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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当下“国学热”的冷思考

2013-11-15

雨花 2013年10期
关键词:国学科学传统

俞 海

今天的“中国梦”是百年中国富强梦、是中国人民富裕梦,实现这个伟大复兴梦需要文化的支撑。

徜徉各大书店,“四书五经”及其各种解读等所谓国学书籍摆在了显著位置,打开电视机,说论语之类的节目不时出现,一股“国学热”似乎弥漫全国。夜静阑珊,翻阅史籍,看到了近百年前,国破山河碎的民族存亡之际,以“清华国学研究院”为发端的那一场“国学热”,与当下市面上的这场“国学热”似乎有着本质的区别。回顾历史,着眼当下,对这股“国学热”应该有一颗警醒的心。

1924 年,在人心思变、社会大潮的涌动中,由“庚子赔款”起家的清华学校开始进行改革,从普通的留美预备学校转而开始筹建大学部,最先设立的就是国学部,学科范围包括文史哲、考古、文字学等。时任研究院主任吴宓说“所谓国学,乃指中国学术文化之全体而言。而研究之道,尤注重正确精密之方法(即时人所谓科学方法),并取材于欧美学者研究东方语言及中国文化之成绩,此又本研究院之异于国内之研究国学者”。在秉承“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的办学理念下,研究院欲聘请国学领域各宗派的领袖,包括“最后一位帝师”王国维,形成开明开放的办学格局。但国学院先后的五大导师中,除国学大儒王国维外,梁启超、赵元任、陈寅恪、李济四位都有着丰厚的海外学习、游历之经历。他们自幼接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及至青少年又饱饮“欧风美雨”;他们无一不是在对世界先进文化进行系统学习和思考之后成为倒孔反封的文化启蒙教育者,无一不对中国传统文化发出决绝的批判,正是这些重量级的“海龟”,以新思想、新方法试图“重塑中国传统文化之魂”,清华国学研究院迎来了他的巅峰时代,奠定了现代国学研究的开山鼻祖的地位。

同时期,在北大,传统的国学派在与胡适、陈独秀、鲁迅为代表的新文化派的较量中逐渐败下阵来。以传统方法研习国学的逐渐悄无声息,而以新思想新方法搞国学的逐渐胜出。特别是到了1928年中央研究院成立历史语言研究所,时任所长的傅斯年更旗帜鲜明地提出研究理念和学术宗旨:

到处找新材料。用新方法(科学付给之工具)整理材料。

一:把些传统的或自造的仁义礼智和其他主张,同历史学和语言学混在一起的人,绝对不是我们的同志!

二:要把历史学、语言学建设得和生物学、地质学等同样,乃是我们的同志!

三:我们要科学的东方学之正统在中国!

在先进治学理念和一流人才的加盟下,本来排在中央研究院末位的史语所一跃成为研究院老大,赵元任领衔的的语言研究、陈寅恪领衔的历史研究、李济领衔的考古学均开一代学术风气之先,并培养了一批以科学方法研究国学的高层次人才。

有时我不免会想,如果不是战乱连绵,沧桑巨变,这股以中国传统文化批判为特色,重塑中国传统文化之魂的“国学研究”最终会形成怎样一番天地?如果这股“国学热”的研究历程没有因历史原因而中断,是否会像西方文艺复兴那样以“旧瓶装新酒”,演化成一场早该到来的中国的“文艺复兴运动”?从而为中国社会迈向现代化奠定思想文化的基础。旅洋16载、精通十多国语言、被誉为三百年难得一遇的史学奇才陈寅恪毕生的愿望是写作《中国思想史》和《中国历史之教训》两本著作,但随着自由学术精神的灭绝,他的余生只能是“闭口休谈作哑羊,著书唯剩颂红妆”,一代开宗立派的史学大师在凄风苦雨和高音喇叭批斗的惊恐中了却了生命。

与近百年前的那场高水平的国学研究相比,当下的国学热似乎可以用“庸俗国学”或“世俗国学”来称谓。颇能说明问题的就是于丹的说论语,把自然现象与人的心理活动牵强附会在一起,给现代人开出所谓“心灵鸡汤”。中国社会在改革开放国门打开之后,即使当下的意识形态相对落后于经济发展,但人们为了适应以理性科学、精密组织为特色的现代市场经济,自然会相应地建立起相对逻辑科学的思维方式。任继愈把儒教称为中国的宗教,笔者以为更是中国读书人的宗教。最近北大学生对于丹的一片嘘声、网络上对于丹“自然现象——心理”的这种没有逻辑关系的思维模式的嘲讽颇能反映当下的人心,即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求生存和发展的国人需要的文化不是莫名其妙的没有科学的“心灵鸡汤”,而是科学的指引。无论道路多么曲折,当今时代的车轮已经不可避免地驰向现代化的“中国梦”,而走在我们前面的西方国家迈向现代化的几百年历程就是不断“去除巫魔”追求理性科学的进程。这股国学热的发端者也许是意图在激烈竞争的现代社会中,为人们寻找宁静心灵和精神的依托,特别是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不免使人追怀田园牧歌的古代社会。但传统中国文化承载的不可避免地还有封建统治的需要,曾只是与百家并列的儒家,被董仲舒赋予和承载了“天人合一”等宣扬“皇权天授”的封建思想后,被封建统治者奉为维护其统治的正统思想,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这正是阻碍当今中国追赶世界先进水平、迈向现代化的障碍所在。比如今天独立自由学术精神的丧失、社会法制的普遍缺失。新文化运动的的开创者、国学大师之一的胡适说:一个一味推崇礼教、缺失法制的国家,最终必将导致道德的沦丧。文化大革命某种程度上就是这种传统文化穷途末路、道德沦丧的写照。

