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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门半岛葡人早期居留地问题的再研究

2013-11-14吴宏岐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3年1期
关键词:澳门

吴宏岐

(暨南大学文学院,广东广州 510632)

一、关于澳门半岛葡人早期居留地的诸种说法

关于澳门半岛开埠早期的葡人居留地问题,目前学术界大致有如下几种说法:

(一)妈阁庙附近说

葡裔学者白乐嘉[JoséMaria Braga]力主此说,认为从1555年开始,葡萄牙人即在澳门进行探测建城活动,所经路线,自妈阁庙前地起,经万里长城、高楼街、风顺堂街、龙嵩正街至大三巴,而后转向嘉思栏山。当时的街道全铺上碎石,名曰“石仔路”。此说为汤开建所认同并有所发扬。葡裔学者科斯塔[Maria de Lourdes Rodrigues Costa]亦持相近的观点,认为“葡萄牙人最初到澳门时肯定住在西岸内港的妈阁庙附近,建造的住处非常简陋。他们战胜海盗之后,中国皇帝允许其在半岛定居,于是开始在北面建立新的居民点”,并且“不到二十年,棚屋消失了,代之以一个规模相当可观的居民点。居民点有围墙——作为保护手段的木桩围栅,还有一条中心街道连接街区及几座公共建筑。”

此外,据王文达考证,“亚妈港之名,是由于葡人初到濠镜之亚妈庙前而名,是即葡人必由澳之妈阁渡头登岸无疑矣。”徐晓望认为,“妈祖阁不仅是华人市区的起点,同时还是葡人市区的起点。”金国平也持类似看法,“葡语Barra原意为港口狭窄入口处。此处指妈阁角外,进内港入口处的水域,即《苍梧总督军门志》中的‘香山澳’或《粤大记》中的‘亚马港’。此可为葡萄牙人早期居留地位于妈阁角的证据之一。”

笔者认为,妈阁庙附近说在中外学术界虽然有较多的支持者,但也存在不少疑点:首先,1553年葡萄牙人晾晒货物的地方,是否一定就是最初建造棚屋定居的地方?其二,既然1553年葡萄牙人最初到澳门时是在西岸内港的妈阁庙附近建造棚屋,为何1555~1557年打败海盗之后,不在原地扩建定居点,而一定要“开始在北面建立新的居民点”?其三,有“木桩围栅”的“规模相当可观的居民点”的形成大约是“不到二十年”,这新的居民点在最初是从妈阁庙附近直接向北扩展,还是在更远的地方择地另建?这些问题,都有待进一步的解释。

(二)亚妈港村说

此说为严忠明新近所提出,严氏认为:“在澳门,葡萄牙人对城市布局相当重视,他们采用了葡萄牙人传统的村街布局。初期葡人集成的是一个港口村落,称为‘亚妈港村’。”其立论的主要依据来自金国平所译之《中国诸岛简讯》两条史料:“岛屿之一称为香山,岛上有一带围墙的雄伟城镇,在西班牙可称得上是座优良的城市了。亚妈港村为这一岛屿的门户”;“以此十二年时间,在称为Maguao的一陆地顶端形成了一巨大的村落。”

然而,第一条史料只是说亚妈港村是香山岛的门户,并未说此村落是葡人所建立(其实多条葡人记载的史料已说明这个村落是葡人到达澳门半岛之前就已存在的中国村落);第二条史料中所说“在称为Maguao的一陆地顶端形成了一巨大的村落”,未必就是第一条史料中所说的“亚妈港村”,因为按原文的说法,“Maguao”是在“一陆地顶端”,其中有“一巨大的村落”,但这个村落未必就在“Maguao”的顶端,所以这条史料也不足以成为支持亚妈港村说的证据。

(三)泥流泉附近说

潘日明神父[Benjamin Videira Pires]提出此说,与妈阁庙附近说类似,但相关地点更为具体一些,“澳门在泥流泉的周围形成和发展。事实上,葡萄牙海员于1533年在妈阁庙附近的泥流山海岸登陆,曝晒被海水浸湿了的货物。”此外,赵鑫珊也认为作为澳门世界文化遗产一部分的阿婆井前地(引者按:即泥流泉前地或亚婆井前地),有一组建于20世纪初的葡人公寓式住宅区,“是澳门早期葡人居住区的历史见证”。

