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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情妙思化为心涛 万千气象翻作哲浪
——悼念诗人殷增涛先生

2013-11-15

世界文学评论 2013年2期
关键词:诗人诗歌生活

杨 柳

高情妙思化为心涛 万千气象翻作哲浪

——悼念诗人殷增涛先生

杨 柳

三年前,湖北诗人车延高凭借诗集《向往温暖》获得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项,迅速在网上引起巨大争议,其本人曾一度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引起争议的原因,部分是因为其官员身份,这不禁引人深思。在中国古代,有“学而优则仕”的传统,诗歌在官员们的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无论应酬还是唱和,无论进身还是立言,都与之息息相关。“诗言志”更被作为一种文化固定下来,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处细节中,蔚然而成千年诗歌大国。为何到了今天,我们要将诗歌束之高阁,对其敬而远之?甚至认为官场与诗歌是格格不入的概念?

此刻,另一本与官员有关的诗集《心涛哲浪》静静地躺在面前,素白洁净的封面上,只有一幅简单的素描,旁边是一首短诗:“思考的精彩,胜过醉酒当歌;灵感的涌动,胜过物质的丰硕;思想火花的绽放,沉思而遐想的收获,才是人生至乐。”书似乎还带着刚从印刷机上走下的余温,未及到达读者手中,便惊闻作者因病去世的噩耗,令人惆怅叹惋。而这首短诗便成了他最后的绝唱,仿佛是作者一生的写照,又似是他留给后人谆谆的告诫。

作者殷增涛先生虽为官一方,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余,仍不失文人本色,以诗言情,以诗批判,以诗酬和,在诗歌中对生活、对人生、对社会进行不懈的思考与追问。这正是自屈子、李白、杜甫、苏轼而延续下来的文化传统;是一个有诗歌穿行的国度里,一直翻腾不息地涌动着的关照人性、关怀生命的浪漫诗意。

这本诗集以哲理诗而汇编,分为“哲刺”、“哲思”、“哲情”、“哲趣”四个部分,凡一百三十首诗。“哲刺”如同匕首,直击名利场中形形色色之怪现状,对社会生活中种种司空见惯的陋习进行了尖锐的批判与揭示,往往一针见血,鞭辟入里。“哲思”言近旨远,汇思想之美于简练的诗歌形象中,自出机杼,浑然天成。“哲情”情深意长,既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平淡爱情,也有与友朋知己相聚的闲适生活。“哲趣”雅致幽默,赏花赏月赏春秋,品茶品酒品咖啡,无一不体现出作者高雅的情趣,返璞归真的心境。正如这首《哲理诗》所言:“良药苦口利病汤,玫瑰带刺情意长,辣笔慧言诙谐味,哲人自知妙中藏。”书中还有漫画家王茨安先生倾数月之力,为诗集配的插画,简约凝练、意味深长,图文相得益彰、颇耐涵咏。

先生自陈很喜欢一首名为“土”的哲理诗:“附在大地上/你是土壤/沉浮在空间里/你是尘埃。”这是天津作家林希的诗,它脱胎于著名诗人鲁藜更广为人知的一首诗《泥土》:“老是把自己当作珍珠/就时时有怕被埋没的痛苦/把自己当作泥土吧/让众人把你踩成一条道路。”《泥土》这首诗曾经被一代青年奉为生活理想,而如今,珍珠与泥土的理想是否已发生了大幅度的逆转?殷先生认为人的生命,包括诗歌的生命,只有与时代和人民紧密联系,才真正有价值。这在《向下》这首诗中表达得最为清晰:

眼睛向下,

衣食父母不忘;

弓身向下,

步子坚实铿锵;

手心向下,

不为自己伸手;

笔头向下,

文墨才能蘸上生活的营养。

“向下”是一种敢于直面现实的态度,一种对自己的身份和存在具有清醒认识的气度,一种坚实的附着在大地上的生活理想。在浮躁的商品经济浪潮下,人人都想投机取巧、一步登天,此刻正需要“向下”的沉默与平实,将飞扬的尘埃变作坚实的土壤,才能铺就更长更远的路途。著名文学批评家谢有顺也曾经说过:“真正的诗歌,不仅要与人肝胆相照,还要与这个时代肝胆相照,只有这样的诗,才是存在之诗,灵魂之诗。”《向下》无疑正是一首这样的诗。

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说:“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乎义。”情感是诗歌的灵魂,真性情是诗歌的审美维度。从某种程度上说,诗人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热爱生活的人,他们关心这世上的一草一木、一动一静,关心粮食、关心马匹、关心一切琐事,上至鸟兽虫鱼,下至风土人情,无一不能激发他们的情感,触动他们的诗思。且看“哲思”部分诗题——“阳光”、“空气”、“病痛”、“明天”、“眼睛”、“希望”,乃至“哭”、“笑”、“慢”、“让”,用带了诗意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则无所不成诗,无处不是诗。