也因此,百年前的国学大师强调一切国学研究都必须基于原著,都不能在后人的解说上、批注上进行再研究,都必须建立在可见可查、有严谨逻辑关系的科学推论基础之上得出结论。

掩卷沉思,抚今追昔,百年前那群衣不蔽体、与国难国耻同呼吸共患难的国学大师正从历史深处向我们走来;他们以一介书生那单薄之肩膀义无反顾地扛起了民族存亡、文化传承的重任。在新旧两个时代交替之际,在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践踏之下,他们那疲惫而饥寒交迫的黄色面孔掩不住中国读书人传承文化、保存中华血脉的单纯而高贵的气质。他们无不把根扎在自己那灾难深重的黄色土地上,向吃人的封建旧礼教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声,在对待中西文化的态度上,在历史的大潮中奋力承担着启蒙主义者的历史使命:“他们因为信仰的主义,牺牲了别的一切,用骨肉碰钝了锋刃,血液浇灭了烟焰,在刀光火色衰微中,看出一种薄明的天色,便是新世纪的曙光。”

历史的进程有时一波三折,时隔百年,“五四”运动时期发出的科学、民主、自由的呼声仍然是今天中国先进的价值观。透过历史的尘埃研究国学,我们就不会简单地在当下兴起读经祭孔、儒学大会等活动。比如近年来关注社会现实、关注民生的作家梁晓声就对这种低层次的、不合时宜的国学热发出了不同声音,对当下的文化应该是种什么文化进行了深沉的思考。孔孟之道当然有好的东西,当代国学大师季羡林也认为它更多地也许更适合后工业时代。而当代的中国现实、中国文化需要的还是与百年前相同,科学还将是目前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最先进的价值观。作为“发时代先声”的文化人,在中国走向现代化、实现“中国梦”的伟大进程中,在为眼下深化改革开放的造势中,应该追问:什么是这个时代的先声?这个时代需要什么样的先声?比如当下国学热中又有人重提“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中国文化本位论)的文化建设体系,一些媒体也没有多思考就进行宣传。“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是满清末年在中国被列强凌辱瓜分的残酷现实面前,严复、林则徐等先进的知识分子和爱国志士发出的时代先声,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是先进的思想,后来曾国藩、李鸿章等兴办洋务,开办电话电报局、兴修铁路、建立北洋海军也是秉承了这种理念。但紧接而来的甲午战争,我们花20 余年时间千万两白银精心打造的坚艇利炮的北洋海军,被明治维新后建立了先进制度的日本一举摧毁,摧毁的还有“中学为体”的梦想——传统的封建政治文化体制不改,就想建立强大的军事武装,建立现代化的工业体系,是我们一厢情愿的美好理想。任何文明都是有渊源的,没有科学的土壤,怎能有科学的制度建立、科学的成果诞生?没有西方的文艺复兴运动、宗教改革,怎能孕育资产阶级革命?怎能培育起现代资本主义的强大竞争力?在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对印度的种姓制度、埃及的来世文化、中国传统的儒教如何妨碍以理性为最大特色的现代资本主义的形成都进行了深入的探索,并被学术界广泛认可。说明当今中国文化,融合、扬弃是必由之路。

割裂与生俱来的东西的痛苦是历史转折时期的我们必须承受的。人类历史上的任何活动都是对更美好生活的追求,无论是战争还是迁徙,无论是革命还是改革,初衷都是为了活得更好。文化失去了对时代、对民生的关注就失去了活力。今天的“中国梦”是百年中国富强梦、是中国人民富裕梦,实现这个伟大复兴梦需要文化的支撑。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稚嫩的童声从窗外飘来。魏晋风骨、唐诗宋词在我们的口中代代相传,千百年来仍浸染着每一个中国人的灵魂,没有一个背过唐诗宋词的人会否认和背弃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美的东西,它是中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根本,是中国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今天市场经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卷中国,又与百年前的社会现实不尽相同,我们研究国学应该站在大师的肩膀上,秉承国学大师“重建中国文化之魂”的科学精神,找寻出具有时代感、现实感,符合历史发展潮流的当代文化,在扬弃中发展,才能结出现代化的硕果,才能实现富强的中国梦。

仰望星空,心怀道德。对历史心存敬畏,倾听时代的大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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