此说初看有一些道理,但仍然经不起进一步推敲。主要原因是,目前所能见到的文献记载的泥流泉源或亚婆井资料,都是17世纪的,现在亚婆井前地的葡人公寓式住宅区的年代更晚,不足于说成是“是澳门早期葡人居住区的历史见证”。此说有据后来情况推论澳门早期葡人居住情况之嫌疑。

(四)南湾(环)说

此说为何大章、缪鸿基合著的《澳门地理》一书中首倡,认为葡人最初来澳门之地点“似在今日南湾沿岸山崖海边之地”,作者还进一步从地理因素方面分析说:“澳门地势,丘陵起伏,故昔日一般住居位置多在低地,我国人初居于西北岸火船头路,草堆街西端而迄白鸽巢以西一带之地,葡人则居于南环沿岸及新马路南端一带之地。两区之间藉新马路而来往。相沿至今,我国人多居于旧市及扩展到关前街下环街一带,而葡人则居于南环,其后扩展至西环及扳樟堂白马行等地。”李鹏翥、张国雄等学者也支持南湾(环)说,并进行了论证。

何、缪合著《澳门地理》中的南湾(环)说,因有一些地理学的分析,粗看起来似有一定的道理,所以也产生了一些影响。其实,与泥流泉附近说一样,南湾(环)说也有据后事论前事的嫌疑,不足为信。

(五)沙梨头(贾梅士花园)一带说

葡裔学者巴拉舒[Carlos Baracho]力主此说,“葡人占领澳门半岛是从山脚下,即现在的贾梅士花园所在地开始的”,“这一点从以下事实可以证明,建立居民点之初就在这个地区建造了第一座主教堂(现在的圣安东尼教堂);至今这里的地名中仍有营地街(商人街),即当时确实是进行贸易的地方,以及工匠街(殖民者街),它说明葡萄牙人在澳门半岛‘殖民’是从这里开始的。这个商站首先建造的是一条中心街道(位于沙栏子街),然后呈鱼刺形向两边扩展,这条街的最高处便是上面提到的教堂。”这个研究结论,也清楚地反映其所绘插图《葡人初抵澳门半岛定居点图示》之中。中国学者刘先觉等也持类似的观点。

上述论证,是从区域地理学角度分析的,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也有不足。据巴拉舒的说法,葡萄牙在占领沙梨头(贾梅士花园)一带时,对于采取何种建筑方式曾有所考虑。可是,既然“阿妈停泊处”是港口区,并且葡萄牙航海者们曾经当地建造过临时性的房屋,为什么不在当时重建或扩展居住点,而非要选择稍北的沙梨头(贾梅士花园)一带不可?遗憾的是,巴氏对此问题没有作出解释。

(六)澳门街说

杨允中等新近提出,“当时澳门由3个居民点组成。一是半岛南端围绕着妈阁庙的妈阁村,一是观音庙下的望厦村,这两个小渔村主要是中国居居居住。第三个居民点叫澳门街,就是葡人居住的地方。其地在炮台山和西望洋山之间,葡人称这条街为市场街。后来中国政府派兵扎营治理,并分别在大街北端设‘石闸门’,在南端设‘红窗门’,以便防范奸宄和征收商税,故又称为营地大街。而这只不过是半岛南面一狭长地带,葡人势力范围十分狭窄。”许政也有类似观点,所述与杨允中等略同,只是多了少许建筑学和地理学的分析。

稍事比较就不难看出,澳门街说大致可视作是沙梨头(贾梅士花园)一带说的另一个翻版,虽不无可取之处,但其有关结论仍值得进一步研究。

以上诸种说法之中,笔者比较赞同第五种说法,即沙梨头(贾梅士花园)一带说。不过,对于巴拉舒的观点,还需要作进一步的补充论证,方可取信于世。

二、《利玛窦中国札记》所记的“突出的岩石”和妈阁庙

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于1582年抵达澳门并在此生活了一段时间,《利玛窦中国札记》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引起了澳门史学者的关注:

那里有一尊叫做阿妈(Ama)的偶像。今天还可以看见它,而这个地方就叫澳门,在阿妈湾内。与其说它是个半岛,还不如说它是块突出的岩石;但它很快不仅有葡萄牙人居住,而且还有自附近海岸的各种人聚集,都忙于从欧洲、印度和摩鹿加群岛运来的各色商品进行交易。迅速发财的展望引诱中国商人到这个岛上来居住,于是在几年之中这个贸易开始出现了城市规模。当葡萄牙人和中国人通婚时,修建了许多房屋,不久那块岩石地点就发展成一个可观的港口和著名的市场。

关于上引文中所谓的“突出的岩石”,一般理解为与妈阁庙一带的地形有关。但是张天泽却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利氏所说的“岩石”就是澳门半岛东北方的“马交石”。谭世宝不赞同张天泽的观点,但是同样也认为“利氏所述位于葡人租住区的‘岩石’及立于那里的阿妈像或阿妈庙都不可能是在今妈祖阁庙所在地一带”。

其实,关于《利玛窦中国札记》中的相关文字,目前有多种译本,何高济译本中的“偶像”一词对应的意大利文原文为“Pagoda”,或译作“雕像”,但金国平、吴志良先生有不同的意见,认为将“Pagoda”译作“雕像”和“偶像”是错误的。意大利中“Pagoda”仅作“庙宇”解。从利玛窦的通信中使用的情况来看,此处的“Pagoda”当作“庙宇”解。在葡语中,除了“庙宇”的意思外,“塑像”或“偶像”是另外一个词意。至今,妈阁庙的葡语名称仍然是“Pagode da Barra”或“Templo da Barra”,义即“港口处的庙宇”。至于“Amacao”,则可能是“阿(亚)妈(马)阁(宫)的对音”。

一份1565年成文的葡语手稿的相关记述,似乎为“庙宇”说提供了证据:

事情至此,那位官员派人对唐·若昂[D.João]说,他将登岸到庙[varela]中与其会面,将事议妥。为不耽误时间,请他也照做。唐·若昂认为此议甚好,前往该地会面。它位于村落的端点,面对大海,……

根据上引文中提供的史料,金国平、吴志良先生得到的研究结论是:“从‘位于村落的端点,面对大海’一语可知,此‘庙’系指妈阁庙。也就是,汤克宽与葡人首领会面的地点是妈阁庙。这一手稿成文年代是1565年,汤克宽临澳求援一事则在1564年。换言之,妈阁庙于1564年已存在。此手稿的作者为《明实录》中所称‘哑喏唎归氏’使团的秘书埃斯科巴尔[João de Escobar],他至少在1563年或1564年已经在澳门,因此对妈阁庙地理位置的描述为亲眼所见,其可靠性和可信性不容置疑。”

另外,林旭登[Jan Huygen Linschoten]的《航路总集》[Le grand routier de Jean Hugues de Linsschot Hollandais]中关于澳门内港水程的记述,也支持了“庙宇”说:

从澳门起航,如果起了锚,你们在东北方向可以看见一座山上有一白色标记。东边还有两个山丘。在第二个山丘与山之间的那个丘陵完全秃裸。见到它后,你们要在位于水道中央的沙梨头[Patanas]的岩石及礁石之间穿行。该水道位于当地最后一批大宅[maisons]附近。一到这些房子处,你们可以看到第三座山岗。靠近该地的岬角处称官庙[Varella dos Mandarins]。上述山丘几乎完全秃裸。此处水深5托。往大海方向,水半深。过了这个岬角,水面加深,可至5或6托半。按此方法航行,你们可以见到马骝洲对面隆起的陆地。

针对上述引文所提供的信息,金国平、吴志良先生认为,“文中还有妈阁角‘pointe de Varella’,妈阁陆地‘terre de Varella’和妈阁庙‘Varella’诸形式。从水程的描写来看,无疑是指当内港出入口的妈阁角。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林旭登均采用了大写形式,这在外语中表示一个专有名词。因此,‘Varella’显然指妈阁庙。”所论持之有据,思考周全,当可信从。

不过,笔者认为,前引谭世宝先生关于“利氏所述位于葡人租住区的‘岩石’及立于那里的阿妈像或阿妈庙都不可能是在今妈祖阁庙所在地一带”的论点,也值得认真思考。尽管,今妈祖阁庙的历史如金国平、吴志良先生所考证,至少可以上溯到1564年,但是早期的妈阁庙显然是中国人的庙宇,与葡人居住区无关。这样,“利氏所述位于葡人租住区的‘岩石’”就不应当在今妈阁庙一带。