与其他人不同,先生在自我简介中寥寥数语绝口不提体制身份,“武汉心潮诗社社长,代表作有文集《不停跋涉的青春》、诗集《心涛集》、诗集《心涛依旧》。”在官员与诗人之间,他选择了诗人作为自己的身份,在诗歌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官员平民之分,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诗歌圣徒。诗歌对他来说,是一种生活的信仰,一种与世俗的庸碌的热闹保持距离的自由。

首先,诗歌令他时常审视回望自我,从而保持清醒。写诗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不断剖析自我的过程,通过对自我的审视、批判,时常观照自己的内心,提醒自己立身处世的位置,从而不断确认生命坚实的方向。诗人是一个民族的良心。它代表一种理想的构建,一种人文精神的向度。在缺少宗教信仰的中国,诗歌令人保持对生命的敬畏,对存在与尊严的发问。譬如这首《站立》:

说话,

不敢说自己的话;

走路,

不敢走自己的路;

做人,

不敢挺起自己的脊梁,

自我,

都已经丧失,

还何谈顶天立地地站立?!

又如《地方》:

口号多的地方,

真话难听到;

溢美多的地方,

小人易当道;

特权多的地方,

山河难改貌;

油水多的地方,

路上易滑倒。

诗歌可以轻易柔软人心,也可以随时引人沉思。生活之艰难挣扎,难免使人随波逐流;官场上金钱与权力的诱惑,常使人抵制不了虚荣。在卸下面具的某些时刻,我们会不会在心底扪心自问,曾经充满理想、热情正直的那个少年还在不在?“为五斗米而折腰”的生活虽非我所愿,“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的悲哀也不足可取,有尊严地活着,自由地说真话,坚持自己所坚持的,保持自我的清醒与对权势的疏离,才能“顶天立地地站立”在大地上,完成诗意的栖居。

其次,诗歌令他时常关注社会百态,从而保持思考。身为政府官员,习惯于从宏观的视角看待社会现象,对社会事件的发生也更具有敏感性。他对社会现象、民间疾苦的关心与怜悯不是一种立于精神道德高地的居高临下的同情,而是一种感同身受、悲天悯人的情怀。2011年“温州高铁灾难”之后,他有感而发,写了一首《慢》:

现代社会,太匆匆,

速度和效率,成了拜物教。

快点,再快点,

疯狂地追逐。

高铁的一场灾难,让人们想起久违慢。

敬畏自然的力量,

感悟简约的宁静,

享受幸福的养分,

唤回生命真谛的回归。

慢点,再慢点,

是治疗现代病的良方。

物质至上的现代社会,人们追求更高更快更便捷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效率越来越高,匆匆忙忙之间,却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我们真的需要那么多物质才能感受到幸福?“良田万顷,日食一升。大厦千间,夜眠八尺。”是时候该停下来等一等我们的灵魂了,或许理性而有节制的生活才是令人愉悦的诗意的生活。这同时令人想起木心先生的《从前慢》:“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 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再次,诗歌令他时常品味生活万象,从而保持诗性。他喜欢在手机短信上写诗:“指发心中吟,好句寻常得,此乐谁能知?唯有同心人。”出于一个诗人对生活的敏感性,他有感而发的时刻很多,“每日做一诗,一岁成一书,发与好吟者,如晤两心舒”。无论《赏月》、《赏茶》、《赏梅》、《赏荷》、《赏秋》、《赏寿山石》、《赏仙人掌》系列,还是《品茶》、《品咖啡》、《品酒》系列,或是《执手》、《梳发》、《年龄》等,无不透露出他诗歌王国的丰富与博大,上至月亮与雾霾,下至皱纹与绳索,几乎无一不可入诗,无一不可引起他的思考。日常生活对他来说,皆是《平常》:“秋风扫落叶,满地皆惆怅。落叶归根去,贵惜叶平常。”

可以说,他的诗都出自日常生活,从他的诗歌中你不但可以了解他日常的生活状态,也可以了解他思考的底蕴,这就是一个“文如其人”的真性情诗人,正如《圣经》所言:“他心怎样思量,他为人就怎样。”他坦诚而真挚、清醒而正直,不随声附和、不随风吹捧,时刻保持一个知识分子的独立与自我。“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在桥上看风景的人已经走远了,他的身影却在文字的画面里被流传下来,成为一代又一代人在纸上阅读的风景。

斯人已逝,墨香永存,愿先生一路走好!

注解【Notes】

[1]殷增涛:《心涛哲浪》,百花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

(杨柳,湖北洪湖人,世界图书出版广东有限公司武汉学术出版中心策划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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