜的巴黎,是上层社会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但对于他们,所不得不接触的往往是看不到的那个巴黎,这是下层人们、新兴资产阶级等被上层阶级排除在外的绝大部分的人的巴黎。在这个巴黎中充斥的是,下层人民的贫困并因为这贫困而不得不选择进一步的犯罪来维持生存。社会风气的恶浊和社会秩序的混乱,人们为了利益而斩断了亲情、友情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天然关系,欲望和野心的放纵最终滋生罪恶。上层社会的光鲜和下层社会的阴暗所代表的是巴黎的阴阳两面,人们注视着同一个巴黎更目睹着两个巴黎城缠绕在一起迎向彼此共同的悲剧式的命运。

十三、结 语

城市既是政治秩序与社会混乱的载体,也是智慧迸发并不断进化的缘起。文学中的建筑因为作家的独特观感而具有了人性,城市也因为文学的滋养而酝酿出性格;更不用说文学是植根于城市的环境而具有的生命,文学中的故事发展和人物的命运也是在与之匹配的建筑中才有了感染力和说服力。雨果百科全书式的叙事角度以及巴尔扎克充当“历史的秘书”都为人们了解这座城市提供了极具价值的资料。人们通过建筑和城市规划等客观方面和人群主观上观察一些有代表性的独立个体、当时因城市构建而形成的复杂人际关系以及作为一个整体的巴黎人群。客观上,人们观察的是当时巴黎最具有代表性的建筑、基础城市建设以及城市规划格局。

从“伏盖公寓”到“巴黎圣母院”,从“拉丁区”到“利维坦的肚肠”,不论是最具代表性的巴黎建筑,还是为世人称道的城市建设规划,都成为了一个个故事场景跃然纸上。城市的基础建设对于城市的发展的基础性作用,从奥斯曼城市建设中的巴黎下水道系统便可窥见一斑。

正如卢梭所说:房屋只构成镇(town),市民才构成城(city)。他们的作品中不仅塑造了一个个个性鲜明且极具代表性的人物,也充分地展现了巴黎人作为一个集体在城市中的重要作用。《人间喜剧》中的吕西安便是当时外省进入巴黎想要获得金钱与地位的青年中的典型代表,雨果笔下圣迹剧中的人群便是典型的巴黎市民集合形象。19世纪的巴黎是被欲望控制和道德堕落的城市,不公平和投机一方面给了更多人进入上层社会的机会,另一方面也使得出现了很多为了进入上层社会而不择手段的人。这是当时最为典型的人群特征,人性中的阴暗面在欲望的促使下暴露出来,并愈发膨胀。巴尔扎克的写实主义将这种情形描绘得淋漓尽致。

而文学也从某种程度上影响着城市。19世纪的文学发展也对巴黎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影响,浪漫主义到现实主义的转换是与当时的社会环境密不可分的;雨果和巴尔扎克送给巴黎的不仅仅是他们经久不衰的杰作:他们将自己眼中的巴黎呈现于巴黎人的眼前,又以这种方式对他们的思想产生了极其深刻的影响。在当时,雨果的思想就已经对巴黎人产生了无法估量的影响,他的浪漫主义唤起人们对美好的向往,他的共和主义意识推进法制、民主思想,他的去世让整个法兰西都为他哭泣。“《巴黎圣母院》中的建筑描写不仅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也完整地体现了雨果的人道主义、宗教观念,以及其建筑理念与其时代文化背景的不可分割性。”阿尔贝•沃尔夫在《集合令报》中写到:“巴黎人的这个日子对于后人来说像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传奇……他是本世纪唯一一位在其刚去世时就能让多达两百多万的同样敬重其才能的人汇聚在他的灵柩周围,并通过其思想和作品汇聚一个民族特性的人。”一座城市的文化发展会对城市的性格产生深远的影响,一方面影响市民的思想,另一方面会影响世人对于这座城市的看法。而这种城市的性格会在其发展中不断延续下去。

巴黎的性格很难简单地被加以定义,它因文化历史、宗教艺术的洗礼而颇具魅力与神韵,也因不断涌入的移民和大刀阔斧的改造而不乏欲望与罪恶。人们对于19世纪文学中巴黎的探索,对理解和应对当下全球民主化进程以及由网络普及导致的世界平面化所带来的影响有着一定的参考价值。每个时代都在造就着一种新的同时也是和曾经别无二致的城市,不论是基础的城市建设与规划,还是群体思维与个性都带着时代与地域的烙印。从伦敦到东京,从纽约到北京,城市不仅是人类居住的场所,也是人们灵魂的栖息处。人们共同向往着建设生态、人文而具有独特个性的城市。

注解【Notes】

*“国家级大学生创新创业计划”项目成果,项目编号:

201210030081。该项目由北京外国语大学法语系2011级学生张碧思等五位本科学生在其指导老师张迎旋的指导下完成。张迎旋为北京外国语大学法语系讲师,获巴黎第二大学新闻学硕士学位,获巴黎第三大学文学修辞学博士学位。主要研究方向是19、20世纪法国现代文学和当代戏剧文学,曾发表论文《法国戏剧1980年至2000年的发展历程略述》。

[1]Richard Daniel Lehan.The City in Literature:An Intellectual and Cultural History. p.1.

[2]Honoré de Balzac. "La Société française allait être l'historien, je ne devais être que le secrétaire", La Comédie humaine, préface. p.3.

[3]Jean Jacques Rousseau."Ils ne savent les maisons font la ville mais que les citoyens font la Cité",in Contrat social. Ⅰ, Ⅵ, note *, OC Ⅲ[1], p.361.

[4]陈晓兰:《文学中的巴黎与上海——以左拉和茅盾为例》,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一版,第3页。

[5]Michel Winock. Les Voix de la liberté: Les écrivains engagés au

ⅩⅨ

siècle. p.732.

[英]安德鲁·哈塞:《巴黎秘史》,商务印书馆2011年11月第1版。

[法]巴尔扎克:《高老头》,张冠尧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1月第1版。

[法]雨果:《悲惨世界》,金孩译,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3月第3版。

[法]雨果:《雨果文集》(第一卷),陈敬容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1月版。

[法]巴尔扎克:《幻灭》,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9月第1版。

This article is based on four representitive works of Victor Hugo and Balzac. Paris' development and civil culture protection have formed her bright characteristics which are very signi fi cant for today's civil construction in China. In the comparative literature's view, the analysis of article is not only based on the language itself, but also the communication and relationship with the author's background. Through the investigation of architecture, our theme is to draw more on the experience of Paris' construction.

city french literature Hugo Balzac

张碧思、乔本孝、周媛媛、张达维、金敬宇均系北京外国语大学法语系2011级本科学生。

作品【Works Cited】

Title:

Civil Culture of Paris in 19French Nov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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