这块“岩石”不在现在的妈祖阁一带,那么究竟在那里?对此关键问题,谭世宝并无进一步的讨论,本人认为极有可能是在沙梨头(贾梅士花园)一带,也就是说利氏据说的“岩石”极有可能就是现在的白鸽巢山。因为前引林旭登《航路总集》中的相关史料,为笔者的这个新说提供了一条证据。其中提到了澳门半岛及其附近的三座山或山丘和一座丘陵,只专门提到一处岩石,即“位于水道中央的沙梨头[Patanas]的岩石”。可见,早期葡人所谓的“岩石”往往特指的,《利玛窦中国札记》所说的“岩石”应当就是林旭登《航路总集》中提到的“位于水道中央的沙梨头[Patanas]的岩石”,其中所谓的“位于水道中央”,从语境来分析,是指水道两端的中部,而不是水道两岸之间水域的中部,因为这块“岩石”是近海的岩石,不在海中。林旭登《航路总集》提供的史料相当重要,它提醒我们,《利玛窦中国札记》的相关记载,不仅对于了解葡人所称的地名Macao有一定的帮助,同时也为澳门开埠于沙梨头(贾梅士花园)一带说提供了一个有力的证据。

三、从沙梨头的葡语名称Patane来分析其作为商港的历史

关于沙梨头一词的来源,澳门掌故学家王文达考证说:“考沙梨兜,盖蛋民语音,即沙梨头也。”唐思亦云:“清代丘逢甲有咏沙梨头风光的词句云:‘白鸽巢高万木春,沙梨兜拥水云凉。’其中,‘沙梨兜’一语,是水上人的语音,即‘沙梨头’。沙梨头海边街附近一带,往昔是海浸之地,船舶停泊之所,靠近白鸽巢山(又名凤凰山)有一条渔村,名沙梨头村,清嘉庆李遐龄有《沙梨头海边晚景》诗句为证:‘鸭绿鳞鳞细浪轻,垂杨深处钓舟横;两三蛋女转栾坐,背指凤凰山月生。’”黄德鸿则解释说:“沙梨头是依水上人所称该地为‘沙梨笃’的音转而为名。”以此推之,《澳门记略》“青洲山图”中作“沙梨豆”,亦当是音转之故。另据金国平、吴志良之说法,“沙梨拉丁学名Pyrus pyrifolia Nakai,长江以南广泛种植。澳门周围带有头字的地名繁多,如南头、大头山、蠔殻头、瓦窯头等,但沙梨头本名缘起无考。”按沙梨因其黄中透亮,形似芒果,又象腰鼓,故称金珠果。澳门一带多有象形地名,如龙头巷、龙头环、鸡头(又称鸡颈或鸡颈头)等,笔者颇疑沙梨头是因凤凰山形似沙梨又位于海边岬角而得名。

沙梨头地名对应的葡语名是Patane。Patane即泰国(旧称暹罗)西南部港口城市,北大年府首府,在北大年河右岸,距河口2公里,为一历史古城,十六世纪已为国际贸易港口。有一说谓“泰语作 Pataning;北大[Pata]意为沙滩,宁[ning]则为此处,全名意为附近沙滩”,后来“因语音转讹,成北大年。”北大年在中国史籍中也有多种写法,“《海国闻见录》作大哖,《海录》作太呢,明代载籍多作大呢,然皆与浡泥牵合为一,《皇明象胥录》渤泥条云:今称大泥,隶暹罗。《东西洋考》云:大泥即古浡泥,本阇婆属国,今隶暹罗。《明史·浡泥传》袭其误,云:‘初属爪哇,后属暹罗,改名大泥’。案渤泥乃Borneo岛之古译,大哖、大呢、大泥皆Patani之省称,《海语》之佛打泥,殆为其全名。其地在马来半岛东岸宋卡与吉兰丹之间,即今泰国南部之北大年[Pattani]一带。一般认为是古之狼牙修国旧地所在。”[

葡语中关于北大年的记载甚早,皮莱资的《东方简志》中已见叙述,而且列在“朝中国一侧的暹罗国港口”中。海外大发现时期编年史家也多有涉及。据金国平、吴志良先生考证,因为北大年很早便成为一贸易中心,1511年葡人占领马六甲后迅速意识到了它的商业重要性。华商为不前往马六甲,常将丝、瓷在此地出售,换取胡椒。葡人以印度棉在此交换胡椒及穿越暹罗湾,前往中国沿海所需航行补充给养。1516年,费尔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Fernão Peres de Andrade]因气候关系无法来华,便前往北大年,与当地国王缔结友好关系。北大年为马来半岛的交通要枢,葡人不失时机将其作为航行中国的基地。另据澳大利亚学者安东尼·瑞德研究,葡萄牙人1511年对马六甲的征服以及此后葡萄牙竭力控制马六甲海峡都迫使商船改道而行,“这样在北面,商队就被迫横穿马来半岛,而在南部,则是从苏门答腊西海岸航行到巽他海峡。这种变化造就了一批新的贸易中转站,刺激了一些古老的中转站,比如亚齐、丹那沙林、阿瑜陀耶、北大年、彭亨、柔佛和万丹”,其中“葡萄牙人 1511 年占领马六甲时,北大年还只不过是在马来东海岸上几个小小的港口国家之一。但是在短短几年中,马六甲的大部分贸易都转到了北大年,在那里,‘许多中国人、琉球人和爪哇人以及附近岛屿的商船辐辏荟萃’”。

然则,泰国南部之Patane与澳门半岛上的沙梨头究竟是何种关系?金国平、吴志良先生认为“此名在澳门地理中的沉积,反映了东南亚商人在澳门的历史”。最近出版的新编《澳门编年史》也有类似的说法:“澳门古地名沙梨头(又作‘豆’、‘兜’),其葡文名为‘Patane(北大年)’。澳门开埠前,《广州葡囚信》中多次提到来广东经商的北大年人。可以反映最早进入澳门的应是东南亚的夷商。……此时入澳夷商均居草棚寮屋,均为季节性贸易而搭盖的临时居所。”这些论述略显晦涩,其中暗含的意思其实就是,沙梨头在澳门开埠之前即有以北大年商人的东南亚商人活动其间,故而才有Patane之名。葡人开埠于沙梨头的证据已相当充分,但许多研究者却不愿意将话说明白,以笔者揣度,乃是不想轻易放弃葡人开埠于妈阁庙附近说之故。其实,尽管妈阁庙可能在葡人开埠澳门半岛之前就已存在,大量史料证据也证明,澳门的洋名Macao或Macau也可能与阿妈港或妈阁庙有关,但这些都不能作为葡人开埠于妈阁庙一带的直接证据。因为妈阁庙所在的岬角位于澳门内港的入口处,不仅风大浪急,不适合用作港口,而且庙宇依山而建,庙前临海,附近平地无多,不便于大规模兴建房屋。相比较起来,葡萄牙人开埠于沙梨头(贾梅士花园)一带却有更多的有利条件。

四、葡萄牙人开埠于沙梨头(贾梅士花园)一带的原因

关于葡萄牙人开埠于沙梨头(贾梅士花园)一带的原因,葡萄牙学者巴拉舒在《澳门中世纪风格的形成过程》一文中已经有所分析,归纳起来大致有以下三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澳门是个小小的半岛,拥有优良的停泊处,特别是西北部,能躲避强风和台风”;二是“澳门早就有两个华人村落以及他们的‘祭堂’[祠堂](祭祠祖宗牌位的庭堂)和大小庙宇”,“葡人占领澳门半岛是从山脚下,即现在的贾梅士花园所在地开始的,那里位于连接地峡和西望洋山的道路中间,与两个村庄距离相等。除了直通海上之外,这个位置还便于他们与当地人直接交换产品,一方面是与也从事海上贸易的西望洋村民交换,另一方面同望厦村交换,并且从望厦村可以方便地得到来自大陆的产品。另外,所有到西望洋村去的人必须经过葡萄牙人所在的地方,这便于吸引人们进行交易”;三是“这个理想地点,除了上述便于贸易之外,还有遮挡东南风的自然屏障。”

其实,这个问题还可以作进一步补充分析。

其一,白鸽巢山(凤凰山)的军事防卫作用。文德泉神父[Manuel Teixeira]《澳门地名》一书“RUA DO PATANE(沙梨头街)”条中提到,“罗德里古·玛里姆·查韦斯[Rodrigo Marim Chaves],在其《澳门自治市的复兴》一书的第142页,告诉我们澳门人口是围绕着一个小山而建立起来的,即当年的‘贾梅士巨石’,今天的‘贾梅士洞’”。葡人围绕着白鸽巢山(凤凰山)而居,显然是想依赖有利的地形以便加强军事防卫作用。据施白蒂[Beatriz Basto da Silva]所著《澳门编年史》,1560年“第一批耶酥会会员到达澳门”,1562年“第一座教堂——圣·安东尼奥小教堂,‘以居民点之门为门,置以火炮’(沙梨头要塞)”。文德泉神父提到,“‘Patane’一词出现在澳门历史上,是因当时的总督马士加路也(1623-1626)与中国政府相争执所致,他建了一堵500寻(1寻约为2.2米)的墙,以连接大炮台与沙梨头。中国人对此提出抗议,称此墙面对着中国内陆,乃是针对中国所建,而不是为防御来自海外的敌人,因此要求葡方予以拆除。马士加路也反对此要求,但是议事会向中国人屈服了,他们在1624年反叛总督,并在1625年3月拆除了这堵500寻的墙。马士加路也,为防止流血事件的发生,吞下了这口苦药。”龙思泰也提到了这一事件:“或许是在1625年,我们试图在一个叫做‘Patane’的地方建造一座要塞,并通过一堵幕墙来连接大炮台山。然而,中国做出的抵抗导致这件工事遭到废弃,幕墙也被移入花园,延伸至内港的支流。”文德泉神父在《澳门地名》一书中引述了上述两条资料,并认为“这些是我们找到的关于沙梨头的仅有文献:两者都肯定曾建有一堵墙,从大炮台山[S.Paulo]延伸至沙梨头,并曾试图在此地建造一座要塞,但由于中方的反对,这个企图没有能够实现。因此,所谓的‘沙梨头小山上的Palanchica要塞’是没有历史依据的。”其实,这个炮台曾几经拆毁,因为在1632年巴雷托·德·雷曾德[Barreto de Resende]所作的《澳门平面图》就有这个炮台,据图则可知该炮台至1532年前,共架炮3门,是澳门较小的炮台,“明代澳门城墙和炮台的建设经过几建几拆的过程,但最终仍在公元1632年(崇祯六年)之前将全部工程完成。很可能是明王朝北部边疆形势日渐危殆,政府无暇顾及澳门筑城建台之事;亦有可能是明政府准备同澳葡合作,考虑到荷兰人东来入侵澳门的危险,而同意澳门葡人重建城墙及炮台。”沙梨头炮台后来可能是迫于清朝政府的压力而被迫拆除,所以存在的时间不算很长。这就是《澳门记略》等书未记载这个炮台的原因。

其二,沙梨头地区饮用水源的便利条件。文德泉神父在《澳门地名》一书中引用罗德里古·玛里姆·查韦斯[Rodrigo Marim Chaves]《澳门自治市的复兴》的说法:“如果把选择‘沙梨头营地’为定居点的所有动机都加在一起,我们会发现,‘一条可饮用的淡水的小溪[veio de ãgua potãvel]’,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充足的淡水不仅能使整个村子的人解渴,也能提供水给那些聚集在港口内的舢板、驳船。我们应该看到,祖先们知道什么样的选择适合他们。这条小溪,名为ribeira do Patane(北大年之河,沙梨头之河),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被沼泽完全污染之后,变成了一条阴沟,已经有很多年不为人所见了,曾被称之为‘新桥运河[canal de Sankiu]’。”在文中,他又补充说到:“甚至在今天,在此地附近,还存有一条小巷——峡谷巷[Travessa da Ribeira],连接着麻子街与沙梨头海边街。”这里所提到的“ribeira do Patane(北大年之河,沙梨头之河)”,或许与裴化行《天主教十六世纪在华传教志》中所说“最初的建筑物,像似都在巴达Patane泉附近及洞口的周围(为)这些地方”之“巴达 Patane泉”有一定的关系。至于道光《新修香山县志》所说“澳山泉曰大龙喉泉,曰二龙喉泉,曰小龙喉泉,俱在东望洋寺右;曰山水园泉,在西望洋寺下。皆水自石出,清冽甘美。”未见提到沙梨头泉,或是后来沙梨头一带泉源生态环境发生了一些变化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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